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雲澗香透醉仙,暗計終現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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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雖散,醉仙居簷角的銅鈴卻仍帶著幾分濕意,風一吹,叮當聲裏裹著樓內若有若無的談笑聲,倒比先前的喧鬧多了幾分鬆弛。商戶們大多找到了自家的節奏,陳萬堂的棉布攤前雖仍冷清,卻也有幾個下遊布莊的掌櫃駐足詢價;李崇安被絲商們圍著,手裏的合約翻得嘩嘩響,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金啟安則守在“霞影緞”旁,時不時瞥一眼墨家攤位的方向,指尖在袖袋裏反複摩挲著那枚銀鏢,銀匠剛驗完兩匹緞子的金線,隻說“需再比對西域商隊的留樣”,便捧著金線去了後堂,這一拖,就拖到了日頭偏西。
    墨家的攤位在醉仙居最靠裏的位置,鋪著一塊深黑色的粗布,布麵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卻隻擺著幾樣尋常物件左側是一陶罐飽滿的粟米,顆粒圓潤,泛著自然的米白;中間放著兩匹素色的棉布,紋理細密,卻無任何繡紋裝飾;右側則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木箱,箱體是普通的榆木所製,表麵連漆都沒刷,隻在箱蓋邊緣纏著幾圈黑布,黑布的邊角有些磨損,像是用了許久的舊物。從商會開場到現在,這攤位前始終冷冷清清,偶爾有富商路過,掃一眼便轉身離開,誰也沒把這幾樣尋常貨放在眼裏,隻當墨家是忙著處理商會雜事,忘了把貴重貨物擺出來。
    日頭漸漸爬高,穿過醉仙居雕花的窗欞,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不知從何時起,一縷極淡的清香悄然漫進了大堂。那香氣很特別,不是龍涎香的厚重,也不是桂花的甜膩,更不是香料鋪裏常見的熏香,倒像是雨後竹林裏混著泥土的清氣,又裹著幾分蜜漬果子的甜潤,吸一口,竟讓人覺得胸口的悶意都消散了些。
    最先聞到香氣的是賣香料的吳二娘。她守著自家的龍涎香攤位,正跟一個富商討價還價,鼻尖忽然動了動,手裏的銀盒下意識地蓋了蓋,她還以為是自家的龍涎香散了味,可低頭一看,銀盒的蓋子明明扣得嚴實。“奇怪,這香味是哪兒來的?”她嘀咕著,抬眼往四周張望,目光掃過金記的“霞影緞”、水靈絲商的“雪柔絲”,甚至連角落裏陳萬堂的棉布攤都看了,卻沒發現半點異常。
    那富商也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議價的話頭“可不是嘛,這香味倒別致,比你這龍涎香還讓人舒坦。你聞聞,是不是從那邊飄過來的?”他抬手往大堂深處指了指,正是墨家攤位的方向。
    吳二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眉頭皺了皺“墨家攤位?可他們那兒隻擺了粟米和棉布,哪來的香味?”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忍不住邁開步子,往墨家攤位走了過去。那富商也來了興致,跟著她一起往前湊。
    兩人剛走到墨家攤位附近,那股清香就更明顯了。吳二娘蹲下身,先聞了聞那罐粟米,隻有糧食的陳香,沒有半點異樣;又伸手摸了摸那兩匹棉布,指尖觸到的是棉布的粗糙質感,湊近了聞,也隻有棉布本身的味道。“難道是這箱子?”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纏著黑布的木箱上,剛想伸手去碰,就被旁邊的墨家侍衛攔住了。
    “吳夫人,墨家的貨物未開封前,不便觸碰。”侍衛的聲音很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吳二娘訕訕地收回手,不死心地繞著木箱轉了一圈,鼻子湊得極近,幾乎要碰到木箱的木板。那股清香確實是從木箱裏飄出來的,順著木箱縫隙,一絲絲往外透,尤其是在日頭照到的地方,香味似乎更濃了些。“墨公子,您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寶貝啊?”她抬頭看向不遠處正跟賬房說話的墨泯,聲音裏滿是好奇。
    墨泯聽到聲音,抬眼望了過來,嘴角勾了勾,卻沒立刻回答,隻道“吳夫人先別急,等會兒自然會讓大家知道。”
    她這一說,周圍的人就更好奇了。原本圍著金記和水靈絲商攤位的富商們,聽到這邊的動靜,也紛紛往墨家攤位湊。沒一會兒,墨家攤位前就圍了一圈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這香味絕不是普通香料,說不定是墨家從西域弄來的奇珍?”
