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蕊關當前,迷霧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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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愈發緊了,像無數柳絮被狂風卷著,往人臉上撲。白詩言裹緊了墨泯剛給的狐裘,腳下的積雪沒到腳踝,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主院的方向燈火通明,隱約傳來雜亂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爭執,又像是器物落地的脆響,隔著風雪傳過來,模糊不清,卻讓她的心揪得更緊。
她攥著袖中那半塊碎玉的手心早已沁出冷汗,玉棱硌得掌心生疼,卻不敢鬆開分毫。路過丹院藥圃時,培育鎖魂藤的暖棚突然傳來“吱呀”輕響,驚得她猛地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竹架上,發出“咚”的輕響。棚內立刻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驚動了。
白詩言嚇得屏住呼吸,下意識往陰影裏縮了縮。她看見兩道黑影從暖棚裏竄出來,動作快得像狸貓,腰間都掛著斷雲崖的青銅令牌,眼神警惕地掃向四周。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她留下的腳印上,眉頭微蹙:“好像有活物來過。”
另一人往她藏身的方向瞥了眼,語氣帶著不耐煩:“管那麽多幹嘛?青長老還在等‘蝕骨蟲’的培育進度,耽誤了大選的事有你好受的。”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白詩言才敢大口喘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冰涼刺骨。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跑出來,簡直是自投羅網。可一想到墨泯可能遇到的危險,她又咬了咬牙,繼續往燈火深處走去。
轉過一道刻著雲紋的回廊時,她忽然看見雪地裏躺著三隻碩大的雪鷲,翅膀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赤紅的眼珠半睜著,顯然是失去了戰鬥力。白詩言倒吸一口涼氣,這雪鷲是斷雲崖最凶猛的禽類,尋常弟子都不敢輕易招惹,此刻卻被傷成這樣,難道是墨泯幹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加快腳步往前跑。繞過主院的影壁,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墨泯正站在石階下,月白錦袍在風雪中輕輕飄動,發梢沾著的雪粒在燈火下閃著光,左眼角的疤痕被光影襯得愈發清晰,手裏還拎著個昏迷的青衣弟子,正是方才在暖棚外說話的其中一人。
“墨泯!”白詩言再也忍不住,眼淚瞬間湧了上來,朝著她撲過去。
墨泯聞聲回頭,看見她奔過來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濃濃的擔憂。“你怎麽來了?”她伸手接住白詩言,掌心的溫度透過狐裘傳過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聽風獸呢?”
“它在院裏守著,我……我實在擔心你。”白詩言的聲音浸著哭腔,指節攥得她的衣袖發皺,泛白的指尖透著力氣,“我瞧見了帶血的衣角,還有那隻受傷的雪鷲……你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墨泯抬手替她拭去臉頰的淚,指尖的涼意讓她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我沒事,”她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件尋常事,“不過是收拾了幾個礙眼的東西。”稍頓,目光落她泛紅的眼尾,“怎麽不在屋裏等著?”
“我想幫你啊……”白詩言的聲音低了下去,眼圈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活脫脫一隻受了委屈的兔子,“我知道自己笨手笨腳的,可我不想你有什麽事。”
墨泯的心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下,忽然就軟了。她反手握住白詩言冰涼的手,將那半塊碎玉重新按回她袖中。“小傻瓜,”聲音放柔了幾分,帶著不易察覺的暖意,“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說著,她將手裏拎著的青衣弟子往雪地裏一摜,“這是青長老的藥童,剛從養蝕骨蟲的暖棚出來,正好,問問他青長老在背地裏搗什麽鬼。”
就在這時,主院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青長老帶著紅藥和烏堯走了出來。他看見墨泯和白詩言站在雪地裏,腳邊還躺著昏迷的藥童,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裏的陰翳幾乎要將人吞噬。
“好啊,果然是你在暗中搗鬼!”青長老冷笑一聲,拂塵一甩,“深夜私闖主院,還傷了守護的雪鷲,劫持藥童,你可知罪?”
墨泯將白詩言護在身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隻是路過,雪鷲無故襲擊,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倒是青長老,深夜培育蝕骨蟲,不知是何用意?”墨泯說著,腳尖輕輕踢了踢腳下昏迷的藥童,“這蝕骨蟲可是見血封喉的毒物,青長老把它用在大選裏,就不怕髒了斷雲崖百年傳承的規矩?”
