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曇香纏吻落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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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相國府的庭院裏靜得隻剩下蟲鳴。白詩言坐在妝台前,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支銀簪,珍珠的瑩潤在燭火下流轉,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腳邊一團雪白蜷著,雪球正把尾巴圈在爪子上打盹,聽見主人指尖劃過銀簪的輕響,它懶懶抬了抬眼,喉嚨裏發出細弱的“喵嗚”,又把頭埋進軟絨裏。
    窗外的茉莉香一陣陣飄進來,混著夜風的涼意,卻吹不散她心頭的燥熱。更夫的梆子聲已經敲過了三更,那“咚——咚——”的聲響隔著窗紙傳來,帶著些沉悶的回音,像敲在她心尖上。雪球忽然豎起耳朵,跳下妝台往窗邊走,尾巴尖輕輕掃過白詩言的裙角,爪尖勾住她的裙擺往窗邊拖,像是在提醒什麽。
    “小姐,都這時候了,您怎麽還沒睡?”青禾端著安神湯走進來,見她對著鏡子出神,腳邊的雪球正用爪子扒拉窗紙,不由得放輕了腳步,“湯都溫第三回了,再喝不著,可就涼透了。”
    白詩言回過神,勉強笑了笑:“睡不著,坐會兒。”她接過湯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卻沒心思喝,隻任由熱氣模糊了視線。雪球跳回她膝頭,用腦袋蹭她的手,忽然張嘴叼住她垂在膝前的發帶,輕輕往後拽。
    春桃也跟著進來,手裏捧著件厚披風:“夜裏風涼,您披著點,小心著涼。”她打量著自家小姐,又看了眼那隻黏人的白貓,見白詩言眼底帶著淡淡的紅,不由得擔憂道,“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臉色看著不太好,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小梅也湊過來,小聲說:“方才聽前院的婆子說,城西有個大夫醫術可好了,要不……”
    “不用。”白詩言打斷她,將披風往肩上攏了攏,聲音軟下來,“我沒事,你們先下去歇著吧,我自己待會兒就好。”她低頭拍了拍雪球的屁股,“別鬧,再拽發帶要散了。”
    青禾還想說什麽,卻被春桃悄悄拉了拉衣袖。春桃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多問,又對白詩言說:“那我們就在外間候著,您有事喊一聲就行。”
    三人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外間的燭火被吹滅,隻留裏間這一盞殘燈,映著白詩言孤單的影子,還有腳邊那團叼著發帶甩來甩去的白。
    她重新看向鏡中的自己,發間的銀簪閃著光,像墨泯那雙總含著笑意的眼睛。白日裏祖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說墨泯眼裏的光對著她時尤其亮,那時她隻紅了臉,心裏卻甜得像浸了蜜。可現在,那點甜意被等待的焦灼衝淡了些,隻剩下密密麻麻的慌。
    他怎麽還沒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她拿起桌上的青梅脯,放進嘴裏,酸澀的味道漫開來,才壓下心頭的慌。雪球忽然跳上妝台,用頭蹭她的手腕,見她不給吃的,竟直接踩著螺鈿盒跳上鏡台,尾巴一甩掃落了盒裏的青梅脯,滾得妝台到處都是。
    “你這搗蛋鬼。”白詩言無奈地笑,正彎腰去撿,忽聽後窗傳來極輕的“簌簌”聲,雪球猛地豎起尾巴,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卻沒躲閃,反而弓著身子往窗邊探,忽然縱身一躍,從半開的窗縫鑽了出去。
    她心頭一跳,猛地轉頭。窗欞被輕輕推開,帶著夜露的涼意湧進來,墨泯翻身躍入的身影撞進眼裏,懷裏還抱著那隻剛才跳出去的白貓。雪球“喵”地一聲從她懷裏掙下來,繞著墨泯的靴邊蹭來蹭去,尾巴翹得老高。墨泯穿著玄色夜行衣,發間沾了些草屑,衣襟上還濺著幾點暗紅,在燭光下格外顯眼。
