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枕畔晨光,心事兩牽

字數:12133   加入書籤

A+A-


    晨光穿欞時,白詩言是被枕側暖意揉醒的。墨泯的手臂還環在她腰際,掌心貼著脊背,餘溫未散,連呼吸都輕落在發頂,像初春新抽的柳絲拂過心尖。她悄悄轉了身,鼻尖幾乎蹭到墨泯下頜,能看清對方長睫在晨光裏投下的淺影,連睡顏都卸了平日的冷硬,往日裏墨泯總繃著眉,唯有此刻,眉梢都浸著軟意。
    指尖忍不住碰了碰那睫羽,軟得像蝶翼振翅,惹得墨泯睫毛顫了顫,卻沒醒。白詩言抿唇偷笑,剛要縮手,手腕已被輕輕攥住。她抬頭,撞進一雙蒙著睡意卻滿是溫柔的眼,墨泯的聲音還裹著剛醒的沙啞“醒了就想跑?”
    “誰要跑。”白詩言耳尖發燙,想抽手,卻被墨泯往懷裏帶了帶。鼻尖蹭過對方衣襟上的墨香,混著晨露清冽,她小聲嘟囔“都怪你,昨夜鬧到那麽晚,我現在還困。”
    墨泯低笑出聲,指尖捏了捏她的臉頰,觸感軟得讓人心尖發顫“明明是你先纏上來的,倒賴起我了?”話雖如此,語氣卻放得更柔,手臂收得更緊,讓她靠得舒服些,“再躺會兒,小桃送早膳還得半個時辰。”
    白詩言乖乖點頭,往墨泯懷裏又縮了縮,臉頰貼在對方溫熱肩頭,能聽見沉穩的心跳。指尖無意識攥著墨泯裏衣衣角,忽然抬頭“你今日要去處理西域的事?”
    “嗯,陰墨瑤從西域回來了,得去看看她帶的消息。”墨泯低頭,在她發頂印下輕吻,帶著晨露的涼,“不過會盡快處理完,晚上來陪你,順便帶些西域玩意兒。”
    “真的?”白詩言眼睛亮了,伸手環住她的脖子,“不許騙我,來晚了有你好看的。”
    “何時騙過你?”墨泯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眼底滿是縱容。
    兩人又賴了片刻,晨光漫過床榻,將帳幔染成暖金。墨泯怕誤事,小心鬆開手,剛要起身,卻被白詩言拽住衣袖“再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墨泯的心瞬間軟了,重新躺下,將人牢牢圈在懷裏。白詩言靠在她胸口,眼皮又沉了,嘴裏含糊念著“晚上一定要來……”
    等白詩言睡熟,墨泯才輕輕掰開她的手,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琉璃。她快速換好衣袍,走到床邊,又俯身在白詩言唇角印下輕吻,對方睫毛顫了顫,嘴角還帶著淺笑,許是夢到了開心事。
    墨泯替她掖好被角,轉身推開窗。晨光湧進來,院中的桂樹在晨風中晃著,細碎花瓣落在窗台,像撒了把碎金。她足尖輕點,身形如蝶躍出窗外,落地時沒驚動一片落葉,隻在窗台上留下枚銀簪,那是昨日白詩言落在她袖袋裏的,留著讓她醒了能看見。
    翻出相國府後牆,墨泯快步往別院走。晨露沾在青石板上,踩上去發滑,初秋的涼意讓頭腦愈發清醒。路過西街糖炒栗子鋪時,她頓了頓,鋪門未開,老板正彎腰生爐子,煙筒冒著淡青。她記在心裏,晚上來買時,要讓老板多放些糖,詩言愛吃甜的。
    到別院時,夥計剛打開書房門打掃。見墨泯進來,連忙躬身“少爺。”
    “墨瑤起了嗎?”墨泯走進書房,脫下沾著晨露的外袍遞過去。
    “小姐已在偏廳等著,還帶了描金木箱,說是西域帶回的東西。”夥計接過外袍,小心掛在衣架上。
