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祠內喋血,冰眸鎮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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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蔭坪的熱鬧像淌溢的溪水,轉過月洞門就漫了滿身。槐樹下的光影被風揉得細碎,白詩言正蹲在青石板上,手把手教墨泯疊紙船。她的指尖沾著草汁,捏著邊角輕輕一折,米白色的紙就翹出船舷的弧度;墨泯的手指長而骨節分明,卻總在折船篷時笨手笨腳,引得白詩言咯咯直笑,用沾著草汁的指尖點她的手背:“要這樣,順著紋路走才不會歪。”兩人的影子在樹影裏交疊,墨色衣擺蹭著鵝黃裙角,像幅被風吹軟了的水墨畫。
    花凝玉坐在藤席上,手裏轉著枚飽滿的蓮子,珍珠釵在鬢角晃出細碎的光。看墨泯被詩言數落時耳尖微紅的模樣,她忍不住抿唇笑,剛要開口說“墨泯哪會做這些女兒家的活計”,就見白詩言舉著疊好的紙船跑過來,裙角掃過滿地落槐,驚起一串香風:“娘你看!墨泯疊的,她說放去水溝裏能載著心願漂到祖宗跟前呢!”
    “爹!”白詩言舉著紙船跑過來,“墨泯教我疊的,說放去水溝裏能載著心願去見祖宗呢。”
    白景鴻接過紙船,見船底寫著極小的“平安”二字,指尖在紙麵摩挲:“心思倒巧。”他看向墨泯,目光溫和卻帶著審視,“墨泯來了,幾日不見,越發沉穩了。”
    “白伯父安好。”墨泯起身行禮,衣擺掃過地麵的碎花瓣,“聽聞今日祭祖,特意來看看。前幾日采了些新茶,給伯父伯母帶了些。”
    花凝玉笑著接口:“墨泯有心了,前兒還說要給你配些解暑的湯藥,你看這日頭毒的。”她給白景鴻遞了塊冰鎮綠豆糕,“剛墨泯還說,她藥圃裏的薄荷長勢正好,讓府裏下人去摘些回來做膏子呢。”
    “哦?”白景鴻咬了口綠豆糕,涼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墨泯如今醫術越發精進了?言兒總說你配的薄荷膏最管用。”
    墨泯笑了笑:“不過是些家常手藝,能讓詩言不被蚊子咬,也算用處了。”
    白詩言拽著墨泯的袖子晃了晃:“墨泯還帶了蓮蓉酥,比鋪子裏的好吃十倍!爹,快嚐嚐。”
    白景鴻看著女兒眼裏的光,又看了看墨泯,隻道:“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去準備燒紙錢了。”
    墨泯連忙道:“伯父若不嫌棄,我在坪外候著,有需用得著的地方,盡管吩咐。”
    白景鴻點頭,轉身往祠堂走時,花凝玉悄悄跟上:“墨泯這孩子,倒是真心待詩言。”
    “再看看吧。”白景鴻聲音壓得低,“祭祖事大,先別分心。”
    剛走到祠堂門口,供桌後的香案突然“哢噠”輕響。不是風動,是有人用骨片反複刮蹭木縫的聲息,三短兩長,像某種暗號。白景鴻眼角的餘光瞥見香案下的陰影裏,閃過一抹銀白,是條通體泛著冷光的銀環蛇,鱗片在燭火下折射出細碎的寒芒,吐著分叉的信子,蛇眼卻沒看任何人,隻死死盯著供桌中央那尊鑲金的白氏始祖牌位。
    “這蛇……”跟在身後的白詩言不知何時跟了進來,剛要驚呼,就被趕上來的花凝玉按住了肩。花凝玉的指尖冰涼,她認出那蛇頭頂有塊菱形黑斑,是後山禁地才有的“鎖魂蛇”,尋常人根本馴不動。
    花凝玉臉色發白,卻強笑著說:“許是從後山溜進來的,張統領,麻煩讓人趕出去吧,別驚了祖宗。”她說著悄悄往白景鴻身邊靠了半步,袖口滑出的銀簪已攥在掌心,那簪頭淬了專克蛇蟲的雄黃粉。
    張武剛要揮手,殿柱後突然閃出抹紅裙。夜棺姬扛著鐵鋤,裙角還沾著鬆針與濕泥,顯然是從後山鬆樹林過來的。她肩頭落著片新鮮的血漬,順著鋤柄滴在青磚上,暈開小小的紅圈。她嘴角噙著冷笑,指尖在“白氏宗祠”的匾額上輕輕一點,那檀木匾額竟簌簌掉下來幾星木屑:“白大人,別來無恙?”