青長老的臉色變了變,旋即恢複鎮定,哼了一聲道:“大選的考核內容,豈是你能質疑的?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的手段,用來磨礪參選弟子罷了。倒是你,來路不明,混入斷雲崖,到底有什麽企圖?”
他身邊的兩個弟子立刻出聲附和。穿青袍的阿竹尖聲道:“就是!誰知道你是不是其他門派派來的奸細,故意來攪亂大選!”另一個穿灰衫的石勇也跟著幫腔,梗著脖子道:“青長老肯跟你多說兩句已是寬仁,換作是我,早把你捆去見執法長老了!”
這兩人是青長老座下最得力的弟子,平日裏仗著師門勢頭發號施令,此刻雖被墨泯的氣勢壓得微微瑟縮,嘴上卻依舊不肯饒人,腰間的青銅令牌隨著動作晃悠,透著幾分狐假虎威的蠻橫。
墨泯冷笑一聲:“我若是奸細,憑你們幾個,還能站在這裏說話?”她的手輕輕按在腰間的匕首上,隻要青長老再敢往前一步,她絕不介意讓他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
白詩言躲在墨泯身後,悄悄攥緊了拳頭,掌心的傳訊玉被她捏得溫熱。她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幫不上什麽大忙,但若是真到了危急時刻,她也絕不退縮,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號角。眾人皆是一愣,青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恨恨地瞪了墨泯一眼,咬牙道:“今日暫且放過你,大選之後,再跟你算賬!”說罷,帶著阿竹和石勇匆匆離去,那兩人臨走前還回頭狠狠瞪了墨泯一眼,腳步卻有些慌亂,顯然是被方才的對峙驚到了。
墨泯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起,總覺得這號角聲來得蹊蹺,像是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一切。
白詩言從她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怎麽走了?這號角聲是什麽意思?”
墨泯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肯定和大選有關。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了。”她低頭看著白詩言,眼神裏多了幾分溫柔和擔憂,“你乖乖待在西跨院,別再亂跑了,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白詩言用力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墨泯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她安心了些:“別怕,他們暫時不敢出來了。青長老剛才的手在抖,顯然是做賊心虛。”
走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雪已經停了,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寒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可白詩言的心裏卻像揣了團暖爐,融融的暖意驅散了周遭的寒涼。她側頭望著身邊的墨泯,晨光勾勒出她清晰的側臉輪廓,連左眼角那道平日裏略顯淩厲的疤痕,此刻也仿佛被柔光浸得柔和了許多。
一路沉默著走了幾步,白詩言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墨泯。”墨泯聞聲轉頭看她,眼底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嗯?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聲謝謝。”白詩言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聲音也輕了幾分,“謝謝你一直護著我……。”墨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掌心的溫度帶著寵溺:“小傻瓜,以後我會一直保護你。”
回到西跨院時,聽風獸已經醒了,正趴在廊下等著她們。看見兩人回來,它立刻興奮地搖起尾巴,龐大的身軀往她們身邊蹭來蹭去,喉嚨裏發出溫順的呼嚕聲,頸間新敷的金瘡藥在晨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
白詩言笑著摸了摸它的頭,指尖陷進厚實的絨毛裏,帶著暖烘烘的溫度。心裏翻湧了一夜的不安和恐懼,像是被這團溫熱漸漸熨平了些。她知道,接下來的大選還會很艱難,青長老的陰謀也遠未揭開,但隻要有墨泯在身邊,那些潛藏的暗刺與迷霧,似乎就沒那麽可怕了。
晨光已穿透雲層,給斷雲崖的積雪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輝,連空氣裏的寒意都淡了幾分。西跨院的廂房裏,聽風獸跟著挪進屋內,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把下巴擱在白詩言的腳邊,像座會呼吸的溫熱小山。墨泯往爐子裏添了些幹柴,火星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舔著柴薪,將小屋烘得漸漸暖和起來,連窗欞上的冰花都開始融化,順著木縫沁出細小的水珠。
