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不合時宜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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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求敗和楊沂中已經離開許久,門外的雨聲漸遠。
    上官劍南躺在床榻之上,臉色仍未完全恢複,他半撐著身子,望著廳中那個怯生生站著的小女孩,眉頭輕蹙。女孩不過五歲,臉蛋尚圓潤稚嫩,披著一件沾了水的薄鬥篷,烏黑的頭發貼在額前,雙眼怯生生地看著這群陌生的大人。
    韓熙兒送別兩人後,回來,此時已換下濕衣,蹲在女孩麵前,輕輕為她擦著頭發,手法溫柔,卻不知從何做起,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女孩低著頭,小聲答道:“我……我叫韓雙兒。”
    她聲音很輕,但聽到“韓”這個姓,廳內眾人皆是一怔。
    上官劍南目光微斂,艱難地坐直身體,輕聲道:“她就是韓將軍的女兒……”
    緊接著,大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清瘦高大的身影踏雨而入,鬥笠沾著水珠,身穿深藍藥袍,束發帶早已濕透。他一進門,便取下鬥笠抖去水跡,目光一掃,便落在韓雙兒的身上。
    那人,正是裘正——裘千仞與裘千尺的父親。
    他麵色冷峻,神情內斂,一雙眼深邃如潭。
    裘正將鬥笠掛起,慢步上前,走到韓雙兒麵前,半蹲下身,與她平視。
    “你,是韓世忠的後人?”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醫者慣有的平穩語氣。裘正在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獨孤求敗,知道了自己家裏的情況。
    小女孩一愣,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裘正凝視她片刻,忽而輕歎一聲,伸出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
    “哎,你爹和我是……是舊識。”他說這話時,語氣裏透出一絲久別重逢的沉痛與緬懷,“若他不在了……那你,就當我是你爹吧。”
    他緩緩站起身,轉向上官劍南和韓熙兒,正色對上官劍南和韓熙兒說道:
    “此女,我願收為義女。”
    “將來,我會教她醫術,不教她殺人,隻教她救人。”
    上官劍南微怔,隨即緩緩點頭:“裘兄既有此意,自然是她的福分。”
    很顯然,雖然裘正並未自我介紹,但從其話中的不難聽出他就裘千仗的父親。
    韓熙兒鬆了口氣,也牽起女孩的小手,溫聲安慰道:“雙兒,你以後就跟著裘伯伯,好不好?”
    小女孩怔怔看著裘正,眼裏漸漸浮出一層水霧,哽咽道:“你們……你們會丟下我嗎?”
    裘正俯身,輕輕抱起她,眼中浮現出一抹罕見的柔色。
    “不會。”
    屋外雨聲漸歇,天空隱隱透出微光。
    在裘正親手調配的湯藥與針灸之下,上官劍南的傷勢漸漸好轉。
    而上官劍南在傷勢好了一些之後,便帶著裘正一家,同韓熙兒一起住到了自己的山莊之中。
    每逢夜深時分,山莊四周蟲鳴斷續,燭影微搖,上官劍南便閉目運功,默默調息。一月之後,氣息漸穩,臉色亦由慘白轉為紅潤。
    這一段日子,裘正未曾懈怠,寸步不離地照看著他。他為醫道癡迷,常趁上官劍南休息之際,一邊研讀古方,一邊反複推敲上官劍南體內經脈受創的症結。他不求回報,隻願救人性命。
    上官劍南心知這一命是撿來的,待他傷勢稍穩,便親自泡了一壺陳年的武夷岩茶,拂袖而坐,道:“裘兄,劍南無以為報,唯有此身所學,願盡數相授。”
    裘正一愣,連連擺手:“上官兄多慮了,救人本是醫者之責,豈敢妄受大禮。”
    然而上官劍南態度堅決,自那日起,每當清晨露水未幹,便執木劍於庭中起式,將畢生所學,一招一式盡授於裘正的長子——裘千丈。
    隻是,裘千丈天資平庸,骨骼鬆軟,練了三年仍未入門。上官劍南雖不言語,眼中略有遺憾。
    不久後,裘正喜得二子,命名為“千仞”,取“千仞高山,劍指其巔”之意。繈褓之中,這孩童便氣息沉穩,骨節剛勁,與常人迥異。
    待其年滿七歲,竟可徒手翻越山牆,躍石如飛。上官劍南首次觀其演拳,掌勢帶風,虎虎生威,心中大震。
    “此子,乃天生練武之才!”
    自此,他不再將武學授於裘千丈,而是將自己的“九陽內勁”“斷山掌”“破雲十三劍”等絕學,盡數傾囊相授於裘千仞。
    裘千仞聰慧絕倫,過目不忘,刀劍一式學來便能演出神采,招招氣勢逼人。十歲時,便能在庭前與山中獵豹周旋半柱香,毫發無傷。
    上官劍南望著他,眼中有希冀,也有幾分莫名的憂色。
    裘千仞十歲那年冬天,山中落雪未融,天地間一片蒼茫。那日他剛從後山練劍歸來,滿身熱氣,腳步輕快地奔入正廳,衣袍上還掛著斑斑雪花。
    “師父,”他拱手一禮,唇角帶著少年特有的自信,“弟子已將第十三式‘破軍’練成,請師父過目。”
    上官劍南放下手中茶盞,目光溫和,卻藏不住眼底一抹驚異。他走出屋外,立於廊下,隻見裘千仞提劍入式,步步沉穩、氣息連貫,劍鋒破風之聲猶如龍吟。至最後一式“破軍”貫出時,一道雪被從遠處鬆枝上震落,紛紛揚揚灑落其後,宛若劍氣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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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上官劍南低聲讚歎,轉而緩緩道:“這一劍,已入‘形隨意動,氣合神行’之境,十三劍之理,你已盡數領悟。”
    裘千仞眼中亮起異彩:“那弟子可否挑戰師父,試一試劍意勝負?”