    “我來了。”墨泯關緊窗戶,彎腰摸了摸雪球的頭,眼底的冷冽瞬間被笑意取代,“等久了吧?剛在窗外被這小東西撓了兩下,原來是給你報信的。”她踢掉靴子,走到妝台前,看著腳邊蹭來蹭去的白貓,笑道,“前幾日這小東西去哪了,怎麽不見它在?我還以為跑丟了。”
    雪球像是聽懂了,跳上她的膝頭,用腦袋頂她的下巴,忽然張嘴咬住她垂在胸前的穗子,用力往後扯。墨泯低笑,伸手撓它的下巴:“知道你記仇,前幾日沒給你帶小魚幹。”
    白詩言站起身,目光落在她衣襟的暗紅上,不由得皺起眉:“這是……”
    “哦,路上碰著幾個不長眼的,擋了道。”墨泯低頭看了眼,滿不在乎地拍了拍衣襟,“被我教訓了頓,許是那會沾上的。”她走上前,見白詩言還盯著那痕跡,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別怕,不是我的。”
    墨泯捉住她作亂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跳得又急又重:“不過想著你在等。”她低頭湊近,鼻尖蹭過她泛紅的臉頰,“手腳快了些,沒吃虧。”
    “不許打架。”白詩言皺眉,伸手去解她的衣襟檢查,卻被她按住手。雪球在兩人腳邊繞了幾圈,忽然縱身一躍跳上床榻,叼起枕頭邊的玉簪子,“啪嗒”一聲甩在地上。
    “沒打。”墨泯低頭吻住她的唇,聲音悶在唇齒間,“就是動了動手指,讓他們躺一個時辰罷了。”
    這吻來得又急又纏綿,帶著半日未見的渴盼。白詩言的手本還抵在她胸前,不知何時已攀上她的脖頸,指尖纏著她的發帶,鬆鬆垮垮的結被扯得更散,墨色長發垂落下來,纏住兩人交握的手。榻上的雪球被驚動,忽然從枕頭後探出頭,吐出嘴裏的玉簪,縱身跳下來,正好落在兩人中間,用身子隔開他們,仰頭“喵”了一聲。
    墨泯被打斷,無奈地看著腳邊的貓:“倒是會挑時候。”伸手想把它挪開,雪球卻敏捷地跳上白詩言的肩頭,用爪子扒拉墨泯的臉,不許她靠近。
    簷角銅鈴又響了,混著帳幔被風拂動的輕響、貓爪踩過發絲的細響,成了這被打斷的吻的背景音。墨泯的手順著她的腰線往下,輕輕將人往懷裏帶,雪球卻在白詩言肩頭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尾巴掃過墨泯的臉頰,惹得她偏頭躲開。
    “唔……”白詩言被貓爪撓得發癢,偏過頭時,唇瓣剛碰到墨泯的唇角,就被雪球一爪子拍在臉上,隔開了兩人。
    “想我了沒?”墨泯抵著她的額頭,呼吸燙得像夏陽,指尖在她腰間輕輕畫著圈。雪球忽然從白詩言肩頭跳下來,蹭了蹭她的腿,叼住她的衣袖往床邊拖。
    “才沒有。”白詩言嘴硬,指尖卻無意識地收緊,將她抱得更緊,低頭順了順懷裏貓的毛,“就是……螺鈿盒裏的青梅脯快被我吃光了,它也饞了好幾日,方才還打翻了盒子。”
    墨泯低笑,忽然打橫將她抱起,嚇得她驚呼一聲,連忙摟住她的脖子,懷裏的雪球卻穩得很,順勢跳進墨泯懷裏,蜷在兩人中間。錦被被帶得滑落,露出床榻上散落的幾朵白茉莉,是白日裏特意撒的。
    “放我下來。”白詩言在她懷裏掙紮,卻被她按在床榻上,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來,從眉眼到鼻尖,再到下巴,最後又回到柔軟的唇瓣。雪球在兩人中間不滿地“喵”了一聲,用爪子推開墨泯的臉,自己卻往白詩言頸窩裏鑽。
    “別動。”墨泯咬了咬她的唇,聲音啞得厲害,“讓我親夠了。”她伸手想把雪球挪到腳邊,貓卻死死扒著白詩言的衣襟,四爪並用,像團粘人的棉花。
    帳幔被她隨手揮落,藕荷色的紗簾垂下來,將燭火的光暈篩得朦朧。白詩言的手陷在她發間,將那根發帶徹底扯散,墨色長發鋪散開來,纏住兩人交纏的身影。床尾的雪球終於被惹惱,跳起來踩在墨泯背上,尾巴用力抽打著她的肩,像是在抗議。
    這吻漸漸慢了下來,帶著幾分繾綣的溫柔。墨泯的舌尖輕輕掃過她的唇瓣,嚐到淡淡的青梅味,混著她唇齒間的甜,比任何蜜餞都要醉人。白詩言的呼吸漸漸亂了,腰肢不自覺地往她身上貼,像株攀附的藤蔓。雪球卻忽然從墨泯背上跳下來,叼著帳幔的流蘇往旁邊拖,帳幔被扯得晃來晃去,掃過兩人的臉頰。
    “墨泯……”她低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軟得像化了的蜜糖,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顫。
    墨泯應聲,吻卻沒停,隻是稍稍退開些,鼻尖蹭著她發燙的臉頰:“怎麽了?”
