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晨送聽風離別院,暮安凶獸守幽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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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未亮,墨色天幕上僅餘幾顆疏星綴在穹頂,晨霧像一層薄紗裹著別院,連青石板都泛著潮潤的涼意。墨泯已牽著聽風獸站在院門口,玄色衣袍下擺沾了些草露,卻絲毫不影響她挺拔的身姿。
    “少爺,真要帶它去棲月幽莊?”老趙從馬廄方向快步走來,手裏還攥著馬韁繩,聲音裏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忌憚。這幾日他去馬廄喂“踏雪”,都要先讓小廝探聽聽風獸的動向,確認凶獸不在後院才敢拎著馬料桶過去,此刻見聽風獸站在墨泯身邊,兩丈多高的身軀透著壓迫感,連握著韁繩的手都有些發顫。
    “嗯。”墨泯點頭,伸手輕輕拍了拍聽風獸的脊背,指尖撫過它青黑鱗片上的細微紋路,這是她這幾日摸熟的,知道哪裏是舊傷,哪裏怕癢。聽風獸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像極了溫順的家養犬,完全沒了往日對著下人們低吼的凶性。
    “這裏太小,委屈它了。”墨泯的目光落在聽風獸微微繃緊的後蹄上,這幾日她總見凶獸在院裏轉圈,蹄子時不時刨著青石板,顯然是憋壞了,“棲月幽莊地方大,能讓它舒坦些,不用再困在這方寸院裏對著院牆吼了。”
    她頓了頓,又轉頭叮囑老趙“等會兒裹布的時候輕些,別勒到它的鱗片,它後背靠近肩胛的地方還有塊舊傷沒完全長好,是上次在斷雲崖被岩石刮的,你留意著點。還有,別擋住它的眼睛,它怕看不見,上次我用黑布蒙眼,它鬧了半宿沒睡。”
    老趙連忙點頭,雙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冷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聽風獸似乎察覺到要去新地方,格外配合,龐大的身軀緩緩趴在地上,盡量往青石板上貼,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動作太大驚擾到墨泯。阿明和阿傑也連忙上前幫忙,兩人一左一右站在聽風獸的兩側,手都在微微發抖。
    墨泯從馬車上搬下三匹厚重的墨色粗布,這是她前幾日特意讓染坊加急趕製的,布料經緯密實,防水又耐磨。三人分工明確墨泯負責裹聽風獸的脊背和胸口,老趙裹頭顱和斷角,阿明和阿傑則合力裹後腿和尾巴。
    先把第一匹布從聽風獸的脖頸纏到腰腹,層層疊疊裹得嚴實,隻在胸口留出一小塊透氣的地方,剛好避開它肩胛的舊傷;再用第二匹布裹住它的斷角和頭顱,邊緣仔細捋平整,避免布料摩擦到它的眼睛,又在眼周剪了兩個圓形小口,剛好露出琥珀色的瞳仁,既不影響視物,又能遮住它猙獰的麵容;最後用第三匹布蓋住後腿和尾巴,連蹄子都遮了大半,隻露出蹄尖方便行走,阿明還特意在布角縫了根粗麻繩,輕輕係在它的小腿上,免得跑動時布料散開。
    裹布時,聽風獸偶爾會用頭蹭蹭墨泯的手背,濕漉漉的鼻尖帶著溫熱的氣息,像是在撒嬌,連尾巴都輕輕晃著,掃過阿明的褲腳時,還特意收了收力氣,怕把人嚇著。有次老趙不小心碰到它肩胛的舊傷,凶獸也隻是低低嗚咽了一聲,沒發脾氣,反而往墨泯身邊挪了挪,像是在尋求安慰,看得老趙和阿明都驚呆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溫順的凶獸,往日裏遠遠瞧見,隻覺得它是能一口吞人的凶神,此刻倒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剛裹好布,晨霧中就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晨兒、春桃和小蓮端著熱水從廚房走出來,身後還跟著係著青布圍裙的秋姨。晨兒手裏的銅盆裏放著三塊幹淨的棉帕,水汽氤氳著她的臉頰,把她原本就紅撲撲的臉蛋襯得更顯嬌嫩;春桃懷裏抱著墨泯常穿的玄色外袍,布料疊得整整齊齊,連衣角的褶皺都捋平了,顯然是仔細打理過的;小蓮則捧著一個雕花木食盒,裏麵裝著剛做好的桂花糕,這是秋姨特意起早做的,怕墨泯路上餓,還在食盒裏墊了溫熱的棉絮,糕體還是軟乎乎的,甜香透過食盒縫隙飄出來,勾得人食欲大開。
    幾人見聽風獸被裹成了“黑布堆”,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眼睛,都愣了愣。晨兒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的恐懼瞬間被驚喜取代,聲音都拔高了些“少、少爺,你們這是要帶聽風獸走嗎?去您說的那個更大的地方?”