    墨泯點頭,走到案前坐下,指尖摩挲著案上墨玉鎮紙,眼底溫柔漸漸褪去,覆上冷冽,處理事務時,她向來如此,半分馬虎不得。“讓她來書房。”
    片刻後,陰墨瑤捧著素箋與描金木箱走進來。她穿一身月白勁裝,腰間係著墨色腰帶,比往日多了幾分幹練,隻是臉頰上的日曬痕跡還未消。“墨泯。”她將素箋和木箱放在案上,語氣平淡,“西域的商談結果和各地消息都整理好了,還有帶回的貨物,你看看。”
    墨泯抬眼,目光先落在她臉上,眉頭微蹙“怎麽這麽不小心,讓西域的日頭傷了皮膚。”
    陰墨瑤走到案前,抬手隨意摸了摸臉頰“戈壁風大,曬黑些正常,不礙做事。”她向來不看重這些,比起膚色,更牽掛商談結果是否穩妥。
    可墨泯卻從椅上起身,徑直走到她麵前,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指尖觸到的肌膚比往日粗糙,顴骨處還帶著日曬後的薄紅,是長期在風沙裏奔波才有的痕跡。她眉頭皺得更緊,轉身走到案邊,拉開抽屜取出個青瓷瓶,瓶身雕著纏枝紋,一看便是精心挑選的。
    “江南帶來的‘雪膚膏’,睡前塗。”她將瓷瓶遞過去,語氣不容拒絕,“下次去風沙大的地方,記得帶帷帽,真曬傷了,反倒誤事。”
    陰墨瑤看著青瓷瓶,指尖微頓,終究接了過來。指尖觸到瓶身的溫熱,想來是她方才握在手裏暖過,她垂眸應了聲“知道了。”
    話音落,她轉身拎過描金木箱,輕放在案上,緩緩打開。箱內鋪著月白絨布,物件按品類碼得規整,小到西域礦石碎樣,大到商談文書副本,一目了然,顯然是她一路親手整理的。
    “這次去西域,順帶收了些東西,你過目。”她指尖點了點箱中疊好的文書,將話題引向正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左側是幾匹織物,寶藍色“回回錦”上繡著西域纏枝蓮紋,金線在光下泛著瑩光,針腳細得看不見接頭;兩匹“沙棘絨”疊在一旁,米白色絨麵摸起來軟糯如雲朵,是西域雪山腳下特有的禦寒麵料。“回回錦適合做外袍,城中貴婦定會喜歡;沙棘絨保暖好,做夾襖內裏,冬天能賣好價錢。”陰墨瑤語氣平淡,卻藏著對貨物的認可。
    墨泯指尖撚起一縷沙棘絨,觸感細膩得讓人心尖發顫,鬆開手,絨線輕落在箱內“讓布莊張師傅先做兩身樣衣,男女款各一,送去成衣鋪試賣。反響好,就跟回紇商隊訂長期供貨,價格壓到一成五。”她做事向來精準,連試賣細節都考慮周全。
    陰墨瑤點頭,又從箱子右側拿出小木盒,打開露出幾顆瑩白珠子,在光下泛著柔光“這是‘月光珠’,夜裏能發淡光,西域女子常用它做頭飾。中原少見,定價可以高些。”她又拿出皮囊,倒出深紫色果實,顆粒飽滿“黑枸杞,西域藥農說泡水能明目,味道微甜,放脂粉鋪當贈品,能吸引主顧。”
    她介紹時,留意著墨泯的神色,當墨泯目光落在角落空著的小錦盒上時,陰墨瑤語氣沉了些“你要的赤陽花,沒找到。”
    她指尖摩挲著錦盒邊緣,聲音更低“這半年跟著商隊走了蒼梧、漠南、雲州,廊北藥廬、西域黑市都探過,還托人問過巫山藥宗,可沒人見過,連聽過樣貌的都少。有人說它是上古藥材,早絕了跡;也有人說隻在古籍裏有記載,現世根本尋不到。”
    墨泯看著空錦盒,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失望,快得像燭火被風拂過,轉瞬壓了下去。她指尖搭在盒沿,緩緩合起盒蓋,指腹無意識敲著盒麵纏枝紋“知道了。本就沒指望輕易尋到。”
