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霞緞凝光影,心計藏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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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紫彥城,天色還未大亮,城中的富商們卻已紛紛而動。紫彥城的青石板路上,腳步聲、車輪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醉仙居前,“中秋商會”的杏黃旗在微風中獵獵作響,旗下的青石階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卻無法掩蓋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與算計。
    這場看似熱鬧的商會,實則是各路勢力暗中角逐的戰場,鮮少有人知道,此次商會的主辦權,並非由常年牽頭的金家或陳家拿下,而是上月由城中商戶共同抽簽決定,最終落在了墨家頭上。
    消息傳開時,不少人都暗覺意外。墨家雖在紫彥城商界根基深厚,主營糧運與貨倉,卻向來不熱衷牽頭這類熱鬧場合,往年商會多是派個管事應付。
    誰也沒料到,這次抽中主辦權後,墨家竟應得幹脆,不僅提前半月就派人翻新了醉仙居的攤位,還定下了“先驗資質再入內”的規矩,連醉仙居的守衛都換成了墨家自己的人,這般反常的上心,反倒讓不少商戶心裏打了鼓,越發覺得今日的商會藏著不一般的門道。
    金記商行的馬隊浩浩蕩蕩地走在最前麵,十二匹矯健的駿馬拖著六輛雕花馬車,馬蹄聲清脆有力。車廂兩側掛著鎏金銅鈴,隨著馬車的行進,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聲音傳出半條街遠。金啟安騎在領頭的白馬上,一襲月白錦袍隨風飄動,襯得他麵如冠玉,氣質不凡。
    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美好的清晨景色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淬了毒的銀鏢,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陰狠。這枚銀鏢是他昨日特意讓城中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工藝精湛,毒性猛烈。他心中暗自盤算,若是今日墨家敢借著主辦權的由頭搶金記的風頭,他絕不手軟,不介意讓墨泯“意外”受傷,以維護金記商行在紫彥城商界的地位。
    車廂裏,十幾匹珍貴的“霞影緞”被精心地用藍綢包裹著。每一匹緞麵都繡著繁複精美的金線雲紋,這些雲紋圖案是金記商行花重金聘請的繡娘,耗費了三個月的心血才完成的。
    “霞影緞”采用的是西域特有的絲線,這種絲線在陽光下會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如同天邊的雲霞一般絢麗奪目。金啟安對這批“霞影緞”寄予厚望,他堅信,隻要在商會中一亮出這批寶貝,即便墨家是主辦,紫彥城的綢緞生意也仍將掌控在金記商行手中,那些妄圖挑戰金記地位的人都將望而卻步。
    水靈絲商協會的隊伍緊隨其後,二十幾個絲商騎著馬,將三輛騾車緊緊地圍在中間。騾車上的“雪柔絲”被黑布蓋得嚴嚴實實,隻有布角不經意間露出一縷絲光,在晨霧中閃爍著柔潤而迷人的光澤。
    “雪柔絲”是水靈絲商協會的招牌產品,它的製作工藝極為複雜,需要經過多道工序,選用最上等的蠶絲,由經驗豐富的絲工精心製作而成。這種絲織品不僅質地輕柔,如雪花般細膩,而且具有獨特的保暖和透氣性能,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李崇安騎在一匹棗紅馬上,神情略顯焦慮,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牛皮賬本。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反複摩挲著賬本上那個醒目的“墨”字,心中滿是憂慮。去年,墨家幫助水靈絲商運輸蠶絲,然而運費至今仍欠著六千兩白銀。如今墨家成了商會主辦,話語權更重,這六千兩銀子若是今日談不攏,大半絲商的生意都將難以為繼,甚至麵臨關門歇業的困境。
    他身後的絲商們個個麵帶愁容,有人悄悄往袖袋裏塞了欠條,那是他們向其他商戶借貸的憑證;有人則緊緊攥著自家的地契,仿佛那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們都清楚,今日這場由墨家主辦的商會,關乎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族的興衰榮辱,若是談不攏,多年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
    陳家的馬車在隊伍中顯得最為不起眼,灰布簾將車廂遮得密不透風,車輪上還沾著從鄉下趕來時的泥點,仿佛剛經曆了一場長途跋涉。陳萬堂蜷縮在車廂裏,臉色陰沉,雙眼死死地盯著疤臉謀士遞來的紙條。紙條上畫著墨家碼頭貨倉的詳細布防圖,圖上的每一個標記、每一條線路都清晰可見。