    “嗯,帶它去棲月幽莊。”墨泯接過晨兒手裏的棉帕,輕輕擦了擦聽風獸眼角沾著的草屑,剛才凶獸趴在地上時蹭到的,動作溫柔得不像話。“那裏有大片的草地,它能跑個夠,還有溪水,夏天能泡澡,不用再困在這小別院裏對著院牆吼了。”
    “真的嗎?那它……還會回來嗎?”晨兒的聲音帶著期待,眼眶都有些紅了。上次她在院裏灑掃,不小心摔了跟頭,手裏的銅盆滾到聽風獸腳邊,她嚇得差點哭出來,可凶獸隻是站在遠處盯著她,直到墨泯過來扶她才離開,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凶獸也不是那麽可怕。
    旁邊的春桃和小蓮也睜大眼睛看著墨泯,顯然也很關心這個問題。春桃上次偷偷往聽風獸身邊放了把新鮮青草,凶獸不僅沒凶她,還叼著青草蹭了蹭她的褲腳,讓她偷偷開心了好幾天;小蓮則見過聽風獸對著院外的飛鳥發呆,眼神裏滿是向往,此刻聽說它能去寬敞的地方,心裏也替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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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的。”墨泯笑著點頭,伸手摸了摸晨兒的頭,指尖蹭過她額前的碎發,“等它在那邊安頓好了,我就帶它回來看看你們,也讓它嚐嚐張嬸做的香菇滑雞麵。上次張嬸在廚房煮麵,它聞著香味湊到門口不肯走,張嬸還偷偷給它留了塊雞肉,它吃得可香了,連骨頭都啃得幹幹淨淨。”
    秋姨這時走上前,手裏拿著一個素色布包,裏麵裝著些曬幹的草藥,用細麻繩捆得整整齊齊。“少爺,這是我準備的草藥,有清熱解毒的金銀花,有止血消炎的三七,還有驅蚊驅蟲的艾草,都是我這幾日特意曬幹收好的。”她頓了頓,又湊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了些,像是怕被別人聽到,“棲月幽莊在山裏,蛇蟲多,你帶著防身。聽風獸要是不舒服,你就用三七煮水,放涼了給它擦在鱗片上,能緩解疼癢。上次它撞破了鱗片,我就是這麽給它處理的,好得快。還有這個艾草,你縫個小布袋掛在它的棚子裏,能驅蚊蟲,免得它被叮咬得睡不好,它最怕蚊子,上次院裏蚊子多,它撓得鱗片都掉了幾片。”
    墨泯接過布包,指尖觸到溫熱的布料,心裏泛起暖意“謝謝秋姨,我都帶著,也會好好照看著它,等回來給你帶隻那邊的兔子。”
    “哎,好,好。”秋姨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照顧好自己”,才依依不舍地退到一旁。
    墨泯翻身上馬,“踏雪”見聽風獸被裹得嚴實,又有墨泯在身邊,不安的情緒漸漸消散,隻是鼻息還偶爾急促一下。墨泯牽著聽風獸的韁繩,緩緩往莊外走,凶獸乖乖跟在後麵,蹄子踏在青石板上,沒發出半點多餘聲響,隻有粗布摩擦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晨霧裏格外清晰。
    下人們都聚集在門口送行,張嬸、柳葉、王大叔、劉爺爺,還有老趙、阿明、阿傑,十幾個人站在門口,看著聽風獸跟著墨泯的馬車離開,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神色,既為聽風獸能去寬敞的地方高興,也為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過日子鬆了口氣。
    馬車駛離城鎮,往棲月幽莊所在的郊外走。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聽風獸剛開始還很乖,乖乖跟在馬車旁邊,琥珀瞳仁好奇地打量著路邊的花草,偶爾會停下來聞聞青草的氣息。
    可走了沒半個時辰,凶獸就開始不安分了。它先是加快了腳步,蹄子踏在土路上發出“咚咚”的聲響,接著又用頭蹭墨泯的手背,喉嚨裏發出急切的呼嚕聲,顯然是想掙脫韁繩跑起來。
    “老實點。”墨泯低頭看它,語氣帶著幾分嚴厲,“這裏是官道,人多車多,不能亂跑,等到了棲月幽莊,再讓你跑個夠。”
