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鋒將軍稍有些喘氣地與漢王親衛坐在一起，擦拭著戰刀。
    大明的新式軍工業剛剛建成才一年，子彈這種涉及鋼鐵、火藥、化工的消耗品造價還是有點貴的，能省則省。
    將水壺遞給殺起倭寇來比自己還要悍勇的漢王親衛後，先鋒將軍命人清點殺敵數目，並來到被集合到一處的倭島百姓們麵前。
    漢王之前的軍令是凡敢稱兵者殺，這些倭島百姓雖然也是倭人，但終究也是百姓。
    陛下不想讓大明將士們也淪為泯滅人性的野獸是有足夠深遠的考慮的。
    他們自己也不想變成那樣的野獸。
    先鋒將軍看著這些無不充滿恐懼，又絕大多數消瘦貧苦的百姓問道：
    “你們怎麽連遮羞的衣物也不好好穿？就套個單薄衣裳穿個兜襠布叫怎麽個事？”
    隨身的翻譯將將軍的話說給他們。
    “穿，穿不起，好衣裳得名主和他們的家眷才穿得起。”
    將軍掃了一眼，指著人群中一個穿著還算得體的倭人女子，叫人給她拉了出來。
    這女人不僅穿的不僅是一整套完整的衣裙和鞋襪，衣裙上還繡有鳥紋、牡丹紋等具有華夏傳統文化色彩的圖案，甚至還染了色。
    反觀那些普通倭民，一個個瘦地跟猴兒一樣，穿著的衣物連基本的禦寒遮羞都達不到，腳上也沒有像樣的鞋子，拿木頭削一削貼合腳板就算鞋子了，也不知道踩久了痛不痛。
    “看你麵相和穿著，家境想來遠勝這些貧民，家中有多少田地？名主又是個什麽東西？地主？軍門？”
    “有三……三百反田地。”
    翻譯的下意識直譯讓將軍默默盯著他等待進一步解釋。
    翻譯才反應過來大明朝以畝計算土地，說道：“一反地約莫一畝半，三百反就是四百多畝地，名主就是地主，大名就是掌握私兵的地方世家，島津氏就是這裏的大名。”
    將軍又隨便問向一個倭人平民。
    “你家又有多少田地？”
    “十四畝。”
    將軍：“少是少了點，倒是也能勉強活人了，那又為什麽把日子過成這副模樣？等等，賦稅是多少？畝產又是多少？”
    “一年要交一千四百斤糧，合算一畝地畝產兩百斤出頭。”
    剛聽說一年賦稅才一千四百斤時，將軍還覺賦稅不高，還不錯，可聽到一畝地產糧才兩百斤出頭時，頓時詫異無法理解了，一時還以為是翻譯說錯了。
    按如此畝產，這個倭人農民一家種十四畝地，一年攏共才產糧兩千八百斤出頭，除去賦稅一年就剩一千四百斤了。
    一個種地的勞力按照最基本的吃飯需求，一年至少也得要七八百斤糧食才能活命。
    一千四百斤糧食才堪堪保住兩個人最基本的糊口，這還沒算柴米油鹽跟衣食住行這些同樣不可或缺的消耗呢。
    大明的百姓是要靠賣掉多餘糧食換錢去解決這些需求的，而這些倭島農民如此低到不可理喻的收成，又是如何解決這些的？難不成靠地主接濟？
    將軍：“那雞鴨豬牛羊這些呢？住在海邊雖然不及田多地多有更多草穀喂養家畜，但海裏的海帶紫菜這些倒是夠多，理應養上一些的多少也能多上一口吃食，可為什麽不見你們養家禽？”
    話說得多了，這些倭民們也漸漸少了些恐懼，嘰嘰喳喳回著話，可翻譯等了好些時候才回複將軍。
    “因為不準吃，他們的天皇崇信佛教，不準吃家禽，養大了了也不準吃，就沒養，這規矩怕是已有數百年了。”
    如此奇葩且違背生存剛需的規定，實在讓將軍無語了好一陣。
    合著魚蝦貝類可以吃，不算殺生，家禽就高這些一等，吃了算殺生？
    這怕不單是佛教荼毒的問題，這是覺得魚蝦貝類也是肉，打撈就好不要成本，養殖家畜會消耗糧食耕地，沒必要養吧？
    但他們不知道海鮮魚蝦缺乏脂肪，吃多了搜腸刮肚，需得靠家禽這些富含油脂的食物來補充嗎？
    將軍長歎口氣道：“一年才這點糧食產出，又有如此不顧百姓死活的大名盤剝你們，你們究竟是怎麽過活的？又怎麽養活得了年邁父母和孩子？”
    “可以出海打魚蝦，山上也有野菜野果，再配上一點點米就夠了一天吃的了。
    海邊可以曬鹽不用買，柴要省著燒，衣裳就得靠攢下糧食賣了去換了，太貴了一般不怎麽買。
    隻要足夠節省，孩子還是能養活的，但父母嘛……”
    見翻譯半天欲言又止，將軍不耐煩道：
    “讓你翻譯，沒讓你緘口避禍！”
    “是，將軍，隻是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他們，他們覺得老者無用，父母老邁不能幹活以後隻會徒增負擔，有些人為了家族能延續下去，就會按照習俗將老邁無力的父母送去深山，任他們自生自滅……”
    聽得這話，大明的將士和先鋒將軍們全都如同被雷擊一般，雙眼圓睜愣在那裏。
    將軍怒而起身道：
    “他娘的！都活到如此地步了，連生養自己的爹娘都養活不起要逼死他們，就這樣都不去造了那些大名和那混賬天皇的反！？”
    心中一股極致的無名怒火壓抑在胸口，乃至讓這位大明將軍無意之間甚至說出造反這種話，冒犯了皇權。
    但現在經過天幕洗禮的他，又打從心裏覺得有些造反實在是應該的，也是所有受苦百姓必須聯合起來造這個反的。
    當然他絕非指現如今的永樂盛世。
    但倭民麵臨的這些情況，卻絕對在必須造反之列。
    將軍：“我算是知曉你們為何生得如此矮小瘦弱了，因為你們不思抗爭的人天生就他娘的理應如此！
    地主掌握土地，賦稅定得奇高，上麵的天皇不管不問你們的死活，已經讓你們連養育之恩這般連牲畜野獸都懂得的天理都摒棄了！
    都這樣了還不聯合起來舉義推翻他們，難不成真要讓自己和自己的後人永生永世過這樣的日子嗎？
    難怪天幕裏麵你們勢大之後那般泯滅人性，合著你們原本就沒有人性！！
    翻譯！給老子一字不落地翻譯，我到要看看他們到底還有沒有丁點廉恥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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