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寒刃飲血破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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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泯的軟鞭在此時突然變了形態。鐵環首尾相接的刹那,她腕間猛地發力,暗扣在環扣中的玄鐵索“錚”地繃直,原本柔韌的鞭身瞬間化作丈餘長的硬刃,刃口泛著淬過寒潭冰精的冷光,那是她早年在西遞山冰窟中以地心玄鐵混合萬年冰髓鍛造的“裂冰刃”,專破天下至剛至陽的兵器。
鍛造此刃的三年,她每日以掌心精血喂養玄鐵,寒潭冰精的刺骨陰寒曾讓她七竅溢血,卻也在經脈中淬出了獨有的冰魄內力。此刻刃身流轉的幽藍光華裏,還能看見當年她指節按在鐵坯上的淺痕,每道痕跡都凝結著西遞風雪的凜冽。
祠堂內的燭火被這股驟然爆發的氣勁掀得劇烈搖晃,光影在斑駁的牆壁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形狀。供桌前的青磚縫隙裏,幾縷未散的香灰被卷成細小的漩渦,隨著裂冰刃劃破空氣的銳響盤旋而上。刃身帶起的寒氣讓周遭溫度驟降,連燭火的光暈都仿佛被凍上了一層薄霜,在黑暗中透出詭異的青白。
西側牆角的蛛網突然碎裂,蛛絲在空中凝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向地麵。供桌下的銅爐裏,半燃的檀香突然熄滅,青煙剛飄起半寸就被凍成筆直的冰線,像根透明的玉簪插在爐灰裏。
左側黑袍人玄冰使的瞳孔在這一刻驟然縮成針尖。他黑袍下的手指猛地收緊,握著玄冰裂天刃的虎口處泛起青筋,沉聲道:“裂冰刃?你竟有此等神兵!”這柄跟隨他十年的神兵此刻竟微微震顫,像是在畏懼某種同源卻更凜冽的力量。他清晰地看見裂冰刃刃口凝結的冰紋,那不是尋常寒氣所致,而是萬載玄冰與地心火鐵淬煉後獨有的“冰魄紋”,每一道紋路裏都藏著能凍結血脈的陰勁。
“十年前在城陽城,我曾見此刃圖紙。”玄冰使喉結滾動,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當時聽人說,此刃需以活人精血祭煉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成形,西遞山冰窟早已毀於雪崩。”他的目光掃過墨泯青衫上的冰碴,突然想起卷宗裏記載的“冰獄修羅”,那人在五十年前雪崩後銷聲匿跡。
墨泯沒有答話,隻是握著裂冰刃的手指微微調整了角度。玄鐵柄上的冰龍紋在燭光下流轉,與玄冰使刀身的冰紋隔空對峙,空氣裏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碰撞,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脆響。
“鐺!”兩柄神兵相撞的瞬間,祠堂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供桌上的牌位齊刷刷震顫,最前排那尊白氏先祖的檀木牌位“啪”地裂開細紋。
玄冰使隻覺一股陰寒內勁順著刀身逆流而上,那寒意比他玄冰裂天刃的冰勁更甚,仿佛來自九幽冰獄最深處,順著經脈瘋狂竄向心口。
他右臂的筋骨發出細碎的呻吟,虎口裂開的血珠剛滲出皮膚,就被瞬間凝成細小的冰晶,嵌在刀柄的冰龍紋裏,像是給那雕刻的龍睛點上了血色。