    聽風獸委屈地嗚咽了一聲,卻還是放慢了腳步,隻是尾巴依舊輕輕晃著,蹄子在地上刨了刨,顯然沒完全安分下來。又走了一會兒,路邊出現一片野花叢,五顏六色的花朵在陽光下格外鮮豔,聽風獸眼睛一亮,突然往花叢方向衝去,韁繩瞬間被繃緊,連帶著墨泯的手臂都晃了一下。
    “站住!”墨泯的聲音冷了下來,用力拽了拽韁繩,“我跟你說過,不許亂跑!這裏離城鎮近,要是嚇到路人,或是被人看到你的模樣,會惹麻煩的!”
    聽風獸被拽得停下腳步,琥珀瞳仁裏滿是委屈,轉過頭看著墨泯,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像是在認錯。墨泯看著它可憐的模樣,語氣軟了些,卻依舊沒鬆口“再忍一會兒,快到棲月幽莊了,那裏有比這更好看的花,還有大片的草地,讓你跑個夠,好不好?”
    凶獸輕輕點了點頭,重新回到墨泯身邊,隻是這次沒再用頭蹭她的手,而是乖乖跟在後麵,偶爾會抬頭看看遠處的山林,眼神裏滿是向往。墨泯見它安分下來,心裏也鬆了口氣,又怕它無聊,從馬車上拿出一根新鮮的獸骨,遞到它嘴邊“先啃著這個,打發時間。”
    聽風獸叼過獸骨,小口小口地啃著,腳步也慢了些,不再像剛才那樣急切。墨泯看著它溫順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這聽風獸雖然看著凶,卻通人性,隻要好好跟它說,它總能聽懂。
    又行約莫一個時辰,遠處終於勾勒出棲月幽莊的輪廓。朱紅莊門緊閉,門楣兩側懸掛的紅燈籠在日光下格外醒目,流蘇隨風輕晃。守莊管事老周正提著銅燈籠巡視,剛走到莊門旁,眼角餘光便瞥見墨泯身後裹著粗布的龐然大物,即便被布料遮掩,那凸起的斷角與龐大身軀依舊透著駭人氣勢。他手一抖,燈籠“哐當”砸在青石板上,燭火滾出老遠,在地麵燃出一小簇火星。
    老周雙腿一軟,險些癱坐在地,手指著聽風獸,聲音發顫“莊、莊主!您這是……帶的什麽東西?”他在棲月幽莊當差二十餘年,見過江湖上不少奇珍異獸,卻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巨獸,僅露在外的琥珀色瞳仁,便比成人拳頭還大,裏麵映出自己驚恐的模樣,嚇得他連連後退,後背重重撞在莊門木柱上,發出“咚”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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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翻身下馬,玄色衣袍掃過地麵,帶起些許草屑。她走到老周身邊,彎腰撿起燈籠,吹滅地上火星,語氣平淡“不必驚慌,此獸名聽風獸,是我從斷雲崖帶回,性子溫順,不會傷人。”說罷,她伸手解開聽風獸眼周的麻繩,粗布滑落少許,露出凶獸完整的瞳仁。老周這才看清,那瞳仁裏竟似藏著細碎星光,卻更讓他心頭發怵,下意識又退了半步。
    “我帶它去後院安置。”墨泯沒在意老周的反應,繼續吩咐,“你即刻通知莊內下人,早起灑掃、備膳的,都先回房待著,勿要出來衝撞。”
    老周忙不迭點頭,手忙腳亂從懷中掏出銅鈴,這是莊內緊急警示鈴,平日裏極少動用。他攥著銅鈴,指節泛白,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莊主,不是老奴多嘴,這聽風獸看著實在凶戾。後院挨著珍寶閣,閣中皆是稀世珍寶,萬一它失控撞壞寶貝,或是傷了看守侍衛……”
    “它不會亂跑。”墨泯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會與它交代清楚,你照吩咐做即可。”
    老周還想再說,可對上墨泯冷冽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墨泯的性子,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輕易更改,隻能歎口氣,轉身往莊內跑,一邊跑一邊喊“都回房!沒莊主命令,誰也不許出來!”
