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救回，沒能留下，他什麽都沒有留住。
    隨著時雨咽氣，晏聽世界裏的最後一束燭台熄滅，他再也見不到光了。
    把我葬得遠些。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這是時雨向晏聽提出過的，唯一一個被實現的心願。
    痛心疾首的晏聽，而後就去質問了江如煙，得到的答複是失敗，但也不算完全失敗，複活之事本就難如登天，更別說隻用一縷碎魂。
    而那時，也是在晏聽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後，為數不多的失控，他差點就殺了江如煙，也差點就喪失了全部理智。可或許是還抱有那麽一絲絲的希望，所以最終他還是找回了僅存的一絲理智。
    但在把時雨的屍首送走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如此瘋狂的去複活沈鈺。
    隻有江如煙還在暗中，持著十二嶼那部分碎魂，堅持不懈。不清楚她為何執念如此之深，也不清楚她到底要沈鈺為她做什麽，但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晏聽，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尋找新的容器了，甚至連過往的記憶，都不在敢觸及。
    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會給周圍的人，包括他自身帶來多大的傷害，他是發了瘋似的想要沈鈺複活，可一想到自己不知會給他帶來什麽傷害，他就不敢再奢望任何。
    而後像是破罐子破摔，晏聽沒娶常悅宮送來的人，也再沒見過江姝，他成日把自己關在玄霄裏，就連公事都懈怠了許多。
    時雨走後，玄霄就恢複了以往，徹底死寂的心，在寂靜的深夜裏，在玄霄的床榻上，又開始瘋了似的思念起從前。
    回顧起自己肮髒而又瘋狂的過往，晏聽隻覺得命運真的好殘忍，不得不說時雨真的做到了，在失去時雨的日子裏，晏聽的心痛的發癲，痛的快要死去。
    所愛之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所珍視的，珍惜的全都消失不見，他欠下了一筆又一筆還不清的債，愧疚早已將他折磨的遍體鱗傷，千瘡百孔。
    他扭曲了心，扭曲了愛，除了清晰的痛苦以外，他什麽都得不到。
    他是這世上最該死的人，可卻因為江如煙的話而苟延殘喘的活著。
    再等等吧，再等一等，最後再等一次。
    等他回來，等再見一次就……
    放手……
    後來在某天，江姝終是知曉了真相，最後她瘋了。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自己的夫君，其實在與自己成婚的這麽多年裏，一次都沒碰過自己，一次都沒有。
    他隨便製了副麵具，隨便找了個侍從，讓他替自己，欺騙了江姝這麽多年。
    而那個她以為的愛的結晶，實則隻是個雜種，而這個雜種，還被她最愛的人親手扼殺。
    無力承受這一切的她得了失心瘋，像個垃圾一樣被拖出了玄庾，被丟進了某間不見天日的黑屋裏，靜靜等死。
    而餘鳶在回到空青司後沒多久，便發覺自身已有身孕，原以為這個孩子能給她帶來一絲安慰，也能作為她日後的寄托。
    她甚至還仍抱有一絲幻想，這個孩子若是生下來，待生米煮成熟飯後，晏聽會不會有一絲回心轉意。
    可她沒能等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知在晏聽知道這件事後，是什麽反應。
    或許真的是沒有緣分，或許是無福，在她足月分娩時，因為難產而一屍兩命。
    餘朔恨得想把晏聽殺了，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可餘鳶臨終前卻哭著對他說：“算了吧，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強扭的瓜不甜”，餘朔緊緊的攥著她的手，不解的哽咽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
    “是我要瓜”，眼簾微顫，眸光漸漸渙散，掌心的溫度微涼，餘鳶喃喃道：“才不管是苦是甜……”
