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軒墨護短,商路藏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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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過別院的雕花窗欞時,墨泯正盯著帳頂的暗紋出神。銀線在晨光裏泛著細弱的光,可往日這時該飄滿庭院的桂花糕甜香,今日卻連一絲影子都沒有。
“唔——”窗下傳來聽風獸的悶哼,它龐大的身軀把半邊晨光都擋在外麵,鼻息間還帶著昨夜啃剩的獸骨淡腥氣。墨泯翻身坐起,玄色中衣的下擺掃過床榻邊的雲紋地毯,指尖下意識往東側耳房的方向探了探,從前這個時辰,秋姨早該在灶台前忙得腳不沾地,木柴劈啪作響的聲音能順著風飄進臥房,連帶著丫鬟們灑掃庭院的掃帚聲,都是熱熱鬧鬧的。可今日的別院靜得反常。
墨泯赤著腳踩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走到耳房門口時,木門“吱呀”一聲被風吹開半道縫。裏麵整整齊齊,灶台上的鐵鍋擦得鋥亮,連掛在牆上的銅鏟都擺得端正,隻有角落裏的糖罐還敞著口,罐沿沾著點未擦淨的糖霜,是秋姨昨天拌餡料時剩下的。
“秋姨?”墨泯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在空蕩的耳房裏撞出回響,隻有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她想起昨日從江廷回來時,往常第一個在門口接她的秋姨,竟沒露麵,當時隻當是老人家累了,現在想來,處處都是破綻。
“吱——”院門外傳來木屐摩擦地麵的聲響,墨泯轉身時,正撞見捧著霽藍釉盆灑掃的小丫鬟晨兒。那丫鬟見了她,手裏的銅盆“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清水混著剛摘的金桂花瓣濺了滿地,晨兒“撲通”跪倒在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聽得人牙酸。
“回……回少爺!秋姨她……她前天就被軒墨莊的人接走了!”晨兒的聲音發顫,頭埋得幾乎貼到地麵,手指死死攥著圍裙邊角,指節泛白。
“軒墨莊?”墨泯的眉峰瞬間擰緊,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嵌進掌心。她這院子的人,何時輪得到旁人隨意調動?是誰,敢這麽大的膽子,動她墨泯的人?
“誰接的!用的什麽由頭?”墨泯往前邁了一步,陰影落在晨兒身上,嚇得那丫鬟渾身一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是張管事帶的人,說……說老爺子吩咐,莊裏要辦宴席,缺人手,讓秋姨去幫忙……”晨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我昨夜聽張管事的小廝說,秋姨這次去,就……就不回別院了……”
最後幾個字剛出口,墨泯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了下來。她轉身往馬廄走,玄色衣袍掃過廊下的金桂樹,帶起一陣細碎的花落,落在肩頭也渾然不覺。“備我的‘踏雪’。”她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讓正在修剪花枝的老仆李伯心頭一緊,那匹棗紅色駿馬性子烈得能踢傷護院,隻有墨泯能駕馭,每次騎它出門,必是動了真怒。
李伯放下剪子想勸“少爺,要不先派人去軒墨莊問一聲?老爺那邊……”
“不必。”墨泯的腳步沒停,走到馬廄時,“踏雪”正焦躁地刨著蹄子,見了她才溫順下來。她翻身上馬,腰間的玄鐵劍撞在鎏金馬鞍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驚得院角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急促,轉眼就出了別院大門,揚起的塵土裏,還裹著幾片被踏碎的金桂花瓣。
