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壬戌貨滯起陰雲,桂香連環破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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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月幽莊的聚賢廳,是墨泯打理商事的核心之地。廳內梁上懸著盞琉璃燈,燈穗垂落的珍珠串隨晨風流蘇輕晃,映得青磚地麵的暗紋愈發清晰。晨光剛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上織出細碎如金箔的光斑,墨泯已立在案前,指尖捏著封染了沙塵的急報。那急報邊緣磨損嚴重,麻紙纖維翹起,是被馬蹄反複踩踏過的痕跡,邊角還沾著幾點暗紅泥漬,她一眼便認出,那是壬戌關附近特有的紅黏土,含鐵量極高,遇水會凝成硬塊,尋常布料都擦不淨。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如霜,墨泯展開急報時,麻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字跡被風沙浸得有些模糊,墨色暈開,卻字字如針,紮得人眼生疼“咚巴商隊行至壬戌關,被關卡巡檢劉三扣貨,稱‘西域貨涉嫌私販違禁藥材’,需押至關城大牢核驗,至今已滯三日,商隊護衛與巡檢差役險些起衝突。”
    她指腹反複摩挲著“違禁藥材”四字,指腹的薄繭蹭過粗糙的麻紙,留下淺淡的劃痕。這雙手常年握筆算賬、驗看貨物,掌心早磨出了一層硬繭,卻在觸及這四個字時,莫名泛起一陣涼意。上周她剛讓人給壬戌關知府送過文書,貨單裏明明白白寫著“蜜漬青杏兩百罐、桂花鬆仁糕五百份、五香筍幹三百斤”,連半點藥材的影子都沒有,劉三此舉,分明是故意刁難。
    “啪”的一聲,墨泯將急報重重拍在梨木桌案上。案角的青瓷茶盞被震得輕顫,茶湯濺出杯沿,在密信“劉三”的名字上暈開深色水痕,像極了凝固的血漬。“違禁藥材?”她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西域貨單,指尖在“桂花鬆仁糕”那行字上頓住,“劉三這是拿了誰的好處,敢睜眼說瞎話?”
    話音剛落,聚賢廳的竹簾被“嘩啦”一聲掀開,彥子鶴匆匆而入。他懷裏抱著的商路賬本還沾著晨露,青色綢麵封皮被水汽浸得發暗,邊角處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水痕。他腳步沒停,直接將賬本攤在案上,指尖飛快翻過幾頁,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廳內格外清晰。翻到記著“壬戌關人脈”的那一頁時,他手指頓住,指腹點著其中一行小字,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少爺,查出來了!這劉三是王家的遠房表侄,去年王家花了三千兩銀票幫他打通關係,才謀得巡檢的職位。前幾日陳萬堂的管家喬裝成貨商去過壬戌關,在關城的‘醉仙樓’給了劉三兩百兩銀票,還有一張陳家綢緞莊的長期供貨憑證,那憑證我見過,是陳家特製的,蓋著‘陳記’的朱紅大印,怕是早就串通好了,就等著扣咱們的貨!”
    墨泯俯身看向賬本,那行小字旁還畫著個簡單的記號,是彥子鶴慣用的標記方式,代表“需重點關注”。她指尖在“三千兩銀票”幾個字上輕輕劃動,心裏冷笑,王家向來與陳家交好,去年墨家從西域分走糕點市場三成份額時,這兩家就聯手打壓過,隻是當時她早有準備,才沒讓他們得逞。如今看來,他們是憋了一年,想在中秋前給墨家致命一擊。
    就在這時,老周端著剛溫好的茶進來。他手裏的白瓷茶盤上搭著塊素色棉巾,棉巾邊角繡著朵小小的月桂,是莊裏的繡娘特意繡的。見廳內氣氛凝重,他腳步放得更輕,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打擾了兩人議事。“少爺,”他將茶盤放在案角,聲音壓得極低,“剛收到紫彥城‘雲錦閣’的消息,陳家昨日突然在綢緞莊門口掛了幌子,說‘墨家西域貨在壬戌關被扣,怕是過不了中秋,想訂西域稀缺貨的,不如先訂陳家的蜀錦,買滿百兩送和田玉墜’。現在已有五家鋪子跟陳家簽了意向單,連咱們常年合作的‘雲錦閣’,都派夥計去陳家問價了,說‘要是墨家的貨真過不了關,就改訂陳家的蜀錦’。”
    “雲錦閣?”墨泯端起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溫意,卻沒喝,隻盯著茶湯裏自己模糊的倒影。雲錦閣是紫彥城最大的綢緞鋪,與墨家合作了五年,每年光是西域糕點的訂單就占墨家總訂單的兩成。連他們都動搖了,可見陳家的手段有多狠。
    她想起咚巴帶著墨家的貨西去時的場景,那天清晨,莊裏的夥計們忙了整整三個時辰,才把貨物裝上車。為了防止糕點受潮,她特意讓作坊用三層油紙裹住糕點,每層油紙間還撒了幹燥的桂花粉;蜜漬青杏的罐子更是用蜂蠟封了口,連罐蓋的縫隙都沒放過。這一切,都是為了趕在西域“中秋瓜果宴”前鋪貨。