    墨泯牽著聽風獸往裏走,剛進莊門,右側回廊便傳來“嘩啦”聲響,是負責灑掃的小丫鬟,手裏的銅盆不慎摔在地上,清水混著剛摘的金桂花瓣濺了滿地。小丫鬟臉色慘白,瞪著眼睛看著聽風獸,嘴唇哆嗦著,連呼救都忘了。
    聽風獸察覺到她的恐懼,喉嚨裏發出低沉呼嚕聲,裹著粗布的身軀微微繃緊,前蹄在青石板上輕輕刨了刨。墨泯輕輕拍了拍它的脊背,低聲道“別嚇到她。”凶獸立刻安靜下來,隻是琥珀瞳仁依舊盯著小丫鬟,帶著幾分警惕。
    “還不快回房?”墨泯看向小丫鬟,語氣雖冷,卻少了對老周的嚴厲。小丫鬟這才回過神,連銅盆都忘了撿,拔腿往住處跑,裙角掃過回廊竹簾,發出“嘩啦”輕響。
    往後院走的路上,又遇到幾個早起的下人去廚房備膳的廚娘,手裏的菜籃不慎摔在地上,青菜滾了一地;去珍寶閣換班的侍衛,下意識握緊腰間佩刀,卻不敢上前;去藥圃澆水的雜役,直接躲到廊柱後,隻敢露出半隻眼睛偷偷張望。
    聽風獸似乎習慣了旁人的恐懼,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乖乖跟在墨泯身後,粗布在晨光裏輕輕晃動,偶爾蹭到路邊花叢,帶落幾片粉白花瓣。
    到了後院,墨泯停下腳步。這裏比前院寬敞許多,左側是間寬敞石屋,屋頂鋪著青瓦,門口堆著幾捆曬幹的草料;右側是片開闊空地,地上鋪著細沙,顯然是特意整理過的;遠處還能看到珍寶閣後門,門口站著兩名侍衛,正警惕地往這邊看。
    墨泯解開聽風獸身上的粗布,青黑鱗片在晨光裏泛著冷硬光澤,每片都有成年男子巴掌大,邊緣還沾著斷雲崖的泥土;斷角上幹結的血痂透著陳舊暗紅,風一吹,尖銳角尖竟帶起“咻咻”聲;最駭人的是它的四肢,粗壯蹄子踩在青石板上,能留下淺淺印記。
    侍衛們看到聽風獸的模樣,瞬間握緊佩刀,其中一個年輕侍衛忍不住開口“莊主,這獸……讓它待在後院,我們看守珍寶閣……”
    “放心,它不會傷你們。”墨泯轉頭看向侍衛,“你們守好前門即可,後門交由它看管。”說罷,她指著石屋,“以後你便住在這裏,裏麵備了獸骨、清水,還有你愛吃的新鮮草料。”
    聽風獸湊到石屋門口,用鼻子蹭了蹭門框,又回頭看向墨泯,琥珀瞳仁裏滿是依賴。墨泯走進石屋,裏麵收拾得幹淨整潔,牆角堆著十幾根新鮮獸骨,旁邊放著巨大陶盆,盛滿清水,還有一捆帶著露珠的青草,是她昨日特意讓人準備的,知道聽風獸在斷雲崖時,除了獸骨,也偏愛這種青草。
    “這裏還滿意嗎?”墨泯蹲下身,摸了摸聽風獸的前蹄。凶獸輕輕點頭,走進石屋叼起一根獸骨,又走出來放在墨泯腳邊,像是在分享。
    墨泯失笑,搖了搖頭“我不吃這個,你自己吃吧。”聽風獸這才叼著獸骨,重新走進石屋,趴在地上慢慢啃食。
    就在這時,負責莊內雜務的王伯與李伯匆匆趕來。王伯手裏攥著剛修剪完花枝的剪刀,臉上滿是擔憂“少爺,周圍都是密林,一眼望不到頭。這凶獸若是跑出去,咱們不知它習性,萬一跑遠迷路,或是驚擾附近農戶,那些農戶靠種地、養蠶過活,見了這麽大的獸,怕是要以為猛獸下山,引來獵戶圍捕可就麻煩了!”