軒墨莊的大門前,兩個家丁正拄著木棍閑聊,眼角卻時不時往莊內瞟,自打前天張管事帶著護院,把秋姨反捆著押進來,秋姨手腕上那道紅痕看得人眼怵,這事早就在下人間傳開了。遠遠見墨泯騎馬過來,兩人心裏“咯噔”一下,忙把木棍往旁邊一扔,“噗通”跪倒在地“少爺!”聲音裏滿是藏不住的緊張,連頭都不敢抬。
莊裏上下誰不清楚,墨泯護短得厲害,她的人從來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動的。前陣子有護院仗著是老爺遠親,故意刁難別院送菜的小廝,當天就被墨泯打斷了腿扔出莊,連老爺都沒敢多說一句。私下裏,不少人都偷偷羨慕別院的人不管是伺候的丫鬟,還是打雜的婆子,跟著墨泯從來沒人敢給氣受,逢年過節的賞錢更是比別處多十倍。如今秋姨被捆著進來,誰心裏都門兒清,墨泯這趟來,就是為了給自家人討回公道,這軒墨莊怕是又要鬧一場了。
墨泯翻身下馬,玄色衣袍掃過家丁的頭頂,馬蹄踏過青石板的餘響還沒散,她已經徑直往裏走。家丁忙起身引路,後背瞬間冒了層冷汗,手都在發抖,上次護院摔了秋姨給墨泯做的糖罐,都落得那般下場,如今秋姨被捆著折騰,老爺這是真把少爺的底線踩破了。
路過回廊時,幾個灑掃的丫鬟看到她,手裏的掃帚“啪嗒”掉在地上,忙垂首站在一旁,指尖死死捏著帕子,連呼吸都放輕了。她們前天都瞧見了,秋姨掙紮著不肯走,還被護院推搡得撞在廊柱上,那模樣看得人心疼,卻沒人敢上前勸。廊下的桂花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墨泯肩頭,她卻連眼都沒眨,腳步沒半分停頓,玄鐵劍柄在掌心硌出冷意,周身的氣壓低得讓人不敢靠近。
剛走到賬房外,就聽到裏麵傳來“劈啪”的算盤聲,夾雜著張管事漫不經心的哼唧聲,墨泯的腳步驟然停住,指節攥得發白,她倒要看看,這賬房裏的人,今天怎麽給她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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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墨泯一腳踹開賬房門,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響。賬房裏,張管事正扒拉著算盤,嘴裏還叼著塊桂花糕,見墨泯進來,嘴裏的糕點“咕咚”咽下去,手裏的算盤珠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臉色瞬間白得像紙“少、少爺!您怎麽來了?”
他慌忙起身,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張管事想去扶椅子,又慌慌張張地撞了桌角,疼得齜牙咧嘴,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隻能用袖子擦額頭的冷汗。
墨泯走到桌前,指尖輕輕敲了敲嵌玉桌麵,聲音冷得像冰“我來不來,還用你管?秋姨在哪?”
張管事的手指在賬本上亂劃,結結巴巴地說“是……是老爺子的吩咐,說莊裏最近要辦宴席,內院膳食人手不夠,秋姨手藝好,所以請她來幫忙……”
“請?”墨泯抬眼,目光掃過張管事慌亂的眼神,那眼神躲躲閃閃,像極了上次三叔想挪用錢款時的模樣。她伸手扯過桌上的賬本,翻到最近的支出頁,指尖點在“宴席采買”那欄“辦宴席?我怎麽不知道莊裏有宴席要辦?再說,內院有廚娘二十三個,用得著調我院裏的人?”
賬本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明顯有塗改的痕跡。張管事的腿肚子瞬間開始打顫,他知道墨泯最恨人撒謊,尤其是在她在意的人身上動手腳。“少、少爺息怒!是老爺子非要我來接的,我不敢不從啊!”他“撲通”一聲跪下來,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您稍等,我這就去跟老爺子說!馬上就去!”