    西域的“中秋瓜果宴”,是西域貴族每年最盛大的宴席。宴席上不僅有新鮮的瓜果,還會擺放各地運來的精致糕點,誰家能在宴席上占據一席之地,就能在接下來的一年裏獲得更多貴族訂單。去年,墨家僅靠一批改良的桂花糖糕,就從西域糕點市場分走了三成份額;今年她更是下了血本,不僅改良了桂花鬆仁糕的配方,還新增了蜜漬青杏這種西域少見的甜食,本以為能把份額漲到五成,可如今貨滯壬戌關,一切都可能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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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耽擱一日,糕點就可能受潮變軟,蜜漬青杏也會因高溫發酵變味,這些都是小事,更要命的是,陳萬堂定會趁機搶占西域渠道,把去年輸掉的份額全搶回去。墨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焦躁,指尖在案上的蜜香桂粉罐口輕劃,銀勺碰撞瓷罐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廳內的沉寂。
    “彥子鶴,你立刻去‘桂馥齋’。”墨泯放下茶盞,目光堅定,“讓掌櫃按蜜香桂粉三成、雪山蜜兩成、綠豆沙五成的比例,趕製兩千份‘桂香綠豆糕’。綠豆沙要用今年新收的綠豆,先蒸後碾,過三遍細篩,確保口感細膩,你得在那兒盯著,要是篩子的眼兒大了,綠豆沙裏有顆粒,立刻讓他們換篩子;雪山蜜要選崖壁野蜂釀的,甜度得夠,還得帶著點花香,你讓掌櫃拿去年的樣品對比,差一分都不行;蜜香桂粉就用昨日張嬸剛磨的,別摻陳粉,張嬸磨粉時會在桂粉裏加少量的薄荷葉,你聞聞,要是沒有薄荷的清香味,就是摻了陳粉。”
    彥子鶴點頭應著,指尖卻還在摩挲賬本邊緣,紙上的墨跡蹭到指尖,留下淡淡的黑痕。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少爺,兩千份太多了,而且定價高六成,紫彥城的百姓未必買賬,萬一賣不出去……”
    “賣不出去?”墨泯拿起銀勺,舀了勺蜜香桂粉灑在茶盞裏。清甜的香氣瞬間漫滿廳堂,連空氣都似裹了層蜜,“你忘了,蜜香桂是墨家獨有的品種,隻長在莊後那片金桂林裏。那片林子是先祖種下的,距今已有百年,土壤裏含著特殊的礦物質,所以長出來的桂花比別處的更香甜,每年隻開三次花,每次開花隻有三天的采摘期,花瓣要陰幹七日才能磨粉,全紫彥隻有咱們能做出這味道。陳萬堂的和田玉墜再金貴,能有‘獨一份’的稀罕勁?”
    她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摘下一朵剛開的金桂。花瓣落在掌心,帶著晨露的涼意,輕輕一捏,就能聞到濃鬱的桂香。“你再讓張嬸挑十斤新采的金桂,去蒂去蕊,隻用花瓣,加雪山蜜慢火熬三個時辰,製成桂花醬。熬的時候要注意火候,火大了會糊,火小了熬不出香味,你讓張嬸用銀鍋熬,銀鍋導熱均勻,不容易糊。熬好的桂花醬裝在白瓷罐裏,罐口貼‘墨家’的紅漆封條,封條要蓋莊裏的印章,不能出錯。”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一會兒你親自送去相府、將軍府、吏部尚書府……相府的夫人喜歡吃甜食,你就說‘西域貨雖暫時受阻,先送新製的桂花醬給夫人嚐嚐鮮,待貨通關,再送完整的西域禮盒’,然後給詩言帶一份東西,等會完事了跟老周去取,務必親手送到;將軍府的將軍愛喝桂花酒,你就說‘這桂花醬能泡桂花酒,味道醇厚,送給他嚐嚐’;吏部尚書府的公子在書院讀書,你就說‘桂花醬配著糕點吃,能提神醒腦’。記住,態度要恭敬,別失了墨家的禮數。”
    彥子鶴一一記下,抱著賬本匆匆離去。聚賢廳內隻剩下墨泯一人,她重新拿起那封急報,指尖在“壬戌關”三個字上輕輕點著。她知道,這隻是開始,陳萬堂和王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後麵肯定還有更多的陰招,但隻要守住“蜜香桂”這張底牌,再加上烏孫商隊的幌子,定能讓咚巴的貨順利通關,打贏這場中秋前的商戰。
    不多時,廳外突然傳來侍仆的通報聲,聲音帶著幾分猶豫“少爺,李家藥材鋪的李宏來了,說帶了雪山乳香的新樣品,想跟您談長期合作,還說‘要是墨家現在缺藥材,李家可以先賒貨’。”
    墨泯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指尖撚碎掌心的金桂花瓣,香氣更濃了。李宏定是聞出了風聲,知道墨家的西域貨被扣,想趁火打劫。李家藥材鋪每年從西域收的雪山乳香占紫彥城四成份額,之前一直想跟墨家合作,卻因價格沒談攏擱置了,李宏想以低價供貨,還要求墨家隻能從李家進貨,她當時沒同意,如今見墨家有難,怕是想壓價拿貨。
    “老周,”墨泯對剛要退下的老周說,“讓他在偏廳等,先給他上普通的雲霧茶,也別上點心。另外,給壬戌關的夥計傳信,讓他們故意在關城的‘醉仙樓’‘迎客居’這些酒肆‘泄露’消息,就說‘墨家為了保住西域中秋宴的供貨,已聯係烏孫商隊,準備將剩餘的西域貨配額轉給他們,紫彥城內現在隻存五百份鬆仁糕,賣完就沒了’。”
    老周點頭應下,剛走到廳門口,又被墨泯叫住“等等,讓他們多找幾個西域商人一起‘聊天’,最好是跟烏孫商隊有過合作的商人,把消息傳得廣些,最好讓劉三也聽見。再叮囑他們,別露了馬腳,就裝作是普通商販在議論生意,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從墨家的夥計那兒聽來的’。”
    等老周走後,墨泯走到案前,拿起那罐蜜香桂粉。白瓷罐上印著簡單的桂紋,是她親手設計的,罐口用軟木塞封著,防止桂粉受潮。她打開軟木塞,湊近聞了聞,濃鬱的桂香撲麵而來,讓人心神一振。這蜜香桂粉,是墨家的命脈之一,不僅能做糕點,還能入藥、做香料,去年西域的醫館就向墨家訂了大量的桂粉,用來製作安神的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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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廳傳來輕微的動靜,是李宏在跟侍仆打聽墨家的貨況。墨泯起身走到屏風後,隱約聽見李宏說“你們家少爺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來的雪山乳香可是極品,是從西域海拔四千米的雪山下收來的,比尋常乳香更醇厚,錯過就沒了。”侍仆按墨泯的吩咐,隻說“少爺正在處理要事,讓您再等等”。
