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聽風不舍隨君去,紫彥城前別意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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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跨院的木門還虛掩著,寒風裹著殘雪從縫隙裏鑽進來,在廂房裏打了個旋,卷起青石板上散落的藥渣,連白詩言昨夜忘在炕邊的繡帕都被卷得貼在牆角。聽風獸龐大的身軀擠進門時,帶起的氣流讓燭台餘燼簌簌落在地上,它琥珀色的瞳仁緩緩掃過空蕩蕩的屋子,墨泯常坐的地方,還留著半塊啃剩的獸骨,骨頭上的肉絲早被風吹得凍幹;白詩言疊得整齊的薄毯,被風掀得耷拉在炕沿,邊角沾著的雪粒正慢慢融化,在布麵上暈開細小的濕痕;連火盆裏的灰燼都還帶著點未散的餘溫,可那兩道總讓它覺得安心的氣息,卻半點也尋不見了。
    “嗚——”聽風獸低低吟了一聲,巨大的頭顱在屋裏轉了圈,鼻尖貼著地麵急促翕動。它先是嗅出墨泯袖口殘留的“寒月霜”冷香,那是短匕淬毒後特有的清冽氣息,又順著炕沿找到了白詩言留下的味道,是她隨身帶的金瘡藥混著清霖草的淡苦香氣。兩道氣息在院門口纏在一起,像兩條無形的絲線,一路往山下延伸。聽風獸喉嚨裏發出沉悶的呼嚕聲,粗壯的尾巴掃過滿地積雪,連嵌在石縫裏的金瘡藥瓷瓶都被帶得翻滾,瓶身撞在石階上發出“叮當”輕響,可它沒半分停留,踏著積雪踏出深深的蹄印,義無反顧地朝著山路追去。
    斷雲崖的積雪在晨光裏慢慢融化,細流順著石階縫隙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頭頂掠過的飛鳥影子。墨泯扶著白詩言走在前麵,指尖輕輕按在她手肘處,那裏還留著守靈窟內被藤蔓劃傷的淡紅痕跡,生怕她走得急了扯到傷口。花凝玉提著裙擺緊隨其後,銀鼠披風的係帶早鬆了,搭在臂彎裏像團蓬鬆的雪,靛藍短打的後背已洇出深色的汗痕,連鬢邊的碎發都被汗水黏在臉頰上,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三人剛轉過半山腰的彎道,迎麵而來的風突然變了味,崖頂那種裹挾著冰碴的寒涼像被瞬間截斷,取而代之的是股潮濕的暖意,黏糊糊地糊在人臉上,連呼吸都帶著夏末未散的暑氣。白詩言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月白裙擺早被汗水浸得貼在腿上,布料裹著皮膚又悶又癢,她忍不住扯了扯衣領,語氣裏滿是無奈“怎麽突然這麽熱?明明在崖頂還凍得縮脖子,這才走了半個時辰,渾身都快被汗浸透了,跟掉進蒸籠似的。”
    花凝玉也鬆了銀鼠披風的係帶,把蓬鬆的披風疊成小塊塞進隨身布包,露出裏麵繡著蘭草的淡藍內搭。她抬手捋了捋鬢邊黏在臉頰的碎發,後背的靛藍短打已洇出深色汗痕,連指尖都沾了些潮氣“蒼梧山地勢怪,山頂常年飄雪,山腰卻四季如春,到了山腳更是夏意濃。咱們再走半個時辰,怕是連內搭都得換薄的,我早讓車夫在馬車裏備了素色薄衫,到時候換件衣服能舒服些,還帶了冰鎮的酸梅湯,正好解解暑。”
    墨泯沒接話,腳步卻悄然放慢,握著玄鐵劍的手緊了緊,目光像掃網似的掠過周圍的樹林。斷雲崖到山腳的路雖不算偏僻,卻因濕熱的氣候藏著不少隱患,腐葉下的青苔滑得能讓人摔跟頭,石縫裏還可能藏著帶毒的蛇蟲,尤其是這種悶熱天,毒蟲更愛往人多的地方湊。她指尖輕輕碰了碰白詩言的手肘,那裏還留著守靈窟內被藤蔓劃傷的淡紅痕跡,聲音壓得低而穩“腳下小心些,前麵石階長了不少青苔,別踩滑了。”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像是有巨石從山坡上滾下來,震得地麵都微微發顫,連腳邊水窪裏的倒影都碎成了漣漪。
