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箏澗·桐凝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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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箏的清靈氣裹著澗水的濕意往袖管裏鑽,比築穀的沉勁多了三分柔,吳仙握著念歸幡往澗底走時,幡尖的星紋總往澗邊的老桐樹偏——樹身纏著半枯的青藤,藤葉間滲著淡金的桐木氣,風一吹,能聞見點陳桐的清苦,混著澗水“叮咚”的響,倒比築穀多了些潤氣。
走到澗邊,眼前的青石台麵上臥著架老桐箏。箏身是淺褐的老桐木,琴麵裂著兩道斜縫,縫裏嵌著澗泥和幹縮的桐花,像被澗水浸了幾十年的滯;二十三根箏弦斷了十二根,剩下的十一根鬆垮地搭在箏碼上,弦上裹著層淡灰的水鏽,一碰就“簌簌”掉渣,連箏碼都歪了三根,陷在台縫的泥裏;箏首刻的“箏”字缺了左下的“丶”,刻痕裏積著青苔,連旁邊的“竹”字頭都蒙著水斑,隻剩點暗金的印子,像被濕氣裹住了魂。
念歸幡往箏身探,幡麵映出團淡金的影——“箏”字靈縮在箏底的桐木縫裏,影邊繞著纏人的水絲,動一下就帶起串碎桐屑,連袖袋裏斷築杵的沉勁氣都滲不進,隻剩團發暗的虛影,見幡尖靠近,竟往木縫更窄的深處鑽。
吳仙蹲到箏旁,指尖剛挨著琴麵——涼得像浸了澗水,卻比青石台多了點軟,是老桐木沒散盡的桐凝靈。他摸出袖袋裏的布包,先取出槐樹苗往箏身的裂縫蹭了蹭:樹苗的木魂氣剛沾著水鏽,就“滋滋”冒起輕煙,水鏽竟往下褪了些,露出淺褐的桐木色;“箏”字的刻痕顫了顫,藏在青苔裏的“竹”字頭露了出來,泛著極淡的金光,像老箏剛被彈過的餘韻。
“還得引點潤氣透進木裏。”吳仙又取出斷築杵,往箏碼旁輕敲——杵頭的沉勁氣順著箏碼往琴身鑽,歪著的箏碼竟慢慢正了些,陷在泥裏的底部也露了點木色;“築”字靈的餘勁還沾在杵上,剛碰著箏縫,裏麵的淡金影就動了動,纏在身上的水絲鬆了半分。
澗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幾隻背著小箏弦的小箏蟲爬了出來,蟲殼上還沾著桐木的碎渣。最大的那隻舉著斷弦喊:“這箏僵了二十八年啦!以前彈箏的阿娘在時,澗邊總飄著桐香,‘箏’字的光能順著箏弦往琴麵爬,連箏尾刻的‘水’字都跟著亮——後來沒人再來澗邊彈箏,澗水帶著泥往箏上漫,先鏽了箏弦,再裂了琴麵,最後連調弦的箏扳手都丟在澗裏啦!”
另一隻小箏蟲叼著塊沒蒙塵的舊箏碼,爬到老箏旁:“阿娘走前說,‘箏’字靈怕濕,得用‘桐魂’引,可這澗邊的老桐樹快枯了,哪來的清靈氣?”
吳仙往澗裏望,水麵漂著塊舊箏扳手,扳手柄還沾著點沒褪的桐木氣——是被澗水帶著,沒沉到泥底。他伸手撈起箏扳手,往笛芽布包裏蹭了蹭:扳手上沾了竹芽的清魂氣,再往箏首的“箏”字刻痕旁輕放:“‘箏’,從竹,從爭注:古字形關聯),竹者,弦之骨也;桐者,身之魂也——靈入桐,桐振弦,弦載字,字才不滯。”
話音剛落,他握著箏扳手往箏首的刻痕上輕刮——扳手雖鏽,卻帶著點舊年的清靈氣,順著刻痕往琴身裏鑽。琴身裏的淡金霧晃了晃,“箏”字靈的影動了動,纏在身上的水絲又鬆了些,露出點泛光的邊角,往扳手的方向湊了湊。
小箏蟲們突然往老桐樹爬,回來時都叼著帶露的桐花葉:“桐花葉有桐魂!能引箏的清靈氣!”它們把桐花葉擺成小堆,推到箏身旁——花葉的清潤氣順著木縫往裏滲,滲到“箏”字缺的“丶”處時,琴身突然“嗡嗡”顫了顫,藏在木縫裏的淡金影飄了出來,正是那筆缺畫,被水絲纏得發虛,一碰著舊箏扳手就顫了顫,慢慢往“箏”字的主體靠。
澗水突然“嘩啦”漫上台麵,帶著點活潤氣往箏身澆——纏在“箏”字靈上的水絲竟全散了,淡金光突然亮透,缺的“丶”和主體合在一塊兒,裹著桐靈氣往箏身四周淌。
堵著的箏縫突然“呼”地透出氣,澗泥順著水流走;箏尾的青苔褪了些,刻著的“水”字透了光,像被箏音浸醒似的閃了閃;連鏽了的箏扳手都顫了顫,扳手柄沾了點新的凝靈。
吳仙剛直起身,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澗穀更深處亮——風裏沒了古箏的清靈氣,卻裹著點古琴的幽寂氣,像是有刻著“琴”字的老鬆琴在鬆蔭下靜臥。
小箏蟲們把舊箏扳手和桐花葉包成小布包,遞給他:“這扳手沾著桐的魂,葉有箏的靈,遇著僵了的‘琴’字,就把扳手往琴上刮刮,葉往琴徽旁放放,它們就知道有人來接啦!”
吳仙把布包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澗穀深處走。走到台邊回頭望,小箏蟲們正圍著老桐箏擦澗泥喊“慢點兒”,“箏”字的光順著青石台往遠處淌,淌過台旁的舊箏扳手,淌過澗邊的桐花葉,像條凝實的淡金帶,一頭拴著老桐箏的箏,一頭牽著澗外的路。
風裏的古琴氣越來越幽寂。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三個布包,舊箏扳手是涼的,卻透著老箏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鬆琴的字在等,等桐靈融寂,等桐魂引氣,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鬆蔭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青石台往前走,袖袋裏的布包輕碰著笛芽布包,“沙沙”的響裏摻了點清靈,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