    他的指尖緩緩劃過圖上標注的“易燃物堆放區”,眼底閃過一絲狠戾的光芒。昨日,他為了籌集資金,已經將最後三畝田產抵押給了當鋪,湊了五百兩銀子買通了墨家的一個雜役。如今墨家握著商會主辦權,若是今日不能成功毀掉墨家的貨物,斷了他們的底氣,陳家就真的再無活路可言,隻能徹底淪為商界的笑柄。
    疤臉謀士在一旁低聲說道“東家,雜役說卯時三刻換班,咱們的人已經在碼頭等著了。隻要時機一到,就能動手。”陳萬堂微微點頭,將紙條小心翼翼地塞進靴底,又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
    瓷瓶裏裝著易燃的火油,這種火油是從西域進口的,燃點極低,一旦點燃,火勢將迅速蔓延。“讓兄弟們小心點,千萬別被墨家的人發現。如今他們是商會主辦,人手肯定比平時多,若是出了差錯,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陳萬堂壓低聲音叮囑道,語氣中充滿了緊張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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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城南一座看似普通的小院裏,紫怡正對著銅鏡精心調整著發簪的位置。她身著一襲墨色襦裙,裙擺上繡著若隱若現的暗紋銀線,這些銀線在光線的映照下,會顯露出如流雲般的美麗紋路,仿佛將天空中的雲霞穿在了身上。
    她的發間別著一支墨玉簪,簪頭雕著一朵極小的桂花,桂花的雕刻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細膩入微,不仔細看根本難以發現。這朵桂花不僅為她增添了幾分溫婉的氣質,更藏著她對紫彥城商界的盤算,畢竟能在中秋商會站穩腳的,從不是隻靠模樣體麵。
    貼身丫鬟火兒捧著一個烏木盒,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烏木盒裏鋪著一層柔軟的黑絨布,上麵整齊地擺著三件寶貝的襯墊一方繡著雲紋的錦帕,一個描金的瓷托,還有一個密封的竹製小筒。
    “東家,跟咱們約好的幾位商戶都在後門等著了,按您的吩咐,每人都帶了件壓箱底的貨。對了,方才聽人說,這次商會主辦權是墨家抽中的,連醉仙居的守衛都換成他們的人了,咱們一會兒進去,要不要多留個心眼?”火兒輕聲說道,語氣裏帶著對未知的緊張,又藏著點看熱鬧的期待。
    紫怡指尖劃過烏木盒的邊緣,目光落在錦帕上“主辦權落在墨家頭上,倒比落在金記手裏有趣。”她勾了勾唇角,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那幾位帶的貨,都驗過成色了?”
    “驗過了!”火兒連忙點頭,眼裏亮了亮,“張掌櫃帶了顆西域的‘月光珠’,夜裏能亮三尺遠,還能驅蚊蟲,上次有人出三百兩他都沒賣;李娘子拿了匹江南的‘雲錦’,是織造局的特供,上麵繡的百鳥朝鳳,一根金線都得用真金抽;王老板的是苗疆的‘毒蠍粉’,據說能解百毒,也能製敵,他藏了三年都沒舍得拿出來。這些可都是市麵上見不到的好東西!”
    紫怡滿意地點點頭,合上烏木盒,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告訴他們,今日隻許看,不許急著亮貨。墨家既是主辦,定會先忙著穩住場麵,等金記忍不住先跳出來,咱們再把貨亮出來,好東西,得等眾人眼饞了再登場才值錢。”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讓咱們的人盯著醉仙居後門,墨家換了守衛,肯定藏著侍衛,有任何動靜,立刻來報。”火兒領命後,轉身匆匆離開,腳步比來時快了幾分。
    紫怡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望著窗外彌漫的晨霧,眼神裏多了幾分深沉。她的藏店一個月前才在紫彥城開張,沒做過什麽宣傳,全靠手裏的稀有貨吸引客源,畢竟做生意,靠的從不是吆喝,是別人沒有的寶貝。
    今日來參加這場墨家主辦的商會,她心裏打著兩層算盤一是想把手裏的稀罕貨賣出好價錢,讓更多富商知道藏店的名頭;二是想看看墨家握著主辦權後,到底有多少真本事,畢竟上次雖跟墨泯有過合作的苗頭,卻還沒見著實打實的結果。若是她真能壓過金記,把商會的場麵撐起來,藏店往後倒能找機會跟墨家好好搭搭線;可要是她撐不住,被金記搶了風頭,那藏店正好能趁機把手裏的好貨亮出來,填補這商界的空缺。
    等紫怡的馬車趕到醉仙居時,樓前早已圍得水泄不通。她的馬車十分特別,黑色的車廂上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隻在車門處刻著一個極小的“藏”字,若不仔細觀察,根本難以發現。
    趕車的車夫身著玄色勁裝,身材魁梧,腰間別著一柄鋒利的短刀,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馬車剛一停下,就有兩個穿著灰布短打的漢子上前阻攔。為首的漢子抱拳行禮,語氣客氣但又不失警惕地問道“這位姑娘,醉仙居今日隻接待商會受邀商戶,您是哪家的?可有帖子?”