    花凝玉臉色瞬間變了,下意識把白詩言往自己身後拉,手臂緊緊護著女兒的肩膀,指尖攥得發白“什麽聲音?莫不是山裏的落石?還是……還是有野獸下來了?”她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連呼吸都放輕了,眼底滿是緊張,這荒山野嶺的,若是真遇到凶獸,她們三個手無寸鐵,連反抗的餘地都少。
    白詩言被母親護在懷裏,心髒“咚咚”跳得飛快,她剛要探頭往身後看,就見一道青黑色巨影從樹林裏竄了出來,足有兩丈多高的身軀撞斷了好幾棵小樹,碗口粗的樹幹像麥稈似的被攔腰折斷,斷枝落葉砸在地上發出“劈啪”聲響,濺起不少泥土。
    “是聽風獸!”白詩言驚呼一聲,下意識就要往前衝,卻被花凝玉死死拽住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言兒你別衝動!”花凝玉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仍把女兒護得嚴實,目光緊緊盯著聽風獸,“這凶獸在斷雲崖的凶名誰沒聽過?你忘了守靈窟外它撕咬岩石的模樣了?當時它一爪子就把青石抓出五道深痕,連玄鐵都能輕易劃開,你現在過去,萬一它傷了你怎麽辦?快往後退!”
    墨泯從始至終沒鬆過玄鐵劍,此刻卻隻是將劍鞘隨意垂在身側,腳步雖仍下意識護在白詩言身前,眼神裏的警惕卻肉眼可見地淡了,早在聽風獸從樹林裏竄出來的瞬間,她就看清了對方的姿態沒有豎起的鬃毛,沒有前爪刨地的攻擊預備動作,連那對標誌性的獠牙,都刻意收了些鋒芒,連斷角上幹結的血痂都透著股“趕路匆忙”的狼狽,顯然沒帶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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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能看到聽風獸頸間的鬃毛沾著些枯樹葉和草屑,蹄子上還沾著斷雲崖特有的青石板碎屑,顯然是一路追著她們下來的。墨泯別開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連呼吸都恢複了平穩,這凶獸雖模樣駭人,卻從不會主動傷害她們,沒必要一直緊繃著神經。
    果然,聽風獸沒往前撲,反而在原地頓了頓,龐大的身軀微微低伏,像是在刻意放低姿態。它琥珀色的瞳仁先掃了眼白詩言,隨即就轉向墨泯,鼻尖急促地翕動著,顯然是在確認她身上“寒月霜”的冷香,連垂在身側的尾巴都輕輕晃了晃,掃開腳邊的落葉,沒敢發出太大動靜。
    過了片刻,聽風獸才邁著沉重的步子湊過來,蹄子踩在石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響,震得周圍的落葉都在顫動,卻在離墨泯兩步遠的地方穩穩停下,它顯然記得墨泯之前的嚴厲,不敢靠得太近。緊接著,聽風獸突然低下頭,用斷角輕輕蹭了蹭墨泯的袖口,動作輕得像怕碰壞了什麽,喉嚨裏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輕響,連最駭人的獠牙都刻意藏進唇間,隻露出半截白森森的尖,眼神軟下來,滿是討好地望著墨泯,顯然是在示好。
    墨泯被它蹭得袖口微微晃動,卻隻是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半步,避開了那截斷角,語氣平淡得沒什麽情緒“別蹭我,你鬃毛上全是草屑。”她刻意別過臉,不去看聽風獸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隻抬手拍了拍白詩言的肩膀,“我們走,再耽誤下去,天黑前趕不到山腳了。”
