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雪球逗趣,聽風顯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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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的晚風裹著未散的暑氣,從相國府的月洞門鑽進來,吹得廊下掛著的竹簾“嘩啦”作響,碎影落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暈。白詩言抱著雪球坐在竹椅上,暖乎乎的身子蜷在她臂彎裏,粉舌正執著地舔著她袖口,那裏沾著午後喂的桂花蜜糕碎屑,引得它時不時發出“喵”的軟聲,尾巴還輕輕勾著她的手腕。
    “小姐,您都在這兒瞅著槐樹發呆半個時辰啦!”丫鬟餅兒端著食盒快步走來,盒蓋一掀,剛湃過井水的酸梅湯冒著涼氣,瓷碗外壁凝著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夫人特意讓廚房加了冰鎮銀耳,說您前兒個喊著暑氣重,快嚐嚐,涼絲絲的可舒服了!”她順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藕荷色紗披風,輕輕裹在白詩言肩頭,“雖說還是夏末,可後半夜風硬,您身子還沒緩過來,可不能再著涼了。”
    白詩言接過瓷碗,指尖觸到碗壁的涼意,心裏卻像壓著塊溫吞的石頭。她望著院角那棵老槐樹,殘花還掛在枝頭,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轉眼就被餅兒用竹簸箕掃到一旁。“餅兒,你說……墨公子那邊,聽風獸還調皮嗎?”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被蟬鳴蓋過。
    餅兒正彎腰收拾石桌上的蜜糕碟子,聞言直起身,笑著回話“小姐您又惦記墨公子啦?前兒個墨公子派來的小廝不是說,聽風獸把後院的草皮踩得亂七八糟,還把墨公子曬的草藥扒翻了,墨公子正忙著讓人搭遮陽棚呢!說不定這會兒啊,墨公子正拿著新鮮獸骨逗聽風獸,氣得聽風獸‘嗚嗚’叫呢!”她說著,伸手輕輕撓了撓雪球的下巴,舒服地眯起眼睛,爪子搭在她手背上,軟乎乎的。
    白詩言聽著,嘴角不自覺彎了彎,可轉念想起自斷雲崖回來後,兩人隻通過兩次書信,第一次說聽風獸搗亂別院,第二次說北邊商路有點亂子,再沒別的話,心裏又泛起淡淡的失落。她指尖摩挲著腕上那道淡青勒痕,是守靈窟裏被鐵鏈纏過的印記,雖已結痂,卻總在想起墨泯替她擋下蝕心藤時,泛著隱隱的熱。“我還想著,什麽時候能去看看聽風獸……”
    “小姐要是想去,明日我就去跟夫人說!”餅兒眼睛一亮,湊到她身邊,“前兒個我去廚房取點心,聽見夫人跟陳嬤嬤說,想給您做新的素色衣裙,正好能借著試衣的由頭提一句,夫人準答應!”
    白詩言卻輕輕搖了搖頭,把瓷碗放在石桌上“不了,娘最近總忙著整理藥圃裏的清霖草,說要給我曬成幹存著,我不想讓她分心。”自從從斷雲崖回來,花凝玉絕口不提窟裏的事,沒提花尊,沒提青長老的埋伏,連那支說“早讓匠人打好”的荼靡簪都沒再提,每日隻是叮囑她喝補湯、歇午覺,甚至在她提起墨泯時,也總笑著岔開“女孩子家要安穩,別總往外跑,墨公子那邊,讓小廝傳句話就好。”
    餅兒看出她的失落,剛想再勸,就見另一個丫鬟春桃抱著個雕花木盒,慌慌張張跑進來,裙角還沾著草屑“小姐!您早上讓我找的舊物盒,我在衣櫃最底層的樟木箱裏找著啦!這盒子沉得很,我差點抱不動!”她把木盒放在石桌上,喘著氣道,“盒鎖都鏽了,我找小爐匠撬了半天才打開,您快看看裏麵是不是您要的東西。”
    白詩言眼睛一亮,連忙放下雪球,伸手把木盒抱到膝頭。盒麵上刻著半朵蘭草,是花凝玉年輕時最愛的紋樣,邊角泛著溫潤的包漿,顯然是放了許多年的舊物。她輕輕掀開盒蓋,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混著舊紙的氣息飄出來,幾張泛黃的信紙疊在底層,上麵壓著一支銀質荼靡簪,簪頭的花瓣雕得精致,隻是簪尾纏著半塊碎布,布上繡著的“靈”字被墨跡暈得模糊,最上麵還放著個繡著星紋的錦囊,裏麵似乎裹著硬物。
    “這簪子真好看!”餅兒湊過來,眼睛都直了,“小姐,這是不是夫人常說的那支?去年夫人還跟我說,等您笄禮時就給您戴上,怎麽藏在舊盒子裏了?”
