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突然嘶吼：“張梓禁，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燈籠的光映在張梓禁半邊臉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輪廓。看著這個被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父親的男人，他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小時候，他也期待過父親的愛，可是後來他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就是不配做父母的。他擁有過母親的愛，現在還有謝瑤的愛，以後還會有孩子的愛。兒時渴望的這一點父愛，如今他已經不稀罕了。
    “那我等著。”他說。
    走出大牢時，秋雨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張梓禁站在雨中，任由冰涼的雨水打濕官服。二十多年的夙願達成，他當然是高興的，，可心中卻難免覺得空落落的。
    “大公子。”早已等候在外的林遙趕緊走上前替他撐傘。
    張梓禁卻擺擺手：“不必。”
    林遙知道他心情不好了，他也就不再勸。主仆倆沉默的往前走。
    “餘氏這段時間在祠堂怎麽樣了？”張梓禁突然問。
    林遙答：“之前侯爺……罪人張安下令，餘氏的一切用度按下人的給，平日裏也隻有一個老嬤嬤在伺候她。人肯定是過得不好的，但她也能熬，身體看著還行。之前二少夫人夫妻倆時常去看看，不過最近沒有了。”
    “她的丈夫和兒子就快死了，我作為她的繼子，怎麽能不把這件事告訴她呢？”張梓禁冷笑著說。
    既然今天要除去心中的鬼魅，那怎麽能不見一見餘氏呢？
    ……
    祠堂門上的銅鎖已經生了綠鏽，鑰匙轉動時發出刺耳的聲響。推開門，一股黴味混合著線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昏暗的祠堂內，數百個祖宗牌位靜靜地排列在神龕上，燭火搖曳中，張梓禁竟一時沒看見餘氏在哪兒。四下看了半天，他終於在角落的陰影裏看到了一個瘦削的身影。聽見他的腳步聲，對方也沒有抬頭。
    “母親，好久不見。”
    張梓禁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瘦了許多的餘氏。
    餘氏的身子微微一顫，終於抬起了頭。昔日風光的侯夫人，如今行銷鼓勵，唯有一雙眼睛裏仍充滿了怨毒。
    “是你。”她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還透著幾分虛弱。
    張梓禁緩步走入，隨手拿起供桌上的一炷香，在燭火上點燃，插進香爐。
    “是我，你很意外？你以為會是誰？張安還是張梓風？”
    餘氏與世隔絕，之前張安又交代過，不要在她麵前亂嚼舌根子。所以張家父子的事，餘氏還不知道呢。
    餘氏撇過臉去，不做理會。
    “父親和二弟因為幫著靖王謀反，將在十日後的午時三刻，在菜市口問斬。”張梓禁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太子開恩，隻誅首惡，不連坐九族，你也幸免於難”
    餘氏一愣，像是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隨後她猛然站起，形如惡鬼般撲了過來。
    “你胡說！侯爺和風哥兒怎會……”
    張梓禁輕鬆避開，隨後一腳就把人踹倒在地。
    “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幾日前流放之地傳來消息，張梓繁在做苦力的時候被山上落下的大石砸死了。至於張甜，因為張安父子倆做的好事，徐家本想休了她，但她也是運氣好，又被查出了有孕。不過嘛，不管她這一胎是兒是女，以後的日子會如何，夫人想來也清楚。”
    “你……你胡說！”
    如今的餘氏，哪裏還有曾經優雅的模樣，現在的她好似一隻被逼上了絕路的惡鬼，模樣可怖。
    “我是不是胡說，你看不出來嗎？最近你兒子許久沒來看你了吧。”
    “你……”
    餘氏粗重的喘息著，趴在地上卻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張梓禁沒理由騙她。
    “是你，一定是你害的他們。該死的人是你，你怎麽不去死？”
    “我害了他們？是我讓他們造反的嗎？”
    張梓禁蹲下，與餘氏對視，冷笑著問。
    餘氏根本不理他的話，還在罵：
    “你跟你娘一樣，都是賤人！”