    抬眼時,她目光落在陰墨瑤身上,語氣鄭重“接下來你不用跟商隊跑了,去青豐穀和瀚海盟,青豐穀藏著前朝遺物,瀚海盟消息通四海,或許能查到赤陽花和落星穀的蛛絲馬跡。沒消息,咱們再從長計議。”她沒說的是,商隊趕路風餐露宿,讓她去這兩處安穩地方,也是想讓她歇緩些。
    陰墨瑤卻沒接話,反而往前湊了半步,定定看著她。方才隻顧說赤陽花,此刻才發現,墨泯眼下泛著淡青,下頜線比三個月前鋒利,顴骨都隱約突出,這是長期熬神、沒能好好歇息的模樣。
    她指尖悄悄攥緊袖角,布料紋路硌著掌心,語氣平靜卻多了幾分凝重“你最近沒好好休息。”不是疑問,是篤定的陳述,字句都帶著她慣有的直接。
    墨泯合錦盒的動作頓了頓,低頭迎上她的目光“各地城池雜事要統籌,墨家產業得盯著,前陣子南邊分號還出了貨損糾紛,漕運線路也得重新核對,樁樁件件都得經手,難免忙些。”
    “忙不是不休息的理由。”陰墨瑤聲音冷了些,眉尖微蹙,“你若是垮了,墨家幾千口人誰管?靠城守維持的各個城池,沒了你的調度,安穩能撐幾天?我能替你跑外勤查線索,可內裏的事,終究得你親力親為,但你至少得保證身體撐得住,別事沒做完,人先倒下。”
    她從小就知墨泯的性子,凡事往自己肩上扛,哪怕累得眼底發青,也不肯說句“累”。可她偏能從細微處,看清她藏在沉穩下的耗損,就像此刻,墨泯說話時,喉結滾動都比往常慢了些。
    墨泯看著她較真的模樣,緊繃的下頜線稍稍柔和,嘴角勾起極淡的弧度,快得像錯覺,聲音也輕了點“放心,我有分寸。漕運碼頭賬冊快核對完了,忙完這陣子,就抽兩天去城郊小院歇一歇。”
    “賬冊不用你從頭盯到尾。”陰墨瑤不依不饒,話依舊直來直去,卻句句戳中要害,“讓李賬房先核初稿,他跟了你這麽久,細致度你該信得過;各地城池簡報,讓玄影挑重要的整理,他最會抓重點,絕不會漏關鍵事。你總把事攥在手裏,不累才怪。”她知道墨泯不放心旁人,可也清楚,再這麽熬下去,身體遲早出問題。
    墨泯沉默片刻,指尖在錦盒上輕輕劃了道痕“好。賬冊讓李賬房先盯,每天隻給我報匯總;簡報交玄影篩選,隻留要緊的呈上來。這樣總行了?”她向來少遷就旁人,可對陰墨瑤,願意退這一步,不是軟心腸,是知道她的話裏,全是真切的關切。
    見她鬆口,陰墨瑤緊繃的神色稍緩,指尖慢慢鬆開袖角。她抬手探入懷中,摸出封折疊整齊的書信,信封是深青色,邊角被摩挲得發軟,一角蓋著展翅雄鷹火漆印,那是義父獨有的標記,絕不會錯。
    “義父的信,我從西域返程時在驛站收到的。”她將書信遞過去,指尖碰到墨泯掌心,還帶著懷裏的溫度,“送信的人說義父特意叮囑,事情緊急,讓我回來後盡快交給你,別耽擱。”
    墨泯接過書信,指尖觸到西域特有的韌紙,防水防潮,適合長途傳遞。她拆開信封,展開信紙,目光快速掃過,義父的字蒼勁有力,卻帶著潦草,顯然寫得匆忙。越往下看,她眉頭皺得越緊,指尖攥緊信紙,指節泛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多少?”墨泯聲音沉鬱,抬眼看向陰墨瑤,眼底冷意更濃。
    “五十萬兩黃金,十車火藥。”陰墨瑤語氣沉了沉,指尖捏著信紙邊緣,“義父信裏隻提了這兩樣,說需盡快備齊送邊境。沒細說緣由,隻反複強調‘事急,遲則生變’,還說若是火藥湊不齊,先送半數也行,別誤了時日。”