    “娘,它不會傷害我們的!”白詩言輕輕推開母親的手,掙開束縛後快步走到聽風獸腳邊。凶獸立刻俯下身,龐大的頭顱輕輕蹭了蹭她的膝蓋,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麽珍寶,喉嚨裏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輕響,活像隻討喜的巨型犬。白詩言笑著摸了摸它頸間的鬃毛,粗硬的外層毛下藏著細軟的絨毛,帶著凶獸獨有的溫熱,連鬃毛下皮膚的輕微顫動都能清晰感覺到“你看,它多乖,之前在斷雲崖黑風口,風大得能把人吹倒,是它用身子擋在我們前麵,幫我們擋了大半寒風,我們才能順利往上走。”
    花凝玉愣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隻溫順的巨獸,和傳說中撕碎過三位長老的聽風獸聯係在一起,尤其是看到凶獸小心翼翼用頭蹭白詩言手背,連外翻的獠牙都乖乖收了些,生怕劃傷她的模樣,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往前挪了半步,可剛對上聽風獸抬起來的眼睛,又慌忙退了回去,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忌憚“它……它真的不會傷人?可以前都說,這凶獸見人就咬,連長老靠近都未能幸免。”
    “那是因為沒人願意跟它好好相處。”白詩言蹲下身,指尖輕輕撓了撓聽風獸的下巴,凶獸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在地上輕輕掃來掃去,卷起不少落葉,“它隻是看起來凶,其實特別通人性。”
    墨泯走到白詩言身邊,語氣裏滿是疑惑“它怎麽會跟著我們下來?離開斷雲崖時,我特意去西跨院看過,當時它還趴在門檻後啃獸骨,尾巴圈著那塊沒吃完的骨頭,怎麽會突然追上來?”
    “嗚——”聽風獸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抬頭望了望墨泯,尾巴輕輕纏上了她的手腕,毛茸茸的尾尖還蹭了蹭她的手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墨泯無奈地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它的獨角,指尖觸到冰涼堅硬的觸感時,眉頭又皺了起來,語氣裏多了幾分嚴肅“聽風獸,我們要回紫彥城了,斷雲崖才是你的歸宿。這裏有你熟悉的霧,有你愛吃的新鮮獸骨,還有能讓你自由奔跑的平台,跟著我們隻會受苦,紫彥城都是普通人,他們見了你這樣的巨獸會害怕,說不定還會拿棍子、弓箭趕你,你明白嗎?”
    可無論她怎麽說,聽風獸都不肯鬆開尾巴。墨泯試著往前走兩步,凶獸就亦步亦趨地跟著,蹄子踩在石板上的聲響與三人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像個甩不掉的影子;她故意加快腳步,想把它甩開,聽風獸卻隻是加快蹄子的頻率,始終跟在她身後三尺遠的地方,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墨泯停下腳步,語氣沉了下來,握著玄鐵劍的手微微抬了抬,劍鞘泛著冷光“聽風獸,我再說最後一次,回斷雲崖去。你留在這隻會給我們添麻煩,也會讓自己陷入危險,若是執意跟著……”她沒把話說完,可眼神裏的警惕與強硬卻再明顯不過,她必須讓聽風獸明白,跟著下山絕非明智之舉。
    聽風獸被她突然的嚴肅嚇了一跳,琥珀色的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水汽,龐大的身軀往後縮了縮,蹄子在地上輕輕刨著,卻還是沒轉身離開,隻是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白詩言看著心疼,連忙拉住墨泯的胳膊,聲音軟下來“你別對它這麽凶啊!它隻是想跟著我們,又沒做錯什麽,說不定是怕我們再遇到危險,想護著我們呢?”
