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書房的燈還亮著。
    林蕭肅指尖撚著一枚冰冷的銅印，上麵是“顧明遠印”四個小篆。
    手邊，是一本翻開的殘破劄記，墨跡陳舊，隱約能嗅到紙頁間淡淡的陳腐氣味，裏麵歪歪扭扭的字跡，記錄著某些令人不安的祭祀儀式。
    還有一塊入手沉甸的石板，上麵刻滿了奇形怪狀的符號，像是某種失傳的文字。
    最重要的，是一份新鮮出爐的供詞，來自一個叫“毒蛇”的階下囚，指證刑部尚書趙彥掩蓋罪行，並且聽命於一個代號“影子”的神秘人。
    “那‘影子’，究竟是個什麽來頭？”林蕭肅的聲音在空蕩的審訊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刑架上，那個叫“毒蛇”的漢子渾身一顫，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影子’大人……是、是烈風部落在京裏頭麵最大的人物，隻聽大首領的令。京城裏頭，部落所有見不得光的買賣，差不多都得經他的手，要麽是他親自布置，要麽就得他點頭應允。”
    這分量，著實不輕。
    “重要的物件？什麽物件？”
    “是……是些祭器……還有，還有幾卷冊子，上頭記的都是部落裏的秘聞。”“毒蛇”的聲音裏滿是恐懼，“那些東西……萬萬不能叫外人得了去。”
    “城南那處荒廢的宅院，又有什麽名堂？”
    “那是……那是部落多年前在京城設下的一個暗點。”“毒蛇”此刻不敢有半分隱瞞，“早年間……曾在那裏行過一些……特殊的血祭，也用來藏匿些不好露麵的物件……和人。”
    “比如，安平侯府那位二公子，顧明遠？”林蕭肅冷不丁地問道。
    “毒蛇”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著：“大……大人您……”
    林蕭肅沒理會他的失態，接著追問：“除了城南那個據點，烈風部落在京城還布了哪些棋子？你們之間怎麽傳遞消息？”
    “毒蛇”那張臉，再也擠不出半點血色，他曉得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為了少遭些皮肉之苦，隻能一五一十地交代：“部落在京城的勢力……遠比大人您想的要盤根錯節。除了幾個隱蔽的據點，各行各業……都有我們的人。有些看著不起眼的香料鋪子、藥材行，甚至是街邊支個攤兒的雜貨鋪，都可能是我們的聯絡站。聯絡的路數也五花八門，有專門的暗號、信物，有時候，就借著尋常買賣的由頭，把消息遞出去了……”
    他一句句地往外吐，烈風部落在京城編織的部分網絡，就這麽攤在了林蕭肅麵前。
    “‘影子’的真麵目，你見過？”
    “毒蛇”臉上露出一抹苦澀與茫然，費力地搖了搖頭：“大人，‘影子’大人的廬山真麵目，我們這些底下辦事的，哪裏有資格見。他行事滴水不漏，從不以真容示人，我們隻曉得他的代號，還有他……他下命令的一些習慣。他那人……就跟他名號一般，虛無縹緲，抓不住影兒。”
    林蕭肅將這些供述，連同搜出的物證，細細梳理。
    每一條線索，都像是一根引線，最終匯向刑部尚書趙彥，以及他背後那個更加龐大而隱秘的“影子”。
    他提筆，將所有罪證凝於筆端，寫就一份奏折。
    墨跡未幹，便通過三皇子乾睿的秘密渠道，送入了宮禁深處。
    夜風吹過窗欞，發出輕微的嗚咽聲，林蕭肅吹熄了燈火。
    翌日，太和殿。
    晨曦穿過雕花的窗格，斜斜地照在冰冷的地磚上。
    文武百官各按品階站立，殿內氣氛莊重，卻比往日多了一份莫名的沉凝。
    龍椅上的乾帝，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麽端倪。
    幾樁日常的政務奏稟完畢，隊列中的三皇子乾睿忽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禮：“父皇，兒臣近日在民間聽聞，百姓對十數年前的一些懸案頗有微詞，尤其是當年名動京城的‘花燈謎案’，至今仍有許多未解的疑團。刑部乃國之重器，不知對此類積壓多年的舊案，可有定期複查的章程，也好給百姓一個交代，彰顯我朝律法的公允？”
    三皇子這番話一出口，殿內立時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不少官員麵麵相覷，刑部尚書趙彥站在班列中，垂著的眼瞼幾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
    乾帝的目光在三皇子臉上停了停，又緩緩滑向階下眾臣，語氣聽不出什麽波瀾：“哦？老三何時也關心起這些陳年舊事了？”
    他的話音剛落，武將隊列中，林蕭肅邁步而出。
    他身姿筆挺，手中穩穩捧著一卷奏疏，聲音清晰地在殿中回蕩：“啟奏陛下！臣，錦衣衛指揮使、忠勇侯林蕭肅，有本啟奏！”
    殿內陡然一靜。
    林蕭肅微微揚高了聲調：“臣，要彈劾刑部尚書趙彥！”
    此言一出，不啻於平地驚雷，整個太和殿都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彈劾當朝刑部尚書，這可是要翻天了！
    趙彥隻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好容易才站穩，臉色卻在瞬間變得慘白，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他強作鎮定，聲音卻抖得厲害：“林侯爺，你……你休要在此血口噴人！本官執掌刑部，一向清正廉明，何罪之有？！”
    林蕭肅並未看他，隻對著禦座上的乾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彈劾趙彥，在十年前‘花燈謎案’中，玩忽職守，徇私舞弊，刻意包庇真凶，並且蓄意掩蓋安平侯府二公子顧明遠與西域邪惡祭祀的重大幹係！”
    “你——你這是汙蔑！”趙彥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幾分歇斯底裏。
    林蕭肅的聲音在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砸在眾人心頭。
    “當年，花月等三名女子慘死，製成了花燈，手段何其毒辣！趙彥，時任刑部侍郎，主辦此案，卻對那些明晃晃指向顧明遠的線索置若罔聞，反而將顧明遠列為‘畏罪潛逃’，就這麽草草結了案！他還親自出麵，去威脅案子的重要知情人，醉月樓的老鴇靜心師太，逼她把顧明遠參與邪祭的關鍵證詞給咽回肚子裏！”
    他稍作停頓，氣息卻更盛。
    “還不止這些！”林蕭肅繼續說，“臣近來奉旨調查烈風部落在京中的勢力，查到城南一處廢棄的宅子，那裏是烈風部落的秘密據點，也是當年顧明遠搞血祭的魔窟！趙彥他一聽說錦衣衛查到了那地方，居然暗中指使他的心腹‘毒蛇’那些人，想連夜把據點裏的要緊罪證都給轉移了，把痕跡都銷毀幹淨！他包庇罪犯，跟逆賊勾結的心思，這不是明擺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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