    白詩言沒應聲,指尖捏起一張信紙,燭火下的字跡娟秀卻帶著急促,是花凝玉的筆跡,開頭寫著“靈溪親啟”,末尾的日期被撕去大半,隻留下“夏至”兩個字。“靈溪……是花尊嗎?”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幾分,指尖捏著信紙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信裏沒提具體事,隻說“守靈玉藏著當年的真相”“青楓院的人不可信”,最末尾還畫著個奇怪的符號,兩道交叉的藤蔓纏著顆泛紅光的珠子,和守靈窟星圖上那顆代表守靈玉的紅星竟有七分像。
    雪球湊過來,鼻子在信紙上輕輕嗅了嗅,突然“咪嗚”一聲,爪子拍了拍信紙,像是在提醒什麽。春桃剛要伸手摸那支銀簪,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小姐,夫人來了!”
    白詩言慌忙把信紙塞回盒底,剛扣上蓋子,就見花凝玉提著食盒走進來,身上穿著淡藍素裙,手裏還拿著一把繡著蘭草的團扇。“言兒,夜裏風涼,怎麽坐在廊下?”她走到竹椅旁,伸手摸了摸白詩言的額頭,確認沒發燙才放下心,“廚房燉了冰糖蓮子羹,你最愛吃的,快趁熱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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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餅兒和春桃連忙上前,一個擺碗盛羹,一個遞過銀勺,動作麻利得很。花凝玉坐在白詩言身邊,目光掃過石桌上的木盒,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卻很快笑著轉向雪球“這小家夥倒會享福,黏著你不肯挪窩。前兒個我讓藥圃的陳師傅采了些貓薄荷,回頭讓餅兒給你送過去,給它解悶。”
    “娘,您怎麽知道雪球喜歡貓薄荷?”白詩言接過蓮子羹,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心裏的疑雲卻沒散。她看著母親溫柔的側臉,突然想起在守靈窟裏,花凝玉提到花尊時躲閃的眼神,還有青長老吼的“二十年前青楓院沒能拿到秘閣傳承”,這些碎片像散在夏夜裏的星,明明亮著,卻怎麽也串不成完整的光。
    花凝玉正逗著雪球玩,指尖輕輕撓著它的下巴,聞言笑著回話“上次墨公子派來的小廝說的呀,他說雪球在家總愛扒你書房的書卷,特意提了句貓薄荷能讓它安分些,我便記著了。”她說著,伸手把白詩言頰邊被風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後,指腹不經意蹭過女兒手腕的淡青勒痕,動作又輕了幾分“怎麽?這是想墨公子了?要是想去別院看看,過幾日娘陪你去,正好也謝謝她在斷雲崖裏護著你,順便把你前兒個念叨的桂花蜜糕方子,也跟她府裏的廚娘討來。”
    白詩言心裏一喜,剛要點頭,就見春桃突然“呀”了一聲,指著木盒蓋子“小姐!您看雪球!它把盒蓋的絨布都勾出來了!”