“什麽!”玄冰使悶哼一聲,被迫後退三步。他的靴底在青磚上犁出三道淺痕,每道痕跡裏都凝結著白霜。低頭看向玄冰裂天刃時,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刀身原本流轉的幽藍光芒竟黯淡了半分,刃口處凝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那是被裂冰刃的寒氣壓製的征兆。這把斬過雪山巨熊、劈過東海蛟龍的神兵,竟從未如此狼狽過。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極北冰原,曾遇見過一塊萬年玄冰,冰中凍著半截斷裂的鐵刃,當時那鐵刃散發出的寒氣,與此刻裂冰刃的陰勁如出一轍。隻是那時他以為是上古遺物,此刻才驚覺,那或許就是裂冰刃鍛造時崩裂的碎片。
就在這兩人交鋒的間隙,祠堂西側的陰影裏,四個血影衛正貼著牆根緩緩挪動。他們的黑袍下擺沾著未幹的血漬,手中的鐵爪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為首那人比了個手勢,四人立刻分成兩組,像蟄伏的毒蛇般繞向香案後的白家三口。
最左側的血影衛左臉有道十字傷疤,鐵爪上還掛著半片破碎的衣角,那是方才在院外斬殺白家護院時留下的。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漬,目光掠過白詩言顫抖的肩頭,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三日前接到的密令裏寫得明白,白家三口需留活口,但若是有人礙事,格殺勿論。
白景鴻將妻女死死護在懷裏,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他能聽見鐵爪刮過青磚的細碎聲響,那聲音像指甲劃過心髒,讓他渾身汗毛倒豎。花凝玉捂住女兒的眼睛,指尖卻控製不住地發抖,她看見最左側的血影衛已經探出鐵爪,爪尖距白詩言的發髻隻有半尺。
“咻!咻!”兩道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墨泯反手甩出的兩枚銅錢帶著尖銳的嘯音,一枚精準地砸在血影衛握爪的手腕上,鐵爪“當啷”落地的瞬間,那人整條胳膊以詭異的角度僵住,經脈像是被寒冰凍結,連手指都無法彎曲。
另一枚銅錢則穿透了另一名血影衛的黑袍,釘在他肩胛骨下方的麻筋上,那人悶哼著跪倒在地,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剩下的兩名血影衛嚇得縮回陰影,剛想後退,就見墨泯足尖在地上一挑,兩枚掉落的鐵爪突然騰空而起,帶著旋轉的力道射向他們的膝蓋。“噗嗤”兩聲,鐵爪深深嵌進骨縫,兩人慘叫著滾在地上,黑袍下擺很快被滲出的血染紅。血珠滴落在青磚上,冒起細小的白汽—,不是因為溫熱,而是被祠堂裏的寒氣凍得瞬間凝結又融化。
墨泯借著與玄冰使碰撞的反震之力,身形如斷線紙鳶般向後飄飛。青衫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殘影,衣袂翻飛間帶起的寒氣讓空中的燭火接連熄滅了三盞。
她落地時足尖輕點一具血影衛的屍體,動作輕得像片雪花,唯有裂冰刃回收時鐵環碰撞的脆響,證明她並非幻影。此時她的眼神更冷了,像淬了冰的利刃,掃過在場的敵人。
她左袖下的傷口隱隱作痛,此刻裂冰刃的寒氣順著血脈遊走,竟與殘毒隱隱相抗,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右側的赤焰使見狀挺劍直刺,喝道:“休要猖狂!”赤焰焚心劍的紅光如毒蛇吐信,劍尖淬著的焚脈毒在僅存的燭火下泛著詭異的橙光,這毒是用十萬毒蛇的膽汁混合火山硫磺煉製,遇血即燃。三年前在洞庭湖畔,曾讓三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在烈焰中化為焦炭,連骨灰都帶著刺鼻的焦臭。
赤焰使的劍招狠戾刁鑽,劍尖幾乎是貼著地麵滑行,避開墨泯下盤的同時,劍脊突然震顫,彈出三枚火星般的毒針。這是他壓箱底的絕技“赤焰三絕”,毒針藏在劍脊凹槽,尋常武者避得過劍鋒,卻躲不開這突如其來的暗器。
墨泯的瞳孔微微收縮,氣場愈發凜冽。他能聞到毒針上的硫磺味,那氣味混雜著血腥氣,在空氣中形成一道無形的毒網。