    白景鴻的臉色沉了沉,不動聲色將妻女護在身後,靴跟已悄悄抵住供桌第三塊地磚的凹槽,那是觸發暗格的機關。“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宗祠重地。”
    “何人不重要。”夜棺姬嗤笑一聲,鐵鋤在青磚上劃出火星,鋤尖挑起的竟是半片玄甲衛的甲片,“重要的是,有人覺得你們白家礙眼了。”她抬眼掃過白景鴻:“你這權勢占著大半個紫彥,握著很多人的命脈,擋了多少人的財路,自己心裏沒數?”
    “本官行事,向來依律依規。”白景鴻眉峰緊蹙,掌心已按在供桌下的機括上,那裏藏著應急的短弩,“更何況本官清正廉明,何來‘擋路’一說?”
    “嗬嗬,”夜棺姬猛地提高聲音,鐵鋤往地上一頓,震得供桌燭火亂晃,牌位前的長明燈險些熄滅,“大人說了,識相的就跟我走一趟,去聽風樓喝杯茶,把紫彥城西的銅礦讓出來;若是不識相……”她故意頓了頓,鐵鋤突然往供桌腿上一磕,那銀環蛇竟“嗖”地竄起,對著最近的牌位吐了口信子,“這祠堂的香火,怕是要斷在你們這代了。”
    “放肆!”張武揮盾擋在白景鴻身前,玄甲衛的甲胄碰撞聲清脆,“白大人是當朝相爺,你敢綁架朝廷重臣,是想株連九族嗎?”他說著打了個手勢,兩側的玄甲衛已悄悄結成防禦陣,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
    夜棺姬紅裙一旋,帶起的粉末嗆得人睜不開眼,是摻了曼陀羅花粉的迷魂散!最前麵的兩個玄甲衛剛要屏息,卻被粉末鑽進鼻腔,瞬間軟倒。她趁機鐵鋤橫掃,逼退其餘三人,對殿外大喊:“黑無常!別磨蹭了,把白家的人帶走,大人還等著回話呢!”
    話音未落,祠堂的瓦片突然“嘩啦”作響,數十個戴青銅麵具的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的鎖鏈撞在梁柱上,發出刺耳的脆響。為首的黑衣人麵具上刻著“勾魂”二字,鎖鏈尾端竟掛著枚青銅鈴鐺,搖得人心煩意亂。
    白景鴻將妻女護得更緊,對張武低喝:“護她們從左首第三塊地磚下的密道走,去府衙搬兵!那裏有我親繪的布防圖,府尹見了會信!”自己則反手抽出官靴裏的短刀,那是皇上親賜的禦刀,刀鞘上的“忠”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本官倒要看看,誰敢動我一根頭發,試試國法的厲害!”
    夜棺姬冷笑一聲,鐵鋤直指白景鴻心口:“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一揮手,青銅麵具人舉著鎖鏈撲上來。鏈環碰撞聲混著燭火爆裂聲,在肅穆的祠堂裏炸開一片混亂。
    鬆樹林深處的陰影裏,刀疤臉正用袖口擦拭著鬼爪般的指甲,指縫裏還嵌著昨夜清理陷阱時沾的獸血。簷角青銅鈴的脆響順著風飄進來時,他耳朵動了動,那是夜棺姬約定的信號,三長兩短,代表“可以動手”。
    “嘖,總算等到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猛地將手指塞進嘴裏,吹了聲尖銳的哨音。那哨聲像極了山裏的梟啼,拖著詭異的長音穿透鬆濤,驚得枝頭的寒鴉撲棱棱飛起。
    藏在鬆樹後的黑影瞬間動了。五十名血影衛從樹後、草叢、甚至預先挖好的土坑裏鑽出來,動作整齊得像被提了線的木偶。他們清一色的玄色勁裝,臉上扣著猙獰的獸麵麵具,手裏的玄鐵鎖鏈纏在臂彎裏,鏈環碰撞著發出“嘩啦”脆響,鏈尾的三棱鉤在斑駁的樹影下閃著冷光。
    “都給老子精神點!”刀疤臉一腳踹在最近的血影衛腿彎,那人“咚”地跪下,他卻看都沒看,指著祠堂的方向低吼,“夜姑娘在裏麵拖著,咱們直奔前殿!記住了,白景鴻要活的,斷胳膊斷腿都行,就是不能死;穿月白祭服的小丫頭片子,得完好無損地帶出來,大人說了,這丫頭是給小公子選的伴讀,少根頭發都扒了你們的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突然從腰間解下枚銅哨扔給副手:“你帶二十人守著後牆,別讓白家的人從密道溜了!剩下的跟我衝,誰先抓住白景鴻,賞黃金百兩!”
