第290章 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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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思慮再三之後,他木訥的搖了搖頭。
聞言兩人微微一愣,當即便明白了這個小孩可能是被遺棄的孤兒。
“你不是一直想要個閨女?”男子扭頭對婦人問道:“不如咱們把他收養了吧?”
“你自己家境如何你還不清楚?”婦人不太樂意,當即拒絕道:“哪還能再養得起他?”
“沒事,咱們先養著”,男子忽然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線說道:“養不起咱們便把他賣了,也能掙一筆小錢。”
婦人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便頷了頷首,說道:“好。”
但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可不敢強行把他帶走,怕招來不必要的誤會,所以男子便對他問道:“小朋友,你既然沒有家人,那不如隨我們回家,往後就由我們來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做家人”,他也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可他看著頭頂偏向自己的那把傘,愣愣怔怔的問道:“會有這個嗎?”
順著的方向看去,才發現他所說的是自己手中拿著的傘,男子眉眼彎彎,咧嘴一笑,溫聲道:“這孩子,居然喜歡傘,有,往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傘。”
“是啊”,見錢眼開的婦人,一改先前的嫌棄,她把丈夫手中的傘拿了過來,遞給了他,也笑著對他說道:“往後跟我們回了家,你便再也不會淋雨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時雨,便是後來這位“父親”所給他起的名字。
也是直到看到這裏,沈鈺才明白,原來他姓江,名喚時雨。
隻是他不知曉自己出生於常悅宮,所以便一直以名自翊。
而這對夫妻,也是直到把時雨帶回家後才發覺,這個小孩並不是姑娘,而是位小公子,可他生得卻如女子般好看。
而他這位父親,在知曉他的性別之後,雖然一開始有些後悔,可後來他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令沈鈺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後,那位父親居然一直把他當做是閨女來養。
穿的衣裳,也都是女子那類的,一開始婦人以為他是太想要閨女的緣故,所以她便也沒有多想。
後來這家人似乎發了筆小財,他們便搬了間更大的房子住,甚至還養了兩名家仆,他家還有個兒子,比時雨大了大概五六歲那樣。但這對夫妻很古怪的是,他們也並沒有告訴他家兒子時雨是位男子,所以他這位“哥哥”,便也一直將時雨當做是妹妹來看待。
後來這家人開始做起了買賣,且生意一直蒸蒸日上,但這筆買賣,多數靠的都是婦人的娘家。所以生意上的事,也多數都是這位婦人在操持,而這也就導致了時雨的父親,在多數時間裏,處於是閑人的狀態。
時雨的哥哥已然到了要念書的年紀,所以平日裏,一般都隻有年幼的時雨,以及他的父親在家。
一開始沈鈺覺得這對夫妻人挺善良,而時雨的父親,也對他寵愛有加,以至於讓沈鈺一直以為,他們把時雨當女子來養,是真心喜歡閨女的緣故。
閑來無事的日子裏,這位父親總愛與時雨待在一塊,他會帶時雨出去逛街,會給他買喜歡的小食,也還會給他買很多漂亮的衣裳。
而時雨,隨著家庭富裕後,便有了各式各樣漂亮精美的傘,像是與生俱來一種執念,無論是什麽天氣,他多數出門都喜歡執傘。
隨著年齡的增長,被當成閨女來養的時雨,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可不知從何時起,沈鈺發覺他變了,他看時雨的眼神也越來越詭異,某天婦人像往常一樣外出,而他的哥哥也去了別處上課。
家裏又剩了時雨與父親在,而他也是在這一天,終於暴露了本性。
“啪”的一聲響,手中的青傘掉落在地,強行把他抱起的父親,路過時對著傘麵還踩了一腳,傘麵繪製的柳葉圖案當即便沾上了泥濘。