    “我看不像,西域的香料我見得多了,沒這種清潤的味道。”
    “會不會是裝了什麽名貴的藥材?比如千年人參之類的,聽說好的人參會散發香氣。”
    “別扯了,人參的味道哪是這樣的?我看啊,說不定是墨家故意弄出來的噱頭,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金啟安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他原本正因為銀匠遲遲不回來而煩躁,見眾人都圍著墨家攤位,心裏頓時生出幾分不滿,也擠了過去。他站在人群外,抽了抽鼻子,那股清香確實讓人心曠神怡,可他嘴上卻不饒人“哼,裝神弄鬼罷了。墨家要是真有好貨,早就擺出來了,哪會用這種小伎倆博眼球?”
    他的話剛說完,就有人反駁“金公子這話就不對了,墨公子做事向來穩重,怎麽會用噱頭?說不定真是有好東西。”說話的是做玉器生意的周老板,早上墨泯幫他解決了攤位爭執,他對墨泯頗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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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啟安瞪了周老板一眼,還想再說什麽,卻見墨泯緩步走了過來。他隻好把話咽了回去,心裏暗自琢磨我倒要看看,你這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破爛玩意兒。
    墨泯走到木箱旁,目光掃過圍在周圍的眾人,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多謝各位關注墨家的攤位。大家聞到的香味,確實是從這木箱裏飄出來的。不過,這裏麵裝的不是奇珍,也不是藥材,而是墨家新研製的一種‘香米’。”
    “香米?”眾人都是一愣。吳二娘最先反應過來,指著那罐粟米問道“墨公子,您說的香米,難道就是這個?可這看著跟普通粟米沒什麽區別啊。”
    墨泯搖了搖頭,伸手示意侍衛打開木箱。侍衛上前,小心地解開纏在箱蓋上的黑布,然後將箱蓋掀開,箱子裏鋪著一層柔軟的稻草,稻草上整齊地擺放著十幾個陶罐,每個陶罐都封著紅布,那股清香正是從紅布的縫隙裏飄出來的。墨泯拿起一個陶罐,將紅布掀開,裏麵裝著的果然是米粒,隻是這米粒比普通粟米略小些,顏色是淡淡的乳白,顆粒飽滿,在陽光下泛著細微的光澤。
    “這就是墨家新研製的‘雲澗香米’。”墨泯托起陶罐,讓眾人看得更清楚些,“它是墨家在紫彥城西邊的雲澗村開墾的梯田裏種出來的。那裏海拔高,常年雲霧繚繞,水質清甜,土壤裏還含著一種特殊的礦物質,種出來的稻米自帶清香,不用加任何香料,煮熟後香味能飄出半條街。”
    眾人聽得嘖嘖稱奇,卻還是有些懷疑。做糧食生意的王老板擠了上前,小心翼翼地從陶罐裏捏出幾粒米,放在鼻尖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比剛才聞到的更濃鬱些。他又將米粒放在嘴裏嚼了嚼,眉頭先是一皺,隨即舒展開來“這米……居然帶著點清香的甜味?而且口感很細膩,比普通粟米好吃多了!”
    王老板的話讓眾人更驚訝了。做綢緞生意的劉記掌櫃也忍不住上前,捏了幾粒米嚐了嚐,連連點頭“確實有股清香的甜味!墨公子,您這香米要是真有這麽好,往後我家的飯堂就從您這兒訂米了!”
    墨泯笑了笑,繼續說道“這‘雲澗香米’不僅好吃,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它耐儲存。普通粟米儲存超過三年就容易發黴,而這香米隻要放在幹燥的地方,儲存十年都不會變質,香味口感依舊,也不會消散腐敗。另外,它的產量雖然比普通粟米低些,但墨家已經在雲澗村擴大了種植麵積,往後每月都能供應五千斤,足夠滿足紫彥城商戶的需求。”
    “五千斤?”王老板眼睛一亮,“墨公子,您這香米怎麽賣?要是價格合適,我先訂一千斤!”
    “我也訂!我訂五百斤!”