    “別鬧了……雪球看著呢。”她偏過頭,瞥見雪球正支棱著耳朵蹲在枕頭上,墨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它懂什麽。”說著又吻下來,“現在眼裏隻能有我。”
    白詩言被她說得心頭一顫,索性閉上眼,任由她的吻落遍頸間。鎖骨處被輕輕咬了下,傳來點微麻的疼,卻讓她更緊地摟住了她的肩。雪球大概是覺得無趣,跳下床去追一隻飛蛾,撞得帳幔輕輕晃動,忽然又折返回來,叼著隻飛蛾往兩人中間送,像是在邀功。
    不知吻了多久,兩人都有些喘。墨泯將頭埋在她頸窩,呼吸拂過肌膚,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栗。白詩言的手順著她的脊背輕輕下滑,指尖觸到她腰間的舊傷,不由得頓了頓,放輕了力道。
    “還疼嗎?”她輕聲問,聲音裏帶著點心疼。“早不疼了。”墨泯抬頭,在她唇上啄了口,“有你吹吹就好了。”
    白詩言被她逗笑,伸手捂住她的嘴:“沒個正經。”雪球恰好追著飛蛾跑回來,撞在她的手背上,嘴裏的飛蛾掉在被上,它慌忙去追,在兩人身上踩來踩去。
    墨泯卻舔了舔她的掌心,癢得她慌忙收回手,嗔怪地瞪她,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
    墨泯忽然從袖中摸出個小盒子,打開時裏麵躺著支金步搖,鳳凰銜珠的樣式,珠釵在燭光下泛著瑩潤的光。“白日裏見首飾鋪新到的,想著配你那件石榴紅裙正好。”她伸手逗了逗雪球的下巴,“順便給它帶了包小魚幹,在靴筒裏,省得它總搗亂。”
    白詩言拿起步搖,指尖拂過鳳凰的尾羽,笑道:“又亂花錢。”話雖如此,卻主動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口,“謝禮。”
    這吻又輕又快,像羽毛落在心上。墨泯卻不肯罷休,按住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直到聽見她輕輕的嗚咽聲,才不舍地退開。雪球忽然從靴筒裏叼出小魚幹,跳上床,在兩人中間大搖大擺地吃起來,魚幹的香味彌漫開來。
    “再親一下。”她抵著她的唇,氣息交纏,“就一下。”白詩言沒說話,隻是主動仰起頭,將柔軟的唇送了上去。雪球在兩人中間打了個哈欠,叼著沒吃完的小魚幹,蜷成一團,尾巴蓋住了眼睛,總算安靜下來。
    墨泯終究是沒忍住,又在她唇上輾轉了許久,直到白詩言的臉頰燙得能烙餅,才抵著她的額頭低笑:“臉紅得像剛摘的石榴。”
    白詩言別過臉,卻被她用指尖輕輕轉回來,兩人鼻尖相抵,呼吸纏在一處。床尾的雪球忽然動了動,大概是被兩人的氣息擾了清夢,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雪白的爪子搭上墨泯的膝頭,又緩緩收了回去,把剩下的小魚幹往懷裏攏了攏。
    “時辰不早了。”白詩言輕聲道,指尖撚著墨泯散落在胸前的長發,目光落在床尾團成毛球的雪球身上,“它今日鬧了許久,怕是累壞了。”
    墨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雪球把小魚幹的油紙包壓在肚皮底下,尾巴尖還在輕輕掃著被麵,不由得低笑:“倒是會享福。”她忽然起身,伸手將帳幔往兩側係好,又走到妝台前拿起剪燭刀,將將燃到一半的燭芯修得齊整,“方才進來時見院角的曇花開了,要不要去瞧瞧?”