    墨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敲。李宏想趁墨家困局趁火打劫,她偏不讓他如意。既然對方要擺架子等她主動,那便讓他慢慢等,看誰先耗不起。她起身理了理衣襟,玄色暗紋長衫的下擺掃過地麵,發出輕微的聲響。“老周,”她對候在一旁的老周說,“李掌櫃那邊不用急著回話,讓他等著。我去南街的鋪子轉一圈,看看桂香糕的鋪貨情況。”
    老周應了聲“是”,跟著墨泯往外走。棲月幽莊的庭院裏種滿了金桂,此時正是開花的季節,滿院都飄著桂香。墨泯走過石板路時,偶爾會有花瓣落在肩頭,她抬手拂去,指尖沾了點桂香。
    出了莊門,南街的熱鬧撲麵而來。天剛亮透,攤販們已經支好了攤子。糖畫師傅手裏的銅勺轉得飛快,琥珀色的糖汁落在青石板上,沒一會兒就凝出隻蹦跳的兔子,引得幾個孩子圍在攤前,嘰嘰喳喳地吵著要“兔子糖畫”。賣桂花糕的攤販掀開蒸籠,熱氣裹著甜香飄出來,瞬間吸引了不少路人。
    墨泯順著人流往前走,路過“桂馥齋”時,特意駐足跟掌櫃聊了兩句。“桂馥齋”的掌櫃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姓王,跟著墨家做了十年的糕點生意,手藝極好。“少爺,”王掌櫃搓著手,臉上滿是笑意,“您吩咐的桂香綠豆糕已經開始做了,綠豆沙過了三遍篩,雪山蜜也按您說的選了崖壁野蜂釀的,您放心,絕不出錯。剛蒸好的頭籠糕,我嚐了一塊,味道比預想的還好,甜而不膩,還有桂香的清冽,肯定好賣。”
    墨泯點了點頭,走進鋪子後院。後院裏擺著十幾個蒸籠,夥計們正忙著將蒸好的綠豆糕裝進盒子裏。盒子是特意定製的,上麵印著“墨家桂香糕”的字樣,還係著紅色的綢帶,看著十分喜慶。“包裝一定要仔細,”墨泯叮囑道,“別讓糕點受潮,也別把盒子壓壞了。”
    從“桂馥齋”出來,墨泯又往“雲錦閣”的方向走去。“雲錦閣”是墨家在紫彥城最大的綢緞鋪,也是這次陳家重點拉攏的對象。剛走到巷口,就看見“雲錦閣”的門口掛著“西域限定桂香糕預售”的木牌,木牌上還係著彩色的綢帶,十分惹眼。幾個商販正圍著夥計低聲問著什麽,夥計手裏拿著個賬本,一邊記錄一邊回答“桂香糕定價一兩銀子一份,預售期間訂十份送一份,西域的蜜漬青杏到貨後,還會給老主顧優先供貨。”
    墨泯剛要走過去,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墨公子?”
    她轉身,看見一個穿著素灰布裙的女子站在不遠處。女子的袖口繡著月桂紋,在晨光裏泛著淺銀,手裏拎著個竹編小籃,籃子裏露出半塊桂花糕,正是昨日“桂馥齋”剛推出的墨家新品。墨泯認出她,是藏店的掌櫃,姓紫,單名一個怡字。藏店是紫彥城新開的香料鋪,雖然開業時間不長,但生意極好,據說手裏有不少西域稀缺的香料。
    “紫姑娘,”墨泯微微頷首,語氣平淡,“倒是巧,沒想到會在這遇見您。”
    紫怡走上前,竹籃輕輕晃了晃,露出裏麵的半塊桂花糕。“昨日嚐了墨家的桂香糕,覺得味道別致,今日特意來南街逛逛,看看有沒有新鮮玩意兒。”她笑著將桂花糕遞過去半塊,油紙裹著的糕體還帶著餘溫,“墨公子也來逛街?看您這模樣,是要去巡查店鋪?”
    墨泯沒接桂花糕,隻淡淡頷首“雲錦閣昨日掛了預售幌子,得去看看訂單登記情況。紫姑娘若沒事,不妨同行,正好讓你瞧瞧,墨家的‘普通吃食’,如何讓紫彥城的商販搶著訂。”
    這話裏帶著幾分刻意的炫耀,紫怡卻沒露半分不悅,反而順勢跟上“那倒是我的榮幸。早就聽說墨家雲錦閣的紋樣別致,今日正好開開眼。”
    兩人並肩往雲錦閣走,南街的喧鬧聲在耳邊流淌。紫怡看似漫不經心地聊著家常,問起“桂馥齋”的桂香糕用了什麽蜜,又說“藏店近日也收了些西域香料,像雪山乳香、安息香這些,都是市麵上少見的好貨,若墨家需要,倒可以互通有無”。話裏話外都在試探墨家的原料渠道。
    墨泯心裏了然,卻沒正麵回應,隻端起茶杯抿了口,剛才夥計給她遞了杯茶,是普通的綠茶,帶著淡淡的清香。“往後合作的日子長,咱們慢慢琢磨著把生意做開就是。”她順著紫怡的話頭隨口應付,目光卻沒離開紫怡。
    路過“錦繡閣”時,紫怡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半秒。墨泯眼角餘光瞥到,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複雜,像是猶豫,又像是惋惜。“錦繡閣”的門楣上,還貼著昨日剛換的“新貨待售”幌子,幌子邊緣用金線繡著“陳記蜀錦”的字樣,正是陳家昨日簽下意向單的鋪子之一。墨泯心裏記著這細節,麵上卻不動聲色,隻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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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兩條熱鬧的巷弄,雲錦閣的朱紅大門就映入眼簾。門簷下掛著的“西域桂香糕預售”木牌,被晨光曬得發亮,木牌邊角還雕著小巧的桂花紋,是墨家木匠特意打造的。幾個商販正圍著夥計低聲問著什麽,其中一個穿綢緞長衫的中年男子,是“珍寶樓”的王掌櫃,手裏攥著銀票,語氣急切“我訂五十份桂香糕,再預留兩百罐蜜漬青杏,到貨了第一時間給我送過去,銀子我現在就付!”