    “啪”，話未說完，就被張梓禁的一個耳光打斷了。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罵我母親？””
    餘氏捂著臉，突然癲狂的笑起來：
    “哈哈哈，我說的不對嗎？他就是賤人，生下的你就是小賤人。當年我和侯爺明明是先認識的，就因為我身份不夠，白白讓她白淑薇在我前頭嫁給了侯爺，而我隻能做小。那時候因為我父親怎麽也不同意我給侯爺做妾，可我又真的喜歡他，便瞞著我爹，給侯爺做了外室。要不是你外祖父突然被貶，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入腐。你可知道，你母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個什麽表情？哈哈哈，現在想想我都能笑出來。”
    不得不說，她這兩句話確實激怒了張梓禁。他一把掐住餘氏的脖子，眼神變得惡狠狠的。
    “不管你和張安是真心還是假意，憑什麽讓我母親做你們愛情的墊腳石？你該死！”
    關於張安和餘氏的事，他曾聽佟氏說過，可他從不覺得這兩人間算什麽感天動地的愛情。張安口口聲聲說愛餘氏，但最後還不是娶了自己的母親。你可以說他是被家族所逼，但你必須承認，這就是一種無能的表現。哪怕後來他把餘氏扶正，也沒少往家裏納妾不是。餘氏呢，明知張安是個什麽人，還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而選擇隱而不發。如果這都算是真愛，張梓禁覺得可笑極了。
    他用的力氣不小，餘氏很快就被他掐的直翻白眼。但就在她即將昏厥之時，張梓禁卻鬆開了手。他站起來整了整袖子，冷笑道：
    “你在激怒我，想讓我殺了你？沒那麽容易。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指著白氏的牌位，繼續說道：
    “太子殿下，哦，就是曾經的憫王，他已經允許我把母親的墳從張家遷出來，隻以白家女的身份葬入白家祖墳。至於你，既然和張安這麽情深義重，那我就成全你。不過因為張安是帶罪之身，所以他是沒有資格入祖墳的，你當然也和他一樣。將來史書上也會記載，張安謀逆，其妻餘氏同罪。”
    餘氏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根本說不出話來。
    “至於你活著的時候嘛，會作為罪臣家眷永遠囚禁於此。餘婉櫻，你就永遠對著張佳這些牌位，好好想想你這一生造了多少孽吧。翎哥兒、我娘、雪姨娘……太多了。我想這些人日後都會入你的夢，讓你寢食難安。”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張梓禁，你有種就殺了我，我若活著，一定不會放過你？”
    餘氏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恐懼，她不怕死，她所有在乎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這樣永囚於此、暗無天日的活著。
    可張梓禁聽了這話卻笑了？“真有意思，你和張安還真是一對。他說他做了鬼也不會放過我，你卻說你活著不會放過我。可我偏偏要讓他死你活，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拿我如何。”
    說完這話，他走到門口，對守在外麵的仆役道：
    “從今日起，每日隻給她一頓餿飯，讓她每日跪在祖宗牌位前六個時辰。若敢偷懶，家法伺候。還有，找人看著她，務必不要讓人尋了短劍，我要讓她活著。”
    餘氏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抱著他的腿：“張梓禁……張梓禁，求求你讓我死，讓我和侯爺，和風哥兒、繁哥兒一起死。”，
    張梓禁轉過頭來看著她，原來小時候覺得怎麽也鬥不過的人，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不過如此。
    張梓禁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她，頭也不回地走出祠堂。身後傳來餘氏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詛咒聲，可隨著祠堂大門的關閉，這聲音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林遙走上前：“大公子，您沒事吧？”
    他能看出來，張梓禁雖然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可臉上更多的是疲憊和一種迷茫的表情。
    “沒事，回去吧。”張梓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