    墨泯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漸斜的太陽,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投下斑駁光影。她沉默片刻“五十萬兩黃金好辦,讓賬房明天從庫房調撥,交給義父派來的人。但火藥……是個難題。”
    陰墨瑤也知火藥的難處,朝廷管控極嚴,墨家雖有少量用於漕運防盜和護院,卻遠不夠十車。私自煉製,需大量硫磺、硝石,還需熟練工匠,更易被官府察覺,引麻煩上身。“霹靂堂或許有辦法。”陰墨瑤提議,“他們擅長煉製火器,朝廷管控相對鬆些,去年漕運火藥就是從他們那買的。”
    墨泯回頭看她,眼底閃過思索“霹靂堂貪利,上次買火藥就抬了價。這次要這麽多車,他們肯定會獅子大開口。”
    “再高也得應下。”陰墨瑤語氣沒半分遲疑,“義父要的東西,必須按時備好。他特意叮囑過,這事耽擱不得,哪怕多費些銀錢,也得把東西湊齊,咱們不能讓他等著,更不能誤了他的事。”
    墨泯點頭“讓老周去找霹靂堂堂主。就說要百車火藥,質量必須過關,敢以次充好,就斷了他們在紫彥的銷路。價格比市價高兩成,但必須一個月內交貨。”她做事果斷,既給好處,也敲打印堂,避免他們耍花樣。
    “我這就去安排。”陰墨瑤應得幹脆,將信紙疊好收回懷中,轉身往書房外走,步履沉穩卻沒了來時的緊繃。
    墨泯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等等。”她從案頭錦盒裏取出支銀簪,簪頭雕著小巧玉蘭,花瓣邊緣嵌著碎珍珠,是前幾日特意讓銀匠打的。
    “西域風沙大,你總散著頭發,容易沾灰。”她遞過去,語氣平淡卻藏著細致,“這支簪子你帶著,束發方便。”
    陰墨瑤腳步頓住,回頭看著銀簪,指尖微頓,終究接了過來。觸到冰涼銀質,瞥見精致玉蘭,眼底悄悄漫過淺淡柔和,隻低聲應了句“好。”
    沒再多說,她攥著銀簪走出書房,窗外風卷著落葉掠過肩頭,腳步比來時輕快了幾分。
    墨泯看著她消失在回廊盡頭,低頭看了看手中書信,眉頭依舊緊鎖。她走到案前,收好書信,拿起陰墨瑤帶來的回回錦,指尖摩挲著金線。西域商路、邊境危機、各地城池安穩、未尋到的赤陽花……這些事像網,纏在心頭。可看著案上雪膚膏和月光珠,心裏又泛起安穩,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在扛。
    墨泯拿起茶盞,抿了口溫熱桂花茶。茶味清甜,混著墨香,讓緊繃的神經稍緩。她抬眼看向窗外,陽光依舊暖,灑在桂樹上,花瓣落在地上,像鋪了層金箔。
    輕歎口氣,她將茶盞放回案上,轉身往賬房走。五十萬兩黃金調撥,需親自確認,不放心李賬房的細致度,怕出差錯。霹靂堂的消息,也得盡快讓人查,確保按時交貨。
    到賬房時,李賬房正在核對漕運碼頭賬冊,見墨泯進來,連忙起身“少爺。”
    墨泯走到案前,“明天從庫房調撥五十萬兩黃金,交給這個人。”她遞過紙條,“你親自去清點,確保數目無誤。”
    李賬房愣了愣,接過紙條“是,少爺。隻是五十萬兩不是小數目,庫房現銀夠嗎?”
    “這點錢庫房還是有的。”墨泯語氣肯定,“你明天一早去庫房,讓總管一起清點,做好記錄,一式兩份,一份留底,一份交給他。”
    “是,屬下明白。”李賬房應下,又想起一事,“對了,少爺,水靈城絲商協會的人後天來紫彥城,林嬸問您,要不要安排在雲泯齋接待?”