    李伯捧著裝花肥的竹籃,眉頭皺得緊緊的“是啊少爺,山林裏岔路多,咱們這些老人進去都容易迷路。要是聽風獸真跑了,我和王伯腿腳不利索,肯定追不上,到時候可怎麽跟您交代?要不咱們現在就派人在莊周圍紮高籬笆,再派兩個年輕侍衛輪流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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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目光時不時往石屋裏的聽風獸瞟,顯然是真的擔心凶獸惹禍。
    墨泯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聽風獸,凶獸似乎聽懂了擔憂,放下獸骨從石屋裏慢慢走出來,龐大身軀盡量放輕動作,走到墨泯身邊,用頭輕輕蹭了蹭她的胳膊,琥珀瞳仁裏滿是溫順,像是在無聲保證。
    墨泯被它的舉動逗笑,伸手摸了摸聽風獸的頭,指尖撫過斷角上的血痂,對王伯與李伯說“放心吧,它不會跑。它認主,一旦認定我,便不會隨意離開。如今這有舒適住處,還有吃不完的獸骨青草,它更不會走了。”
    她頓了頓,微微俯身與聽風獸對視,聲音溫柔卻堅定“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我會常來看你,給你帶新鮮獸骨,陪你去溪邊泡澡。你要是想我了,便在莊門口老槐樹下等我,我一有空就來。”
    聽風獸像是完全聽懂,用濕漉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嚨裏發出低低嗚咽,尾巴輕輕繞住她的手腕,動作輕柔得怕勒疼她,又滿是依賴,分明是在點頭答應。
    王伯與李伯見此情景,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王伯把剪刀別在腰間,小聲跟李伯嘀咕“雖說聽風獸通人性,可終究是野獸,咱們還是多盯著些好。以後我早上去後院喂雞,都去石屋旁看看;你傍晚去藥圃收草藥,也繞過來瞧瞧,有動靜就及時通報少爺。”李伯連忙點頭,把竹籃往地上放了放“我看行,多上點心總沒錯。”
    墨泯沒戳破兩人的小心思,笑著說“辛苦二位了,有情況直接派人去前院找我即可。”兩人應下,又叮囑幾句“少爺保重”,才提著工具離開。
    待王伯與李伯走遠,墨泯牽著聽風獸走到後院小溪邊。溪水清澈見底,陽光灑在水麵上,泛著粼粼波光,岸邊蘆葦隨風輕晃,偶爾有小魚遊過,引得聽風獸好奇地伸長脖子往水裏看。
    墨泯坐在溪邊青石上,看著聽風獸漸漸放鬆,它先用蹄子碰了碰溪水,感受水流清涼,接著趴在岸邊幹草上,閉上眼睛享受晨光,連呼吸都變得平緩。墨泯嘴角泛起真切笑意,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是斷雲崖回來時,白詩言塞給她的。玉佩是上好羊脂白玉,刻著簡單雲紋,當時白詩言還笑著打趣“你總愛往前衝,帶著它,就當我在你身邊看著你。”指尖摸著玉佩紋路,想到白詩言亮晶晶的眼睛,墨泯心裏暖暖的,連周身冷意都散了幾分。
    聽風獸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悄悄睜開眼睛,往她身邊挪了挪,腦袋靠在她的膝蓋上,像是在陪她發呆。一人一獸坐在溪邊,晨光溫柔,溪水潺潺,成了後院裏難得的寧靜畫麵。