左腳在地上猛地一跺,三枚銀針從靴底彈出,呈品字形撞上毒針。“叮叮叮”三聲脆響,毒針被撞得倒飛而回,擦著赤焰使的耳畔釘在梁柱上,針尾的火星將梁柱熏出三個焦黑的小洞。
赤焰使鬢角的發絲被火星燎到,發出焦糊的氣味。他驚怒交加,手腕翻轉間劍招陡變,赤焰焚心劍在空中劃出三道殘影,分別刺向墨泯的咽喉、心口與丹田。
劍風裹挾著灼熱的氣浪,讓祠堂裏的溫度忽冷忽熱,牆角的冰碴開始融化,水漬順著磚縫蜿蜒流淌,像條扭曲的小蛇。
“幾年前在隕丹城,你用這招殺了‘鐵臂羅漢’。”墨泯突然開口,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可惜,他的鐵布衫練到第七重,而你這毒,對我沒用。”說話間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劍光中,青衫與紅光擦過,帶起的寒氣讓劍身上的火焰連連閃爍。
赤焰使聞言心頭劇震。鐵臂羅漢之死是聽風樓的機密,除了樓主與幾位核心長老,無人知曉細節。眼前這青衫人究竟是誰?他劍鋒一偏,故意露出破綻,左手悄然摸向腰間的信號筒,必須盡快召來援兵。
就在這時,祠堂東側的橫梁上突然垂下兩道黑影。兩名血影衛像壁虎般貼著木梁爬行,手中的鎖鏈末端係著帶倒鉤的鐵爪,正無聲無息地墜向香案。白景鴻猛地抬頭,剛想呼喊,就被花凝玉死死捂住嘴,她怕驚動正在激鬥的三人,反而讓血影衛有可乘之機。
花凝玉的指尖冰涼,指甲深深掐進丈夫的胳膊。她看見其中一名血影衛靴底沾著的泥土,那是後院梅園的黑土,想必是從後牆翻進來的。昨夜剛下過雨,泥土濕黏,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掉落,落在供桌的牌位上,濺起細小的灰霧。
墨泯眼角的餘光瞥見鎖鏈的寒光。右手的裂冰刃突然散開,鐵環如靈蛇般竄出,精準地纏住鎖鏈末端。她手腕翻轉的刹那,鐵環帶著鎖鏈猛地向上提拉,兩名血影衛驚呼著從橫梁墜落,重重摔在香案前的銅爐上。
“哐當”一聲巨響,銅爐被撞得凹陷,兩人的頭骨與銅壁碰撞的悶響讓人牙酸,鮮血順著銅爐的紋路緩緩流淌,很快就在爐底積成一灘。
其中一人尚未斷氣,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手指艱難地指向香案後的白詩言,像是想完成最後的任務。
墨泯眼神一冷,抬腳踩碎了他的喉骨。靴底沾染的血珠在青磚上留下梅花狀的印記,很快被寒氣凍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分心?”赤焰使獰笑一聲,赤焰焚心劍突然變招,劍尖劃著詭異的弧線刺向墨泯心口。這一劍的角度刁鑽至極,恰好避開裂冰刃的防禦範圍,劍身上的紅光暴漲,顯然是催發了焚脈毒的效力。
墨泯在空中擰身的瞬間,左手屈指彈出三枚銅錢。銅錢破空的尖嘯中,兩枚直取赤焰使握劍的手腕,第三枚卻斜斜飛向供桌,“當啷”撞翻了一隻青銅爵杯。那爵杯是白家祖傳之物,杯壁刻著繁複的雲紋,此刻落地的脆響剛起,墨泯已借著銅錢逼退赤焰使的間隙,左腳在供桌邊緣猛地一跺。
檀木桌麵應聲裂開蛛網紋,細碎的木屑混著香灰騰空而起。她借著這股反震之力陡然拔高半尺,赤焰劍堪堪擦著她的腰側飛過,帶起的火星將青布衫灼出一道焦痕。那焦痕極淺,隻燎到外層布料,焦糊味混著她傷口滲出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始他的眼神越來越犀利,仿佛能洞穿敵人的一切招式。
更精妙的是,那隻被撞落的爵杯在地上翻滾的軌跡,恰好擋住了冰火箭使蓄勢待發的弓弦。此人一直躲在玄冰使身後,此刻正欲扣動冰火破穹弓,箭簇已瞄準墨泯心口,卻被突然滾到腳邊的爵杯絆得指尖一偏。
冰火箭使的麵具下滲出冷汗。他這張弓是三年前在恒北擊殺“追風箭”後奪來的,弓弦上還纏著對方的發絲。方才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有股無形的氣勁在引導爵杯的軌跡,這青衫人的內力竟已能隔空禦物?