    “我不凶它,它怎麽會走?”墨泯收了劍鞘,語氣依舊沒鬆,目光掃過聽風獸兩丈多高的身軀,“你看看它的體型,我們帶著它下山,一旦遇到村民或巡山的人,難免會引起恐慌。若是被當成凶獸圍堵,不僅它會受傷,我們也會被牽連,到時候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你想讓它被人用棍子打,還是想讓我們都被困在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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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詩言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隻能低下頭,指尖輕輕摸了摸聽風獸的鬃毛,聲音帶著歉意“對不起啊,墨泯也是為了你好,斷雲崖確實更適合你……”
    聽風獸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用頭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尾巴卻依舊纏在墨泯的手腕上,隻是收斂了力道,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花凝玉看著天邊漸漸沉下去的暮色,急得跺了跺腳“這可怎麽辦?再不走,天黑前就出不了蒼梧山了!山裏的夜獸可比它凶多了,萬一遇到狼群或野豬,我們連自保都難,更別說護著它了!”
    墨泯的目光在聽風獸濕漉漉的眼睛與白詩言委屈的神色間轉了圈,握著劍的手悄悄鬆了鬆。她知道聽風獸的性子,看似凶戾,實則認死理,一旦認定了要護著的人,就算被驅趕也不會輕易離開。她深吸一口氣,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規矩“罷了,先帶著吧,到了山下再想辦法。但你記著,”她盯著聽風獸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到了人多的地方,你必須跟在我身後,不許亂叫,不許靠近路人,更不許碰路邊的東西。若是敢惹一點麻煩,我立刻就把你送回斷雲崖,再也不跟你見麵,明白嗎?”
    聽風獸像是聽懂了,連忙點了點頭,尾巴輕輕晃了晃,纏在墨泯手腕上的力道又鬆了些,隻輕輕搭著,生怕惹她生氣。墨泯見狀,又叮囑白詩言“你走在我右邊,離它的蹄子遠些,別被不小心碰到。”說完,才重新邁開腳步,玄鐵劍始終握在身前,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著周圍,連一絲風吹草動都沒放過。
    三人一獸繼續往山下走,越往下走,天氣越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身上,像無數根滾燙的針,白詩言的額角不斷滲出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她忍不住從布包裏掏出帕子,一邊擦汗一邊抱怨“早知道山下這麽熱,我就該穿薄點的衣服來,這月白裙看著清爽,實則不透氣,悶得我快喘不過氣了。”
    花凝玉也早已將披風疊好塞進隨身的布包,短打的領口敞開著,卻還是覺得悶熱難耐“再忍忍,到了馬車裏就能換薄衫了。我讓車夫備了冰鎮的酸梅湯,喝一碗能涼快不少。”
    聽風獸似乎也受不了這暑氣,走著走著就往樹蔭下躲,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大半陽光,竟意外地為三人撐起一片陰涼。白詩言趁機靠在它的腿邊休息,伸手摸了摸它鱗片下的皮膚,帶著些微的涼意,像是天然的降溫貼“沒想到你還能當遮陽傘,真是個寶貝。早知道在斷雲崖就該讓你多擋擋太陽,也不至於被曬得這麽黑。”
    聽風獸低低應了聲,用頭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惹得白詩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墨泯看著這一人一獸的互動,嘴角也泛起笑意,之前因凶獸跟隨而生的煩躁,漸漸被這溫馨的畫麵衝淡。她從布包裏掏出一塊幹糧,掰了一半遞給白詩言“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到了山下再讓車夫準備飯菜。”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村民的驚呼“快跑啊!有凶獸!”
    墨泯抬頭一看,隻見幾名背著柴簍的村民正往這邊跑,他們穿著粗布短打,褲腿卷到膝蓋,腳上的草鞋沾滿了泥土。看到聽風獸時,村民們的臉色瞬間慘白,扔下柴簍就往樹林裏鑽,連滾帶爬地跑遠了,嘴裏還喊著“天哪!那是什麽怪物!青黑色的鱗片,還有這麽長的獠牙,是山精嗎?快躲起來!”
    聽風獸被這陣仗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墨泯身後躲了躲,尾巴緊緊纏著她的手腕,連呼吸都放輕了些。墨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著村民逃跑的方向喊道“各位鄉親別怕!它不會傷人!隻是跟著我們下山的獸類,性格很溫順!”