說完,他連滾帶爬地往外跑,賬本從桌上滑落到地上,算盤珠子滾了一地,也沒顧上撿。墨泯彎腰撿起賬本,指尖摩挲著賬本上的墨跡,眼底的寒意更甚,墨裴裏從來不會做沒意義的事,調走秋姨,肯定是想做點什麽。
她剛把賬本放回桌上,就聽到賬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兩個人的低聲交談。“聽說少爺來了?還發了火?”“可不是嘛,張管事都被嚇得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咱們可得小心點,別撞在槍口上。”
說話間,兩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人已站在門口,正是彥子鶴與彥子玉。兩人剛要開口,就對上墨泯抬眼時的目光,那雙眼眸沉得像結了冰的寒潭,玄鐵劍柄在她指尖摩挲,劍鞘冷光映在眼底,連帶著周身的空氣都像凝了霜。
“少……少爺!”彥子鶴的聲音比往常低了半分,手指下意識攥緊賬冊,指腹蹭得紙頁起了褶皺,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彥子玉更是僵在原地,喉結重重滾了兩圈才勉強跟著行禮,目光落在墨泯緊抿的唇線與泛白的指節上,後背瞬間冒了層薄汗,這段時間少爺雖嚴肅,周身氣場卻透著沉穩,可今日這股冷戾,竟像淬了毒的刀,明明沒出鞘,卻讓人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好久沒見少爺這樣了……”彥子玉在心裏發顫,指尖悄悄攥緊了衣擺。這股駭人的氣場,像回到了半年前處理叛徒,那時他隻遠遠瞧了一眼,就被那股冷意逼得不敢上前,如今直麵這股戾氣,心髒像被冰鉗攥著,連呼吸都帶著顫,生怕自己哪句話沒說對,就撞在少爺的火頭上。
墨泯沒應聲,隻抬手示意他們近前,指尖依舊貼著劍柄,連坐姿都透著緊繃“這幾日的賬目怎麽樣?北邊的皮毛到了嗎?”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尾音裹著寒意,落在兩人耳裏,竟讓彥子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彥子鶴忙上前一步,將賬冊雙手遞上,目光不敢與墨泯對視,隻盯著她的鞋尖“回少爺,綢緞莊上月營收漲了三成,江廷的新貨已在途中。隻是……”他頓了頓,偷瞄的眼神剛觸到墨泯的臉,就被那股冷意逼得迅速收回,“西街的王掌櫃想壓價,說不鬆口就轉投李家。”
“李家?”墨泯冷笑一聲,指尖在賬冊上敲了敲,聲響不大,卻讓彥子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們的綢緞洗三次就掉色,王掌櫃揣著明白裝糊塗。”她抬眼時,目光掃過兩人,彥子鶴隻覺那目光像冰錐刺在身上,忙垂下頭,“你去告訴他,要麽按原價來,要麽這輩子別想從墨家拿一寸布。另外,讓江廷作坊趕製織金錦,下月宮裏采買,誤了時辰,你倆也別幹了。”
“是!”彥子鶴忙應下,手指攥著賬冊的邊角,指節泛白。一旁的彥子玉剛要開口,手心已沁出冷汗,他深吸一口氣才上前“北邊的皮毛到了,隻是……路上遇了劫匪,丟了三車狐皮,護院還在追,沒消息。”
“劫匪?”墨泯的眉峰擰得更緊,指腹在劍柄上按出一道淺痕。北邊商路是她去年用半年時間打通的,沿途安插了五處暗哨,連黑風寨都收了她的保護費,怎麽會出事?“有意思。”她的聲音冷得像從冰窖裏撈出來,“哪路人馬?有標記嗎?”
“護院說……穿黑衣、蒙麵罩,刀上有狼牙標記,像是黑風寨的人。”彥子玉的聲音發緊,說到“黑風寨”時,忍不住抬頭看了墨泯一眼,隻見她眼底的寒意更重,連呼吸都透著冷,嚇得他連忙低下頭,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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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泯的指尖在劍柄上頓了頓,黑風寨收了錢,斷沒有反水的道理,除非有人在背後挑唆。她抬眼看向彥子玉,目光落在他泛濕的衣襟上,卻沒鬆口“你去北邊,查清楚是誰在背後搞鬼。護院加強戒備,再出問題,你這個管事就不用當了。”
“是!”彥子玉忙應下,退後半步時,腳腕竟有些發軟。他知道少爺說一不二,可今日這股子狠勁,比上次罰挪用公款的三叔時還要重,顯然是真的動了怒。
兩人見墨泯不再問話,忙躬身行禮,轉身時腳步都有些發飄。走到賬房門口,彥子玉才敢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剛、剛才你有沒有覺得,少爺的眼神能凍死人?”他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後怕。
彥子鶴也鬆了口氣,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何止是眼神,我剛才遞賬冊時,手都在抖。看張管事那樣子,肯定是觸了少爺的逆鱗,咱們趕緊把事辦了,別再湊上去找不痛快。”兩人加快腳步,連廊下的桂花瓣落在肩頭,都沒敢伸手拂掉,隻匆匆往莊外走去。
賬房裏,墨泯的手指依舊貼著劍柄。玄鐵的寒意透過指尖傳來,卻壓不住她心頭的火氣,墨裴裏調走秋姨,北邊商路又出事,這兩件事湊在一起,分明是衝著她來的。
她指尖用力,劍柄上的紋路硌得指腹生疼,眼底的寒意卻越來越重,敢動她的人、斷她的路,墨裴裏這是忘了,現在墨家的實權,到底在誰手裏。
她正想著,就聽到內院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伴隨著玉冠碰撞的輕響。墨裴裏穿著一身深藍色錦袍,腰間係著玉帶,頭發用玉冠束起,麵容與墨泯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刻板與不耐。他走進賬房,看到墨泯,眉頭瞬間皺成了疙瘩,語氣裏滿是嘲諷“你還知道來軒墨莊?我還以為你早把這個家,把我這個父親忘到九霄雲外了!”