    火兒剛要開口回應,這時,一道玄色身影從對麵馬車上緩緩下來。墨泯一襲玄色錦袍,袍角繡著精致的銀色暗紋,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仿佛流淌的暗夜星辰。
    她腰束墨玉扣帶,玉扣上雕刻著神秘的圖案,散發著溫潤而高貴的氣息。整個人周身散發的氣場冷得像冰,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起來,連周圍喧鬧的聲音都仿佛被這股強大的氣場壓了下去,眾人紛紛側目。他身後跟著四名侍衛,個個身著黑衣,身形矯健,腰間別著軟劍,眼神銳利得像鷹,時刻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跡象。
    “墨公子。”灰布漢子見了墨泯,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禮,語氣中充滿了敬畏。墨泯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抬眼,目光如閃電般掃過紫怡的馬車,在車門的“藏”字上短暫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移開視線,徑直往樓內走去。
    侍衛們緊緊跟隨其後,路過馬車時,其中一人對著灰布漢子低語了幾句。漢子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連忙側身讓路,看向馬車的眼神中滿是警惕和疑惑。
    紫怡坐在車裏,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中暗自驚訝。她沒想到,墨泯在紫彥城的影響力居然如此之大,連醉仙居的守衛都對她如此敬畏有加。火兒低聲問道“東家,要不要現在進去?”“再等等。”紫怡搖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沉穩和冷靜,“先看看墨家與金記的動靜,咱們別急著露麵。在這場商戰中,沉得住氣的人才能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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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緩緩停在角落,透過車簾的縫隙,紫怡能清楚地看到醉仙居前的景象。金啟安看到墨泯,臉上立刻堆滿了虛假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墨公子,許久不見,您的氣色倒是越來越好,風采依舊啊。”他話裏帶著客套,然而眼底卻藏著深深的敵意,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墨泯沒有理會他的寒暄,隻是淡淡地說道“金公子的‘霞影緞’,想必已經準備好了吧?”金啟安臉色微微一變,沒想到墨泯一上來就直接切入正題,提到了他最為看重的“霞影緞”。他強裝鎮定,嘴角上揚,露出自信的笑容“自然準備好了,墨公子若是感興趣,待會兒可以去金記的攤位好好看看。相信您看了之後,一定會對我們金記的‘霞影緞’讚不絕口。”
    “好。”墨泯簡單地回應了一個字,便沒再理會他,徑直走進樓內。金啟安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怨恨,緊緊攥緊了手裏的銀鏢,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今日一定要讓墨泯出醜,讓他知道金記商行不是好惹的,紫彥城的商界還輪不到墨家來稱霸。
    墨泯剛踏入醉仙居,原本喧鬧的大堂瞬間靜了大半。她走到堂中最高的木台旁,玄色錦袍下擺掃過台階,沒帶起半分塵埃。目光淡淡掃過滿堂商戶,她開口時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到每個人耳中“往年商會,多是靠嘴說好壞,今年既是墨家主辦,便換個方式,諸位今日既帶了貨,不必再費口舌,直接在攤位上亮出來便是。是好是壞,是珍是凡,大家眼亮,自能分辨。”
    這話一出,滿堂商戶都愣了愣。往年商會總有人靠誇大其詞哄騙訂單,如今墨家直接讓“貨說話”,倒是斷了不少弄虛作假的路。有人暗自點頭,覺得這規矩實在;也有人攥緊了手裏的貨,心裏打起了鼓,若是自家貨比不過旁人,今日怕是連訂單的影子都摸不著。
    樓內早已按墨家的安排擺開長桌,沿牆繞成圈,每張桌上都貼著白底黑字的商戶名簽,連桌布都是統一的素色棉麻,墨家說這樣不搶貨的風頭,可剛過卯時,堂內就鬧開了鍋。
    靠東窗的位置最先起爭執。做玉器生意的周老板剛把雕著纏枝蓮的玉璧擺上桌,做綢緞生意的劉記掌櫃就提著錦盒擠過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位置該是我的!你看這窗,早上能照到太陽,玉器擺在這兒顯透亮,我的綢緞照了光才更顯花色!”
    周老板把玉璧往桌心挪了挪,沒好氣地懟回去“名簽貼在這兒呢,‘周記玉器’四個字你瞎?再說了,你那綢緞堆在這兒,擋著我迎客怎麽辦?”兩人說著就伸手推搡,周老板手肘不小心撞到劉記掌櫃的錦盒,“嘩啦”一聲,盒裏幾匹蜀錦滑出來,邊角蹭到了桌下的炭盆,瞬間焦了個小口子。
    “你賠我蜀錦!”劉記掌櫃跳起來,伸手就要抓周老板的衣領。周老板也紅了眼,抓起桌上的玉璧“你先撞我貨的!我這玉璧要是摔了,你那破綢緞十匹都賠不起!”
    另一邊更亂。賣香料的吳二娘剛把裝著龍涎香的銀盒打開,隔壁賣瓷器的趙三郎就搬著一摞青瓷碗過來,“咚”地放在桌上,震得吳二娘的銀盒都顫了顫。“你輕著點!”吳二娘叉著腰,“我這龍涎香是南洋來的,一點灰都沾不得,你這粗瓷碗碰出瓷渣子,毀了我的香,你賠得起嗎?”
    趙三郎拿起個青瓷瓶晃了晃,瓶身上的冰裂紋在燈光下泛著光“我這是景德鎮官窯的冰裂紋瓶,一尊能抵你半箱香料!你那香味飄過來,熏得我這瓷瓶都有股怪味,我還沒說你呢!”