    “是!”血影衛的回應悶在麵具裏,像從地底爬出來的低吼。
    刀疤臉率先提氣掠出鬆林,玄色披風掃過帶露的鬆針,在草地上拖出道淺痕。五十人如黑色潮水般緊隨其後,鎖鏈拖過碎石地,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混著越來越近的廝殺聲,在寂靜的清晨裏格外瘮人。
    祠堂的朱漆大門近在眼前,門內傳來鐵鋤砸地的悶響,還有女人的尖叫。刀疤臉眼中閃過狠戾,突然加速,一腳踹在門板上:“給老子砸!”
    最前麵的兩個血影衛立刻揚起鎖鏈,鏈尾的三棱鉤帶著破空聲砸在門板上,“哐當”一聲,厚實的木門應聲裂開道縫。更多的鎖鏈纏上來,猛力一拽,整扇門“嘩啦”塌了,木屑飛濺中,前殿的混亂景象撞進眼簾,燭火亂晃,玄甲衛倒了一地,夜棺姬的紅裙在陰影裏翻飛。
    “白景鴻在那兒!”刀疤臉指著供桌前的身影,鬼爪般的手猛地往前一探,“抓活的!”
    血影衛們嘶吼著撲進去,鎖鏈在空中甩出半道弧線,帶著呼嘯聲纏向白景鴻的腰。有人眼尖,瞥見供桌下露出的月白裙角,立刻調轉鎖鏈,想把那小丫頭從桌底勾出來。
    刀疤臉站在門口,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看著白家人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突然低笑起來,笑聲像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姓白的,占著紫彥這麽久,也該挪挪窩了……”
    張武的玄鐵盾立刻豎成屏障,擋住最先襲來的鎖鏈,卻聽見身後傳來驚呼。白詩言被混亂的人群推得踉蹌,祭品袋掉在地上,五穀雜糧撒了一地,其中竟滾出來個小小的平安符,那是墨泯今早塞給她的,說能安神。“詩言!”花凝玉尖叫著撲過去,手腕卻被一條鎖鏈纏住,那鎖鏈內側竟有倒刺,一拽就深深嵌進肉裏。
    白景鴻回身去救,腰間的玉佩突然被人拽走,是夜棺姬!她不知何時繞到身後,鐵鋤正對著他的咽喉:“別動!這鋤頭上淬了見血封喉的毒,你敢動一下,我保證你女兒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此時,槐蔭坪的孩子們還在圍著老槐樹嘰嘰喳喳。白念薇舉著滿手花瓣湊到墨泯麵前:“哥哥,你看我拚的兔子!”羊角辮上還沾著片槐樹葉。墨泯笑著接過她的“作品”,指尖剛觸到軟乎乎的花瓣,就見白承澤舉著顆玻璃珠湊過來:“墨泯,這個能埋進土裏當寶貝嗎?我爹說埋了寶貝,明年會發芽。”
    轉眼間,四五個孩子全圍了過來。白承瑞拽著他的衣擺要抱抱,白承安舉著竹蜻蜓問怎麽飛得更高。墨泯被這陣仗鬧得手足無措,剛笑著點頭,鼻尖突然鑽進一縷極淡的氣息,不是祠堂裏的檀香,是硝煙混著鐵鏽的味道,還夾著絲若有若無的曼陀羅香,像根細針猝不及防紮進心裏。
    她心頭猛地一跳,目光越過孩子們的頭頂望向祠堂飛簷。簷角銅鈴不知何時停了晃動,靜得有些詭異,連槐樹葉的沙沙聲都消失了。“你們先玩,”她趕緊把白念薇的花瓣兔子放回石桌上,摸出顆蜜餞塞給白承瑞,“哥哥去看看廚房的糕點做好了沒,給你們拿新出爐的酥餅。”
    孩子們一聽有酥餅,立刻歡呼著散開。白承瑞攥著蜜餞,乖乖鬆開了拽著她衣擺的手。孩子們的笑聲還在耳邊,墨泯的腳步已邁得飛快,穿過月洞門時,祠堂方向傳來悶響,像重物砸在青石板上,混著隱約的嘶吼。
    她的心沉了沉,提氣掠過長廊,青布衫的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裏麵素色裏衣,誰也沒瞧見,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節已繃得泛白,袖管裏的銀針正硌著腕骨。
    剛拐過回廊,墨泯就聽見祠堂方向傳來第二聲悶響,這次更清晰,像玄甲衛的盾牌砸在地上,混著鐵鏈拖地的銳響。她腳步未停,指尖已悄悄按住腰間短刃,剛要穿過月洞門,就見兩個玄甲衛連滾帶爬地衝出來,甲胄撞在石柱上“哐當”作響,嘴裏含混地喊著“有刺客,帶了迷藥”,其中一個的脖頸上還纏著滲血的布條,顯然是中了暗算。
    墨泯側身避開他們,推門而入的瞬間,腥風裹著鐵鏽味撲麵而來,像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肺。
    前殿早已沒了祭祖的肅穆。供桌上的三十六支燭火被廝殺掀起的氣流扯得瘋魔,火苗突突亂跳,將牌位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形狀。長刀碰撞的脆響、鎖鏈拖地的銳響、女眷壓抑的哭喊聲絞成一團,在梁間回蕩,震得積灰簌簌落下。