    兩人同時轉頭,隻見雪球不知何時跳上石桌,正用爪子扒著木盒蓋內側的絨布,粉嫩的肉墊勾著線頭,轉眼間就扯出一小片軟絨,還得意地對著白詩言“咪嗚”叫了一聲,尾巴翹得老高。白詩言又氣又笑,伸手把貓咪抱回懷裏“你這調皮鬼,剛誇你乖,就開始搗亂!這絨布要是勾壞了,娘該說我沒看好你了。”
    花凝玉看著這一幕,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伸手幫著把絨布塞回盒蓋“罷了,這盒子舊了,絨布本就鬆了。雪球也是好奇,小孩子心性,別訓它。”她說著,目光落在盒裏的銀簪上,語氣軟下來,“這簪子是你外婆當年給我的,本想等你十八歲行‘笄禮’時給你,後來忙忘了,倒讓它在盒子裏待了這麽久。”
    “外婆?”白詩言抱著雪球,指尖輕輕碰了碰簪頭的荼靡,“外婆她也喜歡荼靡嗎?”
    “喜歡得很呢。”花凝玉拿起銀簪,用帕子輕輕擦拭著簪身的細塵,“你外婆當年在院子裏種了滿院荼靡,每到春天,滿院都是香味。她還說,荼靡幹淨,像極了性子通透的人,跟你這孩子倒有幾分像。”
    春桃湊過來,看著銀簪嘖嘖稱歎“夫人這手藝真好,擦完跟新的一樣!小姐十八歲戴這個行笄禮,肯定好看!”餅兒也跟著點頭“是啊小姐,到時候再配夫人給您做的素色衣裙,保管比京裏的貴女都體麵!”
    雪球似乎不滿被忽略,在白詩言懷裏扭了扭,爪子又伸向石桌上的蜜糕碟子,眼看就要把碟子扒翻。白詩言連忙按住它的爪子“不許鬧!再調皮,今晚就不給你喂小魚幹了!”貓咪立刻蔫了下去,委屈地蹭著她的脖頸,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花凝玉把銀簪放回盒裏,合上蓋子,指尖輕輕拍了拍白詩言的手背“你呀,現在還能抱著雪球鬧,再過幾年,就該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到時候嫁了人,可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整天跟貓咪瘋玩,得學著打理家事,做個體麵的當家主母。”
    白詩言臉頰一紅,抱著雪球往花凝玉身邊靠了靠“娘,我才不要那麽早嫁人!我想一直跟娘待在一起,還要給雪球喂小魚幹呢!”
    “傻孩子,哪能一直待在娘身邊。”花凝玉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等你十八歲行完笄禮,娘就給你找個知冷知熱、待你好的人。到時候你穿著紅嫁衣,戴著這荼靡簪,風風光光地嫁過去,娘看著也安心。”
    春桃和餅兒也跟著打趣“小姐要是嫁了人,可別忘了我們呀!到時候我們還去給您送雪球愛吃的小魚幹!”
    雪球像是聽懂了“嫁人”二字,在白詩言懷裏蹭得更歡,還對著花凝玉“咪嗚”叫了兩聲,像是在抗議。白詩言抱著雪球,心裏又甜又暖,指尖輕輕摸著簪盒的木紋,忽然覺得,十八歲的笄禮,好像也沒那麽遙遠了。
    花凝玉拿起木盒“這盒子我幫你收去衣櫃頂層,免得雪球再搗亂。你要是想戴簪子,隨時跟我說,我讓人再好好打磨打磨。”她說著,起身又叮囑道,“夜裏風大,別在廊下待太久,喝完蓮子羹就回屋歇著,明日還要給你裁新裙子呢。”
    白詩言點頭應下,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才低頭戳了戳雪球的腦袋“都是你,差點把娘的舊簪子弄壞,下次再這樣,真的不給你吃魚幹了。”雪球“咪嗚”一聲,用腦袋蹭著她的手心,像是在撒嬌求饒。
    餅兒收拾著石桌上的碗碟,笑著說“小姐您哪舍得真罰它?前兒個它把您的繡線團扒散了,您不也隻是輕輕說了兩句,轉頭還給它加了小魚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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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詩言臉微微一紅,剛要反駁,就見雪球突然豎起耳朵,對著院牆外“喵嗚”叫了兩聲,毛發都微微炸起。餅兒瞬間警惕起來,抓起石桌上的竹簸箕“誰在外麵?”