    最角落的陳老倌更委屈。他做了三十年茶葉,這次特意帶了剛采的明前龍井,想著找個安靜的角落慢慢品給客官看,可剛把茶罐放在桌上,兩個做皮毛生意的年輕商戶就扛著狐裘擠過來,直接把他的茶罐往旁邊一推,狐裘往桌上一鋪“老丈,你這茶葉占地方,我們這狐裘是北地來的,得擺寬敞點才顯眼。”
    陳老倌伸手去護茶罐,差點被狐裘絆倒“你們怎麽不講理?這位置我先來的!”其中一個年輕商戶叼著煙杆,吐了個煙圈“講理?商會裏隻講貨硬不硬!你這茶葉幾十文一斤,我們這狐裘一件就賣五十兩,你說該讓誰?”
    喧鬧聲越來越大,連金啟安都忍不住探頭看,他原以為墨家定了“亮貨”的規矩,就能鎮住場麵,沒想到剛開場就亂成這樣。他摸了摸袖袋裏的銀鏢,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看墨泯怎麽收拾這爛攤子。
    就在這時,玄色衣擺掃過地麵的聲音傳來。墨泯獨自穿過人群,走到周老板和劉記掌櫃麵前時,兩人還在互相指責。她彎腰撿起地上的蜀錦,指尖拂過焦痕,又指了指堂中靠後的一個空位“那邊有暖爐,蜀錦烤烤能讓織娘補得看不出來,墨家再送你兩匹西域金線,摻進去補,花色更豔。”
    又轉向周老板,指了指東窗的位置“這窗上午有太陽,下午就曬不到了,你這玉璧適合上午擺,下午我讓人給你搬去北角的展台,那裏有銅鏡反光,更顯玉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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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記掌櫃捏著蜀錦,看著墨泯遞來的金線,立刻消了氣“多謝墨公子!我這就搬!”周老板也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著玉璧“聽墨公子的!”
    接著,墨泯走到吳二娘和趙三郎麵前,指了指兩人中間的空地“墨家備了檀木隔架,香料擺上層,瓷器放下層,隔架上雕著通風槽,香味散不開,瓷瓶也碰不到。”話音剛落,兩個侍衛就抬著雕花木架過來,穩穩架在中間。吳二娘看著木架上精致的花紋,嘴角軟了下來“倒也……妥帖。”趙三郎也摸了摸木架,沒再說話。
    最後,墨泯停在陳老倌麵前,從懷裏掏出個白瓷小罐,遞給陳老倌“這是墨家去年存的雪水,泡明前龍井最顯清香。”又轉向那兩個年輕商戶,指了指旁邊的空桌“那桌比這寬敞,你們的狐裘掛著擺,能讓客官看清毛質,墨家再送你們兩塊羊脂玉扣,縫在狐裘領口,更顯貴氣。”兩個年輕商戶一聽有玉扣,立刻扛著狐裘挪了位置,還不忘幫陳老倌把茶罐擺好“老丈,對不住啊!”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堂內的爭執就散了。商戶們各自歸位,有的擺弄著墨家送的小物件,有的小聲議論著墨泯的安排,連之前最橫的都沒了脾氣。金啟安臉上的笑意僵住,攥著銀鏢的指節泛白,墨泯沒說一句重話,沒提半個“主辦”的身份,就靠這點“順水推舟”的心思,把所有人都安撫得服服帖帖,這手段比硬壓更讓人心裏發毛。
    待眾人都靜下來,金記的攤位才真正顯眼起來。鮮豔的紅錦布鋪在桌上,幾匹“霞影緞”被展開半幅,在燈光下泛著五彩流光,金線繡的雲紋仿佛要從緞麵上飄下來。
    金啟安的親信們立刻圍上去,聲音拔高了幾分,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各位來看看!這‘霞影緞’用的是西域獨有的金線,那蟲子隻在西域雪山腳下有,一年才收得三兩絲!織這一匹,得三個繡娘織滿三個月!一匹五十兩銀子,穿在身上,比宮裏娘娘的雲錦還體麵!”
    有富商伸手想去摸,被親信攔住“小心點!這緞麵嬌貴,指甲刮一下就破了!要訂得趁早,我們這次隻帶了十二匹,先訂先得!”
    人群裏有人小聲議論“五十兩?倒是不貴,可金記往年買緞子要綁染料……”
    “今年說不定不一樣?你看墨家剛把場麵平了,金記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霸道吧?”