    剛走近,守在門口的夥計就眼尖地認出墨泯,立刻捧著本厚厚的訂單簿迎上來,聲音裏滿是雀躍“少爺,您可來了!自昨日掛出預售幌子,到現在已有三十多家鋪子訂了貨,‘珍寶樓’的王掌櫃最爽快,一開口就訂了五十份桂香糕,還追問咱們西域的蜜漬青杏什麽時候到貨,說想先訂兩百罐給樓裏的貴客嚐鮮!”
    墨泯接過訂單簿,指尖捏著紙頁輕輕翻著。紙張是墨家特製的竹紙,厚實耐翻,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裏,有熟悉的老主顧名號,也有幾家新開的鋪子。她看得不緊不慢,直到翻到最後一頁,指尖突然頓住,指腹在空白處輕輕蹭了蹭,“錦繡閣”的名字隻占了一行,後麵標注的訂單數是“五份”,還附了句小字“若西域貨逾期未到,可退單”。
    “‘錦繡閣’的人,沒派人來補訂單?”墨泯抬眼問夥計,語氣聽不出情緒。
    夥計臉色微變,聲音低了些“來了……但他們隻訂了五份,還說‘要是西域貨過不了關,就退單’。小的打聽了,聽說是陳家那邊給了他們好處,陳家承諾,要是錦繡閣跟他們簽長期供貨協議,就給他們降低三成蜀錦進貨價,還保證每月優先供貨。”
    紫怡站在一旁,看似在看貨架上的綢緞,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籃邊緣。貨架上的綢緞都是墨家從江南運來的雲錦,紋樣別致,有纏枝蓮紋、雲紋,還有西域風格的卷草紋,都是她沒見過的樣式。她昨日在藏店見過陳家管家,對方說“已讓錦繡閣牽製墨家”,還拍著胸脯保證“不出三日,墨家就得主動來求陳家”,如今看來,陳家的手段倒是直白,就是用低價和優先供貨逼小鋪子站隊。
    就在這時,雲錦閣外傳來一陣喧嘩。隻見“錦繡閣”的王掌櫃帶著個穿青布衫的小廝匆匆趕來,小廝手裏捧著個布包,神色慌張,腳步都有些踉蹌。“墨公子!”王掌櫃衝進鋪子,手裏攥著銀票,額頭上滿是汗珠,“我是來補訂單的!之前跟陳家簽意向單是我糊塗,您看能不能給我加訂二十份桂香糕,再訂三十份鬆仁糕?我現在就付全款,銀子您拿著!”
    墨泯還沒開口,那穿青布衫的小廝突然往前湊了湊,目光飛快掃過貨架上的綢緞標簽,標簽上標著“西域限定款”“中秋特供”的字樣,又往櫃台後的貨箱瞟了眼,貨箱上貼著“待發西域”的封條。這小動作沒逃過墨泯的眼,她認出這小廝是陳家管家的遠房侄子,昨日去陳家綢緞莊探查時,還見過他在門口搬貨,當時他穿著同款青布衫,袖口還沾著點蜀錦的絲線。
    “王掌櫃倒是爽快。”墨泯接過銀票,指尖捏著銀票的邊角輕輕晃了晃,卻沒讓夥計登記,反而看向那小廝,語氣冷了幾分,“這位是‘錦繡閣’的夥計?我怎麽瞧著麵生,倒像是陳家綢緞莊的人,昨日我路過陳家鋪子,還見他在門口搬蜀錦,袖口沾著的絲線,跟你這衫子上的一模一樣。”
    小廝臉色驟變,眼神躲閃,剛要辯解“我不是……我是王掌櫃的遠房親戚,來幫忙的……”
    紫怡突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像是隨口提起“王掌櫃,我昨日在藏店見過這位小哥。當時他正跟陳家管家在後門說話,手裏還拿著個布包,管家給了他一錠銀子,他收了銀子就往陳家綢緞莊去了,藏店的後門對著陳家的側門,我看得清清楚楚,總不能是我認錯了人?”
