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一個周四下午，信息技術工程部季度管理例會如期在G1大樓1701會議室舉行。
    這次會議的一個重要議程，是初審各部門提交的2019年下半年預算細化方案。
    會議開始時氣氛還算正常。
    各部長依次匯報了下半年重點工作的預算需求。
    輪到趙宏明時，他重點闡述了“全球雲化部署深化項目”的預算需求，包括采購新的服務器資源、升級自動化部署平台、以及增加相應的軟件許可費用。
    他講得條理清晰，數據充分，顯然做了精心準備。
    然而，當徐雙龍開始匯報區域IT部的預算時，會議室的氣溫仿佛驟然下降了幾度。
    徐雙龍同樣準備充分，他不僅詳細列出了常規的區域IT運維成本，還額外提交了一份《區域特殊IT需求及本地化部署專項預算申請》。
    這份申請明確指向了幾個東南亞和拉美國家，提出了采購一批本地服務器、建設邊緣節點的需求，總金額不小。
    “李總，各位同事，”徐雙龍語氣平和但卻異常堅定。
    “這份專項申請是基於我們前期反複調研和實測的結果，完全出於業務保障和合規需求。
    相關國家的法規條文、網絡質量測試報告、以及業務部門提出的正式需求，我都已經作為附件提交。
    這部分投入對於保障這些新興市場的業務拓展至關重要，否則我們可能麵臨業務中斷、客戶投訴甚至法律風險。”
    他話音剛落，趙宏明立刻接過了話頭，語氣明顯帶著不滿：
    “李總，我認為這份專項申請需要慎重討論。
    首先，這直接違背了我們既定的‘雲優先’和集中化技術路線。
    其次，這些本地節點的引入，將極大增加後續的維護複雜度和管理成本，從長遠看，總體擁有成本（TCO）很可能不降反升。
    我認為，我們應該將資源更集中於優化全球網絡架構和雲端服務能力，而不是分散投資去彌補局部地區的基礎設施短板。
    這些問題應該通過推動網絡供應商解決，或者通過技術手段在應用層優化，而不是簡單地堆硬件。”
    徐雙龍似乎早就料到趙宏明的反對，立刻反駁道：
    “宏明總，你說的長遠和全局我都懂。
    但業務等不起那個‘長遠’！
    網絡優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應用層優化也有其極限。
    我們不能拿一線業務的穩定性和合規性去冒險！
    你說的TCO，是否計算了因為係統體驗差而丟失訂單的損失？
    是否計算了因為違反當地數據法規可能帶來的巨額罰款和聲譽損失？
    這些難道不是成本嗎？
    還有，你們部門不用直接麵對業務同事，當然不知道這裏的壓力，我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終於，徐雙龍說出來這一句他忍了好久的話。
    “那些隻是潛在風險，可以被管理！而本地化部署帶來的管理混亂和成本增加是實實在在的！”趙宏明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們不能因為可能存在的風險，就輕易放棄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技術標準和統一管理秩序！
    這是因噎廢食！”
    徐雙龍聽到“因噎廢食”瞬間就毛了，他不知道趙宏明天天坐在總部機關辦公室裏是不是坐傻了，根本不懂一線上的困難。
    你媽的，海外業務部門但凡遇到IT就找他們區域IT。屎不在你趙宏明的屁股上你當然不在意。
    “潛在風險？宏明總，你去老撾代表處待一個星期試試！
    看看銷售們是怎麽抱怨係統卡頓的！
    看看當地政府對數據出境的審查有多嚴格！
    這不是紙上談兵！”
    他的情緒也上來了，臉漲得通紅，“你不能總坐在總部辦公室裏，用理想的技術模型來套用全球所有情況！這是脫離實際！”
    “我脫離實際？雙龍總，你這才是短視！
    隻顧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方便，不考慮集團整體的技術演進和效率最大化！
    你這樣各自為政，我們永遠無法建立起真正統一高效的IT平台！”
    趙宏明“砰”地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會議桌上，身體猛地前傾，怒視著徐雙龍。
    統一化、集中化是大勢所趨，也是默總之前強調過的方向。
    他當然知道徐雙龍擱這兒狗叫什麽，無非就是默總不直管了，他又開始想盡辦法獲取自己部門的最大利益唄。
    用一些“落後”的辦法，提高他們部門的用戶滿意度，典型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整個會議室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與會者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兩位部長竟然會在正式會議上如此失態，直接拍桌子對噴。
    連事不關己的趙坤也停下了玩手機的動作，驚訝地看著兩人。
    （目前趙坤是二級部門總監，也兼任解決方案部部長）
    下麵那些旁聽的四級部門經理則麵麵相覷，大氣都不敢出。
    李文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兩人的矛盾已經激化到這種程度，完全無視會議紀律和上級在場。
    “宏明總！雙龍總！”李文濤聲音嚴厲，試圖控製局麵，“注意你們的場合和態度！這是討論預算的會議，不是吵架的地方！有什麽問題可以就事論事，拍桌子像什麽樣子！”
    然而，正在氣頭上的兩人，仿佛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竟然同時將矛頭轉向了試圖滅火的李文濤。
    “李總，這不是態度問題！”趙宏明率先開口，語氣激動。
    “這是原則問題！
    如果預算可以向這種違背技術路線的要求傾斜，那我們之前推進的集中化戰略還有什麽意義？
    您作為總監，必須明確技術方向，不能和稀泥！”
    徐雙龍立刻跟上，語氣同樣衝：
    “李總，宏明總這是拋開事實談戰略。
    他根本不了解區域的實際困難！
    如果總部不能支持我們解決這些實實在在的業務痛點，那我們區域IT的工作還怎麽開展？
    您做資源分配時應該要考慮到業務的差異性！”
    霎時間，李文濤很愕然，自己似乎從裁判變成了被雙方集火的對象。
    他幾乎瞬間反應過來兩人都覺得是他在資源分配和技術路線上態度曖昧、不夠堅決，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麵。
    他們的頂撞，既是長期積怨的爆發，也是對李文濤權威的一次公然挑戰。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著李文濤，想知道這位空降的總監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兩位核心下屬的雙重逼宮。
    李文濤感到一股火氣直衝頭頂。
    他被兩人的無禮和公然頂撞激怒了，尤其是這種當著所有中層管理麵的情況下，這幾乎是對他權威的赤裸裸的蔑視。
    但他深知，此刻如果情緒失控，拍桌子罵回去，或者各打五十大板強行壓服，不僅無法解決問題，隻會讓局麵更加惡化，徹底暴露自己的無能。
    甚至還可能將兩人徹底推到一起，形成管理層的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