    可村民們早已跑得沒了蹤影,隻留下幾隻散落的柴簍在路邊搖晃,裏麵的柴火撒了一地。花凝玉皺著眉“這可不行,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引起恐慌,說不定還會引來捕獸隊。雨田村的捕獸隊可不像斷雲崖的弟子,他們手裏拿著弩箭和捕獸網,真要是動手,我們未必能護得住它。”
    墨泯盯著聽風獸青黑色的鱗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玄鐵劍的劍柄,這凶獸兩丈多高的身軀,配上外翻的獠牙,走在人多的路上,簡直是活脫脫的“麻煩信號”。她忽然想起出發前叮囑車夫帶的東西,眼睛一亮“對了,我那輛馬車上有黑布!之前怕藥材被日曬雨淋,特意讓車夫帶了三匹厚實的黑布,布料夠沉、顏色也深,說不定能把它暫時蓋住,至少不讓人一眼看出是凶獸。”
    說話間,三人已加快腳步趕到山腳,兩輛馬車果然穩穩停在路邊。墨泯的馬車旁,車夫正靠著車轅整理繩索,見她們過來,連忙迎上前“少爺,可算等到您了!”視線掃到聽風獸時,車夫嚇得往後縮了縮,聲音都有些發顫,“這……這是跟您一起下來的?”
    “別慌,它不傷人。”墨泯拍了拍車夫的肩膀,語氣鎮定,“你趕緊去把馬車上的黑布和粗麻繩拿下來,我們要把它裹上,免得嚇到路人。”車夫雖仍有些忌憚,但還是快步掀開馬車簾,抱出三匹半人高的黑布,布料是雙層棉麻材質,摸起來厚實挺括,顏色深得像濃墨,邊緣還縫著加固的麻繩,確實能遮住聽風獸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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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先走到聽風獸麵前,指尖輕輕碰了碰它的斷角,聲音放得緩了些“等會兒給你裹上布,可能會有點悶,你忍忍,到了紫彥城就給你解開。”聽風獸似懂非懂地低吟一聲,龐大的身軀緩緩趴在地上,還特意把最顯眼的獨角往地麵貼了貼,方便她們操作。
    墨泯和車夫一人扯著黑布的一端,從聽風獸的脊背開始裹起。布料雖夠寬,卻還是得拚接才能蓋住全貌,先把第一匹布從脖頸纏到腰腹,遮住青黑色的鱗片;再用第二匹布裹住它的斷角和頭顱,隻在眼睛的位置留了兩個小口,剛好露出琥珀色的瞳仁;最後用第三匹布蓋住後腿和尾巴,連蹄子都遮了大半。裹布時,聽風獸格外乖巧,連呼吸都放得輕了,生怕一動就弄亂布料,偶爾布料蹭到它的鱗片,也隻是輕輕抖了抖耳朵,沒敢亂動。
    纏完布,墨泯又拿起粗麻繩,在布料外側輕輕纏繞固定。她特意避開聽風獸的關節處,隻在脊背、腰腹等結實的部位繞了幾圈,繩結也打得鬆鬆的,避免勒到它“這樣應該不會被風吹掉了。”她拍了拍聽風獸的背,布料下傳來溫熱的觸感,“委屈你了,到了紫彥城,我就給你鬆綁,還讓廚房準備新鮮的獸骨,比斷雲崖的更嫩,還帶著肉香,保證讓你吃夠。”
    聽風獸低低應了聲,慢悠悠站起身。裹著黑布的它,從正麵看像堆成小山的貨物,隻有走動時蹄子落地的“咚咚”聲,還能隱約看出不是普通物件。花凝玉湊過來,看著這龐大的“黑布堆”,眉頭還是沒鬆開“這樣會不會太顯眼了?它比普通貨物高了快一倍,路上遇到行人或守城的士兵,萬一被追問怎麽辦?”