    白詩言一愣,隨即眼底泛起光:“曇花開了?”她自小最愛曇花,卻總因熬不住夜錯過花期。
    “嗯,剛綻了半朵。”墨泯走回床邊,彎腰將她打橫抱起,這次雪球沒搗亂,隻抬眼瞥了瞥便又縮成球,“去晚了可就謝了。”
    白詩言慌忙摟住她的脖子,裙角掃過床榻,帶起幾片白茉莉:“就這樣去?連鞋都沒穿呢。”
    “我抱著你,不用穿鞋。”墨泯低頭在她發間親了口,腳步輕快地往窗邊走,另一隻手掀開帷幔,“從後窗走,繞去小花園正好。”
    夜風帶著茉莉香湧進懷,白詩言往她懷裏縮了縮,卻忍不住探頭去看。墨泯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挺拔,踩過窗下的青苔時悄無聲息,懷裏的溫度卻燙得像暖爐。
    小花園的曇花就種在假山後,墨色的葉片間托著朵半開的白花,花瓣像凝了月光的絲綢,正一點點舒展。墨泯將她放下,順手從廊下摘了片大荷葉鋪在石凳上,又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墊在上麵:“坐這兒看,小心涼著。”
    白詩言剛坐下,就見雪球不知何時跟了來,正蹲在曇花盆邊,尾巴一甩一甩地逗弄飛舞的夜蛾。
    “你瞧它,哪兒都有它。”白詩言笑著指給墨泯看,話音剛落,雪球忽然縱身一躍,竟踩著曇花枝往上爬,嚇得她連忙起身,“雪球!下來!”
    墨泯眼疾手快,伸手撈住那隻闖禍的貓,捏著它後頸的軟肉提起來:“再搗亂,明日的小魚幹就沒了。”
    雪球委屈地“喵”了聲,爪子卻還在半空抓撓,像是不甘心。白詩言接過貓抱在懷裏,指尖點了點它的鼻子:“再淘氣,以後不許跟著出門。”
    曇花像是被這動靜驚動,花瓣又舒展了些,露出中間鵝黃的花蕊,香氣清冽得像雪水。墨泯挨著白詩言坐下,手臂搭在她身後的石欄上,指尖偶爾拂過她的發尾:“去年此時,我在城外見著片野生的曇花,想著你定喜歡,本想移栽幾株來,卻被山鼠啃了根。”
    “那多可惜。”白詩言歎道,懷裏的雪球已經安分下來,正用頭蹭她的手腕。
    “不可惜。”墨泯轉頭看她,眼底的光比月光還亮,“今年能陪你看這朵,就夠了。”
    話音剛落,曇花忽然輕輕一顫,最後一片花瓣也舒展開來,整朵花像盞被點亮的玉燈。白詩言看得入了神,連呼吸都放輕了,直到墨泯握住她的手,才驚覺掌心不知何時沁了汗。
    “好看嗎?”墨泯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這片刻的盛放。
    “好看。”白詩言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摸出個小錦囊,“白日裏繡的,給你。”
    錦囊是藕荷色的緞麵,上麵繡著兩朵並蒂的曇花,針腳細密得像蝶翼。墨泯接過來,指尖撫過花瓣的紋路,忽然湊近她耳邊:“這是定情信物?”