    墨泯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混亂的人群:夜棺姬紅裙翻飛,鐵鋤刃口沾著木屑與血跡,每揮一下都帶起破風的銳響;白景鴻被三個戴青銅麵具的黑衣人逼在供桌前,官袍前襟已被劃破,玉帶歪斜著,卻仍死死護著身後的花凝玉;花凝玉被鎖鏈捆在殿柱上,鬢角的珍珠釵掉了一半,發絲淩亂地貼在汗濕的臉頰上,嘴裏塞著布團,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白詩言蜷縮在供桌下,祭服的袖子被燭火燎了個焦黑的小角,小手捂著嘴,眼淚順著臉頰淌,卻死死盯著供桌外,那裏有枚滾過來的平安符,是墨泯給她的。
    刀疤臉正指揮著血影衛往前衝,鬼爪般的指甲在火光下閃著寒光,嘶吼道:“抓活的!大人要親自審!”他撲向白景鴻的瞬間,一條鎖鏈帶著呼嘯風聲,直撲供桌下的白詩言後背,那鎖鏈尾端纏著枚鐵鉤,顯然是想將人勾出來。
    墨泯幾乎是本能地動了。沒人看清她是怎麽穿過混亂人群的,隻覺得眼前青影一閃,原本還在殿門處的人,已像片被風吹動的葉子,足尖點過倒在地上的玄甲衛肩頭,悄無聲息地落在供桌旁。
    她沒拔刀,甚至沒看那揮鏈的血影衛,隻是反手一揚,三枚銀針從指間飛出去,成品字形釘在那人握鏈的手背上。針尾淬著極淡的墨色,是用烏頭汁與曼陀羅花粉混合染的,不會致命,卻足夠讓人半個時辰內四肢發麻、意識模糊。
    “啊!”血影衛慘叫著鬆手,鎖鏈“哐當”砸在地上,震得供桌都晃了晃,牌位上的灰塵簌簌落在白詩言的祭服上。她嚇得縮了縮脖子,卻在看清來人時,眼睛猛地亮了,是墨泯。
    墨泯這才抬眼,目光落在那人臉上。那眼神裏沒有半分情緒,像臘月冰泉裏的石頭,冷得能凍裂骨頭。那血影衛剛要怒罵,對上這眼神的瞬間,突然打了個寒顫,像是被人兜頭澆了桶冰水,從頭頂涼到腳心。
    腿一軟竟直挺挺跪了下去,膝蓋撞在青磚上“咚”的一聲,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那眼神太嚇人了,像深淵裏的眼睛,多看一秒都覺得魂魄要被吸進去,連喉嚨裏的怒罵都卡在了嗓子眼。
    這變故讓周圍的廝殺聲都頓了半拍。刀疤臉撲到半路的身形猛地頓住,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青衫人。她明明沒做什麽凶狠的動作,明明就站在那裏,可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他凍住了,連燭火都繞著他的影子打顫,火苗歪歪扭扭地往旁邊偏,像是怕被那股子陰冷纏上。
    白景鴻趁這空隙,猛地踹開身前的血影衛,往墨泯的方向退了兩步,低聲問:“你怎麽來了?”聲音裏帶著驚魂未定的沙啞。他袖口的銀線暗紋在燭火下閃了閃,那是千機閣暗衛的聯絡標記,可此刻那些人連影子都沒見著。
    墨泯沒回頭,視線依舊鎖在那些蠢蠢欲動的血影衛身上,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方才按住短刃的地方還殘留著金屬的涼意。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每個字都帶著棱角:“想著過來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這話聽著尋常,卻像塊冰投入滾油。離得最近的兩個玄甲衛剛要揮盾上前,突然被一條鎖鏈纏住盾沿,“哐當”一聲被拽得踉蹌,血影衛的三棱鉤趁機掃過,劃破了她的護頸,鮮血瞬間染紅了玄甲。另一個玄甲衛舉刀欲救,卻被三名血影衛同時圍攻,鎖鏈纏上刀身,她猛力拽扯,手腕竟被鏈環磨出鮮血,短刀“當啷”落地,隨即被一記肘擊撞中麵門,悶哼著倒在供桌下。
    “廢物!”刀疤臉啐了口唾沫,視線卻死死盯著墨泯。他剛要下令強攻,對上墨泯投來的眼神,突然把話咽了回去。那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嘲諷,甚至沒有半分情緒,就像在看一堆不會動的木頭,可偏偏就是這眼神,讓他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像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白景鴻往墨泯身邊靠了靠,低聲問:“你帶了人?”話音未落,就見右側供桌後突然竄出三個黑衣人影,是千機閣的千機衛,為首的正是蘇衍。他們本是藏在暗處接應,此刻卻被血影衛逼得現了身,蘇衍的左臂被鎖鏈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咬著牙用斷劍支撐著身體。