    墨泯想了想“安排在‘醉仙居’,環境好也安靜,適合談事。讓林嬸負責接待,你把水靈絲商近三年供貨記錄和價格表整理出來,交給林嬸,讓她心裏有底。”
    “是,屬下這就去辦。”李賬房轉身整理資料。
    墨泯在賬房待了半個時辰,確認庫房現銀數目,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才轉身離開。剛走到回廊,就見老周匆匆走來,神色焦急。
    “少爺,剛收到消息,江南霹靂堂堂主說,火藥可以供應,但要先付三成定金,價格還得比市價高三成,否則不接單。”
    墨泯指節抵在案沿,輕輕叩了兩下,冷聲道“三成定金?還敢提價三成?他倒會趁火打劫。”
    老周垂著手,額角沁出細汗“暗衛傳回消息,霹靂堂最近在給朝廷趕製火器,硫磺、硝石這些原料緊俏,他們說‘物以稀為貴’,還說……還說他們有的是銷路,不在乎這點貨。”
    “就算家底再厚,也不是給他們宰的。”墨泯眼底掠過一絲寒芒,指尖撚著方才陰墨瑤留下的西域礦石碎樣,那石頭棱角鋒利,在指尖硌出淺痕,“你再傳信給暗衛,就說定金最多兩成,價格隻肯高兩成。告訴霹靂堂堂主,能找他,也能找南嶺的火器坊,雖說南嶺那邊工藝糙些,但多湊幾處,百車火藥總能攢出來。他要是想斷了這條長期路子,盡管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老周眼睛一亮“是!屬下這就去辦!”他知道與霹靂堂的合作不止火藥,每年從江南運出的桐油、漆料,大半都走的霹靂堂的商路,真要鬧僵,霹靂堂損失的可不止這一筆火藥錢。
    等老周走後,墨泯走到窗邊,抬手推開半扇窗。晚風裹著桂花香湧進來,吹得案上的西域文書邊角輕輕翻動。她望著院角那棵老桂樹,枝椏上還掛著未謝的花苞,忽然想起昨夜白詩言趴在她肩頭說的話,“等過些日子,咱們去城郊的小院住幾天好不好?聽說那裏的桂花能開滿整個山穀。”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她唇角悄悄彎了彎,可轉瞬又想起義父信裏的邊境危機,那點暖意又沉了下去。轉身時,目光落在案上的青瓷瓶上,那是給陰墨瑤的雪膚膏,瓶身纏枝紋在燈下泛著柔光,她忽然想起陰墨瑤方才攥緊袖角的模樣,終究還是拿起紙筆,寫了張字條“西域風沙烈,帷帽記得讓繡坊多縫兩層紗,護臉也護眼。”寫完折好,塞進銀簪的夾層裏,那簪子陰墨瑤總戴在身上,定能看見。
    正將字條收妥,門外傳來輕叩聲,是陰墨瑤回來了。她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涼,手裏拎著個布包,進門就將包放在案上“這是暗衛剛從西域帶回的沙棘幹,泡在茶裏能暖身子,你最近總熬夜,多喝點。”
    墨泯拿起一顆沙棘幹,放在鼻尖聞了聞,有淡淡的酸甜味“你倒有心。霹靂堂那邊的事,老周跟你說了?”
