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謝瑤安慰張梓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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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張梓禁踏進綠柳居時,意外地發現正房還亮著燈。他明明讓林遠提前回來和謝瑤說了,讓她別等自己啊。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暖融融的飯菜香氣撲麵而來,驅散了秋夜的寒意。
    謝瑤正坐在桌邊,聽見聲響立即抬頭,眼睛裏盛滿擔憂與溫柔。六個多月的身孕讓她行動有些不便,卻還是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迎他。
    張梓禁快步上前輔助她:“別動。你還沒吃飯嗎?我不是讓林遠回來告訴你別等我嗎?”
    謝瑤反握住他的手,輕笑道:
    “我知道你今日去了大牢,剛才又才從祠堂回來,心情一定不好吧。我等你回來一起吃。”
    桌上擺著四五樣小菜,都是張梓禁素日愛吃的。一盅山藥排骨湯還冒著熱氣,旁邊的小碟裏盛著醃製的梅子。他近來不知怎麽,總好這一口酸味。謝瑤還曾笑話他,自己懷孕,反倒是他愛吃酸的了。張梓禁喉頭突然發緊。他今日在大牢裏冷言冷語,在祠堂中狠心絕情,卻忘了這世上還有人記得他愛吃什麽。
    “你……”
    謝瑤為他盛了碗湯,輕聲道?
    ”先用飯吧。我一直讓人在灶上溫著呢,正好入口。”
    張梓禁沉默地接過,一口熱湯下肚,這才驚覺自己竟一天未進食。那湯裏不知加了什麽藥材,暖意從胃裏擴散到四肢百骸,連帶著眼眶也有些發熱。
    “見到他們了?”
    謝瑤有些小心地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隆起的小腹。
    張梓禁放下湯碗,看著謝瑤溫柔的臉龐。。
    “見了。”
    他簡短地將今日之事說了,略去了那些血腥的細節。等說完了,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謝瑤溫暖的手掌已經覆上了他的手背。
    “張梓禁。”她突然喚他。
    張梓禁突然反手握緊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謝瑤吃痛:
    “阿瑤,我……”
    他的聲音哽住了,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也咽不下。
    謝瑤沒有說話,隻是用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麵頰。觸手一片冰涼濕潤,張梓禁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落了淚。
    “我從五歲那年就開始恨他。”
    張梓禁的聲音低啞。像個迷路的孩子。
    “他讓我娘鬱鬱而終,縱容餘氏母子欺辱我,他甚至想殺了我。可他……”
    可他畢竟是他的父親,張梓禁默默的把這最後半句咽了下去。
    謝瑤輕輕將他攬入懷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從前都是他安慰她,如今也該她來給他安慰了。這個姿勢有些別扭,謝瑤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但張梓禁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環住她的腰。
    “我本該痛快才是。可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會覺得難過?”張梓禁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謝瑤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如同安撫受驚的孩子。燭花爆了一聲,屋子裏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
    過了許久,張梓禁才平靜下來。他有些窘迫地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臉。謝瑤注意到,他的耳根子都紅了。
    她輕笑,突然拉起張梓禁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摸。”
    掌心下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輕輕頂了一下。張梓禁屏住呼吸,感受著那神奇的生命力。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意識到,自己要做父親了。
    “這孩子今兒個特別活潑。許是知道爹爹要回來了,急著和你打招呼呢。”謝瑤微笑道。
    張梓禁的手不敢用力,就那麽虛虛地貼著,直到小家夥又踢了一下。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像是冰雪消融後的第一縷春風。
    謝瑤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梓禁,相信我,你會是個好父親。你永遠都不會成為張安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張梓禁堅定的說。
    窗外秋風嗚咽,屋內卻暖意融融。張梓禁小心地避開謝瑤的肚子,將她摟在懷中。
    “阿瑤,娶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嫁給你也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謝瑤同樣說。
    桌上的菜漸漸涼了,但誰也沒在意。這一刻,張梓禁不再是那個冷血複仇的權臣,隻是一個即將成為父親的普通男子,在妻子的懷抱中尋得了片刻的安寧。十日後還有行刑,往後還有無數朝堂紛爭。但此刻,在這個點著溫暖燭光的房間裏,新生命躍動的希望,終於稍稍填補了那個被仇恨挖空的心洞。
    ……
    十日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張安父子人頭落地的日子。
    秋日的刑場肅殺而空曠,幾片枯黃的落葉被風卷著,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兒。張梓禁端坐在監斬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刑部差役將十幾名死囚押上刑台。除了張安父子,這次被處斬的還有閔家南丁,和李成禹其他的主要黨羽。張安走在最前麵,依舊挺直腰背,可張梓禁卻能看出他在微微的發抖。而張梓風則低著頭,散落的頭發覆蓋了他的半張臉,張梓禁看不清他的表情。
    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對著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權貴指指點點。張梓禁的目光掃過人群,突然在刑場邊緣看到了一對主仆,正是陳清歡和她的丫鬟。她穿著一身素白衣裙,靜靜地站在警戒線外。
    “帶犯人驗明正身。”刑部侍郎高聲宣布。
    當差役唱到張梓風的名字時,這個曾經的侯府二少爺突然抬頭,目光穿過人群,直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張梓禁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對身邊的林遙說:“去和二少夫人說一聲,讓他上前和張梓風道個別。”
    林遙答應著去了。陳清歡略帶感激的往張梓禁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在差異的帶領下,站在了離張梓風三不遠的地方。
    夫妻倆靜靜的對視著,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良久,張梓風率先開了口:
    “你來幹什麽?來看我如何人頭落地的嗎?”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看起來有些惱怒。
    陳清歡輕輕搖頭:“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我可不敢讓你送。我是罪人,你可是救了太子妃的大功臣!”張梓風不無嘲諷的說。
    陳清歡聞言唯有苦笑,她就知道會是這樣。她讓丫鬟拿出一個食盒,:
    “這裏麵是幾道你和父親愛吃的小菜,剛才在馬車裏的時候,一直用爐子溫著呢,還熱著。你都要走了,少說兩句吧,多吃點,死了也要做個飽死鬼不是。”
    張梓風愣了一下,陳清歡從未這麽和他說過話。他本該惱怒,可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竟然笑了,笑容中有幾分釋然。
    “也難得你有這份心。你不該是恨我的嗎?”
    “恨你談不上。,隻是……再說了,你馬上就要死了,我還計較那些做什麽?”陳清歡實話實說。
    她確實不恨張梓風,最多就是不愛了而已。而且如果再來一次,她甚至仍然會選擇嫁給他。因為對於彼時的她而言,張梓風是最好的選擇。
    她雖然沒有把隻是後麵那半句話說完,但張梓風卻能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來。或許是他也沒有多愛陳清歡,又或許是馬上就要死了,他的內心竟生不出多少憤怒。
    “我做事,把你排除在外,我抱歉。打過你,我也很抱歉。”他突然輕聲道。
    陳清歡愣了愣,隨後笑了。
    “我原諒你。”她同樣輕聲說。
    “你想與我和離,帶硯哥兒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寫下和離書。”
    聽張梓禁說的時候,張梓風確實很憤怒。可後來冷靜下來想一想,又覺得他說的也沒錯。張錦硯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犯了大錯,必然連累這孩子日後的仕途。與其如此,倒不如真的放了他和陳清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