什麽喜歡女兒,什麽疼愛有加,那些虛情假意的“愛”,全都在被門窗緊閉的房間中,變成了畜生肮髒不堪的邪念。
可時雨並不懂這種行為意味著什麽,他隻覺得好痛,好痛。
但事後父親便給了他許多他愛吃的糕點,還有他喜歡的玩具作為補償,還要求他不準將此事外傳。
有過一次之後的父親,便不會甘願就此一次,後來時雨疼得實在是受不了了,而婦人又時常在外,逼不得已的他,便隻能向哥哥求助。
但有其父必有其子,從來沒受過任何教育的時雨,在哥哥眼中就跟個令人宰割的傻子沒有區別。
他知曉時雨與父親的事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尤其是母親,而時雨向他求助,也無疑是在他手中落下了把柄。
此刻他的年紀已然到了情竇初開之時,再加上時雨這般一無所知,所以心生邪念的他,便對其也下了毒手。
但據沈鈺所知,他這位哥哥一直不知曉時雨是位男子,原以為在他發現時雨的性別之後,就會對其敬而遠之。
可到底是高看了他這位哥哥,就在他發覺時雨與自己同為男兒身後,他還是選擇了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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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的日子裏,這個他曾認為美好的家,變成了人間煉獄。
不過好景不長,在某天婦人突如其來的歸家,終於發現了她丈夫對時雨的“感情”,而令她完全沒想到的是,自家兒子,居然對時雨也有同樣的“情感”。
但在她知曉一切真相後,她並沒有去指責那兩個畜生,反而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了時雨身上,她認為他就是個“不安分的賤人”,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
所以最後她便直接將時雨賣到了偏遠的南方,銀川,而後他就在銀川又因類似的緣由,被人倒手了好幾次,直至遇見了晏聽。
記憶斷斷續續,時快時慢,沈鈺迷迷糊糊的過完了時雨的一生,直至他清醒時,差點有些分不清楚現實與回憶。
“他走了”,一滴莫名其妙的淚,從眼尾劃過,沈鈺勉強回神,眼簾微顫,他對上了那雙,不知憂心於誰的眼眸,喃喃道:“時雨,徹底走了。”
寒川愣了愣,一時間也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意思,思慮再三後,他還是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但他向來如此,似乎沒有什麽事,能讓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也或許是過度憂傷,既然他不提,那沈鈺也不會主動提。
但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記憶中,他並沒有看到時雨與寒川的過往。但看寒川那般真摯認真的模樣,又不像是在撒謊。
許是跟自己這般魂魄全,所以記憶缺失,也有可能是因為某些什麽原因,導致時雨忘了寒川也不是不可能。
總之,寒川不會說謊,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他直起身板,脫離了寒川的懷抱,當他再次轉頭向晏聽看去時,才發現晏聽的身軀不知何時,已恢複成了從前的模樣。
他平靜的躺在地上,眼眸合實,嘴角漾著如釋重負的淺笑。如從前般看著偏瘦,是沈鈺記憶中的晏聽。
“吱呀”一聲響,寢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來者是二劍晏竹,他沉默的朝幾人走了過來,最後停駐在了晏聽身邊。
他俯下身子,對晏聽輕聲說道:“貴人,該回家了。”
其實也是因為晏竹,所以沈鈺在很早之前,就猜測過他與晏海的關係。畢竟他與晏海定過生死契,與他是隨主共存亡的關係,但後來晏海死了,可晏竹卻仍舊跟著晏聽。
盡管這隻是猜測,但沈鈺卻深知晏竹不會對晏聽不利,所以兩人默默的看著晏竹將他抱起,隨後轉身朝外走去。
目睹這一切後,無人開口,但晏竹卻默許了兩人跟在身後,他帶著兩人來到了末嶼的後山,那裏是埋葬晏海的地方。
隔得老遠就見到有座規模挺大的墳被掘開,堆起了一個新鮮的土堆,幾人走近後才發覺,被掘開的墓穴裏躺著一副很大的棺材。