    “放心吧。”墨泯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拂去聽風獸肩上沾著的草屑,“現在天色已經暗了,黑布裹著它,遠遠看去就是堆沒卸車的重貨,沒人會特意湊近看。再說,紫彥城的人大多認識我的馬車,車轅上刻著‘墨’字,車輪也比普通馬車粗一圈,就算有人覺得異常,也不會隨意盤問。”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還讓車夫備了些草藥,等會兒把草藥筐放在它旁邊,就算有人問,就說拉的是斷雲崖采的珍貴藥材,需要厚布遮光,也說得通。”
    車夫連忙點頭附和,腳步都快了幾分“對!我馬車上還有幾個空的竹編草藥筐,之前裝過斷雲崖的清霖草,正好能派上用場!”說著就轉身往馬車後跑,帆布車簾被帶得翻飛,很快就抱著三個半人高的竹筐回來。筐子編得細密,邊緣還留著新鮮的竹篾痕跡,他小心翼翼地將筐子擺在聽風獸腳邊,左右各放一個,中間再立一個,正好擋住了黑布沒遮住的小半截蹄子,從遠處看,裹著黑布的聽風獸像堆得緊實的貨物,竹筐圍著的模樣,活脫脫就是“拉珍貴藥材的隊伍”,再也看不出半點凶獸的影子。
    聽風獸像是看懂了這陣仗,配合地往竹筐旁挪了挪,龐大的身軀盡量往黑布下縮了縮,連呼吸都放輕了。它琥珀色的眼睛偷偷往上抬,掃了眼墨泯,見對方點頭,又乖乖垂下,滿是乖巧的模樣,仿佛也知道這樣能幫自己“隱藏身份”,免得再嚇到路人。
    墨泯見狀,鬆了口氣,轉身走到銀灰色馬車旁,先扶著花凝玉上車,又伸手幫白詩言撩開車簾。車廂裏比外麵涼快不少,鋪著柔軟的雲紋錦墊,角落的冰盆裏還浮著幾塊碎冰,冷氣絲絲縷縷散開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暑氣。白詩言剛坐穩,就迫不及待地從隨身布包裏掏出件素色薄衫,是之前花凝玉準備的,布料輕薄透氣,她快速解了月白裙的係帶,將濕透的裙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車廂角落的錦盒旁,換上薄衫後,忍不住舒了口氣“終於能換件舒服的衣服了!這薄衫貼著皮膚涼絲絲的,比悶在濕裙子裏舒服太多了。”
    花凝玉也拿起另一套淡藍薄衫,笑著幫白詩言理了理衣領“早說讓你多帶件薄的,你還嫌麻煩。現在知道舒服了吧?等會兒再喝點冰酸梅湯,保管你渾身清爽。”說著就從車廂小幾上的食盒裏拿出瓷碗,倒了碗冰鎮的酸梅湯,遞到白詩言手裏,又給墨泯也倒了一碗,“你們倆也喝點,解解暑氣。”
    白詩言接過酸梅湯,剛喝了一口,就掀開車簾,對著車外的聽風獸揮了揮手“我們在裏麵等你,別亂跑哦!到了紫彥城,我就給你找新鮮的獸骨吃。”
    聽風獸立刻湊到車窗邊,龐大的頭顱輕輕蹭了蹭車窗,像是在回應她。墨泯無奈地笑了笑,對車夫吩咐道“出發吧,慢些走,別顛著。若是遇到路人,盡量繞著走,別讓他們靠近聽風獸。”
    車夫應了聲,揮動馬鞭,馬車緩緩駛動起來。聽風獸緊緊跟在車廂旁,蹄子踩在地上的聲響與車輪滾動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曲獨特的伴行曲。偶爾有晚風拂過,吹起黑布的邊角,露出裏麵青黑色的鱗片,卻也隻是一閃而過,沒引起路人的注意。
    馬車行駛了約莫一個時辰,夜色漸濃,路邊的村落漸漸亮起燈火,昏黃的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光影。白詩言靠在花凝玉肩頭,看著窗外掠過的光影,輕聲道“娘,你說聽風獸在斷雲崖待了這麽久,突然跟著我們回紫彥城,會不會不習慣啊?它在斷雲崖能自由地跑,到了紫彥城,隻能待在墨泯的別院裏,多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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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凝玉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眼神裏滿是溫柔“會慢慢習慣的。墨泯那孩子心思細,肯定會給它找好玩的東西,說不定還會在別院裏種些它喜歡的草。再說,有你這麽喜歡它,經常去看它,它肯定不會覺得孤單。”
    白詩言點了點頭,又掀開車簾,看著外麵乖乖跟著的聽風獸,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看它多乖,一直跟在馬車旁,都沒亂跑。等到了紫彥城,我一定要給它好好洗個澡,它身上的鱗片都沾了不少灰塵,看著灰蒙蒙的。”