白詩言捧著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心裏也跟著暖融融的。她看著墨泯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望向外麵的天色,晨光正一點點漫過斷雲崖的峰巒,將遠處的積雪染成淡淡的金紅,可那份瑰麗裏,總藏著說不清的壓抑。
“墨泯,你說大選有三輪,會是什麽樣的考驗?”白詩言打破沉默,聲音裏帶著一絲忐忑。
墨泯轉過身,眼神變得凝重起來:“我也不確定,但青長老他們既然如此忌憚,想必不會簡單。而且,我總覺得他們的目標不隻是花尊之位。”
白詩言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指尖抵著布料下的銀簪,聲音發輕:“他們會不會在考核裏動手腳?畢竟……紅藥他們一直盯著我們。”
“極有可能。”墨泯的語氣斬釘截鐵,“但越是這樣,我們越不能露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得見招拆招。”
白詩言點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兩人皆是一愣,墨泯迅速抽出匕首,擋在白詩言身前,眼神警惕地望向門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著斷雲崖灰布勁裝的弟子閃身進來。他懷裏揣著塊青銅令牌,見墨泯和白詩言都在,便拱手行了個禮,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墨公子,白姑娘,長老們讓我來通傳,花尊選拔巳時開始,請二位即刻前往瓊台候命。”
白詩言聞言,下意識攥緊了衣角。昨夜的風雪與暗鬥仿佛還在眼前,轉瞬間竟已到了最後一輪,心口不由得泛起一陣緊張。
墨泯往爐子裏添柴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那弟子:“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待弟子應聲退下,她才轉頭看向白詩言,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別慌,保持鎮定就好,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在。”
聽風獸似是聽懂了“瓊台”二字,猛地抬起頭,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龐大的身軀往白詩言腳邊又蹭了蹭,像是在無聲地送別。晨光順著窗縫淌進來,在地上織出細長的光帶,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卻又隔著一層刻意的疏離。
斷雲崖的清晨總裹著化不開的霧,今日卻被一場盛大的霞光劈開。天剛蒙蒙亮,主峰之巔的觀星台已被金輝浸透,萬道霞光穿透翻滾的雲海,將崖頂積雪映得像鋪了層流動的碎金,空氣裏浮動的光塵在光束中跳舞,連崖邊冰棱都折射出七彩虹光,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場百年盛事鋪陳儀仗。
花尊選拔的主場地設在觀星台擴建的瓊台之上。這座白玉高台依山而建,三級玉階蜿蜒而上,每級都圍著雕花漢白玉欄,欄柱上盤繞的金龍栩栩如生,龍首探出欄外,口銜鴿血紅寶石雕琢的明珠,在晨光裏流轉著溫潤又威嚴的光澤。最頂端的主台闊達十丈,中央立著一尊六尺高的白玉花尊像,花瓣層層疊疊直抵穹頂,蕊心嵌著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此刻被霞光一照,竟像是一朵在日光下綻放的雪蓮,花瓣邊緣凝著的晨露折射出細碎的光,晃得人不敢直視。
“說起來,這花尊選拔四年一屆,算上這屆都第五屆了。”觀禮席下,兩個負責清掃的仆役蹲在角落搓著手,聲音裏帶著感慨,“前四屆別說選出花尊了,連能撐過三輪的都沒有,今年倒奇了,你看那觀星台兩側,十二脈長老的椅子全坐滿了,連四屆都沒露麵的玄長老都來了!”
另一個仆役往主台方向偷瞄了眼,壓低聲音:“誰說不是呢?往年最多來三五個長老撐場麵,今年竟一個沒缺席……你說,會不會是花尊她老人家……”他沒敢說下去,隻對著閉關室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裏滿是猜測。
旁邊一個挎著藥籃的丹院弟子聽見了,湊過來接話:“你們還不知道?這屆有青長老最看中的弟子紅藥呢!聽說她打小就被青長老帶在身邊,毒術醫術都學了個精,前幾日辨識‘七星海棠’,連白長老都誇她是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好胚子。”他往紅藥的方向瞥了眼,語氣裏帶著幾分豔羨,“我猜長老們全到齊,就是等著看紅藥姑娘奪魁呢。”
“可我聽說,今年混進來兩個外人。”先前的仆役又道,“就是那邊係白絲帶的姑娘和穿月白錦袍的那位,據說還是走斷魂橋闖進來的,那橋可是出了名的有去無回,他們居然能活著過來?”