    “算我一個,我訂三百斤!”
    眾人頓時熱鬧起來,紛紛爭搶著要訂貨。金啟安站在一旁,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原本以為墨家拿不出什麽好貨,沒想到居然推出了這麽特別的香米,還一下子吸引了這麽多商戶。他心裏暗自著急,卻又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搶生意,隻能死死地盯著那罐香米,眼神裏滿是嫉妒。
    墨泯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各位別急,‘雲澗香米’的價格,墨家已經定好了,每斤五十文。這個價格,比普通粟米貴了二十文,但考慮到它的品質和耐儲存的特點,應該算是公道價。另外,今天在商會訂米的東家,墨家還會贈送一袋試吃裝,裏麵有五斤香米,大家可以先回去嚐嚐,覺得好再繼續訂貨。”
    “五十文?不貴不貴!”王老板立刻說道,“這麽好的香米,五十文一斤太值了!我現在就跟您簽合約!”
    其他商戶也紛紛附和,生怕晚了就訂不到貨。墨泯讓賬房拿出合約,開始跟商戶們簽訂單。沒一會兒,賬房手裏的訂單就寫滿了好幾張,訂米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兩千斤。
    李崇安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一幕,心裏既羨慕又慶幸。羨慕的是墨家居然有這麽好的貨物,一推出就大受歡迎;慶幸的是自己剛才跟墨家簽了“雪柔絲”的合約,往後就能搭上墨家的渠道,說不定自家的絲也能像這香米一樣,賣出好價錢。他正想著,就見墨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李崇安連忙快步上前“墨公子,您叫我?”
    墨泯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李會長,水靈絲商的‘雪柔絲’品質很好,若是用墨家的‘雲澗香米’來招待京城的客商,想必能讓他們更滿意。我已經跟賬房說了,往後水靈絲商的飯堂,墨家每月供應兩百斤香米,按成本價算,就當是墨家的一點心意。”
    李崇安又驚又喜,連忙躬身道謝“多謝墨公子!您真是太照顧我們水靈絲商了!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把‘雪柔絲’的品質做得更好!”
    周圍的商戶們見狀,更是羨慕不已。大家都看出來了,墨家這是在有意拉攏水靈絲商,往後水靈絲商怕是要跟著墨家一起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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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啟安看著這一切,心裏的火氣越來越大。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對著墨泯冷笑道“墨公子,你這香米看著是不錯,可誰知道是不是徒有虛名?說不定是加了什麽東西,才讓它有香味的。要是吃壞了人,誰來負責?”
    墨泯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金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拿些香米回去試試。墨家做事光明磊落,絕不會在食物裏加任何有害的東西。另外,墨家已經將‘雲澗香米’送到了紫彥城的醫館,請大夫檢驗過了,大夫說這香米不僅無害,還含有豐富的營養,長期食用對身體有益。若是金公子需要,我可以讓賬房把大夫的檢驗文書拿給你看。”
    金啟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原本隻是想刁難一下墨泯,沒想到墨泯早就準備好了檢驗文書。他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隻能悻悻地站在一旁,看著墨泯繼續跟商戶們簽訂單。
    就在這時,醉仙居的夥計阿福突然撞開雕花木門衝了進來。他平日總是笑得眉眼彎彎,此刻卻滿臉煞白,青布短衫的前襟沾著泥點,懷裏緊緊抱著幾匹用粗布裹著的錦緞,跑得太急,進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倒,踉蹌著撲到堂中,“撲通”一聲跪在墨泯麵前,聲音帶著哭腔“墨公子!不好了!您存放在碼頭貨倉的‘雲紋錦’……被人動了手腳!好幾匹都成這樣了!”
    說著,他顫抖著掀開粗布,露出裏麵的錦緞,本該是色澤瑩潤、雲紋流轉的“雲紋錦”,此刻卻滿是縱橫交錯的斷絲,有的地方甚至被挑出了破洞,陽光透過破洞灑進來,在地上映出細碎的光斑,像極了這錦緞此刻的狼狽。
    滿堂的談笑聲瞬間凝固。剛才還圍著墨家攤位訂香米的商戶們,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紛紛落在那幾匹受損的錦緞上。
    金啟安先是一怔,隨即眼底迸出狂喜,他猛地起身,寬大的月白錦袍掃過身後的椅子,發出“吱呀”一聲響。他快步走到錦緞前,彎腰用指尖挑起一縷斷絲,故意提高聲音,讓在場的富商都能聽見“我早說過,墨家雖懂糧運貨倉,卻未必懂綢緞的精細!這‘雲紋錦’是墨公子特意要在商會亮的壓軸貨吧?如今成了這副模樣,看來今年商會的頭名,還是我金記的‘霞影緞’穩了!”