    “白大人!血影衛有備而來,帶了破甲的重鏈!”蘇衍的聲音帶著喘息,他身後的兩個千機衛已被鎖鏈纏住腳踝,正掙紮著砍斷鏈環,“我們擋不住,得撤!”他說著往供桌下塞了個信號筒,“我已發了求救信號,可……”話音被鐵鏈破空聲截斷,一名血影衛的鎖鏈直撲他麵門,蘇衍狼狽地翻滾躲避,發髻散亂,哪裏還有平日“千機第一快劍”的模樣。
    墨泯沒接白景鴻的話,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蘇衍那邊:“先解決眼前的。”話音剛落,她突然動了,不是撲向誰,隻是極輕地抬了抬手。
    三枚銀針從指間飛射而出,“咻咻”兩聲沒入兩個血影衛的膝蓋,第三枚則擦著刀疤臉的耳際飛過,釘在他身後的殿柱上,針尾還在嗡嗡震顫。那兩個血影衛“噗通”跪倒在地,疼得滿地打滾,刀疤臉則僵在原地,摸著自己的耳朵,指尖沾了點血,剛才再偏半寸,他的耳朵就得留在這祠堂裏。
    “你!”刀疤臉又驚又怒,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他終於明白,這青衫人根本不是來“搭把手”的,是來索命的。
    此時玄甲衛的處境愈發艱難。張武的玄鐵盾已被重鏈砸出三個凹坑,他捂著肋下連連後退,剛才被血影衛的肘擊撞斷了兩根肋骨,每呼吸一下都鑽心地疼。剩下的四個玄甲衛背靠背結成防禦陣,卻被十餘名血影衛層層圍住,鎖鏈像毒蛇般纏上他們的甲胄縫隙,已有兩人被拽倒在地,甲胄被鏈環勒得凹陷,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撤!”張武咳出一口血,對僅剩的玄甲衛低喝,“護著白大人往後門退!”可話音未落,就有血影衛的鎖鏈纏上他的腳踝,猛地一拽,張武重重摔在青磚上,玄甲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掙紮著想爬起,卻被兩名血影衛按住肩膀,鎖鏈瞬間纏上了他的咽喉。
    周圍的血影衛徹底慌了。他們握著鎖鏈的手開始發抖,沒人敢先動,這人明明沒拔刀,明明站在那裏沒挪步,可那股陰冷的氣場像座冰山壓在心頭,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仿佛隻要往前邁一步,就會被凍成冰雕。
    墨泯望著祠堂的飛簷,指尖還殘留著短刃的涼意,心裏想著:幸好她沒一直坐在石凳上,幸好她及時衝了過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像數著地上的石子那麽隨意,可每個被她看到的血影衛,都忍不住往後縮了縮。祠堂裏靜得可怕,隻剩下燭火劈啪作響,和血影衛們壓抑的喘息聲,連梁上的積灰都忘了往下掉。蘇衍趁機拽著兩個千機衛往側門挪動,其中一個千機衛的腿已被鏈環勒得發紫,正咬著牙強忍疼痛,沒人敢回頭看墨泯,這青衫人的氣場太懾人,連逃跑都得踮著腳,生怕驚動了她。
    夜棺姬握緊了鐵鋤,指節泛白。她瞥見玄甲衛已倒下大半,張武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突然紅裙一旋,鐵鋤指向墨泯,試圖用喊聲驅散這股令人窒息的氣場:“哪來的野小子?滾開,別擋道!”可她的聲音剛出口,就被墨泯投來的一瞥釘住了,那眼神裏沒有殺意,隻有一片死寂的冷,像在看一具不會動的屍體。夜棺姬的後頸突然竄起一陣寒意,握著鐵鋤的手竟微微發顫,連她都覺得後頸的汗毛在倒豎。
    墨泯沒理她,隻對供桌下的白詩言偏了偏頭,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到她耳中:“過來。”
    白詩言怯怯地抬頭,撞進她眼裏的瞬間,突然愣住了。這不是平日裏會笑著聽她講趣事的墨泯,那雙眼睛裏的溫和全不見了,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冷,像萬年不化的冰潭。可她還是下意識地爬出來,剛要撲過去,就被個滿臉橫肉的血影衛盯上。
    “野小子,找死!”那血影衛獰笑著抓來,大手像張網,要將白詩言罩在下麵。
    墨泯的動作快得隻剩殘影。她甚至沒回頭,隻是側身一擋,手肘精準地撞在血影衛肋下。“哢嚓”一聲脆響,那漢子像被重錘砸中,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白氏宗祠”的匾額上,震得牌位都簌簌掉灰。
    這一下徹底驚了場。血影衛們看著那漢子蜷縮在地,口吐鮮血,再看向墨泯的眼神,突然多了層恐懼。這人明明沒拔刀,明明看著文弱,怎麽出手比閻王還狠?
