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終究還是老的辣！
    王多魚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錢士林。
    錢士林要留的是廖扶山麽？
    當然不是。
    他留的是廖承章！
    廖承章才三十來歲，陳小富將他一家夥放在了江南道長史這個位置上……
    陳小富看中廖承章的是什麽？
    是廖承章在鄱陽縣所做出的政績？
    也是廖承章有著銳意進取之心？
    或許都有，也或許……這些都沒有！
    陳小富需要的是忠於他的人！
    他在廖承章被革職戴罪的時候將其連升三級，廖承章的命，從這一刻起其實已經是陳小富的了！
    廖承章成了陳小富的心腹，錢士林自然會對廖承章改變態度！
    他通過陳小富的這一任命，敏銳的感覺到接下來大周的政策會有巨大的變化——
    當以開拓為主！
    陳小富真會繼續推行他的商業政策，真會去周邊四國走訪以開啟國與國之間的貿易！
    陳小富並沒有被錢士林給勸的放棄。
    這小子……他依舊會去走那條最危險的路。
    那麽在他的帶領之下，未來的大周是會因他而亡還是因他而涅槃重生呢？
    王多魚不知道。
    錢士林也不知道。
    他已經老了，在廟堂之上的影響力早已不如當年。
    他需要最後再賭上一把！
    賭陳小富的運！
    陳小富的運，就是大周之國運！
    陳小富若是真帶著大周站了起來，那麽如廖承章這樣的他親自提拔的官員，其未來的前途定不可限量！
    錢府得在這種時候與廖承章綁在一起。
    因為陳小富很快就會站在很高的位置上，錢士林百年之後，錢氏還有何人再能見陳小富一麵？
    王多魚又看向了廖扶山。
    廖扶山當然想要留下，隻是他的身份頗有些尷尬，畢竟自己的二兒子是不赦之罪臣，這便導致他過不去心裏的那個坎兒，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哪怕孫子這才被陳小富任命為江南道長史，他依舊認為自己的孫子這算是戴罪立功。
    此刻錢士林一番挽留……
    他那雙老眼頓時就亮了幾許——
    孫子重獲官身還連升三級！
    若能再與陳爵爺同席……這消息傳出去集慶所有人恐怕都會大吃一驚！
    集慶的街坊們看廖氏子弟不會再有以往那種異樣的眼神。
    那些疏離了廖氏的商人們一定又會回到廖氏的身邊。
    尤其是江南織造司，因為廖世坤之事，江南織造司已停止向他供貨，隻靠自己織造作坊的產出已完全無法滿足鋪子的售賣需求。
    若今日之事傳去平江城，江南織造司司正定會改變態度，甚至親自來集慶拜訪廖氏，主動恢複甚至加大給廖氏供貨……
    這樣的不花費一文錢的天大好事打著燈籠火把也找不到！
    他連忙衝著錢士林拱手一禮，卻又看向了陳小富。
    終究要看陳小富高不高興他留下。
    陳小富微微頷首笑道：
    “就是一起吃個飯，倒不至於載入族譜之中。”
    “聽說你廖氏做的綢緞生意，多從江南織造司進貨……”
    “我正好有些關於江南織造司的事想要問問你……都坐下吧，咱們繼續聊聊。”
    江南織造司，這是直屬於宮裏內務府所管轄的產業，也就是皇帝的私人產業。
    江南織造司存在至今已有數百年之久。
    它擁有大周最好的織造技術，最初成立的目的是為皇室織造最好的綾羅綢緞，按照皇室規矩給皇室成員製作服裝和日用品等等。
    初時它的規模並不大，皇室成員雖多，但因其工匠皆是技術最好的匠人，江南織造司一個作坊便能滿足皇室所有成員的需要。