    他身後的親信立刻跟著附和,一個瘦高個的管事湊上前,假裝仔細查看錦緞,搖頭歎道“可不是嘛!這斷絲看著像是被人用針挑的,墨家的貨倉守衛也太鬆了,連自家的貨都看不住,往後誰還敢跟墨家合作?”另一個圓臉掌櫃則接過話頭,目光掃過周圍的富商“諸位要是想訂好綢緞,還是得選金記!咱們‘霞影緞’的金線都是正經西域來的,貨倉裏日夜有人守著,絕出不了這種岔子!”
    富商們竊竊私語起來,剛才對墨家香米的熱情,此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澆滅了。有人麵露疑慮,有人悄悄往後退了退,顯然是被金啟安的話動搖了,畢竟在紫彥城,綢緞生意向來是金記的天下,墨家這次跨界涉足,本就有人持觀望態度,如今“壓軸貨”出了問題,難免讓人覺得墨家“外行”。
    墨泯卻依舊站在原地,玄色錦袍在微風中輕輕垂落,不見半分慌亂。他緩步走到阿福麵前,彎腰拾起一匹受損的錦緞,指尖撚起一縷斷絲,指腹輕輕蹭過錦緞的紋路,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易碎的瓷器。片刻後,她忽然冷笑一聲,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堂內的議論聲“金公子怕是看錯了,這不是墨家的‘雲紋錦’。”
    金啟安臉上的笑容一僵“墨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想不認賬?”
    “認不認賬,看細節便知。”墨泯抬手將錦緞翻過來,指腹落在布角的位置,示意眾人細看,“墨家的‘雲紋錦’,是請金泉織造局的老匠人織的,每匹布角都繡著‘墨’字暗紋,需得對著光才能看見。你們看看這布,有嗎?”
    眾人湊上前,借著窗欞透進來的陽光仔細查看,布角光禿禿的,別說“墨”字暗紋,連半點繡線的痕跡都沒有。阿福的臉色瞬間從煞白變成了青紫,他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明明是從碼頭貨倉的墨家專屬貨架上取的……怎麽會沒有暗紋?”
    “你從貨架上取的,未必是墨家的貨。”墨泯的目光突然轉向人群後的一個身影,語氣冷了幾分,“這位先生,不如你來說說,這錦緞是怎麽回事?”
    人群一陣騷動,疤臉謀士正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錦緞上,悄悄往後縮,想混在商戶裏溜走,聽見墨泯叫他,身子猛地一僵,差點撞翻旁邊的香料攤。沒等他反應過來,兩個身著黑衣的侍衛已經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架住。其中一個侍衛手裏還提著個布包,打開布包,裏麵露出幾枚染了靛藍色顏料的鋼針,針尾磨得尖尖的,針尖上還掛著幾縷與受損錦緞同源的絲線,顯然是用來挑斷絲線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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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公子,”墨泯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角落裏的陳萬堂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寒冰,“你早上派去貨倉的人,想用‘受潮’棉布摻假,被賬房查了出來;現在又想毀我墨家的‘雲紋錦’,讓我在商會丟盡臉麵,真當墨家好欺負,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陳萬堂渾身發抖,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他原本以為,阿福是墨家的夥計,由他出麵送受損錦緞,定能讓眾人信以為真,就算墨泯懷疑,也抓不到證據。可他沒料到,墨泯居然能一眼看出錦緞的破綻,還當場揪出了疤臉謀士。情急之下,他突然指著金啟安,聲音嘶啞地喊道“不是我!是金啟安挑唆我幹的!他說隻要毀了你的貨,金記就能穩拿頭名,還答應我,事成之後幫我還墨家的貨款!”
    金啟安氣得臉色鐵青,上前一腳踹在陳萬堂的膝蓋上,陳萬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疼得齜牙咧嘴。金啟安指著他的鼻子,怒聲罵道“廢物!你自己想搞鬼,還敢亂咬人!我什麽時候挑唆你了?你有證據嗎?”