    白詩言的臉騰地紅了,伸手去搶:“誰說是定情信物……就是隨便繡的。”
    墨泯卻將錦囊塞進懷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回帶,她沒坐穩,順勢跌進他懷裏。曇花的香氣混著墨泯身上的皂角香漫開來,白詩言的鼻尖撞在她鎖骨上,癢得想躲,卻被她按住後頸。
    “別動。”墨泯的呼吸落在她發頂,“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
    雪球在兩人中間不滿地扭了扭,從白詩言懷裏掙出來,跳到石桌上,對著滿月“喵”了一聲,倒像是在替他們計時。
    遠處忽然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敲了四下。墨泯輕輕歎了口氣,將她扶起來:“是該回去了,再晚要被發現了。”
    白詩言點點頭,卻沒動,隻是看著那朵曇花:“等它謝了再走好不好?”
    “好。”墨泯陪她坐下,伸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陪你等。”
    兩人並肩坐著,誰都沒再說話,隻有雪球偶爾追著夜蛾跑過的輕響,和曇花花瓣舒展的微聲。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落在曇花上,花瓣才開始微微收攏,墨泯才重新將她抱起:“走了,我的小曇花也該睡了。”
    白詩言往她懷裏埋了埋,臉頰貼著她的衣襟,忽然輕聲道:“墨泯,明年我們一起種滿院的曇花吧。”
    墨泯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笑得溫柔:“好,都聽你的。”
    墨泯將白詩言輕輕放在床榻上,替她攏了攏被夜風吹亂的鬢發。雪球從白詩言懷裏探出頭,打了個哈欠,跳下榻來,卻沒跑遠,隻在床邊繞著圈,尾巴尖掃過墨泯的靴麵。
    “方才在花園裏跑了半宿,倒還精神。”墨泯彎腰揉了揉雪球的腦袋,轉身去看妝台上的青瓷瓶,裏麵插著那枝被貓踩折半片花瓣的曇花,晨露順著花瓣滾落,在燭火下閃著光。
    白詩言往床裏挪了挪,拍了拍身側的空位:“坐會兒吧,喘勻了氣再走。”她伸手將散落在枕頭上的白茉莉撿起來,指尖還帶著夜露的涼意。
    墨泯依言坐下,床榻微微陷下去一塊。雪球立刻跳上來,蜷在兩人中間,把自己團成個毛球,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前幾日雪球跟著廚房的張媽去了後院。”白詩言忽然想起什麽,聲音軟軟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墨泯的手背,“張媽說它偷了塊熏魚,躲在石榴樹洞裏吃了半日,被發現時嘴上還沾著油呢,回來後總往廚房跑。”
    墨泯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過來,讓人心頭發麻:“倒是隨你,嘴饞。”她抬手替白詩言將垂落在頰邊的發絲別到耳後,指尖不經意蹭過她的耳垂,惹得她微微一顫。
    “才不隨我。”白詩言哼了聲,卻忍不住彎了眼,目光落在腳邊的貓身上,“那日它回來時,被我罰了不許吃晚飯,委屈得在我腳邊蹭了半夜,你瞧它現在,倒像是忘了,還敢打翻妝台上的青梅脯。”
    “下次再偷嘴,我替你罰它。”墨泯捏了捏她的指尖,語氣裏帶著幾分玩笑,“罰它……三日不許蹭你的膝頭,也不許吃小魚幹。”
    雪球像是聽懂了,不滿地“喵”了一聲,往白詩言腳邊又湊了湊,尾巴尖輕輕掃著她的腳踝,像是在撒嬌求情。白詩言被逗得笑起來,怕吵醒外間的侍女,隻得捂住嘴,肩頭輕輕顫動。
    墨泯看著她眼底的笑意,燭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溫柔得像一汪春水。他忽然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輕吻,燭火在帳幔上投下兩人交疊的影子,溫柔得像化不開的糖。
    白詩言的臉慢慢紅了,卻沒躲開,隻是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衣襟。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簷角的銅鈴被晨風吹得輕響,而帳幔內,隻有兩人一貓的呼吸聲,在這將亮未亮的清晨裏,纏纏繞繞,溫柔得不像話。
    又靜了片刻,墨泯忽然道:“下月初三城隍廟有廟會,聽說請了說書先生講《牡丹亭》,要不要去聽?”