“找死!”冰火箭使低喝一聲,三支冰火箭還是射了出去。這冰火破穹弓本是聽風樓巧匠用千年玄鐵混合地心火銅所鑄,弓弦更是蛟龍筋混著玄鐵絲擰成,尋常刀劍根本無法損傷。
此刻三支毒箭呈品字形罩向空中的墨泯,箭簇泛著與玄冰裂天刃同源的藍光,箭杆上纏繞的赤焰符紙卻燃著幽火,竟是冰火雙毒的複合暗器。
箭風裏的寒氣與熱浪交織,竟在半空凝成細小的冰霧與火星,形成一道詭異的冰火網。祠堂內的溫度忽冷忽熱,燭火在這股氣流中劇烈搖晃,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像是在跳一場死亡之舞。墨泯周身的氣場讓人不寒而栗,連空氣似乎都要被他凍結。
三名血影衛從後堂的屏風後鑽了出來。他們手中握著上了弦的短弩,弩箭上塗著漆黑的毒液,顯然是想趁墨泯應對三支毒箭的間隙偷襲。為首那人剛要扣動扳機,就見墨泯右手的裂冰刃突然甩出一個鐵環,鐵環在空中旋轉著劃出弧線,精準地套住他的脖頸。
“哢嚓”一聲輕響,鐵環驟然收緊。那人的弩箭脫手飛出,擦著墨泯的肩頭釘在梁柱上,箭尾的黑毒迅速在木頭上腐蝕出一個小洞。剩下的兩名血影衛嚇得僵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墨泯反手甩出的兩枚銅錢射中眉心,銅錢穿透顱骨的悶響被兵器碰撞聲掩蓋,兩人直挺挺地倒下去,眼睛瞪得滾圓,像是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墨泯在空中的身影突然一頓,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她右腳精準地踩在最左側那支毒箭的箭杆上,足尖發力的瞬間,箭杆竟微微彎曲,要知道這箭杆是用南海鐵黎木所製,堅硬如鋼,尋常武者別說踩彎,怕是連借力都做不到。
借著這股力道,她猛地旋身,腰間裂冰刃再次散開,鐵環“嘩啦”一聲纏上中間那支毒箭的尾羽。這動作險到極致,箭尖距她咽喉隻剩三寸,箭杆上的寒氣已凍得她脖頸發麻,皮膚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可她手腕翻轉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借著旋轉的力道將毒箭硬生生拽偏,同時左腳踢向右側的毒箭。
三支毒箭在她周身擦過,釘在香案後的梁柱上。箭尾的冰火之氣炸開,竟在木柱上凍出半寸厚的冰層,冰層上又燃起幽藍的火焰,詭異得令人心驚。火焰燒著冰層,發出滋滋的聲響,蒸騰的白氣中,木柱表麵很快出現了冰火交織的裂紋。
“不可能!”冰火箭使失聲驚呼,握著弓的手微微發顫。他這冰火破穹弓自鑄成以來,射殺過少林高僧、武當道長,從未有人能在三支連珠箭下全身而退,更別說像這般將毒箭當作借力的支點。可他話音未落,就見墨泯已借著最後一支毒箭的反彈之力,穩穩落在他麵前,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柄三寸短刃,刃身泛著與裂冰刃同源的寒光,正抵著他的咽喉。墨泯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冰火箭使能感覺到短刃上的寒氣正順著皮膚往裏鑽,喉結滾動時撞上刃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突然注意到墨泯左手虎口處的疤痕,那是道月牙形的舊傷,與卷宗裏記載的“冰獄修羅”五十年前在逑門關留下的傷痕分毫不差。
“你是……”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墨泯的眼神逼了回去。那眼神裏的殺意比裂冰刃的寒氣更甚,仿佛隻要他再多說一個字,喉管就會立刻被割斷。