    白詩言也屏住呼吸,抱著雪球站起身。晚風裹著蟬鳴吹過,牆外卻沒了動靜,隻有老槐樹的葉子在風中輕輕晃動。雪球還在盯著牆外,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呼嚕”聲,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卻又說不出。
    “許是野貓路過吧。”白詩言拍了拍雪球的背,安撫著它的情緒,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這西跨院挨著相國府內院,向來安靜,怎麽會突然有動靜?她轉頭對餅兒說“明日你去買小魚幹時,順便問問門房,昨夜有沒有外人靠近西跨院。”
    餅兒點頭應下“小姐放心,我一定問清楚!”
    雪球漸漸平靜下來,重新蜷回白詩言懷裏,爪子還輕輕搭著她的手腕。廊下的蟬鳴依舊,老槐樹的殘花落在青石板上,白詩言望著牆外的夜色,心裏那點不安像漣漪似的,輕輕晃了晃,卻又很快被貓咪的溫軟和對未來的期許撫平,不管怎樣,有娘在,有雪球在,日子總會慢慢變好的。她抱著貓咪回屋時,還特意叮囑餅兒把石桌上的桂花蜜糕收進食盒,想著明日若去墨泯別院,正好給秋姨帶些嚐嚐。
    而另一邊,秋姨正跟著墨泯踏進院門。她手腕上浸了藥汁的紗布還泛著潮意,淡褐色的藥漬透過細布暈開,像在腕間纏了圈舊緞帶。低頭用素色帕子輕擦紗布邊緣的汗漬時,鼻尖突然縈繞起濃得化不開的甜香,前幾日剛開的金桂落了滿院,連青石板縫裏都嵌著細碎的金黃,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青布裙擺上,沾著點溫熱的陽光,倒讓連日緊繃的神經鬆了些。
    秋姨跟著墨泯走沒兩步,眼角餘光總往身旁人身上瞟。見那玄色衣袍下擺還沾著軒墨莊的塵土,墨泯側臉繃得像塊冷玉,顯然還在為她被擄的事氣悶,秋姨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她攥著帕子暗自嘀咕自己在軒墨莊受的委屈是真,可這一路連句體己話都沒跟少爺說上,總不能一直僵著。她本就是熱熱鬧鬧的性子,最見不得冷場,剛想開口軟語“少爺,廚房還燉著您愛喝的蓮子羹呢”,斜後方突然傳來“咚咚”的厚重蹄聲,混著牲畜焦躁的低哼,絕非院中雞犬動靜。
    “少爺,您看這金桂……”話音剛落,一陣溫熱鼻息突然掃過頸後,生肉的腥甜混著獸類濁氣,瞬間蓋過了桂花甜香。秋姨渾身一僵,帕子“啪嗒”掉在青石板上,裹著的兩塊桂花糕滾出來,米白糕體沾了塵土,精致紋路瞬間糊成一團。
    還沒等她反應,餘光已撞進青黑色巨影,那巨獸從廊柱後猛地竄出,兩丈多高的身軀遮了半院晨光,青黑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冷硬光澤,每片都有成年男子巴掌大,邊緣還沾著草屑泥點;斷角上幹結的血痂透著陳舊暗紅,風一吹,尖銳角尖竟帶“咻咻”聲;最駭人的是那雙琥珀色瞳仁,正死死盯著她腳邊的桂花糕,瞳仁裏映出她驚恐模樣,唇間獠牙露著半截白森森的尖,前爪還在青石板上刨著,顯然把糕點當成了“獵物”。
    “啊,!”秋姨的驚呼卡在喉嚨裏,隻擠出細碎氣音,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她這輩子在鄉下見慣護崽母狗、發狂耕牛,甚至遇過偷雞黃鼠狼,可那些牲畜再凶,也沒有眼前巨獸一半駭人。凶獸鼻息噴在鞋麵上,帶著淡淡腥甜,嚇得她雙腿發軟,後背死死抵著廊柱才沒癱倒,手腕紗布被冷汗浸得發潮,藥汁順著布紋滴落,在青石板暈開小小褐痕。
    “聽風獸!”墨泯聲音驟冷,快步上前將秋姨護在身後,玄鐵劍雖未出鞘,卻已抬手按住劍柄,周身氣壓沉得嚇人,“退後!”