    後來江南織造司的規模擴大了許多，主要是陳朝初年，開國皇帝規定所有官員的製服也由內務府統一采辦，這就需要生產更多的料子。
    可江南織造司那一次的步子邁得有些大，一家夥就新開設了四個更大的織造作坊，另外還新增了兩個染坊。
    這麽一弄，織造司生產出的絲綢就嚴重超出了皇室和朝廷所需。
    這多出來的綾羅綢緞怎麽辦呢？
    陳朝那位開國皇帝靈機一動，修改了千年以降商人隻能穿麻的規矩，他說士農工商皆可穿綢，
    隻是絕不能用朝廷官服的顏色。
    這農肯定是買不起綢緞的，但商人們的兜裏卻有銀子。
    此旨意一頒布，有嗅覺敏銳還有路子的商人從江南織造司大量進貨，市場的消費潛力巨大，依舊供不應求。
    江南織造司許多年積壓的貨物在短短年餘時間裏售賣一空。
    除了皇室特定的顏色，其餘皆賣給了那些布商們，以此給皇帝的內帑提供了大量的銀子。
    皇帝一瞧，這才知道民間的消費力竟然如此之強，於是大筆一揮，江南織造司再次擴大，至陳朝長樂年間，江南織造司已下轄五大局，有朝廷設立的織造衙門的官員數以百計，有雇工五萬餘人！
    可長樂年間陳朝經濟嚴重下滑，國內烽煙四起，商人紛紛破產倒閉，消費陡然下降，江南織造司就此陷入困境。
    大周新立，這位女皇陛下是個異類。
    她不喜歡穿綢她喜歡穿麻！
    她是個女人，後宮……後宮的那些個麵首不是皇室成員，他們的穿戴終究不好通過內務府去定製。
    即便是定製也要不了幾丈料子。
    何況去歲末她還將那些麵首全給宰了。
    這十八年來，大周的經濟並沒有得到有效的恢複，雖然國內安穩住了，又有不少人重新經商，但收入卻遠不能與過往的盛世相比。
    那些商人們雖也會扯幾丈綢緞做兩身衣裳，卻也就是裝裝門麵罷了。
    江南織造司的日子雖比長樂年間略好了一些，卻依舊未能走出困境。
    “我聽說江南織造司的存貨堆積如山，這是真的麽？”
    陳小富看向了廖扶山問了一句。
    廖扶山一聽吃了一驚，他眉間微蹙沉吟三息小心翼翼的回道：
    “沒有聽說江南織造存貨堆積如山啊？”
    “小老兒家的綢緞莊主要就是從江南織造司進貨，去歲時候小老兒還去過平江拜訪過司正王洵王大人。”
    “那時候小老兒那逆子還是右相，王大人並不會為難於我。”
    “小老兒尋思能多從江南織造拿一些貨，將生意做得更大一些，王大人帶著我去庫房裏看過，真沒有多少存貨。”
    陳小富一怔，這個消息他是從魏公公魏奴兒的嘴裏聽來的。
    魏奴兒是陛下最信任的太監之一。
    陳朝年間，內務司是歸於內務府所管轄的。
    內務司的司正必須是內務府派去的太監，這便是老鬼要想成為內務司的司正就必須淨身的原因。
    內務司的主要任務是執行一些秘密之事。
    比如監察百官，比如刺探敵國情報，也比如殺人越貨等等。
    內務司在內務府中的作用越來越大，以至於在陳朝兩百年之後，世人隻知道內務司這處閻羅殿，至於內務府嘛……就是在後宮裏幹一些雜活的存在。
    女皇登基之後，任命了魏奴兒為內務府大總管，同時大幅削弱了內務司的力量。
    這一任命有其深意。
    因為她清楚魏奴兒與老鬼是親弟弟！
    她所希望的應該是逐漸消除內務司的不良影響，將內務司的權力再次置於內務府之下。
    現在老鬼死了，內務司被陳小富解散了，昔日內務司的那些大鬼小鬼也就沒了。
    內務司因老鬼的死就此成為了過往。
    而這一結局，似乎恰如女皇陛下之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