最後兩名血影衛抱著炸藥包從後堂衝了出來。引線已燃到盡頭,火星順著引線快速爬升,在黑暗中劃出刺眼的紅線。他們獰笑著撲向香案,顯然是想同歸於盡。墨泯眼角餘光瞥見,左手突然抓住冰火箭使的衣襟猛地後扯。
“轟!”爆炸聲震碎了祠堂的窗欞,碎石與火星飛濺中,兩名血影衛已被炸得粉碎。衝擊波掀翻了供桌,牌位散落一地,其中一塊砸在墨泯的肩頭,她悶哼一聲,卻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抵著冰火箭使咽喉的短刃沒有絲毫動搖。她的氣場越來越強,仿佛要將整個祠堂都籠罩在一片冰寒之中。
冰火箭使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陰冷的氣場,像無數冰針刺著皮膚,讓他連吞咽都不敢用力。他看著墨泯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顫聲道:“你…你到底是誰?”突然想起聽風樓卷宗裏記載的“冰獄修羅”,傳說那人能在千裏冰封中徒手捏碎玄鐵,眼神比萬年寒冰更冷,殺人時從不眨眼,此刻這青衫人,竟與卷宗描述分毫不差。
“礙事。”墨泯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冷得像冰,短刃微微用力,冰火箭使瞬間僵住。他能感覺到對方指尖的力道,看似輕飄飄,卻藏著能瞬間割斷喉管的狠勁,更讓他膽寒的是,這人明明剛避開絕殺,氣息卻穩得可怕,仿佛剛才那場驚險的閃避不過是隨手拂去灰塵。
就在這時,被震得後退三步的玄冰使忍著腕骨欲裂的劇痛,抓起地上的玄冰裂天刃,用左手反握刀柄。他知道自己右臂暫時廢了,卻借著這換手的動作改變了刀勢,刀身拖著冰焰橫掃而出,喊道:“休傷我師弟!”目標不是墨泯的要害,而是他護在身後的香案,這青衫人既然拚死護著白家三口,那就用他們作餌。
刀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氣,香案上的燭台被掃得飛旋起來,燭火在空中劃過一道橙紅的弧線,落在散落的牌位上。幾張黃紙靈位瞬間燃起,火苗順著紙緣快速蔓延,將“白氏曆代先祖”的字跡吞噬成焦黑的灰燼。
赤焰使也紅了眼,赤焰焚心劍反手刺向墨泯小腹,嘶吼道:“跟你拚了!”他的劍招不再顧及防禦,每一處都透著同歸於盡的瘋狂,顯然是被剛才的輕視徹底激怒。劍身上的紅光比之前更盛,空氣中的硫磺味愈發濃烈,連散落的香灰都被熏得變了顏色。
他左臂的舊傷在瘋狂催力下裂開,血珠滴落在劍柄的火焰紋上,竟被瞬間蒸發成帶著血腥味的白汽。三年前在太南山被“七絕手”所傷的疤痕隱隱作痛,那時他發誓要讓所有輕視他的人都付出血的代價,眼前這青衫人,必須死。
香案後的白詩言嚇得閉上眼,小手死死攥著花凝玉的衣袖,指節泛白。花凝玉捂住女兒的耳朵,卻擋不住鐵器碰撞的刺耳聲響,眼角的餘光瞥見玄冰刃的寒光已近在咫尺,那寒氣甚至凍住了她鬢角的碎發。她下意識將女兒往懷裏按,自己的後背卻撞上冰冷的牆壁,青磚上的冰碴硌得生疼。
墨泯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左手猛地拽過身前的冰火箭使,將他擋在自己與玄冰刃之間。這動作快如閃電,連玄冰使都沒反應過來,刀鋒已結結實實地砍在冰火箭使身上。
“噗嗤!”兩柄神兵同時刺入冰火箭使的身體。玄冰裂天刃的寒氣瞬間凍結了她的血脈,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血液在血管裏凝成冰晶,鼓起一道道詭異的棱線。赤焰焚心劍的烈焰卻在她身體裏炸開,皮肉在高溫下迅速碳化,冒出帶著焦味的黑煙。
冰火雙毒在體內撕扯,那人連慘叫都沒發出,身體就以詭異的姿態扭曲起來——皮膚表麵凝著白霜,皮下卻透出灼燒的焦黑。玄冰使和赤焰使見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這青衫人竟能如此輕易地借刀殺人,連眼都未曾眨一下。