    聽風獸正盯著桂花糕刨得歡,被嗬斥得渾身一僵,琥珀瞳仁裏瞬間沒了凶氣,反倒透著幾分委屈,龐大身軀往後縮了縮,蹄子還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糕點,像是怕踩碎了惹墨泯生氣。可它剛退半步,又忍不住回頭看秋姨,顯然對這個“陌生麵孔”好奇,尾巴輕輕晃著,掃得廊下竹簾“嘩啦”作響。
    秋姨躲在墨泯身後,隻敢露出半張臉,看著巨獸從“凶神惡煞”變“乖巧聽話”,嘴巴張了又張,半天沒出聲。墨泯回頭瞥了眼她發白的臉色,語氣軟了些“別怕,它不傷人,就是饞嘴,見了吃的就挪不動腳。”說著彎腰撿起桂花糕,拍掉塵土遞過去,“隻能吃一塊,剩下的給秋姨留著。”
    聽風獸立刻湊過來,用斷角輕輕蹭了蹭墨泯手腕,小心翼翼叼過一塊桂花糕,轉身往後院跑,龐大身軀撞得樹枝“嘩嘩”響,卻沒碰掉一朵桂花。秋姨看著它背影,這才鬆了口氣,扶著廊柱的手還在微抖“少、少爺,這是……這是什麽獸啊?也太嚇人了!”
    “叫聽風獸,昨日從斷雲崖帶回來的。”墨泯幫她撿起帕子遞過去,“平時乖得很,就是護食,剛才是嚇到你了。我讓廚房再給你做些桂花糕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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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姨接過帕子,心裏的委屈緊張漸漸散了,又恢複往日熱絡“哎呀,補償倒不用!能回別院跟少爺待在一起,比啥都強!對了,廚房還燉著蓮子羹,我去給您盛一碗解解暑氣!”說著攥著帕子往廚房走,腳步輕快不少,手腕紗布晃著,竟也沒那麽疼了。
    可剛走兩步,聽風獸突然從後院探出頭,琥珀瞳仁直勾勾盯著秋姨。秋姨腳步一頓,瞬間僵在原地。墨泯無奈歎氣,快步上前牽住秋姨手腕,刻意擋在她與聽風獸之間“我陪著你走。”
    凶獸見狀,才勉強收斂敵意,卻依舊死死盯著秋姨背影,蹄子在地上反複刨著,直到兩人走進廚房,才重新趴在樹蔭下。隻是這次沒了之前的慵懶,它耳朵始終朝著廚房方向,連風吹桂樹的沙沙聲都沒讓它分神,活像個守著獵物的獵手。
    這日之後,聽風獸成了別院上下的“心頭刺”,更可怕的是,它隻認墨泯一個人。隻要墨泯踏出別院半步,聽風獸就像換了副模樣,往院中空地一趴,渾身鱗片繃得發亮,琥珀瞳仁裏滿是戾氣,連風吹動樹葉的聲響都能讓它豎起鬃毛。
    前日墨泯去前鎮采買,負責澆花的小丫鬟素心沒留意,提著水桶從聽風獸旁邊過,不過是離得近了些,凶獸突然跳起來,前蹄狠狠刨在青石板上,濺起的碎石子擦著素心的腳踝飛過,劃開道血口子。素心當場嚇哭,連水桶都扔了,一瘸一拐跑回房,至今不敢踏出房門;昨日護院老趙巡院,想繞去後院檢查柴房,剛靠近月洞門,就被聽風獸的低吼逼了回來,那凶獸直起身時,龐大的影子幾乎將老趙整個人罩住,嚇得老趙連腰間的佩刀都沒敢拔,倒退著跑了半炷香才敢回頭。
    天剛蒙蒙亮,負責灑掃的晨兒、春桃、小蓮端著銅盆往後院走,晨兒盆裏浮著新鮮金桂花瓣,要給少爺擦書桌;春桃拿著沾著晨露的長柄掃帚,要清理廊下落葉;小蓮懷裏抱著剛漿洗好的玄色中衣,要晾在院中的繩上。