    金啟安聽見了,心裏冷笑,綁不綁染料,得看墨家敢不敢攔。他抬眼看向堂中,墨泯正站在陳老倌的攤位前,手裏端著個茶盞,不知在和陳老倌說什麽,側臉在燈光下沒什麽表情,卻讓金啟安莫名覺得,自己那點心思,早被看穿了。
    水靈絲商的攤位在金記旁邊,鋪著藍色的布,上麵擺放著幾縷“雪柔絲”。李崇安站在攤位前,手裏拿著絲縷,滿臉笑容地向眾人推銷“各位看看,這‘雪柔絲’比往年細了三成,是我們水靈絲商協會的工匠們經過無數次試驗和改進才製作出來的。用它做出來的衣裳輕得像雲,穿在身上仿佛沒有重量,而且保暖性能極佳,即使在寒冬臘月也能讓人感受到溫暖。墨家若是肯收,我願意降價一成,以最優惠的價格賣給墨家。這可是我們水靈絲商最大的誠意了。”
    富商們圍過來,仔細地觀察著“雪柔絲”,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然而,他們依舊沒有人開口表態。去年,墨家收了水靈絲商的絲,不僅價格公道,還幫忙將貨物運到外地,打開了更廣闊的市場。因此,不少人都在等著墨泯來,想聽聽她的意見,再決定是否與水靈絲商合作。畢竟,與墨家合作,不僅能保證貨物的銷路,還能借助墨家的勢力,在商界站穩腳跟。
    陳萬堂縮在角落的攤位前,他的攤位上隻擺著幾匹普通的棉布,與周圍那些琳琅滿目的珍貴貨物相比,顯得格外寒酸,根本沒有人理會。
    他時不時地往樓外張望,心中焦急地盼望著疤臉謀士的消息。他深知,隻要墨家的貨一毀,他就能趁機抬高棉布價格,大賺一筆,說不定還能挽回陳家目前的困境,重振陳家在商界的聲譽。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計劃已經悄然被墨泯察覺,一場更大的危機正悄然向他逼近。
    而在藏店的馬車裏,紫怡正靜靜地聽著火兒的回報“東家,墨家的攤位在最裏麵,鋪著黑色的布,還沒擺貨。金記的‘霞影緞’標價五十兩一匹,水靈絲商的‘雪柔絲’想以二十兩一斤的價格賣給墨家。”紫怡微微點頭,心中暗自思考著“知道了。你去告訴會員們,讓張員外先去墨家的攤位逛逛,探探墨泯的口風。記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露出破綻。”火兒領命後,悄悄地從馬車上下來,混入人群中,往樓內走去。
    沒一會兒,張員外就出現在墨家的攤位前。他身著一身華麗的錦袍,手中拿著一個精美的玉扳指,上麵雕刻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價值不菲。他看似隨意地在攤位前逛著,眼睛卻不時地觀察著墨泯的反應。墨泯坐在攤位後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一本賬冊,正在認真地翻看,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張員外走上前,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地說道“墨公子,許久不見,您的生意倒是越來越紅火,真是讓人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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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抬起頭,目光如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藏店的會員,上次她去藏店附近的茶館時,見過張員外從裏麵出來。“張員外客氣了。”她語氣平淡,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讓人聽不出她內心的想法。張員外也不介意墨泯的冷淡態度,指了指墨家的攤位,笑著問道“墨公子今日準備了什麽好貨?若是有稀有的,張某倒是想收些。我最近正好在尋找一些獨特的寶貝,充實我的收藏。”
    墨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抬眼看向他的袖口“張員外袖袋裏的東西,是要在商會亮的?”張員外臉色微微一變,袖袋裏藏著的“月光珠”襯布邊角露了點,竟被墨泯一眼瞧見。他強裝鎮定,笑著攏了攏袖口“墨公子說笑了,就是隨身帶的個小玩意兒,不值當亮。我就是來瞧瞧熱鬧,順便看看有沒有合眼的貨。”
    墨泯沒再追問,隻是目光掃過他身後的方向,淡淡道“墨家的貨,待會兒會擺出來。張員外若是有興趣,不妨多留會兒,想必不會讓你失望。”
    張員外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剛走到醉仙樓轉角,就見火兒迎上來,壓低聲音問“怎麽樣?她鬆口了嗎?”“沒那麽容易。”張員外搖頭,語氣裏帶著點無奈,“墨泯心思太細,好像瞧出我是替咱們來探口風的,半點消息沒漏。這人眼睛毒得很,想從他那兒套話,難。”
    火兒把話帶給紫怡時,紫怡正指尖摩挲著馬車窗沿的木紋。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輕笑一聲“倒比我想的更警覺。看來今日不能按原計劃來,得再緩一緩,先看看她墨家的貨,到底有多少分量。”
    喧鬧聲像被風吹散的霧,剛漫進醉仙居的雕花窗欞,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壓了下去。疤臉謀士跌跌撞撞衝進來時,青布短衫上沾著的不是泥點,而是半幹的茶漬,他撲到陳萬堂麵前,聲音壓得極低,卻止不住發顫“東、東家……糟了!咱們往墨家貨倉送的那批‘受潮’棉布,被他們查出來了!”
    陳萬堂手裏的青瓷茶杯頓在半空,指尖猛地收緊,茶水濺出幾滴在衣襟上。他盯著疤臉謀士,眼神發狠“怎麽會?那批布我特意讓染坊加了料,表麵瞧著隻是返潮,得拆了織線才看得出來是黴斑,他們怎麽查得這麽快?”
    “是……是墨家的賬房!”疤臉謀士湊得更近,嘴唇幾乎貼到陳萬堂耳邊,“方才去送布,墨家賬房沒看貨,先翻了咱們前三個月的供貨記錄,說……說陳家這半年的棉布,每批都比約定的少了兩成克重,這次還摻了黴布,要按契約扣三成貨款,抵之前欠的商路賠償!”