這副棺材能容納兩人躺下,且它外觀用了紅漆刷製,上麵甚至還繪製了一個很大的“囍”,看上去就像是冥婚所用到的棺材,但晏海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晏竹本想將晏聽先放下,但沈鈺卻上前一步製止了他,說道:“我來吧。”
寒川自然不會讓沈鈺做這種事,他當即抬手結印,使了點靈力,將蓋板掀開。
沒記錯的話晏海比自己死的早,粗略算算,他死了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所以在開棺之前,沈鈺就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副白骨的準備。
可令幾人完全沒料到的是,就在蓋板被打開之後,映入眼簾的,是晏海死前的模樣。
見狀幾人皆是一愣,就連晏竹都不自覺的瞪大了眼眸,額間擠出三條細紋。
晏海在棺材中側躺著,一隻手懸於小腹,另一隻手則伸直了,像是在等待什麽人躺進他的臂彎。他身上穿著生前他常穿的那身,十二嶼少主獨屬的淺金色衣袍,整具屍體已經泛白發青。
他生前應該是遭遇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病痛折磨,導致他看上去一副備受折磨的模樣,整個人瘦的幾乎就隻剩一副骨架,但肉身卻不肯消散。
身為修真之人,他們一眼便能斷定出,這定然不是藥物的原因所導致他十年不腐,而是因為執念太深。
晏竹在那一瞬紅了眼眶,從前在他還小的時候,就隻覺得這位少主有些心善,後來在他情竇初開之後,他就覺得他殘暴不仁,與他那位弟弟別無二致。
可後來他遇見了貴人後,一切又都變了,從一開始晏竹認為的“隻是玩玩而已”,“之後定會暴露本性”,到後來他直到死,都仍舊念叨著他那位貴人,也是直到那時起,晏竹才想起,其實這位少主最初本性也不壞。
隻是他沒遇見到對的人,隻是晏南坤對他的寵愛太過,導致他並不懂得“善待”,“放過”,這四個字。
晏竹參與了他的人生,陪著他從出生,成長,直到親眼看著他死去,晏竹才發覺,“情”這一字,真的好痛。
無法描述心中的感受,像是自己的孩子,又像是自己的至親兄弟,明明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如今,他卻因為他的情深義重,而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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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上一次落淚,好像已經是蘇映夢身死之時了,也是直到淚水溢出眼眶時,他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是會落淚。
胸腔傳來一陣又悶又沉的窒息感,晏竹緩緩抬起頭,唇瓣翕動,他小口而又急促的喘著氣,可心中的悲痛卻越來越強,越來越痛。
不得不說,晏海的專情執念,真的讓他感動不已,也心疼壞了。
也是直到這一刻,寒川才隱約明白了這兩人之間是什麽關係,他對晏濤與晏海無感,兩人於他而言,不過隻是陌路人。
可如今看著他不肯腐去的屍首,寒川心裏泛起陣陣百味雜陳,雖說這並不會改變他對他們的看法,但看晏海情深至此,寒川還是忍不住蹙起眉頭,莫名的感到一絲敬佩。
若是晏海如今還活著,寒川在見到他時,或許會多看他一眼。
十二嶼傳遞消息的速度很快,晏濤散出逮捕令,通緝令之時,晏聽正因為空青司的事宜,而趕去了桃都。
可前腳他才收到晏海又病了的消息,緊跟著就看到了十二嶼散播的通緝令。
隨後他便不顧一切的放下了所有事,扭頭就往十二嶼趕,以至於當他回到十二嶼時,居然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而回來。
是晏海,還是沈鈺?
但這個問題,在他見到躺在床上昏睡的晏海時,得到了最終答案。
一張小麥色的臉微微泛白,他平靜的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一層,與如今這個氣候完全不相符的被褥,看起來像是昏睡了很久。
晏聽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心忽然就靜了下來,他輕手輕腳的來到他身邊坐下,習慣性的幫他掖了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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