    墨泯坐在對麵,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裏也泛起暖意,原本以為離開斷雲崖會是一場匆忙的告別,卻沒想到,還多了這麽一個意想不到的夥伴。她從布包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白詩言“這是我之前從斷雲崖的典籍裏抄的,上麵記載了聽風獸的習性和喜好。你看看,以後去別院看它的時候,也能多了解它一些。”
    白詩言接過小冊子,翻開一看,裏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畫著聽風獸的簡筆畫,連它喜歡吃哪種獸骨、害怕什麽聲音都寫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想得真周到,連這個都準備好了。”
    又走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駛入了紫彥城城門。吊橋緩緩放下,守城的士兵穿著鎧甲,手持長槍,正例行公事地檢查過往的馬車。看到墨泯的馬車時,士兵們隻是點了點頭,顯然認識這輛車。當他們看到跟在車旁的聽風獸時,雖有些疑惑,卻也沒多問,畢竟墨泯在紫彥城頗有聲望,不僅是因為她的武功高強,還因為她常資助城裏的貧苦百姓,士兵們也不敢隨意盤問。
    剛過吊橋,墨泯就掀開車簾,對花凝玉和白詩言笑道“伯母,詩言,前麵就是我家別院了。我先帶聽風獸過去安頓,等把它安置好,改日再去相國府拜訪你們。”
    白詩言連忙點頭,眼神裏滿是不舍“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它,記得給它喂新鮮的獸骨,別讓它餓著。還有,它怕熱,別把它關在悶熱的地方,最好在院子裏搭個棚子,讓它能遮陰。對了,它還喜歡蹭人的手,你有空的時候多摸摸它,它會很開心的……”
    “放心吧,”墨泯笑著打斷她,“我都記著呢。你們也早點回府休息,路上累了一天了,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
    花凝玉也對著墨泯點了點頭“路上小心,有什麽事,隨時派人去相國府說一聲。若是聽風獸有什麽異常,也可以來找我,我或許能想想辦法。”
    墨泯應了聲,跳下車,快步走到聽風獸身邊,解開了它身上的麻繩和黑布。凶獸瞬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青黑色的鱗片在燈火下泛著冷光,卻依舊溫順地跟在墨泯身後。墨泯回頭望了眼漸漸遠去的銀灰色馬車,又看了看身邊的聽風獸,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這趟斷雲崖之行,雖曆經凶險,卻也收獲了意外的溫暖。
    而花凝玉的馬車則繼續往相國府駛去。車廂裏,白詩言靠在母親肩頭,手指輕輕撫摸著之前被聽風獸蹭過的衣角,輕聲道“娘,你說聽風獸會不會喜歡紫彥城啊?我還想帶它去城外的草原玩,那裏有好多新鮮的草,還有它愛吃的獸骨。到時候我們可以在草原上野餐,讓它在旁邊跑,肯定很有意思。”
    花凝玉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笑著點了點頭“會的。等過幾日,我們去墨泯的別院看它,到時候再帶它去草原玩好不好?我讓膳房準備些點心和獸骨,我們可以在草原上待一整天。”
    “好!”白詩言興奮地答應下來,眼睛裏滿是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聽風獸在草原上奔跑的模樣。
    馬車漸漸駛近相國府,府門前的燈籠早已亮起,紅色的光映照著門前的石階,顯得格外喜慶。車夫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管家連忙迎了上來“夫人,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府裏的人都快擔心死了,尤其是老爺,一天問了好幾次消息。”
    花凝玉扶著白詩言走下車,看著熟悉的府門,心裏終於鬆了口氣。白詩言卻還在回頭張望,像是在尋找聽風獸的身影。花凝玉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擔心了,墨泯會照顧好它的。我們先進府,洗個熱水澡,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早上,我們再派人去墨泯的別院問問情況。”
    白詩言點了點頭,跟著母親走進了相國府。府門緩緩關上,將外麵的夜色隔絕在外,卻隔絕不了她對聽風獸的牽掛。
    而此時,墨泯已經帶著聽風獸回到了自己的別院。別院坐落在紫彥城的東側,遠離喧囂的街道,院子寬敞,裏麵種著不少花草樹木,後院還有一片空曠的場地,正好適合聽風獸活動。剛走到院門口,守門的家丁就看到了聽風獸,嚇得“媽呀”一聲,轉身就往院子裏跑,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有凶獸闖進來了!快躲起來!”