冰火箭使的瞳孔在最後一刻猛地放大,他似乎想說什麽,嘴角卻隻溢出黑紅相間的血沫。那些血沫剛離開嘴唇就被凍成細小的血珠,又在赤焰劍的高溫下炸裂,濺在墨泯的青衫上,留下點點斑駁的痕跡,像雪地裏綻開的紅梅。
借著這瞬息的空隙,墨泯矮身旋踢,右腳精準地踹在玄冰使的膝蓋內側。“哢嚓”一聲脆響,玄冰使單膝跪倒在地,劇痛讓他悶哼出聲,握著刀的左手不由自主地鬆了半分。墨泯沒給任何機會,短刃橫抹,寒光閃過,玄冰使的脖頸噴出一道血箭。但他反應極快,在千鈞一發之際,用內力強行扭轉身體,血箭雖噴濺而出,卻未傷及要害,隻是受了重傷。
血珠在空中凝成細小的冰晶,濺在墨泯的青布衫上,與之前的血漬混在一起,散發出淡淡的寒氣。玄冰使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他看著自己的血在半空中結冰,強忍著劇痛,翻身向後疾退,吼道:“撤!”
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這青衫人的內力詭異至極,既能駕馭裂冰刃的陰寒,又能抵禦赤焰毒的灼熱,顯然是練了某種陰陽相濟的神功。聽風樓的卷宗裏從未記載過這樣的人物,此人的危險程度,遠超他們的預估。
赤焰使本就心生退意,聽到玄冰使的呼喊,如蒙大赦,虛晃一招,轉身就向祠堂後門掠去。他知道再打下去隻有死路一條,眼前這青衫人的實力太過恐怖。路過冰火箭使的屍體時,他下意識想拽走師弟的屍身,卻被墨泯投來的眼神釘在原地,那眼神裏的殺意讓他脊背發涼,隻能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衝向後門。
墨泯眼神一凜,想追上去,卻見玄冰使拋出數枚冰棱,阻住了他的去路。冰棱帶著刺骨的寒意,速度極快。墨泯不得不揮刃格擋,“叮叮”幾聲脆響,冰棱被劈成細小的冰晶,在空中彌漫開來,像場突如其來的小雪。就在這片刻之間,玄冰使已追上赤焰使,兩人互相攙扶著,踉蹌地消失在後門的黑暗中。
祠堂的後門“吱呀”一聲晃了晃,門外的夜風灌進來,卷起地上的香灰和血漬,在青磚上畫出扭曲的圖案。遠處傳來幾聲野狗的吠叫,襯得祠堂裏愈發寂靜。
祠堂裏終於靜了。墨泯站在原地,裂冰刃的寒氣順著鐵環紋路緩緩消退,刃口的冰魄紋像睡著的蛇,漸漸隱沒在玄鐵肌理裏。她望著後門方向,眼神依舊銳利如冰錐,卻在餘光掃過香案後時,不自覺地柔和了半分。香案後的白家三口還沒從驚悸中緩過神,白景鴻扶著花凝玉的手微微發顫,花凝玉正低聲安撫著女兒,而白詩言的目光早已黏在墨泯身上,藏在衣袖裏的手悄悄攥緊,指節泛白。
她看見她左肩的青衫被血漬浸透,那是剛才被牌位砸中的地方。方才爆炸的衝擊波讓她悶哼時,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連呼吸都忘了。此刻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卻已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黑暗中,墨泯的呼吸漸趨平穩,方才激鬥時繃到極致的氣息慢慢回落。她站在屍骸中央,掌心的三寸短刃忽然滑落,“哐當”一聲砸在青石板上,驚得白詩言肩頭微顫,卻沒像往常那樣往母親懷裏鑽,隻是睫毛顫得更厲害了,她比誰都清楚,這聲響意味著她脫力了。
內力消耗過度的眩暈感湧上來,墨泯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喉間的腥甜。裂冰刃的反噬比預想中更烈,西遞冰髓的寒氣在經脈裏亂竄,與赤焰毒的餘勁相抗,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她知道不能在白家三口麵前顯露虛弱,隻能挺直脊背,裝作若無其事。