    三人剛繞過月洞門,就見聽風獸趴在空地上啃獸骨,青黑鱗片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骨頭上的血絲還沒幹透,看得人頭皮發麻。晨兒手一抖,銅盆“哐當”砸在地上,清水混著花瓣濺了滿地,盆邊還磕出個小坑;春桃手裏的掃帚也掉了,木柄滾出去老遠,撞在假山石上發出悶響;小蓮直接躲到晨兒身後,雙手緊緊攥著她衣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對、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晨兒慌忙跪倒在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的疼都顧不上,頭埋得幾乎貼到地麵。她上次隻是想給少爺送塊熱桂花糕,剛靠近聽風獸三尺遠,就被凶獸鼻息吹得摔了個跟頭,膝蓋擦破的疤至今還在。此刻見凶獸抬頭看她,更是嚇得渾身發抖,聲音都帶著哭腔。
    聽風獸盯著三人看了片刻,喉嚨裏發出低沉呼嚕聲像是警告,才重新低頭啃獸骨。晨兒這才敢慢慢起身,撿銅盆時指尖還在抖;春桃找回掃帚,手抖得連掃帚毛都歪了;小蓮依舊躲在晨兒身後,一步都不敢往前挪。三人踉踉蹌蹌往後院走,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廊下桂花落在肩頭都渾然不覺。
    廚房裏,老廚娘張嬸係著靛藍圍裙切菜,刀刃落在案板上的“篤篤”聲格外規律。灶台上擺著七八個白瓷碗,盛著切好的青菜、肉片和泡發香菇,今日要做香菇滑雞麵,是墨泯特意吩咐的,說下人們最近受了驚嚇,得用熱湯麵補補。
    張嬸剛把青菜放進竹籃,就見三人臉色慘白地衝進來,連銅盆、掃帚都歪在胳膊上,活像被狼追著跑。“怎麽了這是?魂都快沒了!”張嬸放下菜刀,幫晨兒扶穩銅盆,卻見小姑娘指尖泛白得嚇人。旁邊幫廚的柳葉也湊過來,手裏還拿著揉麵的擀麵杖,滿臉好奇,她剛從柴房抱柴回來,隻聽見銅盆砸地的聲響。
    “聽、聽風獸……”晨兒喘著氣,聲音帶哭腔,“我們剛往後院走,就撞見它啃獸骨,那模樣……差點把我們嚇死!張嬸,這凶獸什麽時候才能走啊?我這幾日睡覺都不敢閉眼睛,總怕它闖進來咬我。”
    張嬸歎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她昨日去後院摘蔥,剛靠近籬笆,就見聽風獸突然抬頭,龐大身軀往她這邊挪了半步,嚇得她扔了菜籃,連滾帶爬跑回廚房,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誰說不是呢,”她壓低聲音,飛快掃過窗外,“也就少爺能靠近它,咱們這些人,連跟它對視都不敢。你沒見李伯嗎?前兒個修剪花枝,繞著它走了半圈,手都抖得剪錯好幾枝,把最金貴的墨蘭都剪禿了,氣得他蹲在花池邊抹眼淚。”
    柳葉聽得瞪大了眼睛,手裏的擀麵杖都忘了放下,突然想起什麽,湊到兩人身邊壓低聲音“你們還記得少爺先前帶回來的那隻白虎不?現在想想,白虎可比這聽風獸好太多了!雖說那白虎調皮,總愛把劉爺爺的花苗扒出來,還偷秋姨曬的點心,但頂多是戲弄人,哪像這聽風獸,一言不合就露獠牙,素心的腳到現在還腫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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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嘛!”