墨泯起身,玄鐵劍“噌”地收回劍鞘,聲音沒什麽起伏“軒墨莊是墨家的根基,我自然認。但秋姨是我院裏的人,沒跟我商量,就把她接過來,父親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太不把你放在眼裏?”墨裴裏冷笑一聲,伸手拂了拂錦袍上的褶皺,仿佛沾了什麽髒東西,“我是墨家的家主,要個仆人,還需要跟你商量?你倒好,整天在外跑,把那破院當成了自己的家,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有沒有墨家的規矩?”
墨泯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反常。往日墨裴裏見了她,要麽是劈頭蓋臉的訓斥,要麽是動不動就提“家法”,不是讓她跪在祠堂裏反省,就是直接棍棒伺候,可今天,他雖然語氣不善,卻沒像以前那樣拍桌子瞪眼,甚至沒提半句“家法”。
“規矩?”墨泯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地盯著墨裴裏,“父親跟我談規矩?墨家破產時,是誰撐起來的?叔伯們分家產時,是誰擋在前麵,保住了軒墨莊?現在父親跟我談規矩,不覺得可笑嗎?”
這話戳中了墨裴裏的痛處。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指在袖中緊緊攥著,卻沒像以前那樣發作。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依舊冷硬“秋姨我不會放的。莊裏確實需要她這樣的人手,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回你的別院,別在這裏胡攪蠻纏。”
墨泯的眼神更沉了。她能感覺到,墨裴裏今天的態度很奇怪,既不像往常那樣咄咄逼人,又不肯鬆口放秋姨走,像是在刻意拖延時間。她轉頭看向賬房的窗戶,窗外的桂花正豔,卻讓她想起斷雲崖的瘴氣,看似無害,實則藏著致命的陷阱。
“拖延時間?”墨泯的聲音冷了幾分,“父親是在等什麽?等人把賬房圍起來?還是等有人把秋姨轉移走?”
墨裴裏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他沒想到墨泯竟然這麽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放肆!”他強裝鎮定,卻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我隻是覺得秋姨在莊裏更合適,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墨泯冷笑一聲,往前逼近一步,玄鐵劍的劍柄在她手中微微泛涼,“父親要是沒有別的意思,為什麽不讓我見秋姨?為什麽張管事提到秋姨時,眼神躲閃?還有,莊裏根本沒有宴席要辦,你說的人手不夠,本就是謊話!”
她的語氣很淡,卻透著一股讓人膽寒的狠勁。賬房裏的空氣瞬間凝固,連窗外的鳥鳴都停了,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在屋裏回蕩。墨裴裏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知道墨泯心思縝密,再瞞下去,隻會讓她起更多的疑心。
就在這時,賬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秋姨被火急火燎的張管事帶過來,手裏還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碟桂花糕。看到賬房裏劍拔弩張的情景,秋姨的臉色瞬間變了,連忙上前拉住墨泯的胳膊“少爺!您怎麽來了?快嚐嚐我剛做的桂花糕,別跟老爺慪氣。”
“秋姨,跟我回別院。”墨泯看著她,語氣軟了些,卻依舊堅定,“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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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姨卻搖了搖頭,眼眶紅得像浸了血,她飛快給墨泯遞了個躲閃的眼神,聲音壓得發顫,話裏藏著難言之隱“少爺,我……我來都來了,廚房還燉著給莊裏人準備的桂花羹,火還沒熄,料子也剛備了一半,做事就得有始有終,哪能說走就走。”
這話落在墨泯耳裏,隻覺得反常,秋姨向來把別院當自己家,從不會用“有始有終”這種客套話推托,更不會在她麵前露出這般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的目光先掃過秋姨攥得發白的圍裙邊角,又落在墨裴裏緊繃的側臉,心裏瞬間有了猜測。
墨泯往前半步,擋在秋姨身前,玄鐵劍柄在掌心硌出冷意,語氣卻沒半分溫度“秋姨,是不是他手裏,攥著你什麽東西?”