墨泯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短刃,喉嚨輕輕滾動。左臂的陰寒內勁還在遊走,衣袖已結了層薄霜,冰碴子順著衣褶簌簌掉落,在腳邊積成一小撮。她剛要抬臂活動,就對上白詩言投來的目光,那裏麵藏著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她連忙不動聲色地將左臂往後縮了縮。
“墨泯,你沒事吧?”白景鴻往前挪了半步,語氣裏帶著後怕與熟稔,“方才那幾招太險了,你這孩子,總是這麽拚命。”他看著滿地的屍骸和狼藉,眉頭緊鎖,顯然是想到了聽風樓後續的報複,臉色凝重起來。
墨泯轉過身,對著白景鴻花凝玉夫婦微微頷首,聲音比對陣敵人時柔和許多:“伯父,伯母,我沒事。”目光掠過花凝玉時,她頓了頓,補充道,“隻是左臂沾了點寒氣,不礙事。”
花凝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卻滿是關切:“還說不礙事?你看你袖子上的霜。”她從懷裏掏出個錦盒遞過去,“這是驅寒散,快拿去擦擦。”錦盒是紫檀木做的,上麵刻著纏枝蓮紋,裏麵的藥膏摻了天山雪蓮和當歸,專治寒毒侵襲。
墨泯剛要接,就見白詩言從母親身後探出半步,小手搶過錦盒,低著頭快步走到她麵前,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來幫你吧。”她的指尖觸到他的衣袖時微微發燙,冰碴子沾在白詩言手背上,帶來一陣涼意,她卻像沒察覺似的,小心翼翼地解開墨泯左臂的衣帶。
她的動作有些笨拙,指尖好幾次碰到墨泯的皮膚,像受驚的小鹿般縮回去,又咬著唇繼續。墨泯能聞到她發間的香氣,混著淡淡的藥香,讓她緊繃的神經莫名放鬆下來。
墨泯身子一僵,下意識想後退,卻在對上她泛紅的眼眶時定住了。她低垂著眼簾,長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易碎的珍寶,指腹擦過她凍傷處時,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藥膏觸到皮膚的瞬間,傳來一陣溫熱的刺痛,卻奇異地緩解了冰寒的侵襲。
“輕點擦就好,不疼。”她放柔了聲音,刻意壓下喉間的癢意,方才強行運氣時,還是牽動了舊傷。
白詩言沒說話,隻是擦藥的動作更輕了。她知道她總愛說“不疼”,此刻看著她腕間凝結的冰珠,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低頭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好了。”她把錦盒塞回他手裏,轉身想躲回母親身後,卻被墨泯輕輕拉住了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道,隻一瞬就鬆開了,仿佛隻是無意觸碰。
“別怕,”她看著她泛紅的眼角,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已經沒事了。”
白詩言咬著唇點點頭,快步回到花凝玉身邊,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耳根卻悄悄紅了。花凝玉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悄悄與白景鴻交換了個眼神,眼底帶著了然的笑意。
這時,祠堂東側的牌位堆裏突然傳來“窸窣”輕響。墨泯眼神驟冷,裂冰刃的鐵環在掌心輕輕轉動:“滾出來。”
一個血影衛從牌位後滾了出來,手裏攥著青銅哨子,剛要吹響就被墨泯彈出的銅錢打中手腕。銅哨落地的脆響裏,那人嘶吼道:“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三日內必定踏平這座祠堂,你們都得死!”