    上官劍南微怔,旋即搖頭輕歎:“千仞,你雖劍術入微,但心仍浮躁。記住,武之一道,成於意誌,毀於執念。”
    裘千仞低頭應是,神色恭敬,但目光深處,隱隱閃過一絲不甘。
    是夜,山風穿林,燈火微搖。
    上官劍南獨自立於庭中,望著那根插在雪地裏的木劍,半晌未語。他忽然回憶起自己年少時的模樣,那份熱血、那份不服輸,也曾在心中熊熊燃燒,最終卻因一次過於激進的挑戰,落下終身暗傷。
    他低聲自語:“千仞此子……悟性極高,卻有一絲殺氣隱藏骨血之間……若不加以調和,恐日後誤入歧途。”
    第二日清晨,他命裘千仞隨自己入山,於白雪中盤膝而坐,傳授心法《靜明訣》。
    “你記住武學之道,不在疾,在於意靜。”他緩緩道,“你如今表麵功夫已成,卻未明心意之理。武功越高,越要能忍,能柔,能退。否則,將來心生殺念,一念入魔,便成無可挽回之局。”
    裘千仞凝神聆聽,似懂非懂地點頭。但那股藏於血脈中的傲氣,似乎並未因此削弱,反而在悄然間沉入骨髓,等待某一日破土而出。
    日子一晃而過,裘千仞十四歲那年,獨自入山試煉,不慎與一群山匪交手,將數十人盡數擊斃。回到山莊之時,眼神冷冽,衣袍之下血氣未散。
    上官劍南見狀,眉頭緊鎖:“你為何不先震懾,再擒首?為何屠盡?”
    裘千仞冷然答道:“殺一是罪,屠萬成雄。我若留一人,日後再聚匪黨,反成後患。”
    上官劍南沉默良久,最終隻歎:“你還不懂……武功越強,越要守住初心。”
    但他知道,裘千仞的心,已開始偏離最初那道正直的光。
    而這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
    隻是上官劍南還未來得及細細調教裘千仞,便在一日傍晚接到了楊沂中的飛鴿傳書。
    信箋展開,紙墨未幹,字跡卻力透紙背——
    “金人再度南下,已破蔡州,大宋告急。今秦檜已死,宋高宗退位,孝宗登基,他為嶽飛平反,銳意抗金。陛下禦筆,望閣下束發再起,歸朝共抗金賊。”
    上官劍南望著那行行字句,神色未動,指尖卻微微一顫。他已避世十載,本以為可將餘生用於傳道授業、隱於山林,不料烽火再燃,國事難棄。
    他緩緩起身,踱至窗前,望著遠山的殘陽,沉默良久。
    門外,韓熙兒靜靜立著,雙手抱著一隻銅壺,壺中茶水已涼,卻遲遲未送進去。
    她聽說了消息。
    十年,她從二十芳齡守到三十如玉。十年前,上官劍南負傷歸來,她如飛蛾撲火般選擇留下。她陪他熬過舊傷複發的長夜,也忍著無名無份的煎熬,等著他說一句“嫁我為妻”。
    如今,通緝令已除,天下再無阻隔。她以為,一切終於要圓滿了。
    可他卻又要走了。
    她望著屋內那個熟悉卻漸漸變得遙遠的背影,輕聲問道:
    “你……還是要走嗎?”
    上官劍南沒有回頭,隻淡淡道:“國有難,男兒怎能苟且偷生?”
    韓熙兒咬著唇,聲音哽咽:“可你已六十了。你這身傷,難道還能再戰十年?你為這個國家付了三十年,難道還不夠嗎?”
    屋內沉寂了一瞬,接著傳來他低啞的聲音:
    “正因我已六十,所以這次,或許……便是我最後一次上戰場。”
    韓熙兒怔住,淚水幾欲落下。
    她不知,其實在上官劍南心中,那枚成婚之約早已悄悄埋下。他心知自己已是殘燈之人,若強行娶她,不過是耽誤她的光陰罷了。
    她三十,花期正盛,而他……怕是連餘生也不知還能剩下幾載。
    隻是上官劍南不說。
    他說不出口。
    一個男人,怎能對一直等著自己的女子說:“我老了,我不配。”
    他寧可奔赴戰場,寧可死於刀下,也不願看她被歲月困在自己身邊。
    這一夜,月光冷清,灑落庭前石階。
    韓熙兒靜坐燈下,一針一線繡著那件未完的嫁衣。
    上官劍南獨立窗前,一盞孤茶,幾頁舊信。風拂過,他輕聲呢喃:
    “熙兒,來世若有緣,我定會娶你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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