    “我有!”陳萬堂忍著疼,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你讓親信給我的,上麵寫著貨倉的換班時間,還說讓我用染了顏料的針挑斷絲線,這樣就能嫁禍給墨家……”
    金啟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沒想到陳萬堂居然還留著紙條。他剛想上前搶紙條,就被墨泯的暗衛攔住了。侍衛從陳萬堂手裏接過紙條,遞到墨泯麵前。墨泯展開紙條,上麵的字跡潦草,卻能看清“卯時三刻換班”“用靛藍針挑絲”等字樣,右下角還畫著一個小小的“金”字標記,那是金記管事常用的標記,之前驗“霞影緞”金線時,賬房就見過這個標記。
    滿堂嘩然。原本圍著看熱鬧的富商們,此刻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看向金啟安的眼神裏滿是鄙夷。做茶葉生意的陳老倌捋著胡子,低聲對旁邊的人說“沒想到金記為了搶生意,居然能幹出這種下三濫的事,往後我可不敢跟他們打交道了。”賣瓷器的趙三郎也點頭附和“就是,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他這麽一搞,誰還信他的‘霞影緞’是好貨?”
    金啟安的額頭滲出冷汗,他強裝鎮定,對著富商們拱了拱手“諸位別聽他胡說!這紙條是偽造的!陳萬堂自己想害墨家,還想拉我下水,真是其心可誅!”
    “是不是偽造的,查一查便知。”墨泯將紙條遞給身後的賬房,“賬房,你去金記的攤位,取一張金管事寫的單據,比對一下字跡。”
    賬房應了聲,快步走向金記攤位。金啟安的親信想攔,卻被侍衛瞪了一眼,嚇得縮了回去,剛才疤臉謀士被抓的場麵還在眼前,他們可不敢再觸墨泯的黴頭。沒一會兒,賬房拿著一張泛黃的單據回來,將單據和紙條放在一起,對著眾人說道“諸位請看,這紙條上的字跡,與金管事單據上的字跡,筆鋒和轉折處完全一致,連‘金’字標記的寫法都一模一樣,這紙條絕不是偽造的。”
    金啟安的臉徹底白了,他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隻能僵在原地,像個木偶似的。
    就在這時,墨泯突然轉向李崇安,語氣緩和了幾分“李會長,水靈絲商今年的‘雪柔絲’比去年細三成,織成的帕子在京城定能賣出好價錢。墨家的碼頭貨倉還空著一部分,若是水靈絲商能在三日內補送一批‘雪柔絲’,填補‘雲紋錦’的空缺,墨家就免了你們去年的六千兩運費,還幫你們把‘雪柔絲’運到京城,走墨家的漕運渠道,運費再減兩成。”
    李崇安先是一愣,隨即喜出望外,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聲音都有些發顫“多謝墨公子!我們水靈絲商一定在三日內補送‘雪柔絲’,絕不耽誤!”他身後的絲商們也紛紛露出激動的神色,有人甚至忍不住鼓起掌來,三千兩運費對水靈絲商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更別說還能搭上墨家的漕運渠道,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周圍的富商們又是一陣騷動。做皮毛生意的年輕商戶湊在一起,小聲議論“墨家這是要扶持水靈絲商啊,往後水靈絲商怕是要起來了。”“誰說不是呢?墨家的漕運渠道多厲害啊,能幫著把貨運到京城,還能省運費,換誰誰不樂意?”金啟安聽著這些話,心裏又氣又急,卻不敢再發作,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了底氣,若是再鬧下去,隻會讓自己更難堪。
    墨泯沒再理會金啟安,而是轉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阿福,語氣溫和了幾分“阿福,你也是被人蒙騙,墨家不怪你。你先下去休息吧,待會兒我讓賬房給你算雙倍的工錢。”
    阿福感激地看了墨泯一眼,擦了擦眼淚,躬身退了下去。
    解決完阿福的事,墨泯又看向圍在攤位前的商戶們,指了指木箱裏的“雲澗香米”,笑著說道“剛才說到香米,還沒跟大家說完。這‘雲澗香米’除了煮粥、做飯好吃,還能用來做點心。墨家的雲泯齋已經試過了,用香米磨成粉做的桂花糕、米糕,比用普通米粉做的更香甜,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米香,很受客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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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她示意侍衛從旁邊的食盒裏拿出幾塊用香米粉做的桂花糕,分給眾人品嚐。富商們接過桂花糕,咬了一口,瞬間被那清甜的口感征服了。做點心生意的張掌櫃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墨公子,您這香米粉賣不賣?我想訂些回去做點心,肯定能賣得好!”