墨泯緩步走過去,鐵環在指尖流轉:“回去告訴你們大人,白家的人,我保了。”腳下微一用力,那人便沒了聲息。她靴底的力道控製得極好,既讓對方瞬間斃命,又沒濺出半滴血,免得汙了白家的地方。
白詩言看著他轉身的背影,輕聲道:“你又……”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她想說“你又殺人了”,卻知道此刻不是說這話的時候,隻是心裏的擔憂又重了幾分,他這樣明著護著白家,往後隻會更危險。
墨泯像是察覺到她的心思,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溫和得像化凍的春水,那眼神在說“別擔心”。她走到供桌前坐下,解開腰間的水囊喝了口酒,又掏出瓷瓶倒出三粒藥丸吞下。酒是烈酒,入喉灼燒著喉嚨,卻能暫時壓製體內亂竄的寒氣;藥丸是他自己煉製的“凝冰丹”,專治裂冰刃的反噬,隻是藥效霸道,每次服用都像有冰錐在髒腑裏攪動。
“那本賬冊……”白景鴻喉結滾動,指的是書房暗格裏那本記滿了官員貪腐證據的冊子。上個月巡撫密信傳來,說這本賬冊若能送到都察院,便能扳倒盤根錯節的鹽幫勢力,可風聲不知怎的泄了,這些人突然出現,顯然是受了鹽幫所托,要毀掉這要命的東西。
墨泯指了指供桌後的暗格:“我先收著。”她起身打開暗格,拿出紫檀木盒塞進懷裏,動作自然得像在自家一樣,“過幾日風平了再送回來。”暗格是她三年前幫設計的,裏麵布了奇門遁甲,尋常人就算找到位置也打不開,隻有用特定的手法才能觸發機關。
她側過身靠近白詩言,聲音壓得極低:“不殺他,今晚咱們誰也睡不安穩。”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背,帶著冰後的微涼,“別怕,有我在。”
白詩言指尖一顫,暖意順著觸碰處漫到心口,卻還是忍不住叮囑:“那賬本……要不還是藏起來吧,你帶著太危險。”她知道那些人為了這賬本,已經殺了不少知情的人了。
墨泯重新扣上暗格,動作幹脆利落:“藏哪裏都不如帶在我身上安全。”她看了眼白景鴻夫婦,見他們正低聲說著什麽,便湊近半步,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等這事了了,我就……”
話沒說完,殿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三十雙靴底碾過碎石,整齊得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墨泯瞬間站直身體,裂冰刃“錚”地展開,鐵環碰撞的脆響裏,她側過身將白詩言往香案後推了推,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冽,卻在她耳邊留了句私語:“躲好,別探頭。”
白詩言被母親拉著蹲下時,回頭看見墨泯正迎著踹開的大門。三十名追風衛魚貫而入,為首的麵具人揮刀砍來,墨泯旋身避開的刹那,目光飛快地掃過香案後,在她臉上定了一瞬,那眼神裏有警惕,有沉穩,還有一絲藏得極深的溫柔,像在說“等我回來”。
她攥緊了袖中的平安結,那是昨夜編到子時的,本想等會兒沒人時給她。紅繩上的流蘇蹭著掌心,帶來一點微弱的暖意。此刻聽著金鐵交鳴之聲,她把臉埋進母親懷裏,卻在心裏一遍遍地念:“墨泯,小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