    “還不動手?”夜棺姬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凶狠,卻掩不住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群廢物,被個毛頭小子嚇住了?”
    二十多個血影衛被首領的吼聲驚醒,舉著鎖鏈蜂擁而上。墨泯將白詩言往花凝玉身邊一推,自己迎了上去。她的身形突然矮了半截,像條滑不溜手的冰蛇,在鎖鏈的縫隙裏穿梭。掌風掃過,第一個血影衛的手腕被他捏住,隻聽“哢嚓”一聲,那人慘叫著倒地;第二個剛揮鏈砸來,就被他反手奪過鎖鏈,順勢一拽,整個人被甩出去,撞翻了半排供桌;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不過片刻功夫,前殿已倒下一片血影衛。他們的慘叫聲裏帶著哭腔,不是疼的,是嚇的。有個血影衛舉著鎖鏈僵在原地,被墨泯一掌拍在胸口,倒飛出去時還在喃喃:“別殺我……別殺我……”
    蘇衍拽著最後一個千機衛衝到側門,回頭望了眼祠堂中央的青衫人,突然打了個寒顫。他看到墨泯一腳踩在血影衛的鎖鏈上,那玄鐵鏈環竟“咯吱”一聲彎了,而更讓他心驚的是,那些平日裏以狠戾著稱的血影衛,此刻竟像受驚的兔子般四處逃竄,有兩個甚至撞翻了供桌,踩著同伴的手往外爬,哪裏還有半分剛才的凶悍。
    “走!”蘇衍咬著牙拽開側門,將受傷的千機衛推出去,“別回頭,留得命在才能報信!”自己則最後看了眼被血影衛圍攻的玄甲衛,那些曾鎮守皇城的精銳,此刻正被鎖鏈捆成一團,甲胄碎裂聲混著悶哼,顯然已無力回天。
    “你到底是誰?”夜棺姬的聲音都在發顫。她握著鐵鋤的手心裏全是汗,紅裙下的腳忍不住往後挪了半寸。這青衫人明明就站在火光裏,卻像從冰窖裏走出來的,每走一步,地上的血跡都要凝一層霜,連她這殺過十幾個人的狠角色,都覺得後背拔涼拔涼的。
    墨泯沒回答,隻是抬了抬手。五枚銀針從指間飛出去,精準地釘在五個血影衛的膝蓋上。那五人“噗通”跪倒,疼得滿地打滾,卻連哭嚎都透著恐懼。
    祠堂外,蘇衍帶著千機衛消失在鬆林裏,身後傳來鎖鏈落地的脆響和血影衛的慘叫。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覺得那青衫人比血影衛更可怕,那是種見過太多生死的漠然,仿佛這祠堂裏的血腥,不過是他腳下的塵埃。
    殿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鎖鏈拖過青石板的刺耳聲響。三十多個血影衛舉著長刀衝進來,為首的刀疤臉肩上纏著滲血的布條,顯然是剛才逃跑時被銀針劃傷的,此刻卻強撐著凶狠:“白景鴻,你的死期到了!”可他的笑剛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裏。
    墨泯緩緩轉過身。青布衫下擺沾著暗紅的血漬,卻被他下意識地攏了攏,依舊保持著平整;額角的發絲被冷汗浸濕,貼在蒼白的皮膚上,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不是溫和,是近乎殘酷的冷,像寒冬臘月裏結了冰的河麵,一眼望不見底,隻透著讓人魂飛魄散的寒意。
    刀疤臉身後的血影衛突然集體後退半步,有個新來的年輕衛卒沒見過這陣仗,握刀的手一鬆,長刀“哐當”砸在地上,驚得他自己都打了個哆嗦,沒人敢與那雙眼睛對視,仿佛多看一秒,魂魄就要被凍在那片冰潭裏。
    “滾。”墨泯隻說了一個字。那字像塊冰,砸在地上裂成無數片,每一片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刀疤臉的喉結上下滾動,視線掃過滿地哀嚎的手下,有被銀針釘穿膝蓋的,有手腕被捏斷的,還有縮在供桌下瑟瑟發抖的,再看看墨泯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突然覺得手裏的刀有千斤重。