春桃也湊過來,聲音裏滿是委屈,“白虎在的時候,咱們還敢跟它逗逗趣,扔塊肉幹它能跟你耍半天。這聽風獸倒好,隻要少爺不在,咱們連靠近都不敢,真怕哪天再被它傷著。”晨兒點點頭,揉了揉自己膝蓋上的疤“我現在看見帶鱗片的東西都發怵,真不知道少爺下次還會帶什麽回來,要是再帶個比聽風獸還凶的……”話沒說完,就被張嬸瞪了一眼,示意她別亂說話。
    幾人正說著,墨泯牽著聽風獸往廚房走。凶獸嘴裏還叼著塊沒啃完的獸骨,尾巴輕輕晃著,貼在墨泯手腕上,溫順得像家養牧羊犬。可當它看到張嬸幾人,眼神瞬間變了,喉嚨裏發出低沉低吼,叼著獸骨的嘴微微用力,鱗片下的肌肉都繃緊了,前蹄在地上輕輕刨著,顯然在警惕,怕這些人傷害墨泯。
    “別怕,她們是來給你準備獸骨的。”墨泯拍了拍聽風獸脊背,指腹摩挲著它鱗片間的灰塵,那是昨夜趴在樹下沾的。凶獸這才收斂敵意,卻依舊站在墨泯身後不肯上前,琥珀瞳仁死死盯著張嬸手裏的菜刀,像是怕那雪亮刀刃傷到墨泯。
    張嬸和柳葉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墨泯帶著聽風獸離開,才齊齊鬆了口氣。晨兒扶著灶台,腿肚子還在發軟“張嬸,這凶獸怎麽就隻聽少爺的啊?咱們又沒招惹它,它怎麽對咱們這麽凶?”
    “誰知道呢,”張嬸搖了搖頭,重新拿起菜刀,卻沒了之前的利落,“許是少爺救過它?或是這凶獸認主,認定少爺了。隻是咱們這別院,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清淨日子了,你沒見負責喂馬的王大叔嗎?這幾日去馬廄都要等聽風獸不在院中的時候才敢去,連給‘踏雪’添草料都得小跑著,生怕撞見凶獸,連馬韁繩都攥不住。”
    這話倒沒說錯。接下來幾日,聽風獸的“凶名”在別院裏徹底傳開,連最膽大的護院都繞著它走。
    王大叔每日去馬廄前,都要讓小廝先去探風,確認聽風獸不在後院才敢拎著馬料桶過去,給“踏雪”梳毛時更是加快速度,原本半個時辰的活計,如今一刻鍾就匆匆結束,連馬鬃裏的草屑都沒清理幹淨;給墨泯送書信的小廝阿福,每次都隻敢把信放在院門口石台上,隔著老遠喊一聲“少爺”就慌忙跑開,連墨泯想叫住他問商路的事都來不及;老花匠劉爺爺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上次沒看清聽風獸趴在樹蔭下,差點撞上去,嚇得當場犯了咳嗽,眼淚都出來了,還是墨泯及時扶住他,讓秋姨煮了薑湯才緩過來;連秋姨,除了去廚房做飯,都隻敢待在臥房裏,偶爾透過窗縫往外看,見聽風獸趴在墨泯腳邊,才敢悄悄鬆口氣,拿出針線縫補墨泯磨損的衣袍邊角。
    這日午後,墨泯坐在廊下的漢白玉石凳上,手裏捧著本泛黃的《商起錄》,那書頁邊緣都磨得發毛了。可她的目光沒落在書頁上,而是望著院中忙碌的下人晨兒、春桃躲在廚房門口,手裏的銅盆、掃帚都快端不穩了,說話都要湊在耳邊低語;張嬸和柳葉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連切菜的動作都分了神;王大叔牽著“踏雪”往馬廄走,特意繞了個大圈,連後院方向都不敢瞟;劉爺爺在花園裏修剪花枝,眼神卻時不時往聽風獸這邊掃,手裏的剪刀抖得厲害,剪下來的花枝歪歪扭扭,完全沒了往日的規整。