    “賣!”墨泯點頭,“香米粉的價格是每斤五十文,比普通米粉貴二十文,但口感和香味都更勝一籌。今天訂香米粉的東家,同樣贈送試吃裝,還能優先拿貨。”
    張掌櫃立刻說道“我訂五百斤!現在就簽合約!”其他做點心、做粥鋪生意的商戶也紛紛上前,爭搶著訂香米粉。沒一會兒,香米粉的訂單就訂出去了八百多斤,比香米的訂單還要火爆。
    金啟安站在一旁,看著墨家攤位前熱鬧的景象,再看看自己攤位前冷冷清清的樣子,心裏像是被針紮一樣難受。他的“霞影緞”雖然珍貴,卻隻能賣給做綢緞生意的商戶,受眾有限;而墨家的香米和香米粉,幾乎所有商戶都能用得上,受眾廣,需求大,難怪會這麽受歡迎。他後悔極了,要是自己當初沒有想著用歪心思,而是像墨家一樣好好研究新貨物,說不定現在也能有這麽好的生意。
    就在這時,墨泯突然看向金啟安,語氣平淡地說道“金公子,你的‘霞影緞’金線,銀匠已經驗完了。”
    金啟安心裏一緊,連忙問道“怎麽樣?是不是真的?”
    墨泯讓人把銀匠叫了過來。銀匠拿著幾縷金線,對著眾人說道“諸位請看,這金線確實是西域產的,但不是去年被劫商隊的那批,而是三年前的舊金線。舊金線的韌性比新金線差,織出來的綢緞容易斷絲,而且顏色也不如新金線鮮亮。”
    金啟安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沒想到自己囤的舊金線居然被驗出來了。他強裝鎮定地說道“舊金線怎麽了?舊金線也是正經西域來的,織出來的綢緞一樣好!”
    “是不是一樣好,大家一看便知。”墨泯讓人拿了一塊用新金線織的“雲紋錦”碎片,和金記的“霞影緞”放在一起。眾人湊上前一看,頓時明白了,“雲紋錦”的金線顏色鮮亮,光澤飽滿,摸起來也更有韌性;而“霞影緞”的金線顏色暗沉,摸起來有些粗糙,還容易起毛。
    做綢緞生意的劉記掌櫃搖了搖頭,說道“金公子,不是我說你,你這舊金線織的綢緞,根本比不上墨家的新金線。往後我還是跟墨家訂綢緞吧,至少品質有保障。”其他做綢緞生意的商戶也紛紛點頭,原本想訂“霞影緞”的商戶,此刻都改了主意,想跟墨家合作。
    金啟安看著這一切,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的親信連忙上前扶住他,低聲勸道“東家,咱們還是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金啟安咬了咬牙,瞪了墨泯一眼,轉身帶著親信匆匆離開了醉仙居。他走的時候,連“霞影緞”都沒來得及收拾,那些曾經被他視為珍寶的綢緞,此刻在他眼裏,卻成了燙手的山芋。
    解決完金啟安的事,商會也漸漸接近尾聲。墨泯讓賬房整理好訂單,然後對著眾人說道“今天的商會,多謝各位東家捧場。墨家推出的‘雲澗香米’和香米粉,後續會定期供應,若是大家有需求,隨時可以去雲泯齋或者墨家貨倉訂貨。另外,墨家還會在每月初一舉辦一次小型訂貨會,方便大家補貨,也歡迎大家提出寶貴的意見。”
    眾人紛紛點頭稱好,對墨家的安排讚不絕口。做糧食生意的王老板說道“墨公子考慮得太周到了!每月舉辦訂貨會,省得我們跑冤枉路,真是太好了!”