    他這輩子殺過不少人,見過淩遲麵不改色的悍匪,見過剖腹自證的死士,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明明沒拔刀,明明隻是站著,可那股子陰冷的氣場,比千軍萬馬還嚇人,像張無形的網,兜頭罩下來,讓人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撤!我們撤!”刀疤臉咬著牙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轉身時撞翻了門檻,踉蹌著往外跑,剩下的血影衛如蒙大赦,拖著受傷的同伴倉皇逃竄,鎖鏈拖過青石板的聲音像喪家犬的嗚咽,比來時快了三倍不止。
    前殿終於靜了。隻剩下燭火劈啪作響,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血影衛哀嚎。墨泯站在滿地狼藉中,青布衫上的血跡漸漸凝固成暗褐色,可那股陰冷的氣場還沒散,連供桌上的燭火都繞著他的影子打顫,火苗歪歪扭扭地往旁邊躲,像是怕被凍傷。
    “墨泯……”白詩言怯怯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小手還在發抖。墨泯猛地回頭,那雙冰潭般的眼睛裏瞬間漾起暖意,像初春化凍的河水,連聲音都放軟了:“別怕,都走了。”她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被燭火燎焦的袖口,指尖的溫度還是暖的,隻是指節依舊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
    可白詩言還是能感覺到,剛才那股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冷沒散盡。她偷偷抬眼,看見張武縮在供桌後,玄甲上的凹坑還在滲血,臉色慘白得像紙;看見花凝玉捂著嘴,鬢角的珍珠釵斷了半根,眼裏滿是驚魂未定;甚至看見供桌下的香爐,香灰都結成了冰碴,原來剛才那股寒意,不是錯覺。
    墨泯站起身,剛要對白景鴻說“此地不宜久留”,就被對方按住了肩。白景鴻的掌心帶著汗濕的溫熱,力道卻不輕,顯然是心緒未平:“多謝。”他活了半輩子,見過朝堂的爾虞我詐,見過戰場的屍山血海,卻從未被誰的氣場震懾到如此地步,剛才那一刻,他毫不懷疑,隻要墨泯願意,祠堂裏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墨泯剛要搖頭,殿外的風突然變了調子。不是鬆樹林的穿堂風,是裹挾著冰碴的寒風,“呼”地灌進前殿,供桌上的燭火“噗”地矮了半截,火苗邊緣結出細碎的冰粒,連牌位前的銅爐都凝了層白霜。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堵在殿門口。黑袍拖曳在地,像潑翻的墨汁凍成了硬塊,兜帽壓得極低,隻露出一截蒼白如紙的下頜,唇瓣幹裂泛青,連呼出的氣都凝成白霧,在胸前散成冰星。他握著刀柄的手從黑袍下伸出,指節泛著青白色,仿佛剛從冰窖裏撈出來,指甲縫裏嵌著未化的冰碴,碰在刀鞘上,發出“哢嗒”的脆響。
    “嗖——”銳響破空的瞬間,一柄幽藍長刀突然從黑袍下竄出,懸浮在半空。刀身泛著冰湖般的冷光,刀背的冰龍圖騰鱗爪分明,竟像活了過來,每片鱗片都在吞吐寒氣,映得門口的石階結了層白霜,連空氣都仿佛被割出細碎的冰裂聲。
    周圍的溫度驟然跌落。原本還在呻吟的血影衛突然僵住,呼出的白氣剛離唇就凝成冰珠,砸在地上“叮”地作響;地上未幹的血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凍結,邊緣翹起冰碴,像翻卷的碎玉。離得最近的兩個血影衛慘叫起來,他們握著鎖鏈的手竟與鐵鏈凍在了一起,皮膚接觸的地方泛出青紫色,稍一掙紮,就撕下帶血的皮肉,露出下麵僵白的筋膜。
    更駭人的是,刀身掃過的空氣裏飄起冰粒。有個血影衛不信邪,揮刀劈向那幽藍長刀,刀刃剛觸到刀身周圍的寒氣,就“哢嚓”一聲凍裂,碎片飛濺中,他的手指已僵成青紫色,連慘叫都卡在喉嚨裏,眼睜睜看著手臂從指尖開始結霜,轉瞬就成了冰鑄的假肢,連眼珠都凝了層白膜。