    陳萬堂的臉瞬間白了。他當初在供貨契約裏故意模糊了“克重”條款,想著蒙混過關,又偷偷在這批布裏摻了黴貨,本想讓墨家吃個暗虧,畢竟布運到下遊商戶手裏,就算發現問題,也能推說是運輸受潮。可他沒料到,墨家居然不看現貨先對賬,還把半年前的舊賬都翻了出來。
    正慌神時,一個穿灰布長衫的賬房模樣的人走過來,手裏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對著陳萬堂躬身行禮,語氣客氣得挑不出錯“陳東家,這是墨家核對的供貨明細,您看一眼。按契約,摻假加短重,這次得扣三千兩貨款,後續三批貨也得按足重補送,要是補不上,恐怕就得終止合作了。”
    賬冊攤開的那頁,紅筆圈著的“克重差額”“黴布數量”寫得清清楚楚,連他每次讓染坊做手腳的時間都標得明明白白。陳萬堂捏著賬冊的手指泛白,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墨家沒提“故意使壞”,隻拿契約說事,既沒當眾拆他的台,又用“終止合作”掐住了陳家的脖子。陳家全靠給墨家供棉布活命,真要是斷了合作,不出三個月就得倒閉。
    “……好,我認。”陳萬堂咬著牙說完,沒敢再看周圍商戶的眼神,拽著疤臉謀士往攤位後縮。原本擺著棉布樣品的桌子,剛才還有人問價,此刻卻沒人再靠近,不知什麽時候,有幾個下遊商戶湊在賬房旁邊看明細,低聲議論的話飄過來,字字紮心“原來陳家的布一直缺斤少兩……”“以後可不敢從他家拿貨了。”
    樓內的富商們雖沒明著議論,卻都用餘光瞟著陳家攤位,眼底藏著了然。李崇安攥著賬本的手更緊了,指腹把“墨”字磨得發毛,陳家沒被趕盡殺絕,卻成了墨家的“附屬”,那自己的三千兩運費,又該怎麽算?
    正慌神時,墨泯的聲音突然從主位傳來,清淡得像晨霧“李東家,去年水靈絲商的運費,我記得是六千兩?”
    李崇安身子一僵,連忙上前躬身“是、是!墨公子放心,我們今日就湊……”
    “不用湊。”墨泯打斷他,指尖在賬冊上輕輕敲了敲,“水靈絲商的‘雪柔絲’,今年比去年細三成,織成帕子在京城能賣二兩一方。墨家幫你們運去京城,運費從絲價裏扣,再簽三年供貨契,運費扣完後,墨家還能幫你們漲兩成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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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崇安猛地抬頭,眼裏滿是不敢置信。他原以為墨泯會逼他立刻還錢,甚至加利息,卻沒想到不僅免了急催,還幫著打開京城銷路。他連忙點頭,聲音都在發顫“願意!我們一百個願意!”
    周圍的富商們頓時騷動起來。誰不知道京城達官貴人最認好料子,墨家肯搭線,水靈絲商往後怕是要賺翻了。金啟安看著這一幕,心裏的火氣直往上冒,墨泯這是故意的,先把陳家綁在手裏,再拉攏水靈絲商,下一步,準是針對金記!
    他悄悄摸出袖袋裏的銀鏢,指尖剛碰到鏢尖的毒淬,就見墨泯突然抬眼,目光正好落在他手上。金啟安像被燙到似的,連忙把銀鏢塞回去,強裝笑臉“墨公子,您看我這‘霞影緞’,要不要……”
    “金公子的‘霞影緞’,我自然要看。”墨泯起身,走到金記攤位前,手指輕輕拂過緞麵的金線雲紋,“西域金線織的,確實難得。隻是去年西域商隊被劫,金記哪來這麽多金線?”
    金啟安臉色驟變。去年西域商隊遇襲的事,隻有少數人知道,墨泯怎麽會……他強笑道“是……是早就囤下的貨,怕後麵漲價。”
    “哦?”墨泯挑眉,轉身對身後的侍衛低語了幾句。片刻後,侍衛捧著一個木盒回來,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幾縷與“霞影緞”同源的金線,線頭上還沾著暗紅的血跡。“這是從去年被劫商隊殘骸裏找的,上麵有金記獨有的火漆印。”墨泯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金啟安心上,“金公子,你說巧不巧?”
    金啟安的臉瞬間白了。他想辯解,卻發現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隻能看著墨泯拿起一匹“霞影緞”,對周圍的富商說“金記的金線來路沒說清,這‘霞影緞’若是出了岔子,諸位的生意也受影響。不如這樣,金記先把金線來源說清,墨家幫著驗明,沒問題了,咱們再一起訂,如何?”
    這話看似公道,卻直接斷了金記的當場生意。富商們紛紛點頭稱是,原本圍在金記攤位前的人,轉眼就散了大半。金啟安站在原地,渾身冰涼,墨泯沒拆他的台,卻讓他的貨賣不出去,往後想做生意,還得求著墨家驗金線,這比當眾丟臉更難受。
    而角落裏的馬車裏,紫怡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火兒低聲說“東家,墨泯這是故意的!她早就查清了金記和陳家的底細,卻不趕盡殺絕,隻把他們綁在手裏!”
