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張有德的公房，在大理寺後院，與寺卿相鄰。
    位置清幽，林蕭一路走來，心緒漸漸平穩。他知道，自己這破格提拔，必然伴隨著更重的責任和挑戰。
    走到門口，林蕭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進。”屋內傳來一個醇厚的聲音。
    林蕭推門而入。公房不大，卻布置得簡單肅穆。
    一張寬大的書案後，坐著一位麵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張有德。
    張有德約莫五十上下，蓄著短須，臉上總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上去更像個富態員外，而非執掌刑獄的三品大員。
    然而，林蕭深知，能在官場浮沉多年，坐到少卿之位，絕非善類。
    “下官林蕭，參見少卿大人。”林蕭上前一步，恭敬行禮。
    張有德笑著抬了抬手：“林寺正來了，不必多禮，坐吧。”他指了指書案前的一張椅子。
    “謝少卿大人。”林蕭依言落座，身板挺直。
    張有德端起桌上的茶碗，沒有立刻說話。
    屋內氣氛一時有些安靜。林蕭也不催促，隻靜靜坐著，等待少卿開口。
    片刻後，張有德才慢悠悠地開口：“今日大理寺，可是熱鬧得很呐。林寺正上任，當真是風頭無兩。”
    林蕭垂眸：“大人謬讚了，林某何德何能。”
    “聖上慧眼識珠，豈會有錯？”張有德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幾分深意，
    “從八品連升兩級，直入正六品，林寺正，前途不可限量啊。”
    “下官隻是盡力辦好差事罷了。”
    “說得好，盡力辦差，這才是為官之道。”張有德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
    “不過，今日請林寺正來，是有件要緊的事情，需要林寺正去辦。”
    林蕭心中一凜，知道正事來了。
    “請少卿大人吩咐。”
    張有德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此事，牽涉甚廣，陛下特意交代，讓大理寺嚴查。”
    “請大人明示。”
    “鎮北軍，你知道吧？”
    林蕭點頭：“回大人，鎮守北疆的雄師。”
    “不錯。”張有德眼中掠過一絲憂色，“半月前，一隊運往北疆的糧草，在途徑雁門關附近時，出了事。”
    “出了何事？”林蕭問。
    “糧草失竊，全部不翼而飛，更要緊的是，隨行的運糧隊，一百二十人，半數被殺。”
    林蕭心中一驚。鎮北軍乃朝廷重兵，糧草乃軍之根本。
    糧草失竊已是重罪，運糧隊再遭屠殺，性質更是惡劣。這絕非尋常盜匪所為。
    “傷亡如此慘重……”林蕭皺眉，“可是遭遇了敵軍？”
    張有德歎了口氣：“若隻是敵軍，倒也罷了。
    可據幸存者描述，出手之人，武藝高強，下手狠辣，卻並非北疆蠻族的慣用手段。
    更古怪的是，現場除了屍體和被劫的糧車，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跡。”
    “沒有留下痕跡？”林蕭追問，“是有人清理過現場？”
    “很難說。”張有德搖頭，“或者說，清理得太幹淨了。
    幹淨得就像……就像此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林蕭陷入沉思。能在劫掠糧草、殺傷百人後，將現場清理得如此徹底，這夥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們不僅力量強大，而且訓練有素，甚至可能在朝中有內應，能事先得知運糧隊的路線和時間。
    張有德看著林蕭，繼續說道：“此事非同小可。
    鎮北軍糧草乃是重中之重，一旦北疆有事，糧草不濟，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陛下震怒，已下令徹查。”
    “這等重案，理應由大理寺全力追查。”林蕭道。
    “正是如此，陛下對此案極為重視，在禦前點名，要由你，林蕭，親自負責此案。”
    林蕭聞言，沒想到，這樁案子竟會落到自己頭上，而且是陛下親自點名。
    他剛升任寺正，經驗尚淺，陛下為何會如此信任他？
    “下官身受陛下隆恩，粉身碎骨亦難報答，隻是下官才疏學淺，恐辜負陛下厚望。”
    “陛下既然點你，自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張有德示意林蕭坐下。
    “再者，你剛入大理寺不久，根基淺，與朝中各方勢力瓜葛少。
    查這樣的案子，反倒沒有那些老油條的顧慮。”
    林蕭明白張有德話裏的意思。鎮北軍糧草案，牽扯的勢力必然複雜，也許是朝中黨爭，也許是江湖勢力，甚至可能有北疆內部的奸細。
    一個新人，沒有複雜的背景和人脈，反而更容易放開手腳。
    “陛下既有旨意，下官定當竭盡全力，查清此案！”林蕭沉聲道。
    “好！”張有德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此案由你全權負責，大理寺會給你一切支持。不過，有幾點，你須得記住。”
    “請大人指點。”
    “第一，此案涉密，你須小心行事，不可走漏風聲。除了與案情緊密相關之人，不得輕易告知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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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明白。”
    “第二，此案凶險異常，能在北疆附近公然劫掠軍糧，殺傷運糧隊，對方絕非善類。你此去，務必保證自身安全。”
    “多謝大人提醒，下官會注意。”
    “第三，糧草失竊，糧庫必定有人配合。運糧隊中，也可能有內應。你要仔細甄別，揪出內鬼。”
    林蕭點頭。
    “第四，此案與鎮北軍有關，但朝廷不希望引起北疆動蕩。你調查時，盡量避免影響鎮北軍士氣。”
    這第四點尤其棘手。要查案，必然要接觸鎮北軍，但又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或不滿。
    張有德看著林蕭，緩緩道：“林寺正，此案能否查清，關係重大。陛下對你寄予厚望，大理寺上下也看著你。
    若能辦好，你的前程一片光明；若辦砸了……”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蕭鄭重道，“下官定不負聖恩，不負大人所托。”
    “很好。”張有德臉上又恢複了那副和善的笑容，“此事越快越好。
    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便啟程，前往雁門關。”
    “明日？”林蕭微微驚訝。陛下點名，今日召見，明日就要出發，這速度著實快。
    “不錯。”張有德道，“事關軍國要務，耽誤不得。”
    “下官遵命。”
    “去吧。”張有德擺了擺手，“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
    林蕭起身，再次行禮：“下官告退。”
    站在門外，他長舒一口氣。正六品寺正的位子還沒坐熱，一樁要命的差事便落了下來。而且是陛下親自點名，這意味著，他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鎮北軍糧草失竊案。這四個字在他腦海中盤旋。此案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對手是誰？為何敢如此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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