    聽說自時雨被自己贖身後，長留便跟瘋了似的滿世界在找時雨，而後晏聽再也沒認識新的人，也沒再見過長留。
    直到感知到沈鈺的複活，江如煙在外製造的傀儡越來越多，像是在做鋪墊，她逼迫著複活後的沈鈺跟隨著指引，慢慢找尋失散的記憶。
    決意赴死的晏聽，原想殺了江如煙，還沈鈺自由，可他最後失敗了，魔皇後嗣的血脈，能力，在他清醒著時，遠比他想的還要難操控。
    除非徹底蛻變成魔，否則他便隻能不上不下，甚至還會遭到反噬。
    所以他放手了，徹底放手了。
    兩人沉默地看著晏竹哭了好久，等他哭夠了，才把晏聽的屍首緩緩放在了晏海身邊。
    而就在晏竹鬆手的那一刻，幾人又看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隻見晏海早已死去多年的屍首，忽然動了起來，像是生前用盡最後一絲靈流，給自己下了死令，他僵硬的抬起手，輕輕將晏聽摟住。
    而後他的唇角便詭異的緩緩上揚，還未來得及吃驚，緊跟著他的屍首，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萎縮，腐爛，直至變成一堆白骨。
    而三人也終於明白，他這是心願已了，終於肯放下一切了。
    幾人懷著沉重無比的心情，合力幫忙將棺材合上，而後又埋上了土，至此才終於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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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顧起從前，沈鈺的心中對他其實也有諸多遺憾，或許也是他把自己想得太過於強大，他總想為所珍視，想保護的人撐起一把保護傘，可他到底是低估了魔皇後嗣的命運。
    一念成魔，敗則身死，比起但他真的覺醒，與世間所有為敵，或許隻有這樣的方式，才是最好的結局。
    “你們快走吧”，晏竹帶著他們離開了十二嶼，抵達至金川，麵對著即將到來的分叉路，他提醒道：“十二嶼易主，沈公子的複活已然敗露，這裏不安全。”
    沒有問晏竹的去留，沈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多謝。”
    幾人就此別過，寒川立馬就帶著人，穿梭在叢林間，正往無義城方向行去。
    “既已敗露，隻怕無義城也不安全”，沈鈺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忍不住提醒道：“說不定，還會給無塵之境帶來麻煩。”
    “有我在”，可寒川不以為然，淡聲道：“不怕。”
    “算了”，沈鈺忽然停住了腳步，對他說道：“把雲中觀那部分給我吧，這一段記憶於我而言，至關重要。”
    樹影斑駁，在臉上落下不規則的光束。
    寒川原本想等回到無塵之境，給他一個安全的地方再讓他融魂，畢竟在融魂期間，他昏迷的時間總是不穩定。且他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他認為沈鈺在恢複記憶後，仍會履行曾經那個瘋狂的舉動。
    雖不知為何，但十年前他為了這個瘋狂的舉動，不惜豁出了性命，隻怕如今在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仍舊會如此。
    或許他也深知自己攔不住他，思慮再三後，他還是頷了頷首，應道：“好。”
    “隻是一點”，沈鈺還沒來得及回話，寒川又繼續對他說道：“這一次，能不能不要再將我推開了？”
    十年太痛苦，太漫長，這些年所清醒著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後悔著曾經沒能相信沈鈺，沒能站在他身邊陪他麵對一切。
    無法想象他在最後到底都經曆了什麽，可如今寒川隻知道自己絕不能鬆開他的手，絕不能再讓他離自己而去，無論什麽手段，無論做什麽，他都絕不離開沈鈺，絕不！
    “什，什麽意思？”看著他深情而又篤定的模樣，沈鈺一下懵了，不自覺的喃喃道：“我……推開過你？”
    畢竟他隻記得兩人曾經關係不好，且已經到了見麵就打的地步，而自己會淪落到十二嶼手裏，皆是因為他。
    “嗯，且不止一次”，眸底劃過一絲傷感，知曉如今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心一狠，寒川直截了當的說道：“曾經我或許因為不信任，而選擇了鬆手，但這一次，我不想再放手了，所以你也別推開我，好麽？無論是什麽事，我都想與你一起麵對，一起承擔，就算是死，我也……”