    這話一出,小廝徹底慌了,轉身就要跑,卻被墨家護衛攔住。護衛手勁大,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小廝疼得“哎喲”叫了一聲,布包掉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撒了出來,是幾張畫著雲錦閣貨倉布局的紙,還有一支沾著墨的毛筆,紙上還標著“墨家存貨位置”的字樣。
    王掌櫃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墨公子!我錯了!是陳家逼我的!他們說要是我不跟他們簽意向單,就斷了我的蜀錦貨源,我這錦繡閣全靠賣蜀錦活命,沒了貨源就完了!他們還說,要是我能讓這小廝探到墨家的貨存,就給我五百兩銀票,我一時糊塗,才答應了他們,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墨泯看著跪在地上的王掌櫃,眼底沒半分波瀾,紫彥城的小鋪子大多依附大商戶生存,陳家斷貨源的威脅,確實能逼不少人低頭。但她也清楚,王掌櫃肯回頭補訂單,也是看出墨家的桂香糕賣得好,怕錯過了賺錢的機會。“饒了你可以,”墨泯彎腰扶起王掌櫃,語氣平靜,“但你得幫我做件事,現在就去陳家綢緞莊,跟陳萬堂說‘墨家的西域貨已通關,剛收到消息,明日就能運到紫彥城,想訂蜀錦的鋪子都改訂墨家的西域貨了,你這蜀錦怕是賣不出去了’,把他們的慌意勾出來。記住,語氣要著急,別讓他們看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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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掌櫃連忙點頭,如蒙大赦“我去!我這就去!保證把話傳到!”他撿起地上的布包,拉著小廝匆匆跑了出去,連銀票都忘了拿,還是夥計追出去給他的。
    等王掌櫃和小廝走後,紫怡看著墨泯,語氣帶著幾分佩服“墨公子倒是有手段,一眼就看出了貓膩。那小廝的動作那麽隱蔽,換了別人,怕是真要被他騙了。”
    “不過是見多了陳萬堂那點手段。”墨泯把訂單簿遞給夥計,吩咐道“把‘錦繡閣’的補訂單記上,再給相府送十份桂香糕,用最好的燙金盒子裝,就說‘謝夫人先前的關照,中秋快到了,送些新做的糕點給夫人嚐嚐鮮’。”轉頭又對紫怡笑了笑“紫姑娘要是沒別的事,不如跟我去‘桂馥齋’走走?讓你嚐嚐剛出爐的桂香糕,今早還添了新做的桂花釀,用的是去年的陳酒,加了新鮮桂花泡的,味道很特別。”
    紫怡自然不會拒絕,笑著點頭“那就叨擾墨公子了。我還真好奇,這讓商販搶著訂的桂香糕,到底是什麽味道。”
    兩人順著南街往“桂馥齋”走。青石板被晨光曬得發暖,腳邊偶爾掠過幾隻啄食的麻雀,蹦蹦跳跳地叼著地上的糕屑。南街的兩側擺滿了攤子,賣胭脂水粉的、賣針頭線腦的、賣新鮮瓜果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路過一家賣西域葡萄的攤子時,攤主還熱情地遞過來一串葡萄“墨公子,嚐嚐新鮮的西域葡萄,剛從駝隊運來的,甜得很!”墨泯接過葡萄,遞給紫怡一顆,自己也嚐了一顆,確實甜,帶著西域特有的果香。
    沒幾步就到了“桂馥齋”。墨泯掀門簾時,一股濃鬱的糖香混著桂氣先撲了滿臉,讓人瞬間食欲大開。堂裏四張方桌坐了大半,有穿短打的夥計捧著瓷碟大口啃糕,嘴角沾著糕屑也不在意;也有戴帷帽的女眷用銀叉小口挑著,細嚼慢咽,偶爾還會跟同伴低聲點評幾句;還有幾個商販模樣的人,正圍著櫃台跟王掌櫃談訂單,聲音裏滿是急切。
    王掌櫃正蹲在櫃台後數桂花罐,罐子裏裝的是剛熬好的桂花醬,白瓷罐上貼著“墨家”的紅漆封條。眼角瞥見墨泯,他立馬蹭地起身,圍裙上還沾著點麵粉,也沒來得及擦就迎上來,嗓門亮堂堂的“少爺!您可算來了!今早頭籠蒸的桂香糕還溫著,我特意給您留了靠窗那桌,知道您愛喝雨前龍井,半個時辰前就用炭爐溫著水,剛泡好,正熱乎呢!”
    引著兩人往窗邊走時,路過鄰桌,墨泯還順手拍了拍個胖商販的肩。這商販是“福記點心鋪”的張老板,跟墨家合作了三年,每次墨家出新品,他都是第一個訂。“張老板,今兒糕合口?”墨泯笑著問。
    張老板嘴裏還嚼著糕,含糊著點頭,嘴角沾著點幹桂花“墨公子的貨哪能差!這桂香糕甜而不膩,還有雪山蜜的回甘,我剛還跟夥計說,下午就去雲錦閣訂十斤桂粉,我打算自己做些桂花糕賣,肯定能火!”
    到桌邊坐下,王掌櫃麻利地從櫃台後拎來個燙金食盒。食盒是墨家特製的,上麵印著“西域限定·墨家”的暗紋,邊角還燙了金,看著十分精致。墨泯接過來,指尖觸到盒麵的溫意,知道裏麵的糕點還熱著,便掀開蓋子推給紫怡“紫姑娘先嚐嚐,這裏頭的雪山蜜是上月西域駝隊剛送的,比尋常蜂蜜綿密些,還帶著點崖壁野花的香味,你試試口感。”
    紫怡捏起一塊桂香糕。糕體透著淺黃,表麵撒的幹桂花還帶著脆勁,輕輕一碰,就能聞到濃鬱的桂香。她咬了一小口,糕體軟乎乎的,甜香先在嘴裏漫開,接著是桂花的清冽,落到舌根竟還有雪山蜜的醇厚回甘,一點都不膩人。她眼睛亮了亮,放下糕時指尖還沾著點糕屑,忍不住讚歎“這味道確實別致,比城裏老字號的綠豆糕多了幾分層次。西域貴族講究吃食,注重口感和香氣,這糕要是運過去,肯定成搶手貨,到時候怕是要供不應求。”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蹭過食盒裏襯著的油紙。那油紙是墨家特製的,比尋常油紙更厚實,邊緣還印著淺淡的桂紋,摸著很光滑,她知道,這種油紙防潮性極好,用來包糕點,能保證糕點長時間不變軟。她的動作慢了半拍,像是在斟酌措辭,語氣也放得更柔,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試探“墨公子,我昨兒午後路過雲錦閣,聽見兩個夥計在後院閑聊,說……說墨家從西域來的那批貨,在壬戌關被扣住了?還說巡檢找了個‘私販違禁藥材’的由頭,把貨押起來了?”