    “廟會人多眼雜的。”白詩言嘴上說著,手指卻悄悄勾住她的衣襟,“祖母說女子家少去那些熱鬧地方。”
    “我自有法子。”墨泯湊近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狡黠,“東牆根的茶寮有個雅間,從後窗能看見戲台,還能點你愛吃的杏仁酪。到時候帶著雪球,讓它在隔間的暖炕上待著。”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白詩言的耳尖瞬間紅透,她偏過頭,卻撞進墨泯含笑的眼裏,那裏麵映著燭火,也映著她的影子。她想起去年廟會聽書時,自己悄悄藏了塊桂花糕,被墨泯發現時還紅了臉。
    “不正經。”她嗔道,指尖卻收得更緊了些,“上次在茶寮偷喝我的杏仁酪,忘了?”
    墨泯低笑出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那不是怕你喝多了涼著,替你嚐嚐溫度。”她忽然起身,從靴筒裏摸出個油紙包,打開來是金黃色的小魚幹,香氣瞬間飄散開。雪球“喵”地一聲醒了,支棱著耳朵湊過來,尾巴搖得像朵花,卻沒敢再搶,隻是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
    “喏,給你的。”墨泯捏起一條遞到貓嘴邊,雪球立刻叼住,跑到角落裏吃得歡。她將油紙包放回袖中,重新躺回白詩言身邊,這次卻將人完全攬進懷裏,“睡吧,天快亮了。”
    白詩言往她懷裏縮了縮,鼻尖蹭過她的鎖骨,聞到那股安心的氣息,眼皮漸漸沉了。墨泯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指尖偶爾拂過她的發尾,帶著耐心的溫柔。
    雪球很快吃完了小魚幹,跳回床上,在兩人腳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團成個白球,這次沒再搗亂。帳幔外的燭火不知何時滅了,隻有月光透過紗簾,在被麵上灑下淡淡的銀輝。
    “墨泯。”白詩言迷迷糊糊地開口,聲音軟得像棉花,眼睫還沾著層未散的睡意。
    “嗯?”墨泯低頭應著,鼻尖蹭過她的發頂,帶起一縷淡淡的茉莉香,隨即在她額間印下一個輕吻,“困了?”
    “廟會上……”她的聲音含混著,像含了顆化不開的糖,“記得買糖畫,要鯉魚形狀的,還有雪球的……小魚幹要多帶。”說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墨泯衣襟上抓了抓,像孩子攥著安心的衣角。
    “好。”墨泯收緊手臂,將她往懷裏帶得更緊,掌心貼著她的後頸輕輕摩挲,“鯉魚糖畫,小魚幹管夠。”她看著懷裏人眼睫顫了顫,終於徹底合上,呼吸漸漸勻了。
    帳幔外的月光漫進來,在白詩言恬靜的睡顏上投下層柔光,睫毛像蝶翼停駐,泛著淺淺的陰影。腳邊的雪球發出輕微的鼾聲,把剩下的小魚幹往懷裏又攏了攏。墨泯睜著眼,指尖輕輕拂過白詩言的眉骨,忽然俯下身,在她額間印下一個極輕的吻,像一片羽毛落在花瓣上,輕得怕驚碎了這片刻的安寧。
    白詩言似是被這輕吻驚擾,睫毛顫了顫,眼尾泛出點朦朧的紅,卻終究沒睜開眼。墨泯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掌心貼著她後頸的溫度都燙了幾分,索性俯身抵著她的額頭,鼻尖不經意蹭過她的鼻尖,輕聲問:“睡熟了麽?”
    清淺的呼吸纏在一處,帶著彼此身上的茉莉香與皂角氣。白詩言沒應聲,隻喉間溢出點模糊的輕哼,像小貓在夢裏撒嬌。
    墨泯喉間輕輕滾過一聲低笑,忍不住又往那柔軟的唇上湊去,聲音輕得像歎息:“就親一下,不鬧你。”
    這吻來得比方才更輕,像月光拂過花瓣,小心翼翼落在她唇瓣上。白詩言的唇帶著青梅脯的微酸,混著夜裏安神湯的暖意,墨泯沒敢深探,隻像蝴蝶點水般輕輕啄了啄,惹得懷裏人無意識地往她懷裏縮了縮,指尖在她衣襟上攥出幾道淺痕。
    “沒睡?”墨泯低笑,聲音啞得像浸了蜜,指尖順著她的耳後往下滑,輕輕捏了捏她發燙的耳垂,“睫毛顫得像振翅的蝶,哪裏瞞得過我。”
    白詩言的眼睫又是一陣輕顫,終於緩緩睜開眼。眼底還蒙著層未散的水霧,像含了兩顆晨露,看清是她,便往她懷裏縮了縮,聲音軟得像棉花:“被你吻醒了。”尾音還帶著點剛醒的慵懶。
    “那是我的不是了?”墨泯的鼻尖蹭著她的鼻尖笑,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該罰麽?”