    “等等等等！”越聽越不對勁，越聽沈鈺越懵，眼簾微顫，他簡直一頭霧水，趕忙打斷道：“你要與我麵對什麽？為何還要牽扯到生死？又為什麽……要與我一起？”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危險”，盡管他知道沈鈺的記憶不完全，對自己的態度也時好時壞，可他還是堅定的說道：“我想和你一起，是我心甘情願，是我……”
    “為什麽？”這一次，應該不是錯覺，心如擂鼓，掌心盜汗，眸中漾著難以置信的碎光，沈鈺喃喃道：“因為……什麽？”
    如若說曾經那些深情的告白，是因為時雨，可如今時雨已經走了，就算他還霸占著他的身體，可他是沈鈺，除了外貌以外，他就隻是沈鈺。
    所以即便是如此，寒川也……也要這般？
    “因為是你”，不再退縮，不再逃避，不管沈鈺在聽到之後會不會爆炸，可他一定要說，一定要讓他明白，“因為愛你，因為……我愛你，是真的，月塵，我一直都……很愛你，所以我想與你承擔一切，麵對一切，無謂生死。”
    “………”，沈鈺徹底傻眼了，能清晰的感受到心髒狠狠的撞上了胸膛，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他喜歡的人，他藏匿在心中最珍視，最愛的那個男人，在對他說“我愛你”。
    不是，錯了吧？
    他不是跟寒儒曖昧不清？
    又深愛著時雨？
    為何如今又要對自己說，“我愛你”這三個字？
    一腳還特麽能踏三條船？
    別是……瘋了？
    “那時雨呢？”話不經腦，脫口而出：“還有你那個徒弟，寒儒呢？”
    “什……”難得在這張臭臉上看到這麽豐富的表情變化，鳳眸微睜，而後又蹙起了眉頭，像是生了大氣，他沉聲道：“你說什麽？”
    “我，我說錯了？”見他如此，沈鈺頓時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緊跟著這張嘴就開始不受控製，也可能是醋吃太多，憋了太久，導致他開始口無遮攔：“當初在望香館，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與時雨成過親，還說什麽，隻唯對方一人，永不分離……難道，難道！！！”
    難道這些話，所指的是……是自己！？
    忽然一陣醍醐灌頂，沈鈺驚得啞了聲，當即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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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可這不對啊，自己從前分明……
    根本來不及去回憶，寒川很難得氣得不能自控，他一把將沈鈺擁入懷中，隨後便俯下了身子。
    “砰”一聲清脆的聲響，是破開唇瓣，又是潔齒相碰，雙眸猝然睜大，瞳仁驟然收縮成兩個極小的黑點。
    潔齒瞬間傳來一陣酸麻，而口腔也彌漫起了陣陣血腥。
    太粗暴，太用力。
    是了，上輩子自己唯一碰過的唇瓣，便是寒川的，好像也是這般痛感，也是這般用力。
    所以是他忘了？
    是因為記憶缺失？
    他愛的人是自己，而如今自己對他誤會至此，就隻是因為自己記憶不全？
    不及思索，根本就沒來得及在回憶中去找尋蛛絲馬跡，一吻至深，沈鈺根本無法呼吸。
    大腦像是被一道雷精準命中，陷入了大片空白之中，此刻耳畔嗡鳴一片，心跳太吵，換氣換不過來，太深，太重，情不能自已，沈鈺感到幾欲窒息。
    “等！”說不出口的話，被啃食殆盡，就連眼眸都睜不開，沈鈺隻覺得渾身發軟，幾欲下跪，可又被寒川生生拽著，僵持不下，竟開始連連後退。
    但麵前之人已經失了理智，他連片刻喘息都不給沈鈺留，像是想要把人深深吻死，直到“砰”一聲響，後背撞上了一棵樹，退無可退，沈鈺真的以為自己真的要這樣不光彩的死去。
    好在寒川也知道他已經到了極限了，在他不受控製的開始翻白眼時，寒川終於是鬆開了他，抬頭時，唇瓣還帶出了一條曖昧的銀絲。
    “唔！呼呼！”沈鈺猛的大吸了一口氣，這才終於勉強緩了過來，寒川的眸中漾著碎光，眼尾泛紅，唇瓣泛著一層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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