    而聽風獸就趴在不遠處的空地上,警惕地盯著所有人,尾巴繃得筆直,隻要有人靠近兩丈範圍,就會立刻豎起鬃毛,喉嚨裏發出低吼,嚇得人不敢再往前半步。有次負責灑掃的小丫鬟不小心把掃帚掉在它附近,凶獸瞬間跳起來,前蹄刨得青石板都出了淺痕,嚇得那丫鬟當場哭了,還是墨泯及時趕來才安撫住。
    墨泯合上古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這幾日,她不是沒察覺下人們的惶恐。晨兒灑掃時總往廊柱後躲,好幾次把清水灑在她書桌上;張嬸做飯時頻頻往窗外看,昨日竟把鹽當成糖放進粥裏,讓下人們喝了頓鹹得發苦的粥;王大叔喂馬時心不在焉,“踏雪”馬鬃裏纏了草屑都沒發現,差點磨破馬皮;劉爺爺修剪花枝的手都在抖,把幾株名貴茶花都剪壞了;連秋姨給她送桂花糕,都要等聽風獸不在院中的時候才敢來,送來的糕餅常常涼了大半。
    別院本就不大,聽風獸兩丈多高的身軀往院裏一站,幾乎沒有死角,下人們連日常行事都束手束腳,長此以往,怕是要亂了規矩。更讓她憂心的是聽風獸的狀態,凶獸本就愛奔跑,在斷雲崖時,能在空地上跑上大半個時辰,時而追著風跑,時而撲抓空中飛鳥,活潑得很。可到了別院,隻能在小小的院子裏打轉,連伸展身軀都有些局促。
    墨泯發現,聽風獸最近的焦躁越來越明顯,有時會對著院牆低吼,蹄子刨得青石板都出了淺痕,像是想撞開牆跑出去;有時趴在樹蔭下,眼神會盯著院外方向,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麵,帶著明顯的向往;甚至有一次,它試圖用頭撞開院門,還好被墨泯及時攔住,不然怕是要闖出去驚擾路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昨日她去喂獸骨時,還發現聽風獸的鱗片失去了往日光澤,變得有些暗沉,連進食量都少了些,顯然是長期待在狹小空間裏,心情鬱結所致。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墨泯輕聲自語,指尖依舊摩挲著古籍邊緣。她抬頭看向聽風獸,凶獸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抬起頭,琥珀瞳仁裏滿是溫順,起身往她這邊走,蹄子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很輕,生怕打擾到她。
    墨泯伸手摸了摸聽風獸的斷角,指尖觸到冰涼鱗片,心裏忽然有了主意,棲月幽莊。那地方地處郊外,有大片開闊林地,既夠聽風獸奔跑,又不會驚擾旁人,倒是個安置它的好地方。
    她剛打定主意,就見聽風獸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喉嚨裏發出溫順的呼嚕聲,像是在回應她的想法。墨泯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明日,帶你去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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