    紫怡指尖摩挲著車窗的木紋,眼底閃過一絲興味“有意思。她不是要壟斷,是要讓這些人離不開她,陳家靠墨家賣棉布,水靈絲商靠墨家通紫彥城,金記靠墨家驗金線。這樣一來,紫彥的商界,就成了她墨泯的‘戲台’,這些人都是她的戲子。”
    “那咱們還按原計劃來嗎?”火兒有些猶豫。原本想讓他們亮貨壓墨家一頭,可現在看來,墨泯根本不吃這一套。
    “當然要。”紫怡推開車門,墨色襦裙掃過車轅的銅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喜歡搭戲台,咱們就當那個能跟她對戲的人。走,去會會這位墨公子。”
    走進醉仙居時,紫怡的裙擺掃過門檻,深灰布裙上的銀線滾邊在暖光裏晃了晃,沒等她站穩,就見墨泯指尖捏著枚玉扣,正低頭摩挲扣上的月桂紋,那紋樣竟與她袖口繡的半朵有七分像。
    她不動聲色地將黑漆托盤往身前攏了攏,盤裏油紙裹著的乳香糕還溫著,氣息卻壓得極淡“墨公子倒是好興致,在這兒賞玉。藏店新試了些點心,想著雲泯齋做安神吃食是行家,特來請您品鑒品鑒,看能不能尋點合作的門道。”
    墨泯抬眼時,目光先落在托盤邊緣的纏枝紋上,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紫姑娘的點心,該不會跟你身後張掌櫃手裏的東西一樣,是‘來路特別’的貨吧?”
    這話沒明指,張掌櫃卻先慌了,攥著錦盒的手緊了緊,盒角的西域襯布往裏縮了縮。紫怡心裏一沉,墨泯定是早瞧見了那“月光珠”的破綻,卻偏不挑明,故意用話繞她。
    她麵上依舊帶笑,伸手捏起塊乳香糕遞過去“墨公子說笑了,藏店的貨雖比不得雲泯齋的規矩,卻也不敢弄旁門左道的東西。倒是這乳香,是我托人從西域高崖收的,磨粉時還特意按雲泯齋的法子過了三遍篩,您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這話既是示好,也是試探,她故意提“按雲泯齋的法子”,想探探墨家對香料處理的底細,也暗示自己知道雲泯齋的工藝門道。
    墨泯接過糕點,卻沒吃,隻放在鼻尖輕嗅“高崖乳香倒是稀罕,隻是這香氣裏,怎麽混著點烏孫商隊特有的駝毛味?”
    紫怡的指尖瞬間僵住。她千算萬算,沒算到乳香裏竟摻了駝毛,定是私販打包時不小心蹭上的。烏孫商隊早跟墨家簽了獨家協議,這味道一露,等於承認貨是從私販手裏收的。
    “許是運輸時沾了雜塵。”她強壓下慌亂,語氣卻軟了些,“若是墨公子覺得不妥,藏店這就把這批乳香封存,往後隻從墨家認可的渠道進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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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渠道的事好說。”墨泯忽然將糕點放回托盤,目光掃過樓內偷偷張望的商戶,“雲泯齋正缺乳香做中秋新品,藏店若是願意供貨,墨家可以幫你‘清’了私販的尾巴,隻是往後,藏店得幫我盯著些人。”
    墨泯沒明說盯誰,但紫怡心裏清楚,定是陳家和李家。陳家今早摻黴布被查,李家的藥材鋪又快斷了乳香,這兩家定不會善罷甘休。墨泯是想借她的眼,把對手的動靜摸得一清二楚。
    “墨公子的意思,我懂。”紫怡拿起塊乳香糕,慢慢咬了口,“隻是藏店小本生意,若是幫墨家盯著人,往後烏孫商隊的新貨,墨家總得給藏店留些份額吧?”
    她要的不隻是“清尾巴”,還要墨家的渠道傾斜,有了烏孫商隊的優先供貨權,藏店才能在紫彥城站穩腳跟,不用再看私販的臉色。
    墨泯看著她眼底的算計,忽然笑了“份額的事,雲泯齋的賬房會跟你談。隻是紫姑娘袖口的月桂繡,針腳倒是特別,跟我家繡娘的繡法很像,藏店的繡娘,是從南邊來的吧?”