    老周這時也趕了過來,手裏拿著布包,裏麵裝著傷藥,他還是不放心,怕聽風獸受傷,特意從藥房取來的。看到聽風獸乖乖趴在石屋裏啃獸骨,他懸著的心才稍定,卻依舊不敢靠近,站在三丈外說“莊主,莊內下人都已回房,早飯也讓廚房延後,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你隨我來,帶它熟悉莊內環境。”墨泯說著,走到石屋門口,對聽風獸道,“出來,帶你逛逛。”凶獸立刻放下獸骨,快步走出來,緊緊跟在她身後。
    老周無奈跟上,三人先往珍寶閣方向走,路上遇到幾個躲在房裏偷看的下人,看到聽風獸,都趕緊關窗。墨泯沒在意,走到珍寶閣後門停下,從懷中掏出一塊繡著荼蘼花紋的絲帕,她將絲帕遞到聽風獸鼻尖“記住這個氣味,莊內的人身上若有這氣味,不許攔著。”聽風獸仔細嗅了嗅,琥珀瞳仁裏閃過一絲了然,輕輕點頭。
    墨泯又掏一塊令牌“還有這個,莊外的人身上都有這令牌的氣味,你也記住,他們靠近珍寶閣,也無需阻攔。從今晚起,你便守在這裏,除了帶這兩種氣味的人,其他靠近者,隨你處置。”
    聽風獸盯著珍寶閣後門,喉嚨裏發出低沉哼鳴,像是在確認。墨泯又補充“不許闖進珍寶閣,也不許離後門太遠,知道嗎?”凶獸再次點頭,瞳仁裏閃過銳利,顯然已明白吩咐。
    老周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這凶獸竟能聽懂人言,心裏對聽風獸的忌憚又多了幾分。
    之後,墨泯又帶著聽風獸逛了廚房、客房、藥圃、演武場。每到一處,都仔細交代“這裏是廚房,你可來要獸骨,喚幾聲既然有人給你獸骨,但不許闖進去,也不許嚇到廚娘。”“這裏是客房,住的都是客人,不許靠近。”“這裏是藥圃,草藥珍貴,不許踩踏。但要是有喜歡吃的,隨便吃。”聽風獸都一一記下,偶爾用鼻子蹭蹭墨泯的手心,像是在回應。老周始終跟在三丈外,臉色發白,手心滿是冷汗,有次聽風獸轉頭看他,他嚇得差點把銅鈴扔在地上,腿肚子都在打顫。
    逛到演武場時,幾名侍衛正在晨練,看到聽風獸,都停下動作,握緊兵器。墨泯對他們說“這是聽風獸,以後會在此居住,你們練你們的,它不會打擾。”侍衛們麵麵相覷,卻沒人敢多言,隻能重新拿起兵器,動作卻比剛才僵硬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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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聽風獸後,墨泯讓人在莊內廣場集合,這裏足夠寬敞,能容納所有下人。很快,下人們陸續趕來,有的還在整理衣衫,有的手裏攥著未放下的工具,每個人都站在遠處,眼神躲閃著不敢看聽風獸,有的甚至悄悄後退。
    墨泯立於廣場中央高台上,玄色衣袍掃過漢白玉台麵,留下淺痕。她指尖捏著疊繡滿荼蘼花紋的淡粉香囊,錦緞針腳細密,昨夜丫鬟挑燈趕製,內裏裝著曬幹的荼蘼花瓣,輕晃便散出清甜香氣,這是聽風獸辨認“自己人”的關鍵。
    “每人領一個,今日起隨身攜帶,不許離身。”她的聲音冷如初秋寒霜,讓風都似凝住,“聽風獸隻認這氣味,帶了便不傷你;若是沒帶……”話頓處,她指尖摩挲腰間玄鐵劍柄,金屬涼意透衣而出,目光如淬冰的刀子掃過人群,所及之處,下人皆下意識後縮,前排年輕雜役攥緊衣角,指節泛白。誰都記得棲月幽莊規矩嚴兩個月前有小廝私拿藥圃的花,杖責後逐出,至今下落不明。
    喉間溢出聲輕哼,她砸下後半句“後果自負!”
    廣場瞬間靜得隻剩廊下燈籠被風吹出的“簌簌”聲。藥圃劉嬸摸了摸懷中給遠嫁女兒繡的帕子,這管吃管住、月錢豐厚的差事,丟了便連給女兒添新衣都難;廚房幫廚阿福攥緊裝著三月月錢的錢袋,本打算下月給娘買蜜餞,此刻手心滿是汗。
    老周先硬著頭皮上前,指尖泛白地接過香囊係在腰間,轉身拔高聲音“都來領!莊主說沒事就沒事,咱在莊裏多舒坦,別因小事誤前程!”