    夕陽西下時,商會終於散場。富商們三三兩兩地走出醉仙居,嘴裏還在議論著今天的事,大多是對墨家的稱讚和對金啟安、陳萬堂的鄙夷。陳萬堂被侍衛扣下,留在醉仙居的後堂,疤臉謀士則被押去了碼頭貨倉,協助調查其他被動手腳的貨物。
    墨泯剛走出醉仙居的大門,就被金啟安攔住了。金啟安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有其他人,便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威脅“墨泯,你別太過分!金記在紫彥城立足多年,在官府也有人脈。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讓府尹大人查你的綢緞莊,說你私藏西域禁運的金線,到時候你墨家吃不了兜著走!”
    墨泯看著他,眼神冷得能凍死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金公子不妨試試。上個月,你讓親信給府尹送了一箱黃金,說是‘中秋賀禮’,那箱黃金的成色、重量,還有你親信送黃金時的時間、地點,我這兒都有賬冊記錄。你要是想讓府尹查我,我不介意先把這賬冊交給按察使大人,讓他查查府尹大人的‘中秋賀禮’是怎麽回事。”
    金啟安的臉色瞬間驟變,他沒想到墨泯連這種事都知道。那箱黃金是他用來賄賂府尹的,為的就是讓府尹在商事上多關照金記,若是被按察使知道了,別說府尹保不住他,他自己都得吃牢飯。他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威脅的話,隻能惡狠狠地瞪了墨泯一眼,轉身匆匆離開,腳步踉蹌得像是丟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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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泯看著他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彥子玉從後麵跟上來,湊到墨泯身邊,低聲問道“少爺,要不要派人盯著金啟安?我怕他回去後還會搞小動作。”
    “不用。”墨泯搖頭,“他現在自顧不暇,不敢再動歪心思。你去安排一下,陳萬堂早上抵押給當鋪的三畝田產,以墨家的名義贖回來,送還給陳家。另外,你再派人去霹靂堂,催他們盡快把那批‘玄鐵鎖’交貨,碼頭貨倉的守衛需要加強,不能再出今天這種事。”
    “是!”彥子玉應下,轉身就要離開,又被墨泯叫住了。墨泯想了想,補充道“還有,金記的‘霞影緞’,你讓賬房盯著點。他們的金線來路不明,說不定還有其他問題,別讓他們把有問題的綢緞賣給其他商戶,壞了墨家的名聲。”
    彥子玉點點頭“我知道了,少爺。”說完,便快步離開了。
    墨泯剛要轉身往相國府走,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隻見白詩言提著一個食盒,正快步向他跑來。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裙擺上繡著幾簇淡雅的桂花,跑動時,裙擺隨風飄動,像極了翩躚的蝴蝶。
    “墨泯!”白詩言跑到墨泯麵前,停下腳步,微微喘著氣,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商會順利嗎?我在府裏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就給你帶了桂花糕過來,還熱著呢。”
    墨泯的眼神瞬間軟了下來,先前的冷意蕩然無存。她接過食盒,指尖不經意間觸到白詩言微涼的手,連忙將她的手裹在掌心,語氣裏帶著幾分責備,卻更多的是關切“這麽著急作甚?外麵風大,仔細凍著。你身子弱,要是生病了,我可沒法跟伯父伯母交代。”
    “我擔心你嘛。”白詩言吐了吐舌頭,笑著打開食盒,裏麵的桂花糕泛著金黃的色澤,還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氣,“快嚐嚐,我特意讓廚房多放了桂花,你最喜歡吃這個了。”
    墨泯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口感在嘴裏散開,桂花的香氣沁人心脾,瞬間驅散了她一天的疲憊。她牽著白詩言的手,慢慢往集市走去。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路上,溫馨而美好。
    白詩言嘰嘰喳喳地說著府裏的趣事,一會兒說府裏的雪球抓了老鼠,一會兒說廚房新做的點心很好吃,一會兒又說她新學了一首曲子,等墨泯有空了唱給她聽。墨泯靜靜地聽著,偶爾應上一兩句,眼底滿是溫柔。
    可沒人注意到,墨泯眼底深處,偶爾會閃過一絲冷意。她知道,金啟安和陳萬堂絕不會善罷甘休。金啟安被他抓住了賄賂府尹的把柄,肯定會想辦法報複;陳萬堂雖然被免了部分貨款,還拿回了田產,但他在商會丟盡了臉麵,心裏定然怨恨。而且,霹靂堂那邊的“玄鐵鎖”遲遲沒交貨,說不定也出了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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