    這話突然轉了話題,卻比之前的話更讓紫怡心驚。她這繡法是家傳的,從未在外人麵前露過,墨泯卻一眼認出,還提江南邊,看來定是查過她的底細。
    “是家母教的繡法,讓墨公子見笑了。”她壓下心頭的驚,語氣平淡地回應,“若是墨公子沒別的事,我這就讓人回藏店,讓賬房整理香料清單,送到雲泯齋去。”
    轉身時,她聽見墨泯在身後說“乳香糕的味道不錯,就是乳香放得少了點,雲泯齋的方子,乳香得占一成,才夠安神。”
    紫怡腳步沒停,心裏卻亮了,墨泯這是在故意透露方子,既是示好,也是提醒她合作可以,但別想在原料上耍花樣。
    走出醉仙居時,晨光已斜斜照在青石板上。紫怡攥緊了手裏的黑漆托盤,指尖還留著乳香的淡韻,這場會麵沒說透半句“合作”,卻把彼此的算盤摸得透亮墨泯要她的西域香料補安神糕點的原料缺口,還要借她的眼盯緊陳家、李家的動靜;她則要靠墨家的渠道洗清私貨的嫌疑,再攥住烏孫商隊的供貨份額。各取所需,卻也都留著後手,畢竟紫彥城的商場裏,真心值不了半兩銀子,隻有算計才是安穩。
    她沒多耽擱,轉身又折回醉仙居。剛進門,就見堂內的氣氛比方才活絡了不少,晨霧散了,日頭爬得高了,連富商們臉上的神色都多了幾分急切。
    陳萬堂正指揮著疤臉謀士,把堆著棉布的攤子往墨家攤位旁挪,布簾蹭過桌角也不在意,嘴裏還念叨著“挨著墨家近點,客官看他們貨的時候,說不定就瞧見咱們的棉布了。”疤臉謀士剛把最後一摞布擺好,就被墨家賬房攔下“陳東家,按規矩攤位得留三尺過道,您這挪得太近,擋著客官走路了。”陳萬堂臉上的笑僵了僵,卻還是讓謀士把布摞往回挪了半尺,眼底滿是不甘,卻沒敢再多說。
    另一邊,金啟安正站在攤位前磨牙。他看著自家“霞影緞”前寥寥無幾的客官,又瞥了眼墨家攤位前圍著的人,終是咬了牙,拽過親信低聲吩咐“去跟墨家侍衛說,咱們願意讓他們驗金線,隻要能證明咱們的金線是真西域貨,往後訂緞子,染料可以按市價算。”
    親信愣了愣,還是硬著頭皮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臉色複雜“墨公子說,驗金線可以,得等墨家的銀匠來,現在銀匠在驗陳家的棉布克重,得排隊。”金啟安攥緊了手裏的銀鏢,指節泛白,卻也隻能耐著性子等,他知道,現在跟墨家硬頂,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紫怡繞開喧鬧的人群,往藏店的攤位走。路過絲商區域時,瞥見李崇安正舉著張合約,跟幾個絲商湊在一起,聲音壓得低卻難掩興奮“我剛跟墨家簽了合約,他們幫著把咱們的蜀錦往京城送,走的是墨家的漕運渠道,運費能省兩成!”
    旁邊一個絲商湊過去看合約,指尖點著“紫彥供貨”幾個字“真能通紫彥的路子?我聽說墨家在紫彥城有個大貨棧,專做貴人生意,要是能搭上,咱們的絲就不愁賣了!”李崇安笑得更歡,沒注意到不遠處,陳家的賬房正偷偷往這邊瞟,眼神裏滿是嫉恨。
    紫怡走到自家攤位前,剛把托盤放下,就見墨泯從主位上起身,慢悠悠走了過來。他手裏還端著杯熱茶,水汽嫋嫋往上飄,映得他眼底沒什麽波瀾“藏店的乳香,什麽時候能送過來?雲泯齋的烤爐還等著試新方子。”
    “明早就讓夥計送五十斤到雲泯齋後院。”紫怡順著她的話頭應著,指尖輕輕劃著托盤邊緣,“隻是藏店還有些老主顧,之前訂了乳香,若是墨家要專供,得給我幾天時間,跟他們說清楚。”她這話既是實情,也是試探,想看看墨會不會給藏店留幾分餘地,畢竟老主顧是藏店的根基。
    墨泯呷了口茶,目光掃過樓內各懷心思的商戶,淡淡道“給你三天。三天後,藏店的香料隻能往墨家送。至於你的老主顧,若是他們要乳香,讓他們去雲泯齋訂,墨家可以按藏店的原價給,不會斷了你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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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堵死了她私留香料的可能,卻也留了餘地,紫怡心裏鬆了口氣,剛要開口道謝,就見墨家賬房匆匆過來,在墨泯耳邊低語了幾句。墨泯點點頭,對紫怡道“陳家的棉布克重驗出來了,比合約少了一成,按規矩得扣貨款。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往後跟陳家打交道,得把克重寫進合約裏,別吃了虧。”
    紫怡應了聲,跟著往陳家攤位走。路過金啟安的攤位時,見銀匠正拿著金線在火上烤,金啟安攥著拳頭站在旁邊,臉色緊張得很;李崇安還在跟絲商們聊紫彥城的銷路,聲音比剛才更高了些。樓內的喧鬧裹著各種心思,有的想沾墨家的光,有的想搶點生意,有的在算計怎麽少吃虧,這些,墨泯都看在眼裏,卻沒多管,隻是端著茶站在主位旁,眼底藏著點不易察覺的淡笑。
    窗外的杏黃旗還在風裏獵獵作響,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墨家”的攤位招牌上,鍍上了層金光。樓內的富商們漸漸明白,這場商會不是結束,是開始,往後想在紫彥城做生意,就得跟著墨家的規則走,得看墨泯的臉色。可他們沒別的辦法,墨家握著渠道、握著貨源、握著規矩,他們隻能順著走,既不能離得太遠,怕沒了生意;也不能靠得太近,怕被攥得太緊。
    而這,正是墨泯想要的,她要的不是把這些人趕盡殺絕,是讓他們互相牽製,讓他們都“掛”在墨家的線上,既餓不死,也跑不掉。這樣,紫彥城的商界才不會平靜得無聊,才會一直按著他的心思“熱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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