這話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驚呼。幾個武院弟子正圍著議論,其中一人拍著大腿:“我就說這屆不同尋常!你們想啊,前四屆選拔,長老們連正眼都懶得瞧,今年不僅全員到齊,連考核規矩都改了,往年‘識蕊’關隻考二十種藥材,今年直接加了十種,還特意混入了‘蝕心花’這種連內門弟子都少見的品種!”
“依我看,這哪是考紅藥?分明是衝著那兩個外來者去的!”另一人接話,“畢竟是闖過斷魂橋的人,真要是沒點本事,哪敢來湊這熱鬧?我賭今年必有一場好戲!”
此時的瓊台早已人聲鼎沸,卻又透著種肅穆的喧鬧。各院弟子按品級分列兩側,丹院弟子青袍曳地,袖口繡著金線藥草紋,腰間藥囊鼓鼓囊囊,行走間飄來草木清香;武院弟子玄色勁裝束腰,腰懸長劍,靴底沾著未幹的露水,顯然是天不亮就踏雪而來;連負責雜務的仆役都換上了鑲金邊的灰布褂子,垂手侍立在玉階兩側,大氣不敢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台兩側的觀禮席,十八張紫檀木太師椅依次排開,斷雲崖十二脈長老全員就座。青楓院柳長老撚著三尺長須,與鄰座的丹院李長老低聲交談;一向深居簡出的藥廬穀主,竟也披著貂裘來了,他身邊的百草堂蘇長老正舉著茶盞,目光卻直勾勾盯著台下;更讓人驚呼的是,觀禮席最末那張空了十年的椅子,此刻竟坐著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有人認出他是當年隨花尊征戰的護法長老,當即低呼:“是郝長老!他竟也出關了!”
“連郝長老都來了,看來這屆是真要選出花尊繼承人了!”
“可不是嘛!聽說花尊雖重傷閉關二十年,但一直關注著崖內動靜,這屆怕是有什麽變數……”
議論聲中,白長老緩緩起身。他今日身著繡雲紋的紫袍,腰間掛著刻滿符文的玉牌,聲音透過靈力傳遍瓊台每個角落:“斷雲崖花尊選拔,今日重啟!”
話音剛落,瓊台四周突然升起十二道水幕,幕布上浮現出曆代花尊的畫像。從第一位踏遍千山尋藥的女醫,到那位以毒攻毒救下萬人的奇人,最後定格在二十年前重傷閉關的花尊,他身著白衣立於風雪中,雖麵色蒼白,眼神卻銳利如鷹,畫像旁標注著一行字:“癸未年冬,護崖重傷,閉關靜養”。
“花尊之責,在於懸壺濟世,亦在於守護斷雲崖。”白長老的聲音帶著滄桑,“今日考核,共分三輪,識蕊、蘊靈、渡墟。能連過三關者,便可入閉關室,承花尊衣缽!”
台下突然一陣騷動,觀禮席後排的弟子們交頭接耳,聲音越來越大:
“看見沒?那兩個站在第二級玉台的,聽說不是斷雲崖弟子!”
“哪個?哦,係白絲帶那個女的,還有穿月白錦袍的那個!我聽阿竹說,他們是硬闖進來的,連山門都沒走,直接過了斷魂橋!”
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驚呼:“什麽?走斷魂橋?那橋可是號稱‘十步一殺機,百步斷魂腸’,幾十年來沒人走得過來!”
“怪不得長老們都來了,這屆是真有看頭!外來者敢闖斷魂橋,還敢來爭花尊之位,是不知死活還是真有本事?”
“我賭他們過不了‘識蕊’關!斷雲崖的‘幽冥草’‘噬魂花’,連內門弟子都得犯怵,外人怕是見都沒見過!”
你說這‘識蕊’關,今年怕是又要白折騰一場了。往年那些參加考核的弟子,麵對這關就像麵對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能闖過去的少之又少。今年雖說來了些新麵孔,可這‘識蕊’關的難度絲毫未減,甚至還加了幾種罕見的花草。也不知道他們準備得如何,我看呐,多半還是像前幾屆一樣,大家铩羽而歸,最後還是選不出能繼承花尊衣缽的人,這花尊之位怕是還要繼續空著。
旁邊的年輕弟子咋舌:“這麽邪乎?那豈不是……難度竟大到這份上?我進斷雲崖十年,還是頭回見‘識蕊’關要動真格的,這哪是考較本事,分明是拿性命當賭注!”他說著往案台上的花草瞥了眼,見其中幾株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紫光,不由得往後縮了縮脖子,“往年雖也難,可哪有這般凶險,這屆是真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可不是嘛!”執事往主台方向瞥了眼,聲音壓得更低,“六年前有個天才弟子,就因為把‘斷魂草’當‘還魂花’寫進答案,當場被花粉熏得七竅流血,當場就沒氣了。這哪是考本事,分明是闖黃泉路!”