最後幾個字,她的目光直直射向墨裴裏,那眼神冷得像冰錐,刺得墨裴裏下意識攥緊了袖中的手,他沒料到,墨泯竟這麽快就察覺到了破綻。
墨泯沒等墨裴裏開口,視線已落回秋姨身上。她分明看見秋姨垂在身側的手在輕輕發抖,圍裙邊角被攥得發皺,眼底那抹紅意下藏著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無措。這讓她突然想起秋姨常放在枕邊的那盒銀飾,秋姨說過那是她亡夫留下的唯一遺物,夜裏睡不著時,秋姨總捧著盒子摩挲,連灰塵都舍不得讓落。
心口猛地一沉,墨泯的目光掃過秋姨的手腕,果然在圍裙帶子下瞥見一道深紫的勒痕,邊緣還腫著,顯然是被粗繩勒了許久。她剛要追問,秋姨的手卻悄悄伸過來,在她胳膊上輕輕捏了捏,指尖劃過她袖口時帶著細微的顫抖,那力道裏藏著的暗示,讓墨泯瞬間明白,秋姨是怕說出來,反而讓事情更糟。
“父親。”墨泯轉頭看向墨裴裏,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每一個字都透著刺骨的寒意,“秋姨守著那點念想活了半輩子,你也敢動?要是不歸還,我現在就去槐安堂 ,把你兩年前私吞莊裏幾十萬黃金的事,一字一句說清楚。”
墨裴裏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踉蹌著後退半步,指著墨泯的手止不住地發顫,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疑惑“你……你怎麽會知道這個?”他心裏翻江倒海,難道是北邊藥材商路回款的事,可舊賬裏隻有隻言片語,壓根沒摸清來龍去脈,墨泯怎麽會說得如此篤定?他甚至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漏查了什麽,可搜遍記憶,也想不起有什麽與這事有半分牽扯。
“我想查的事,從來沒有查不透的。”墨泯拉過秋姨的手,指尖攥得極緊,掌心的涼意透過布料傳過去,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秋姨,走。你的東西,我定給你拿回來。”
秋姨看著墨泯的背影,眼淚終於砸在衣襟上,卻不敢哭出聲。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勒痕,前天張管事帶護院來別院,硬要把她拖去軒墨莊,她不肯,張管事就用粗繩把她捆在柴房柱子上,還拿著那盒銀飾在她眼前晃“老爺說了,你要是不走,這東西就立刻送進銀爐!”
墨裴裏看著墨泯牽著秋姨遠去的方向,臉色黑得像鍋底,指節攥得發白,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絲都渾然不覺。他沒像往常那樣追上去怒吼,隻轉身對身後候著的家丁低吼,聲音裏滿是壓抑的狠戾“去把李管事叫來!”