    說到這兒,她抬眼瞟了墨泯一眼,見對方沒露出反感或警惕的神色,才接著往下說“其實藏店早年是在西域的有過店鋪,常來玩與西域各地,跟壬戌關的人打過交道,也認識個相熟的,是關城的典史,姓劉,叫劉仲。那位劉典史在關裏待了十來年,手底下管著不少驗貨的夥計,人脈很廣,尋常扣貨的小事,他一句話就能鬆快。要是您信得過我,我今兒傍晚就讓人捎封信去,問問到底是哪處出了岔子,再送點薄禮過去,或許能幫著疏通疏通,讓貨早點出來,總不能讓這批好貨,折在壬戌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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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端茶杯的手頓了頓,溫熱的杯壁貼著指尖,卻沒讓她覺得暖和。她抬眼看向紫怡,目光沒什麽波瀾,語氣卻平得像聊天氣“紫姑娘怎麽突然關心起墨家的貨關?咱們此前也隻是見過一麵,算不得熟絡,你就不怕,這是墨家設的局,引你入局?”
    紫怡放下糕點,指尖輕叩桌麵,瓷麵發出清越的聲響,方才帶笑的語氣也沉了幾分,多了幾分坦誠“實話說,一來是真心佩服墨公子的手段——明知陳萬堂想借扣貨攪亂市場,您沒急著硬碰,反倒用桂香糕先穩住紫彥城的商戶,還借著這波熱度讓他們認了墨家獨有的桂粉,既守住了本地客源,又暗裏鞏固了招牌,這份從容和算計,換了我未必能想得這麽周全。”
    她目光掃過堂內——商販們圍著櫃台訂桂粉,食客捧著瓷碟讚桂香糕,連夥計打包的手都沒停過,一派熱鬧景象裏藏著墨家實打實的底氣。收回目光時,她語氣更顯懇切“二來,也是為了藏店的出路。藏店收了些香料,像雪山乳香、安息香,都是從西域高海拔崖壁、古寺周邊收來的好貨,比李家藥材鋪那些摻了雜料的次貨強出太多。可這些香料金貴,尋常商戶消受不起,一直壓在庫裏。咱們要是聯手,您出渠道和商戶資源,我出稀缺香料,推些乳香安神香餅、安息香桂花糕這樣的新品,既能在紫彥城打開高端市場,又能借著墨家的西域渠道送過去——貴族們本就講究養生和稀罕物,定能賣得好。總好過咱們各自為戰,讓陳萬堂、李宏這些人占了便宜。”
    墨泯指尖摩挲著茶杯沿,心裏慢慢盤算。紫怡的藏店,沒人知道貨源在哪,有人說她的香料是從西域駝隊收的,也有人說她認識西域的貴族,能拿到特供的香料,但這些都隻是猜測。如今紫怡突然拋出路子,還願意幫著疏通壬戌關的關係,倒像早有準備。但她的香料渠道確實稀缺,尤其是雪山乳香和安息香,墨家做安神糕點正需要這些原料;而且壬戌關的人脈,墨家確實薄弱,紫怡能幫上忙,既能讓貨盡快通關,還能省去不少麻煩,這筆合作,不算虧。
    這時王掌櫃端著溫好的桂花釀過來。青瓷酒壺還冒著點熱氣,壺身上印著小巧的桂花紋,倒在白瓷杯裏,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酒香混著桂香漫了滿桌,讓人聞著就覺得舒心。“少爺,紫姑娘,這是今早剛泡好的桂花釀,用的是三年的陳酒,加了新采的金桂花,泡了三個時辰,您二位嚐嚐。”王掌櫃笑著說。
    紫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意很淡,剛好化了嘴裏的甜膩,還帶著桂花的清香,口感極好。她目光掃過鄰桌,見幾個商販正圍著張紙頭低聲說什麽,湊近看才知是“西域桂粉訂貨單”,上麵寫著“十斤起訂,預付五成定金,到貨後付尾款”的字樣,幾個商販正爭著在上麵簽字。
    “這些都是跟墨家打交道五六年的老主顧了。”墨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輕聲解釋,“他們心裏門清,咱們的桂粉隻用西域進貢的金桂花,磨粉前還會挑掉雜質,磨粉後得過三遍細篩,比陳萬堂摻豆粉、玉米麵的貨強太多。上次有個商販圖便宜,從陳家訂了十斤‘桂粉’,結果蒸出來的糕發苦,還帶著股黴味,後來他再也沒跟陳家打過交道,隻跟咱們訂桂粉。”
    紫怡剛點頭,就見墨泯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敲,語氣沉了幾分,透著不容含糊的堅定“合作的事,我應下。但有三個條件,得先說清楚,咱們醜話說在前麵,免得往後鬧矛盾。”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雨前龍井,茶香衝淡了嘴裏的甜膩,目光落在紫怡臉上,一字一句說得清楚“第一,藏店手裏所有的貨,不管是現在庫存的香料,還是往後從其他渠道進的新貨,隻能供給墨家,絕不能賣給第二家,也不能私下留貨,哪怕是少量的樣品,也得先跟我打招呼。墨家要的是獨家渠道,這點不能鬆,你要是做不到,咱們這合作就算了。”
    紫怡指尖微頓,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她知道墨家要獨家渠道是為了壟斷原料,這樣就能在新品上占據優勢,但藏店確實還有些存貨,本想留著自己用,如今看來,隻能全部供給墨家了。她沒急著應,隻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等著墨泯往下說,她想知道,另外兩個條件是什麽。