    墨泯足尖在青磚上輕點,身形如柳絮飄退半步,避開撲麵而來的寒氣。她能感覺到,這刀的陰寒帶著霸道的戾氣,專噬經脈中的氣血,比尋常寒冰更毒三分。方才還在地上掙紮的血影衛突然僵住,臉上凝固著驚恐,身體泛出青白色,眨眼間成了冰雕,睫毛上的冰珠敲上去“當當”作響。
    黑袍人手腕微揚,懸浮的幽藍長刀突然發出震耳的嗡鳴,刀身藍光暴漲,冰龍圖騰仿佛要從刀背躍起,龍口中噴出肉眼可見的寒氣,織成冰網,直撲墨泯麵門。
    墨泯不退反進,左腳在供桌邊緣一踏,借力旋身,青布衫在空中劃出半道殘影。冰網擦著她的腰側飛過,撞在身後的殿柱上,“哢嚓”凍出蛛網般的冰裂,而她已如鷹隼般撲至黑袍人近前,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對方握刀的手腕,她算準了這刀雖凶,離了人手操控便失了靈韻。
    黑袍人顯然沒料到她敢近身,倉促間沉腕收刀。幽藍長刀回劈,刀風裹挾著冰粒,刮得墨泯鬢角的發絲瞬間凝霜。墨泯卻像未覺,左手突然探出,指尖在刀背上疾點三下,正戳在冰龍圖騰的龍眼、龍頸、龍尾三處關節。
    “嗡——”長刀猛地震顫,藍光驟暗,冰龍圖騰竟像被刺痛般縮了縮。就在這刹那遲滯裏,墨泯的右爪已扣住黑袍人的手腕,指腹精準地按在他腕間的脈門,那處皮膚薄如蟬翼,正跳動著微弱的脈搏。
    黑袍人驚怒交加,左臂突然彈出三根冰棱,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直刺墨泯心口。這變招又快又陰,連白景鴻都忍不住低呼出聲。
    墨泯卻似早有預判,扣著對方脈門的手猛地發力,同時側身旋身,青布衫下擺掃過冰棱,帶起的勁風竟讓冰棱微微偏斜。冰棱擦著他的肋骨飛過,劃破衣衫,帶起的寒氣讓他肌膚一陣刺痛,卻終究差了半寸。
    而被他扣住的脈門處,黑袍人突然發出一聲悶哼。墨泯的指力帶著兩股內勁,一股剛猛如鐵,捏得他腕骨欲裂;一股陰寒如冰,順著經脈逆流而上,比他刀上的寒氣更刁鑽,專尋筋脈交匯處鑽刺。
    “撒手!”黑袍人急運內勁相抗,試圖震開墨泯的手。幽藍長刀失去操控,“當啷”墜在地上,砸起一片冰塵,刀身觸地的瞬間,竟讓半丈內的青磚都結了層冰。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墨泯突然鬆手,借著對方的反震之力後躍半步,同時反手一揚,三枚銀針成品字形飛出,兩枚釘向黑袍人的膝蓋,第三枚卻直奔他的麵門。
    黑袍人倉促間後仰,銀針擦著他的鼻尖飛過,釘在身後的門楣上,針尾的烏頭汁遇寒凝結,泛著幽藍的光。可他後仰的動作終究慢了半分,銀針的鋒芒劃破了他下頜的皮膚,帶出一滴血珠,那血珠剛滲出就被寒氣凍住,像顆殷紅的冰珠,懸在疤痕邊緣。
    “呃!”黑袍人踉蹌著後退三步,抬手捂住下頜,指尖觸到那滴血珠的瞬間,突然僵住了。
    不是疼,是驚。他縱橫江湖十年,憑這柄“玄冰裂天刃”殺過七十三位隱士高手,凍住過無數人的咽喉,從未有人能傷他分毫。這道疤痕是少年時被仇家所留,早已結痂,如今竟被一枚小小的銀針破了相,哪怕隻是劃破油皮,也像在他引以為傲的冰甲上鑿開了道縫。
    血珠在指尖凍成冰晶,折射出他瞳孔裏的難以置信。他盯著墨泯,握刀的手微微發顫,黑袍下的肩膀竟在不易察覺地起伏,不是憤怒,是驚悸。這青衫人不僅能抗住他的冰寒,還能以更陰毒的內勁反擊,甚至傷了他,這是十年來頭一遭。
    “你……”黑袍人開口,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究竟是誰?”
    墨泯撣了撣被冰棱劃破的衣衫,青布下的肌膚已恢複如常,剛才那點寒氣傷不了他。他緩緩抬手,掌心躺著枚新的銀針,針尾的幽藍在燭火下流轉,像在嘲笑對方的失態。
    殿內靜得可怕,隻有冰珠從冰雕上墜落的“叮”聲,和黑袍人粗重的呼吸,那呼吸裏的白霧,第一次帶著紊亂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