    “說了。”陰墨瑤走到案前,拿起那瓶雪膚膏,指尖在瓶蓋上轉了圈,“兩成定金,兩成提價,這個數很合適。霹靂堂不會不同意的,他們跟朝廷合作雖穩,但朝廷結賬慢,還得看工部的臉色,哪有我們這樣現銀結算爽快。”
    “但願如此。”墨泯將沙棘幹放回布包,“你明天去青豐穀,先去見穀主樂幸申,我早年幫過他一個忙,他欠我個人情,定會幫你查赤陽花的事。對了,青豐穀多毒蟲,我讓藥廬給你備了驅蟲的香囊,放在你房裏了。”
    陰墨瑤點頭,目光掃過案上的字條,指尖頓了頓,卻沒提,隻道“我走後,墨淩閣的事情就暫時交給玄影吧,他跟了我多年,做事穩妥。我會放心些”
    “我知道。”墨泯將西域文書疊好,放進描金木箱,“等明天把黃金調撥的事敲定,我就看清單。你路上注意安全,青豐穀地形複雜,別獨自往深處走。”
    “嗯。”陰墨瑤應了聲,轉身要走,卻被墨泯叫住。
    “等等。”墨泯從抽屜裏取出塊墨玉令牌,上麵刻著“墨”字,遞給她,“青豐穀外有座黑石關,守軍隻認令牌不放行,你帶著這個,能省些麻煩。”
    陰墨瑤接過令牌,玉質冰涼,貼在掌心卻透著暖意。她攥緊令牌,沒多說,隻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書房。
    墨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才重新坐下。案上還留著陰墨瑤帶來的沙棘幹,她拿起幾顆放進茶盞,衝上熱水。橘紅色的果肉在水裏慢慢舒展,茶湯泛起淺橙,喝一口,酸甜裏帶著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竟驅散了幾分疲憊。
    正喝著茶,門外又傳來輕淺的腳步聲,這次是小甜。她手裏端著個描金食盒,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書房裏的人,進門時還特意理了理衣襟“少爺,這是相國府那邊讓人送來的點心,說是白姑娘特意吩咐的。”
    墨泯抬眼,目光落在食盒上,盒蓋描著纏枝蓮紋,是她熟悉的樣式。小甜掀開盒蓋時,還帶著暖意的甜香漫了出來一碟是白詩言最愛的桂花糕,糕點上還嵌著碎金般的桂花;另一碟是她偏愛的芝麻酥,塊塊分明,芝麻粒裹得均勻;最底下臥著隻白瓷碗,盛著溫熱的銀耳羹,羹裏還飄著幾粒紅棗。“詩言呢?怎麽沒自己過來?”
    小甜笑著把食盒往案邊挪了挪,聲音放得軟和“白姑娘說您這會兒定是忙著處理西域的事,怕過來打擾您。還特意叮囑,讓您別光忙著看文書,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也別熬到太晚,早點回去休息。”
    墨泯“嗯”了聲,指尖捏起一塊芝麻酥。酥皮在齒間輕輕一碰就化開,滿口都是醇厚的芝麻香,混著淡淡的糖味。咀嚼間,忽然想起方才路過西街時,那間糖炒栗子鋪的煙囪正冒著淡青的煙,爐子裏的栗子該是快好了。她暗自在心裏記著等會得繞去買一袋,詩言上次吃了,還說那栗子甜得很。
    吃完兩塊芝麻酥,她又舀了勺銀耳羹。羹熬得軟糯,紅棗的甜滲進銀耳裏,暖意在喉嚨裏漫開,驅散了幾分熬夜帶來的疲憊。放下瓷碗時,目光掃過案上堆著的文書,還是起身將它們挪到麵前,有各地分號報來的月度賬目,還有雲州城守派人送來的簡報。她逐頁翻著,手指在賬目上的異常數字處輕輕劃圈,又在簡報裏“不明商隊晃悠邊境”那行字上停住,筆尖蘸了墨,在旁邊穩穩圈了個“查”字。
    “對了,”她抬頭看向正要退出去的小甜,“你去跟秦棟說一聲,明天他去飛雲城查碼頭時,順帶探探雲州邊境那支不明商隊的底細,看看他們是做什麽的,貨物卸在哪裏,跟哪些人有往來。讓他多帶兩個人,別打草驚蛇。”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小甜連忙應下“好的少爺,我這就去傳話。”說完,又輕手輕腳地合上食盒蓋,退了出去,還特意替她帶好了書房門。
    墨泯重新將注意力落回文書上,指尖劃過賬目裏的漕運損耗記錄,南邊分號上個月的貨損比往常多了三成,說是“遇著江匪”,可字裏行間卻沒提剿匪的後續。她皺了皺眉,將這份賬目單獨挑出來,打算明天讓李賬房再去核對一遍。窗外的桂香順著窗縫飄進來,混著銀耳羹的甜香,倒讓這滿是事務的書房,多了幾分暖意。
    等處理完所有事,已是戌時三刻。墨泯將案上文書歸攏妥當,鎖好描金木箱,提著空食盒往相國府去。月色浸在青石板路上,像潑了層冷霜,晚風卷著桂花瓣,粘在她袖口,帶著點清淺的香。
    到了相國府後牆,她仰頭看了眼牆頭的銅鈴,白日裏侍衛巡邏時會掛著,此刻倒空著。足尖輕輕點地,身形如蝶般掠上牆頭,又悄無聲息落在牆內的梧桐樹下,連落葉都沒驚起一片。
    穿過月亮門時,遠遠瞥見廊下掛著的氣死風燈,暖黃的光映著窗紙,隱約能看見屋內的人影。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推開門,果然見白詩言正坐在窗邊看書,手裏捧著本翻得卷了邊的《西域誌》。
    聽見動靜,白詩言連忙放下書,起身迎過來,指尖還帶著書頁的涼意“怎麽才來?身上怎麽沾了這麽多桂花瓣?累不累?”