“照這麽說,這屆怕是又沒啥希望了……”年輕弟子望著攢動的人群,語氣裏滿是失望,“唉,花尊的位置空了這麽久,再選不出人來,斷雲崖的名聲都要……”
“你可別小瞧了紅藥!”另一個挎著藥簍的弟子突然插話,語氣帶著篤定,“她可是青長老手把手教出來的,十歲就能閉著眼聞出三十種毒草,去年辨識‘七星海棠’變種,連白長老都讚她是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好胚子。‘識蕊’關對別人是難關,對她來說怕是跟玩似的!”
“可她再厲害,能比得過闖過斷魂橋的人?”有人不服氣地反駁,“敢走那座橋的,哪會是等閑之輩?”
“哼,走橋厲害不代表識藥厲害。”先前的弟子冷笑,“我打賭那白絲帶姑娘連‘血心蘭’和‘腐心草’都分不清,待會兒準得在第一排就栽跟頭!”
這些話像針又像冰錐,紮進墨泯耳朵裏。她下意識轉頭看向身側的白詩言,見她正望著水幕上花尊的畫像出神,側臉在霞光裏顯得格外平靜,隻有攥著衣袖的指尖泛白,顯然也聽見了那些議論。
墨泯的心猛地沉了沉。斷魂橋的凶險她比誰都清楚,那日白詩言踩著冰棱走過時,腳踝被尖石劃破,血珠滴在橋上瞬間凝結成冰,她卻一聲沒吭。可這些人隻看到“闖”的魯莽,看不到她骨子裏的韌。
“別理他們。”墨泯用折扇輕輕碰了碰白詩言的手背,聲音壓得極低,“斷魂橋你都能過,‘識蕊’關算什麽?待會兒若看到我用扇尖指向左前方,就留意那株卷葉的草,是‘幽冥草’的偽裝,真正的‘幽冥草’花瓣會泛銀光。”她頓了頓,補充道,“看到花瓣邊緣帶鋸齒的,無論多像‘還魂花’,都記著是‘斷魂草’;遇到紫色花苞的,先看根莖,有細毛的是‘血心蘭’,光滑的是‘腐心草’。我會在你左前方的案台,若看到我用扇麵擋住臉,就是提醒你避開正前方的花,那裏十有八九是‘蝕心花’。”
話音剛落,墨泯突然抬手,指尖凝著淡淡的靈力,飛快在白詩言心口、腰側點了三下,動作快得像一陣風。白詩言隻覺一股暖意順著經脈散開,剛才因緊張而發緊的胸口頓時鬆快不少。墨泯又傾身湊近,指尖在她耳後輕輕一點,聲音低得幾乎貼在她耳廓上:“這是護心脈的手法,待會兒若中了花粉迷障,能幫你多撐片刻。”
她順勢抓起白詩言的手,按在自己方才點過的耳後位置,那裏有個細微的凹陷:“你若拿不準哪種花草,就按住這裏,直接說話。我能聽得見,遇到不認識的,到時候告訴我外形特點,到時候幫你辨別。”
白詩言的指尖觸到她耳後溫熱的皮膚,臉頰微微發燙,卻用力點了點頭。掌心傳來的溫度混著墨泯指尖殘留的靈力暖意,像顆定心丸,讓她剛才還懸著的心穩了不少。
白詩言轉過頭,眼裏沒有慌亂,反倒閃著點狡黠的光:“你是不是忘了,你家藥圃裏那麽多奇珍異草,你都跟我講過了,還有這‘幽冥草’,就種過幾珠‘幽冥草’的變種,隻是不知斷雲崖的品種是哪種,我猜花瓣是更像蝶翅那個。”她頓了頓,衝墨泯彎了彎唇角,“放心,我還沒活夠呢。”話雖輕鬆,可墨泯看到她睫毛輕輕顫了顫,像受驚的蝶。
墨泯指尖收回時,眉頭仍未完全舒展,總覺得還差些什麽。她低頭在懷裏摸索片刻,指尖終於觸到個冰涼的小瓷瓶,倒騰半天才從錦袍內側的暗袋裏摸出來。瓶身小巧玲瓏,隻比拇指略粗,塞子拔開時飄出一縷清苦的藥香。
