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的市局法醫室亮如白晝。秦明將那塊靛藍色油彩放在顯微鏡下，目鏡裏的顆粒狀物質讓他瞳孔微縮——這是含有熒光劑的特殊油彩，比劉水良慣用的戲劇油彩昂貴三倍，且市麵上極少流通。
    “進口貨，”林濤戴著白手套舉起證物袋，袖扣在台燈下泛著冷光，“z.q這個縮寫，我查了戶籍係統，劉水良的人際關係網裏沒有匹配的人。但你看這個——”他調出監控畫麵，“昨晚十點，劇院附近的交通攝像頭拍到輛黑色suv，車牌被泥巴糊住了，但後備箱有塊白色布角，和你說的靛藍油彩包裝材質一樣。”
    解剖台反光裏，秦明看到自己緊蹙的眉頭。他想起三個月前那起懸案：一名話劇演員死在更衣室，臉上塗著俄耳甫斯的麵具油彩，當時現場也丟失了一盒進口油彩。兩起案件跨越半年，此刻卻像齒輪般突然咬合。
    “叮——”林當的外賣盒落在桌上，小龍蝦的紅油滲進案情報告邊緣。她扒拉著一次性筷子：“剛問了檔案科，劉水良大二時參加過全省大學生戲劇節，搭檔是省話劇團的首席化妝師......叫張恪勤。”她突然停住，“z.q，張恪勤！”
    林濤立刻敲擊鍵盤。張恪勤的資料彈上屏幕：三十七歲，省話劇團骨幹，三年前因醫療事故導致右手神經損傷，退出舞台。照片裏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嘴角上揚的弧度和劉水良畢業照裏如出一轍。
    “他們組過雙人戲劇社，”秦明翻動校友錄掃描件，“張恪勤負責化妝，劉水良寫劇本。2015年校園短劇《審判者》拿過獎，劇情講的是‘用臉譜懲罰不義之人’。”他指尖停在合作照片上，張恪勤左手搭著劉水良肩膀，袖口露出的銀色袖扣與現場證物一模一樣。
    淩晨四點，三人趕到張恪勤的住所。老式公寓樓的防盜窗掛滿戲劇海報，《麥克白》的血手圖案在路燈下猙獰可怖。林當敲門時，秦明注意到門牌旁貼著張便簽：“周三下午三點，複健門診”，筆跡和劉水良手賬本裏的某些批注驚人相似。
    沒人應答。林濤用萬能鑰匙打開門，腐臭味夾雜著油彩氣息撲麵而來。客廳中央擺著張化妝台，鏡麵被分割成七塊，每塊玻璃下都壓著受害者的新聞剪報。最中間的相框裏，張恪勤和劉水良穿著戲服擁抱，前者右手纏著繃帶，臉上塗著靛藍色的竇爾敦臉譜。
    “看這個。”林當掀開窗簾。後窗防盜網上掛著個鐵皮信箱，裏麵裝滿未寄出的信，落款日期從2023年到2025年不等，每封信開頭都是：“親愛的水良，今天我又幫你完成了一幕......”
    秦明戴上手套翻開最厚的一本筆記，字跡從工整逐漸變得癲狂：“他們都該被審判......你說過藍臉代表剛正，可那些警察看不懂......沒關係，我會幫你把未完成的劇目演完......”字裏行間濺著暗紅斑點，經初步檢測是人類血跡。
    “劉水良死前在劇院說的‘第三幕’，”林濤聲音發緊，“可能指的是張恪勤策劃的模仿作案。但為什麽劉水良要單獨行動？難道他想阻止張恪勤？”
    解剖刀在秦明掌心轉了個圈。他突然想起劉水良屍檢時發現的異常——死者指甲縫裏有靛藍油彩殘留，而張恪勤筆記裏寫著“絕不觸碰演員的臉”。這矛盾像根刺，紮穿了“模仿作案”的假設。
    清晨六點，技術科傳來消息：劇院發現的皮鞋印屬於42碼，而張恪勤因長期複健穿40碼鞋。秦明站在化妝台前，盯著鏡中自己的倒影，突然伸手觸碰鏡麵分割線——七塊玻璃，對應七名受害者，而第八塊空缺的位置，正對著窗外初升的太陽。
    “他們是共犯，”秦明突然開口，“但分工不同。劉水良負責執行，張恪勤提供道具和‘劇本’，所以每個現場都有兩人的痕跡。直到最後一案，劉水良想終止犯罪，張恪勤卻用某種方式逼他完成‘終章’。”
    林當皺眉：“但張恪勤的右手廢了，怎麽殺人？”
    “用腦子。”秦明指向牆上的《哈姆雷特》海報，“劉水良的作案手法，全是張恪勤根據戲劇情節設計的。你看這個——”他翻開最新的筆記，2025年4月28日的字跡尤其潦草，“‘今晚試演新角色，你說警察會不會看懂我留的提示？’”
    提示。秦明猛地想起那通匿名電話、劇院的樂譜標記、還有靛藍油彩——張恪勤從一開始就在留下線索，他渴望被發現，渴望成為比劉水良更“完美”的審判者。
    “走！”秦明抓起車鑰匙，“去省話劇團的道具倉庫，張恪勤說過‘終章需要最華麗的舞台’。”
    暴雨在他們驅車趕到時傾盆而下。道具倉庫的鐵門鎖被撬斷，血腥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中央的升降台上，躺著具穿著戲服的屍體，臉上是完整的靛藍竇爾敦臉譜，胸口插著把戲劇用的道具刀——刀身是塑料的，真正的凶器是藏在刀柄裏的細鋼絲繩。
    “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小時，”秦明摸向屍體手腕，“是張恪勤，他右手的複健手環還在......”話音未落，倉庫頂部突然傳來金屬摩擦聲。林當抬頭，隻見升降台的鋼索正滋滋斷裂，帶著鏽跡的鐵架朝他們砸下來！
    林濤眼疾手快拽著兩人撲倒在地。巨響過後，塵埃中傳來手機鈴聲。秦明摸索著接通，張恪勤的聲音帶著病態的興奮：“秦法醫，喜歡我為你準備的第二幕嗎？第三幕的主角......該輪到你了。”
    電話掛斷的瞬間，倉庫所有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秦明摸到了什麽濕潤的東西——是血，沿著升降台縫隙滴落在他手背上。而遠處，有皮鞋踩在積水裏的聲響，正不疾不徐地朝他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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