    墨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著家丁的背影喊道“別喊了!這是我帶回來的聽風獸,不會傷人!”
    可家丁早已跑得沒了蹤影,院子裏的丫鬟和仆人們聽到喊聲,也紛紛四處逃竄,有的鑽進了廚房,有的躲進了房間,還有的甚至爬上了樹,隻留下幾個膽子大的老仆,躲在柱子後麵偷偷張望。其中一個老仆看著聽風獸,忍不住嘀咕“少爺怎麽老是帶些嚇人的動物回家?上次是隻白虎,把院子裏的雞都嚇得不下蛋了,這次又是這麽大一隻巨獸,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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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沒理會眾人的反應,徑直帶著聽風獸往後院走。她剛解開凶獸身上的最後一根麻繩,聽風獸就迫不及待地在院子裏跑了一圈,龐大的身軀撞得樹枝“嘩嘩”作響,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院子裏的花草,它似乎知道這些花草是墨泯精心打理的,連一片葉子都沒碰掉。
    墨泯看著它歡快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走進廚房。廚房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老廚娘躲在灶台後麵,看到墨泯進來,才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少……少爺,您要吃點什麽?我這就給您做。”
    “不用了,”墨泯搖了搖頭,“你把儲物間裏的新鮮獸骨拿出來就行,要最大塊的,帶些肉的。”
    老廚娘連忙點頭“是,是!我這就去拿!”她快步走到儲物間,抱出一大塊新鮮的獸骨,那是墨泯之前特意讓人準備的,原本是想留給自己練劍時當靶子,現在正好給聽風獸當食物。
    墨泯接過獸骨,回到後院,將獸骨放在聽風獸麵前。凶獸立刻湊過來,用獠牙輕輕啃咬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咬到墨泯的手。墨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它吃得歡快的模樣,心裏也泛起暖意。
    躲在柱子後麵的老仆們看到這一幕,也漸漸放下了戒備,紛紛從躲藏的地方走出來,遠遠地看著聽風獸。其中一個老仆忍不住說“沒想到這凶獸還挺溫順,看著不像會傷人的樣子。”
    “是啊,”另一個老仆附和道,“上次少爺帶回來的白虎也是,看著凶,其實很乖,還會跟小姐玩呢。說不定這巨獸也一樣,就是模樣嚇人了點。”
    夜色漸深,別院的燈火漸漸熄滅,隻有後院還留著一盞燈籠,照亮了一人一獸的身影。聽風獸啃完獸骨,乖乖地趴在墨泯腳邊,龐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像個巨大的毛球。墨泯輕輕摸了摸它的頭,輕聲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再也不用回斷雲崖受凍了。我會給你準備最好的獸骨,最涼爽的棚子,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不會讓你孤單的。”
    聽風獸低低應了聲,閉上眼睛,漸漸進入了夢鄉。墨泯看著它安穩的睡顏,心裏也漸漸平靜下來,斷雲崖的紛爭、守靈玉的失竊、黑袍人的陰謀,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拋到了腦後,隻剩下眼前這份簡單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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