“是……是……”家丁被他眼底的寒意嚇得腿肚子發顫,不敢有半分耽擱,撒腿就往外跑,慌不擇路間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哐當”一聲脆響,瓷片碎了一地,在寂靜的庭院裏炸開,卻連墨裴裏的目光都沒引過來,他的視線還鎖在墨泯消失的方向,眼底滿是不甘與忌憚。
墨裴裏走到窗邊,看著墨泯牽著秋姨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
那筆幾十萬兩黃金的事,他自己壓根就不知道!別說見著銀子的影子,連墨裴裏的舊賬裏,都沒提過這茬。可墨泯卻能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親眼瞧見他私吞了一般——要是莊裏人信了這話,別說他這個家主坐不穩,怕是連墨家的門都進不來。“好小子……”他低聲咒罵,指節攥得發白,心裏又驚又慌,滿是摸不透的疑雲,卻半點應對的辦法都沒有。
回廊上,墨泯腳步沒停,指尖卻悄悄攥緊了秋姨的手,指腹能觸到秋姨掌心的薄汗。她目光掠過秋姨藏在圍裙下的手腕,那道淡紅勒痕在天光下紮眼得很,聲音壓得極低“秋姨,你手腕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秋姨望著墨泯眼底的關切,眼淚沒忍住,砸在青布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卻隻敢用帕子飛快按了按眼角。她抬手輕輕碰了碰手腕的傷處,指尖剛碰到就縮了縮,聲音帶著顫“前兒個張管事突然來別院,說軒墨莊賬房忙不過來,要我去搭把手。我想著別院離不開人,剛要推辭,他就從懷裏掏了個錦盒出來,打開給我看……”
說到這兒,秋姨的聲音更低了“那是我當家的走時留的唯一念想,一對嵌珍珠的銀鐲子,我貼身放了二十年,連洗澡都舍不得摘,不知怎麽就落到‘老爺’手裏了。張管事說,我要是不肯去,那鐲子……那鐲子就要扔進銀爐熔了。”她攥著圍裙的手更緊,指節都泛了白,“我沒轍,隻能跟著他去。夜裏在軒墨莊的柴房待著,他怕我跑,就用粗繩把我手腕捆在柱子上,這勒痕,就是那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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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裴裏看著墨泯牽著秋姨遠去的方向,臉色黑得像鍋底,指節攥得發白,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絲都渾然不覺。他沒像往常那樣追上去怒吼,隻轉身對身後候著的家丁低吼,聲音裏滿是壓抑的狠戾“去把李管事叫來!”他心裏暗惱,本想拿秋姨拿捏墨泯,卻沒料到墨泯竟直接搬出了“私吞黃金”的事,這茬連他事先查探時都沒摸清。
“是……是……”家丁被他眼底的寒意嚇得腿肚子發顫,不敢有半分耽擱,撒腿就往外跑,慌不擇路間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哐當”一聲脆響,瓷片碎了一地,在寂靜的庭院裏炸開,卻沒引走墨裴裏的目光,他還盯著墨泯消失的方向,眼底滿是不甘與疑惑,他分明模仿了墨裴裏的言行舉止,怎麽還是被墨泯看出了破綻?
回廊上,墨泯的腳步沒有停頓,指尖卻悄悄攥緊了秋姨的手。“秋姨,鐲子是怎麽落到他手裏的?”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目光掃過秋姨藏在圍裙下的手腕,那道淡紅的勒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秋姨的身子顫了顫,眼角的淚又湧了上來“前兒我打掃別院西廂房,翻出了裝鐲子的舊匣子,剛想收起來,就被張管事撞見了……他說老爺要借去看看,我沒多想就給了,哪知道……”話沒說完,她的聲音就哽咽了,那對鐲子是亡夫走時唯一的念想,她連睡覺都要放在枕頭邊。
墨泯的眼底瞬間掠過一絲狠厲,卻很快壓了下去,語氣放緩了些“秋姨,你放心,鐲子我一定幫你拿回來。”她早覺得最近的墨裴裏不對勁,往常墨裴裏雖刻薄,卻從不會動秋姨的私物,更不會在賬房裏跟她劍拔弩張時,連台階都不懂找,這些細微的反常,本就讓她生了疑心,如今對方拿秋姨的遺物要挾,倒讓她更確定了心裏的猜測。
兩人剛走到軒墨莊大門前,就見彥子鶴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臉色有些發白“少爺!西街的王掌櫃那邊出事了!”
墨泯停下腳步,眉頭微蹙“怎麽了?”
“王掌櫃剛才派人來說,要是咱們不把進貨價壓低三成,他就跟李家簽三年的合約,還說要把咱們綢緞莊的‘掉色’問題捅出去!”彥子鶴的聲音有些急促,“可咱們的綢緞都是江廷最好的絲料織的,根本不會掉色,肯定是李家在背後搞鬼!”