    “還好。”墨泯伸手將她攬進懷裏,鼻尖蹭過她發間的香氣,是她慣用的桂花露,“今天看書看了多久?”
    “沒看多久,就等著你來呢。”白詩言靠在她懷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怎麽又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墨泯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下“忙忘了,下次不會了。對了,明天晚上我給你帶糖炒栗子,就西街那家,你上次說好吃的。”
    白詩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真的?那我明天晚上就守在院門口等你。”她踮起腳尖,指尖輕輕勾住墨泯的衣襟,在她唇角印下一個軟乎乎的吻,帶著點桂花糖的甜意,“你坐會兒,我去拿帕子給你擦臉,奔波了一天,定沾了不少風塵。”
    不等墨泯應聲,她已轉身去了外間,很快端著銅盆回來,帕子浸了溫水,擰得半幹。墨泯順勢坐在桌邊,看著她站在身前,抬手輕輕撥開自己頰邊的碎發,溫熱的帕子貼上皮膚時,還帶著她指尖的軟意。
    白詩言擦得極輕,從眉骨到下頜,連耳後都細細拭過,帕子換了兩麵,才舍得放下。“好了。”她俯身收拾銅盆時,發梢掃過墨泯的頸側,癢得人心裏發顫,“我把床鋪好了,你要不要躺會兒?”
    墨泯跟著她走到床邊,見她早已將軟枕擺得整齊,還鋪了層薄毯。白詩言先躺了進去,手裏捧著那本卷了邊的《西域誌》,見墨泯過來,連忙往裏麵挪了挪,讓出大半位置“你看這裏,寫西域有座火焰山,夏天太陽一曬,石頭都能燙得烙手;還有胡姬跳舞時,發間金鈴鐺叮當作響,連裙擺上都綴著碎鑽,轉起來像撒了把星星……”
    她絮絮叨叨講著,指尖還在書頁上輕輕劃著插畫。墨泯躺在她身側,聽著她軟聲細語,指尖悄悄順著她的發梢,從發頂滑到發尾,觸感細軟得像雲朵。窗外的月光透過紗帳,灑在白詩言臉上,長睫投下淺淡的影,像兩把小扇子輕輕顫動。
    墨泯忽然覺得,不管是西域的商路糾葛,還是那些待處理的繁雜事務,隻要身邊有這個人在,再多的壓力也能卸下來。她湊近了些,聲音輕得像怕驚走月光“等我把手裏的事理順了,就帶你去西域看看。去摸一摸火焰山的石頭,去聽胡姬的鈴鐺聲,再給你買最好的月光珠,串成項鏈掛在你頸間。”
    白詩言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往她懷裏縮了縮,額頭抵著她的肩頭“好啊,我等著。到時候咱們還要在西域多待些日子,我想嚐嚐書裏寫的葡萄釀,還要看沙漠裏的落日。”
    夜深時,帳幔裏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白詩言枕著墨泯的手臂,睡得很沉,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墨泯看著她的睡顏,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又小心翼翼地將薄毯往上拉了拉,把她攏得更緊些。窗外的桂香順著窗縫飄進來,混著月光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銀,連空氣裏都浸著溫柔。
    喜歡虞荼錯夢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虞荼錯夢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