“這個你拿著。”墨泯倒出一粒綠豆大的藥丸,青灰色的藥麵泛著細密的光澤,被她輕輕放在白詩言掌心,“這能解百種迷藥,壓製毒物蔓延。待會兒若覺得頭暈、心口發悶,或是聞見奇怪的香味,別猶豫,立刻吃下去。”
白詩言的指尖攏住藥丸,冰涼的瓷瓶觸感和掌心的藥香混在一起,竟讓她想起昨夜雪地裏墨泯掌心的溫度。她用力點頭,將藥丸小心翼翼地塞進袖口暗袋,指尖摩挲著布料下的輪廓,像握住了最後一道護身符。
“放心,我記著呢。”她抬頭時,恰好撞見墨泯眼底殘存的擔憂,便故意揚起嘴角笑了笑,“你教我的穴位,你說的花草特征,還有這藥丸,我都記牢了,保證不會出岔子。”
墨泯望著她眼裏刻意裝出的輕鬆,終是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嗯,我信你。”隻是話音落下時,指尖劃過她耳後穴位的動作,還是輕得像怕碰碎什麽似的。
白詩言鄭重點頭,剛要說話,主台方向突然傳來玉磬的輕響,一炷香的火星“劈啪”跳了兩下。人群中的騷動愈發明顯,紅藥已提著裙擺走向最左側的玉案,轉身時還特意朝她們投來一抹挑釁的笑。
就在這時,紅藥帶著兩個侍女走過來,故意揚高了聲音:“某些人還是趁早認輸吧,免得待會兒在‘識蕊’關出醜。聽說當年有位內門師兄認錯了‘噬魂花’,當場被花粉熏得瘋癲,至今還關在靜思崖呢。”
白詩言沒接話,隻是朝她揚了揚下巴,眼神裏的坦蕩讓紅藥噎了一下。
“咚,咚,咚,”三聲玉磬響徹崖穀,一炷香在主台中央燃起,青煙直直向上,在晨光裏拉成一條線。
“識蕊關,開始!”
三張玉案前瞬間擠滿了人,衣袂翻飛間,墨泯被擠向右側案台,轉身時,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恰好撞見白詩言抬頭望過來。她站在晨光裏,腰間的白絲帶被風掀起個小小的弧度,明明是最素淨的顏色,卻透著股不肯低頭的倔強。
墨泯深吸一口氣,胸腔微微起伏,目光定定地鎖在白詩言臉上。那眼神裏翻湧著太多情緒,有未散的擔憂,像化不開的晨霧;有暗藏的堅定,似崖頂未融的寒冰;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不舍,如同指間即將溜走的風。
她看著白詩言被霞光染得微紅的臉頰,看著她因緊張而輕輕抿起的唇,看著她眼底努力壓下的忐忑,那點不安像受驚的魚,藏在清亮的眸光深處,卻還是被墨泯捕捉到了。
白詩言已轉過身,正一步步往前挪動,背影裏帶著幾分故作鎮定的僵硬。墨泯望著她的背影,悄然運轉真氣,一股溫和卻堅韌的氣流自丹田升起,順著經脈湧向喉間。她唇瓣微啟,聲音未向四周擴散,反倒化作一道無形的絲線,精準地纏向白詩言的耳畔。
“記住,”那聲音比剛才更沉了些,每個字都像是被真氣裹著,清晰地撞進白詩言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別亂了陣腳。你辨藥的本事不輸任何人,缺的隻是他們那些所謂的‘傳承’,可真本事,從來不在那些規矩裏。”
白詩言的腳步微頓,顯然是聽清了。墨泯指尖微動,真氣流轉更順,聲音繼續傳入她耳中:“我就在前方,你說什麽,我都聽得到。
觀禮席後排的議論聲還在繼續:“你看她能不能認出‘噬魂花’?”
“懸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