墨泯冷笑一聲,指尖摩挲著玄鐵劍的劍柄“李家倒是會挑時候。你去告訴王掌櫃,要是他敢跟李家合作,我就把他去年偷稅漏稅的賬本交給官府。另外,讓綢緞莊的夥計把織金錦樣本送到各個商鋪,就說下月宮裏采買,優先從咱們墨家拿貨。”王掌櫃偷稅的事,是她前陣子查賬時偶然發現的,本想留著備用,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彥子鶴眼睛一亮“少爺英明!我這就去辦!”說完,他轉身就往西街跑,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秋姨看著墨泯沉穩的樣子,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跟著墨泯這麽多年,看著墨泯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少爺,長成如今能獨當一麵的模樣,心裏既欣慰又心疼,墨泯看似風光,背後卻要應付這麽多算計。
兩人走到馬廄前,“踏雪”正焦躁地刨著蹄子,見了墨泯才溫順下來。墨泯扶著秋姨上了馬車,又叮囑車夫慢些走,才翻身上馬,跟在馬車旁邊。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不急不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剛出軒墨莊的大門,墨泯就看到遠處有個黑影閃過,像是在盯著他們。她眼神一冷,抬手從腰間摸出一枚銀針,指尖一彈,銀針“嗖”地一聲射向黑影的方向,隻聽“啊”的一聲痛呼,黑影瞬間消失在巷子裏。
“少爺,怎麽了?”秋姨在馬車上聽到動靜,掀開簾子問道。
“沒事,隻是隻野貓。”墨泯語氣平淡,眼底卻滿是警惕,墨裴裏不會就這麽算了,肯定會派人盯著她,她得盡快查清他想幹嘛。
馬車剛走沒多久,就見彥子玉騎著馬從對麵過來,臉上滿是焦急“少爺!北邊那邊出事了!護院追上黑風寨的人了,可他們說,是有人給了五百兩銀子,讓他們搶咱們的皮毛!”
“是誰給的銀子?”墨泯勒住馬繩,目光銳利地看著彥子玉。
“護院說,黑風寨的人不肯說,隻說那人穿著軒墨莊的衣服,手裏拿著老爺的令牌!”彥子玉的聲音有些發顫,“少爺,難道是……”
“是他。”墨泯的語氣肯定,眼底的寒意更甚,“他這是想斷了我的商路,讓我在莊裏失去支持。”北邊的皮毛商路是墨家最賺錢的生意之一,墨泯為了護住這條商路,跟黑風寨的頭領喝過酒,定下過規矩,絕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墨裴裏連這點舊情都不知道,倒省了她分辯的功夫。
彥子玉握緊了手裏的馬鞭“少爺,那咱們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去跟老爺對峙?”
“不用。”墨泯搖頭,“現在沒有證據,對峙也沒用。你去北邊,把黑風寨的人帶回來,我要親自問話。另外,讓護院加強對商路的戒備,別再讓他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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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彥子玉應下,轉身就往北邊的方向跑,馬蹄聲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墨泯望著彥子玉遠去的馬蹄塵煙,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玄鐵劍柄,心裏的算盤打得飛快。對方先是拿秋姨的遺物拿捏她,又暗地派人劫走北邊的皮毛,步步緊逼,分明是想攪亂她的陣腳,逼她慌中出錯。
她絕不能中這個圈套,墨家這江山,是她當年從破產邊緣一點點拉回來,靠北邊商路、綢緞莊的生意實打實撐起來的,哪能輕易被人毀了?當務之急,是盡快查清對方的真正目的,護住手裏的基業,絕不能讓這些年的心血白費。
馬車緩緩駛回別院,墨泯扶著秋姨下了馬車,又讓丫鬟給秋姨準備熱水和傷藥,才回到自己的臥房。她從床榻下的暗格裏拿出一個木盒,打開木盒,裏麵放著一疊書信,都是她安插在軒墨莊的眼線寄來的。
她翻看著書信,目光停在最近的一封上,信裏說,墨裴裏最近經常去城郊的一座宅院,還跟一個陌生男人見麵。墨泯的指尖劃過信上的字跡,心裏有了猜測。
她剛把書信放回木盒,就聽到院門外傳來敲門聲,是負責打探消息的小廝。“少爺,您讓我查的事有結果了。”小廝的聲音有些急促,“城郊的那座宅院,是三個月前剛買的,裏麵除了幾個看守的人,還關著一個人,隻是看不清模樣,隻知道每天都要送藥過去。”
“送藥?”墨泯的眉峰微蹙,是什麽人需要天天送藥?“還有別的消息嗎?”