    “第二,壬戌關的事,要實打實的幫忙。”墨泯放下茶杯,語氣多了幾分鄭重,眼神也變得嚴肅,“墨家在西域是有些人脈,但都集中在貨場和駝隊,關城裏頭的人脈太淺,這次貨被扣,咱們連具體扣在哪、跟誰對接都不知道,就是吃了人脈的虧。你說認識劉典史,我想知道,這位劉典史在關裏能說上多少話?能不能直接對接扣貨的關卡巡檢劉三?除了他,你在壬戌關還有沒有更硬的關係,比如知府身邊的人,或者守關的將領?貨壓一天,墨家的損失就多一分,我不僅要盡快通關,還得保證往後走壬戌關不再出岔子。要是這次隻是暫時通關,往後陳萬堂再找人使絆子,那這合作的意義,就少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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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的話戳中了關鍵,短期疏通容易,長期穩固人脈才難。紫怡放下酒杯,指尖在桌沿輕輕劃著,語氣也認真起來“劉典史是壬戌關知府的小舅子,雖說官階不高,但在驗貨、放行這些事上,說話比巡檢管用得多。劉三是王家的人,向來怕知府,劉典史隻要跟知府提一句,再私下給劉三塞點好處,他不敢不放行。至於長期的關係,我早年跟劉典史做過香料生意,欠過我個人情,往後墨家走關,隻要報我的名字,再讓劉典史從中協調,基本不會出問題。要是遇到硬茬,比如知府親自插手,我也認識知府的幕僚,能搭上線。”
    見墨泯沒露出懷疑的神色,紫怡又補充道“我今兒傍晚就寫兩封信,一封給劉典史,讓他立刻去對接劉三;一封給我的幕僚朋友,讓他跟知府打個招呼,免得王家再從中作梗。明早就讓人快馬送過去,保證三日內讓咚巴的貨通關。”
    墨泯微微點頭,這才繼續說第三個條件“第三,往後聯手推任何新品,不管是你提的乳香安神香餅、安息香桂花糕,還是將來想的別的,原料必須全用墨家的,桂粉、雪山蜜、麵粉,連包裝油紙都得從墨家拿。我不是信不過你的原料,而是要保證新品的口感和品質統一,不能這次是一個味,下次又是另一個味。至於利潤,不管賣得好賴,不管在紫彥城還是往西域運,所有收益都五五分,賬目每月一清,讓雲錦閣的賬房和藏店的賬房一起對賬,誰也別想做手腳,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說完,墨泯端著茶杯,指腹摩挲著杯沿的冰裂紋,等著紫怡的答複。堂裏的喧鬧聲似乎小了些,隻有夥計打包糕點的“沙沙”聲,和商販談生意的低語聲,空氣裏的桂香也變得格外清晰。
    紫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當即伸手越過桌麵“墨公子果然爽快,這三個條件我都應。明日一早,我就讓夥計帶拜帖去壬戌關找劉典史,再讓賬房把藏店的香料庫存清單送來,您看看需要多少,隨時讓人去取。另外,我今晚就讓人送雪山乳香、安息香的樣品來,咱們明兒就敲定新品配方,爭取中秋前,把乳香安神香餅推出去,跟桂香糕一起搶占市場。”
    墨泯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剛觸到,就覺出紫怡掌心有層薄繭,不是賬房算賬、掌櫃打理鋪子磨出的軟繭,倒像常年握刀、擺弄暗器練出的硬繭,邊緣還帶著不規則的紋路,磨得指腹有些發疼。她心裏悄悄多了幾分疑慮一個香料鋪的掌櫃,怎麽會有這樣的手繭?但麵上沒露半分異樣,隻輕輕握了握就鬆開,語氣誠懇“好,明日巳時,我在雲泯齋等你。雲泯齋的後院有個小廚房,咱們可以當場試做新品,有什麽問題,也能及時調整。”
    紫怡笑著應下,又拿起一塊桂香糕慢慢吃著。墨泯看著她的側臉,心裏卻沒停,她得讓人查查紫怡的底細,尤其是藏店的貨源和她的過往。合作可以,但不能糊裏糊塗地合作,墨家的根基,不能因為一次合作就出紕漏。
    次日清晨,天剛擦亮,雲泯齋的雅間就已透著微光。雕花窗扇半開,晨霧裹著巷口早點攤的甜香飄進來,落在案上的青瓷茶盞裏,漾開細小的漣漪。墨泯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捏著紫怡送來的香料清單,目光落在“雪山乳香”“安息香”幾字上,老周輕手輕腳推門進來時,她才抬眼,語氣平靜“消息怎麽樣?”
    “紫姑娘派去的人,在壬戌關三十裏外就跟咱們的夥計接上了頭。”老周遞上急報,聲音壓得低,怕擾了雅間的靜,“劉典史收到信,當天就帶了一百兩銀票和兩匹蜀錦去找劉三,那蜀錦是江南新出的‘雨過天青’紋,劉三早前就托人打聽著想給內人做件衣裳,見了貨當即就鬆了口。他本就怕墨家鬧到知府那裏,畢竟‘私販違禁藥材’的由頭站不住腳,如今有台階下,不僅放了咚巴的貨,還賠了五十兩銀子當賠罪錢,催著商隊趕緊往西域走,生怕夜長夢多。”
    墨泯接過急報,掃過“咚巴已過壬戌關”幾字,指尖在紙頁上輕輕劃了劃“按路程算,中秋前到西域沒問題。”她抬眼看向窗外,晨光已漫過對麵的酒旗,“陳家那邊呢?”