    白詩言被說中了心思,臉頰騰地紅了,偏過頭想躲,卻被墨泯輕輕按住後頸。她沒再掙紮,隻微微仰起頭,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唇角,帶著點羞怯的主動。
    墨泯心頭一熱,再沒了顧忌,當即低頭複上她的唇。這次的吻便添了幾分隱忍的渴盼,漸漸深了起來。她的手扣著白詩言的後頸,將人往懷裏帶得更緊,唇齒相依間,能清晰嚐到彼此氣息裏的甜。白詩言的手順著她的脊背往上,指尖陷進她散著的長發裏,攥得愈發緊,含糊著說:“幾個時辰不見,嘴倒變甜了。”
    “是麽?”墨泯退開半寸,鼻尖蹭著她的臉頰笑,“那再嚐嚐?”說著又輕輕咬了咬她的唇瓣。
    腳邊的雪球被兩人的動靜驚醒,不滿地“喵”了一聲,卻懶得起身,隻往被裏縮了縮,用尾巴把耳朵蓋得更嚴實了。
    白詩言被吻得呼吸亂了,偏過頭喘了口氣,指尖在她胸前輕輕推了推:“別鬧……喘不過氣了。”
    “好,不鬧。”墨泯低笑,卻沒鬆開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就抱著你,這樣也舒服。”
    白詩言沒說話,隻往她懷裏縮了縮,耳尖貼著她的頸窩,能清晰聽見她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在心上。過了片刻,她忽然輕聲問:“方才在花園裏,你說喜歡曇花,是真的麽?”
    “自然是真的。”墨泯吻了吻她的發頂,“不過……更喜歡你看曇花時的樣子。”
    “油嘴滑舌。”白詩言嗔了句,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指尖在她背上輕輕畫著圈,“明年種滿院的曇花,好不好?”
    “好啊。”墨泯笑著應下,忽然又低頭吻住她的唇,這次的吻纏綿又急切,帶著“還沒夠”的貪戀,“到時候就守著花,親你一整夜。”
    白詩言的腰肢軟得像春水,不自覺地往墨泯身上貼,像株攀附的藤蔓纏了上來,含糊道:“又說胡話……”
    “我說的是實話。”墨泯的手順著她的腰線往下,輕輕托著她的腰,聲音悶在唇間,“你要是不信,等花開了便知道了。”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兩人都有些喘,墨泯才稍稍退開,卻仍抵著她的唇,鼻尖蹭著她的臉頰:“累了麽?”
    白詩言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睫毛上沾著點水汽,看著格外動人。
    墨泯低笑,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那歇會兒,我不動了。”話雖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
    “墨泯……”白詩言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輕聲道,“天快亮了。”“知道。”墨泯應著,卻把她抱得更緊,“再親最後一下。”
    這次的吻帶著安撫的耐心,輕輕舔舐著她的唇瓣,像在品嚐什麽稀世珍寶,慢得讓人心頭發顫。白詩言沒再推拒,隻閉上眼睛,任由她吻著,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
    “好了。”墨泯終於退開,額頭抵著她的,看著她泛紅的眼角與被吻得微腫的唇,喉間滾出低笑,“再親下去,真要被人看見了。”
    白詩言“嗯”了一聲,往她懷裏縮得更緊,把臉埋在她頸窩,悶聲道:“就再抱一會兒。”
    “好,抱到天亮也成。”墨泯低笑,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在她發頂親了又親,“反正我舍不得放開。”
    月光靜靜淌著,雪球的鼾聲均勻起伏,帳幔裏的呼吸交纏在一起,親了又親的餘溫漫在空氣裏,在這將亮未亮的夜裏,溫柔得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