“有。”小廝點頭,“我還查到,李家的掌櫃昨天也去了那座宅院,跟裏麵的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走。”
墨泯的眼底瞬間閃過一絲了然,難怪李家敢跟墨家搶生意,還敢誣陷綢緞莊掉色,原來是跟墨裴裏勾結在了一起。對方是想利用李家打壓她,再趁機掌控墨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繼續盯著城郊的宅院,有任何動靜立刻匯報。”墨泯叮囑道,小廝應下後轉身離開。
墨泯走到窗邊,看著庭院裏綴滿金蕊的桂樹,眼底的寒意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定的堅定。她不會讓對方的陰謀得逞,更不會讓墨家這份家業落在外人手裏,這是她當年從破產邊緣拚死拉回來、一點點撐起來的江山,每一寸根基都浸著心血,她必須守住,絕不能讓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
與此同時,軒墨莊的書房裏,墨裴裏正對著一桌酒菜發呆。桌上的酒杯倒在一旁,酒液灑了滿桌,卻沒人收拾。李管事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手裏拿著北邊商路的賬本,卻不敢遞過去。
“老爺,賬本……”李管事的聲音有些發顫。墨裴裏抬頭,眼神裏滿是疲憊“放那吧。”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卻沒讓他清醒半分。他心裏疑惑,明明按事先查好的信息模仿墨裴裏,怎麽墨泯還是處處占了上風?連北邊商路的舊規矩、王掌櫃的舊賬,墨泯都了如指掌,這些他事先根本沒查到。
“老爺,要不要再派人去盯著別院?”李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用了。”墨裴裏搖頭,放下酒杯,“墨泯已經察覺到了,再派人去隻會打草驚蛇。你去城郊的宅院看看,別讓裏麵的人出亂子。”他最擔心的就是那座宅院裏的“隱患”,隻要把真正的墨裴裏攥在手裏,他就不怕墨泯翻出什麽花樣。
“是。”李管事躬身應下,轉身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連關門的動作都放得極輕,生怕擾了書房裏人的思緒。
墨裴裏望著那扇緩緩合上的門,喉間忽然溢出一聲低笑,笑聲散在書房的寂靜裏,裹著幾分惱意,又摻著絲不易察覺的歎服,複雜難辨。他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酒壺壁,指腹反複劃過壺身上的纏枝暗紋,慢悠悠給自己再滿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著細碎的光,映得他眼底情緒越發深沉。
“這逆子……”他低聲念著,語氣裏沒多少真怒意,反倒帶著點意料之外的審視,“倒比我原先算的,難纏多了。”當年他費了些心思,故意把這小子引到墨家來,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幾分能耐。如今瞧著他接掌商路、穩住銀庫,連自己設的局都能拆幾分,倒算沒白費這幾年的打磨。
話音落時,他眼底那點因失算而起的陰翳悄然褪去,反倒掠過一絲極淡的喜悅,像獵手見著了勢均力敵的獵物。他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感滑過喉嚨,眼底卻亮了幾分,從前隻當她是個心思縝密的小孩,如今瞧著這份心思與狠勁,倒越來越像自己了。
他目光落在窗外綴滿枝頭的桂花上,他指節無意識摩挲著窗欞雕花,眼底的不甘漸漸被冷光取代,藏在深處的野心重新燃起。再過一年半載,等他把朝堂舊部、地方兵權攏在手裏,再連同年前進駐邊境的境外勢力徹底綁成一派,真正集結好能掀動風雲的力量,就能動用墨泯這枚藏了多年的棋子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抬手召來候在門外的親信“再去查,仔細的查,把墨裴裏私吞的財物、勾結過的人全查清楚,這次,一絲一毫都別放過!”親信應聲退下後,他指尖在窗沿敲出細碎的聲響,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笑,那些被占去的東西,本就該是他的;這天下的棋局,更該由他來落最後一子。隻盼著當年那位謀士的預言是真的,到時候,他不僅要攥住這天下,更要把自己這些年失去的,全都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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