    “陳萬堂昨兒傍晚就去了王家,跟王管家吵得差點掀了桌子。”老周想起夥計傳回的細節,語氣裏多了幾分輕快,“說王家沒攔住貨,耽誤他搶西域渠道,還說之前給劉三的兩百兩銀票白花了。現在紫彥城的商戶都聞著風聲了,之前跟陳家簽意向單的三家鋪子,今早一早就去解約,還去雲錦閣訂了三十份桂香糕,說要先囤著等中秋賣。”
    墨泯聞言,拿起案上的雪山乳香塊,湊到鼻尖輕嗅,清冽的香氣裏帶著點崖壁的冷意,比李家藥材鋪的貨純多了。她剛把乳香放回錦盒,雅間的門就被輕輕叩了三下,接著傳來紫怡的聲音“墨公子,是我。”
    墨泯應了聲“請進”,就見紫怡提著個紫檀木食盒走進來。她換了件深紫色暗紋長衫,袖口繡著細巧的銀線纏枝紋,比昨日的素灰布裙多了幾分端莊,步履沉穩,落座時裙擺輕掃地麵,沒發出半分多餘聲響“來的路上繞去了藏店,帶了點秘製的調香粉,或許能給安神香餅添點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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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她打開食盒,取出三個小瓷瓶,分別貼著“鬆煙”“梅露”“棗泥”的標簽“鬆煙能壓乳香的冷意,梅露添點清潤,棗泥則能中和甜膩,都是按西域貴族喜歡的口感調的,咱們試試比例。”
    墨泯點頭,抬手喚來夥計“讓後廚把備好的食材送到雅間來,再搬個小烤爐,注意輕些。”夥計應聲退下,不多時就端著麵粉、雪山蜜、蜜香桂粉進來,連揉麵的瓷盆都擦得鋥亮,擺放在雅間角落的小案上,沒擾到兩人說話的節奏。
    “先試乳香安神香餅吧。”紫怡走到小案前,拿起乳香塊,用銀刀輕輕刮下粉末,“乳香占麵粉的一成最宜,多了會搶桂花的香,少了又沒安神的功效。”她邊說邊稱粉,動作熟練,銀勺舀粉時分量分毫不差,“之前跟西域的醫官聊過,他們說乳香配桂花,既能安神,又不衝味,很合貴族的養生需求。”
    墨泯站在一旁看著,見她稱完乳香,又往麵粉裏加了半勺鬆煙粉“這個比例剛好?”
    “先按這個試,烤出來嚐了再說。”紫怡點頭,將粉混合均勻,倒入雪山蜜揉麵。麵團揉得細膩光滑,裹上濕布醒發時,她才回到桌邊,端起夥計剛續的茶“李宏那邊,你聽說了嗎?昨兒去雲錦閣鬧了一場,說要聯合藥材鋪抵製墨家。”
    墨泯端著茶盞的手沒停,眼底沒什麽波瀾“他手裏的乳香和安息香,撐不過半個月。之前跟西域駝隊的人打聽,李家今年隻收了往年三成的貨,如今藏店的貨隻供給墨家,他連自己的鋪子都快撐不住了,哪來的底氣抵製?”
    紫怡聞言輕笑,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我也是這麽想。他就是虛張聲勢,想逼咱們鬆口從他那進貨。等咱們的乳香安神香餅賣火了,他自然會來求著合作。”
    說話間,麵團醒發好了。兩人一起走到小案前,紫怡將麵團擀成薄餅,撒上乳香粉和幹桂花,擺進小烤爐。烤爐的炭火是提前溫好的,剛關上爐門,就有淡淡的香氣漫出來。雅間裏靜下來,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叫,和烤爐裏炭火的輕響。
    “西域那邊,我讓夥計給咚巴傳了信。”墨泯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案上的香料盒上,“讓他到了西域先去拜訪烏孫商隊的首領,之前說的‘轉配額’的幌子,得再提一句,讓陳萬堂徹底慌神,不敢再輕易找西域商戶的麻煩。”
    紫怡點頭“這個主意好。烏孫商隊在西域的分量重,陳萬堂最怕墨家跟他們聯手,隻要咚巴露個口風,他短期內肯定不敢動西域的渠道。”
    兩人正說著,烤爐的香氣突然濃了起來。紫怡打開爐門,金黃的香餅冒著熱氣,乳香和桂花的香氣瞬間填滿了雅間。她用竹筷夾起一塊,放在白瓷碟裏遞過去“嚐嚐,看口感怎麽樣。”
    墨泯咬了一口,外皮微酥,內裏軟綿,乳香的清冽裹著桂花的甜香,還有雪山蜜的回甘,鬆煙粉的淡苦剛好中和了甜膩,層次分明。她點了點頭“就按這個配方做,讓桂馥齋趕製一千份,包裝用新定製的‘安神限定’紙盒,跟桂香糕一起在雲錦閣預售。”
    紫怡也嚐了一塊,滿意地頷首“我這就讓藏店把庫存的乳香和安息香送到桂馥齋,保證原料供應。另外,安息香桂花糕的配方,咱們下午再試?”
    “好。”墨泯放下瓷碟,喚來夥計,“去給彥子鶴傳個話,讓他盯著桂馥齋的進度,再給西域駝隊發信,讓他們多收些乳香和安息香,中秋後還要推新品。”
    夥計應聲離去,雅間裏又恢複了安靜。晨光透過窗扇,落在兩人之間的案上,香料盒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墨泯端起茶盞,紫怡也跟著舉杯,兩盞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沒有多餘的話,卻都明白,這場商戰的主動權,早已握在他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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