    這話戳中所有人的心。棲月幽莊的待遇在紫彥城數一數二住帶窗單間,而非通鋪;三餐有葷有素,初一十五還加菜;月錢按時發,陰雨天沒法幹活也照給;更不苛待下人,去年阿福娘生病,莊裏還派大夫、給好藥。
    有了老周帶頭,下人們排起歪扭的隊,接香囊時指尖都在顫。剛進莊半年的雜役阿石毛躁接過後,轉身不慎將香囊摔在地上,淡粉花瓣撒了一地。瞥見聽風獸望過來,他嚇得直起身連滾帶爬退開,連香囊都忘了撿,他還沒領當月月錢,被趕走就虧大了。
    墨泯眉峰驟擰,冷厲目光釘在阿石身上“撿起來。”聲音不大卻帶著威壓,“它若想傷你,你早躺這了。”
    阿石臉色慘白,磨蹭許久才回去撿,蹲身時膝蓋發顫,確認香囊沒破損後,飛快掛在脖子裏塞進衣領,退到人群後還摸了摸錢袋,那是攢給妹妹買新衣裳的三月月錢。
    待所有人領完,墨泯語氣更冷“聽風獸靠近時,打開香囊讓它聞即可。但記住,每晚亥時到寅時,它守在珍寶閣後門,這段時間別從那過,出了事後果自負。”
    “莊主!”廚房胖廚娘王嬸攥皺圍裙,“夜裏廚房缺柴、盯湯火,必須從那過怎麽辦?”她在莊裏待了八年,從幫廚做到主廚,月錢比丈夫多兩倍,家裏瓦房、兒子學費全靠她,絕不能出事。
    “把香囊拿著,讓它聞到。”墨泯語氣無波,“它認這氣味,不攔自己人。”
    王嬸還想再問,被老周用眼神製止,他跟在墨泯身邊多年,知道此刻她已沒耐心,追問隻會惹禍。王嬸抿嘴咽下話,攥緊香囊,指腹按出紅印上個月莊裏給的端午福利是兩匹杭綢,還沒給女兒做新裙子,絕不能丟差事。
    墨泯目光掃過人群,見有人把香囊塞衣襟、係手腕,還有人摸了摸確認位置,眼底冷意未減,語氣更沉“香囊丟了,自己去管事房找老周。但我提醒你們,最好別丟,棲月幽莊的差事,外麵多少人搶著要,你們能在這,是運氣也是本事。連這點東西都看不住,就沒資格待在這。”
    下人們瞬間更靜,皆下意識摸香囊。灑掃的阿琪把香囊往腰帶裏塞了塞,又係個結,家裏靠她月錢供弟弟讀書,丟了工作弟弟就得輟學;馬廄的老趙也摸了摸香囊,去年莊裏賞他銀簪,老伴天天戴著,他若被趕走,老伴的笑臉就沒了。
    “都記清楚了?”墨泯聲音裹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記清楚了!”下人們齊聲回應,聲音裏有緊張,更多是珍惜,錯過這差事,想再找這麽好的活計,難如登天。
    墨泯看著他們緊繃卻堅定的模樣,沒再多說,隻是對著老周抬了抬下巴“你盯著他們,這香囊數量剛好一人一個,確保每個人都帶好香囊,若有人弄丟,直接讓他收拾東西走人。”說完,轉身走下高台,玄色衣袍掃過台階,帶起些許塵土,卻沒回頭,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在瑣事上浪費精力,卻也清楚,這些下人是莊裏的根基,保住他們的安穩,才能讓棲月幽莊運轉得更順暢。
    老周連忙應下,轉身對著下人們叮囑“都把香囊收好!誰要是敢丟,別怪我不客氣!被莊主趕走,可別來求我!”下人們連連點頭,手裏的香囊攥得更緊,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丟了這讓外人羨慕的美差。
    墨泯讓老周負責後續安排,自己則往大廳走,彥子鶴、彥子玉與墨家掌事們應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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