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百草堂之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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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合花開:百草堂的清心劫
    清末民初的江南,潮氣總裹著水汽在街巷間漫溢,可入了秋的藥香鎮,卻被一股說不出的燥氣纏上了。鎮東頭的百草堂剛卸下門板,掌櫃王寧便坐在案前磨墨,他穿一件漿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沾著經年累月的藥漬,指節粗大卻靈活,磨墨的力道勻得像在稱量藥材。簷下掛著的“百草堂”匾額,木頭上還留著去年梅雨季節的淺痕,卻被晨露打濕得愈發清亮。
    “王掌櫃,救救我家那口子!”門板剛落,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就背著人衝了進來,背上的婦人臉色蠟黃,咳得身子直抽,每一聲都像要把肺咳出來。王寧放下墨錠起身,手指搭在婦人腕上,指腹的老繭蹭過對方細弱的脈搏,眉頭漸漸蹙起:“夜裏是不是總睜著眼到天亮?咳起來沒痰,心口還發慌?”漢子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她這半個月都沒睡過囫圇覺,昨天夜裏咳得直冒冷汗,說心口像燒著一團火!”王寧轉身掀開身後的藥櫃,抽屜上貼著的“百合”“麥冬”標簽已有些褪色,他取出幾片淡黃色的幹百合,湊近鼻尖輕嗅,而後對裏間喊:“張陽,帶雪丫頭去後山北坡采些鮮百合,要鱗莖飽滿的,帶點潮氣卻沒沾過水的!”
    裏間應聲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是藥師張陽,二十七八歲,長衫領口別著個素布香囊,裏麵裝著曬幹的百合花瓣,舉手投足透著穩當;女的是王寧的妹妹王雪,不過十六歲,背著個粗布藥簍,簍子裏裝著小鋤頭、竹篩子,辮子上還係著去年采藥時編的草繩,眼裏滿是雀躍。“張陽哥,北坡的百合是不是比南坡的好?上次林姐姐說,百合怕澇,北坡高,不積水。”王雪邊收拾工具邊問。張陽剛要開口,院門外忽然閃過一個青色身影,是護道者林婉兒。她總穿一身便於行動的短打,腰間別著把短刀,頭發束得緊實,露出光潔的額頭,見王雪要出門,便走上前:“我陪你們去,今早看見劉二在後山南坡晃悠,手裏還提著水桶,怕是沒安好心。”王寧聞言眉頭一皺,劉二是濟世堂孫玉國的手下,孫玉國一向眼紅百草堂的生意,怕是要在藥材上動手腳。“你們當心些,若見著劉二,別跟他起衝突,采了百合就趕緊回來。”
    三人出了鎮,往後山走。秋陽把山路曬得暖烘烘的,路邊的野菊開得正盛,王雪卻顧不上看,眼睛盯著路邊的土坡,尋找百合的蹤跡。“雪丫頭,看這裏。”張陽蹲在一處草叢前,撥開枯黃的草葉,露出幾株頂端結著淡紫色花苞的植物,“百合的葉子是披針形的,葉脈清晰,你看這鱗莖在土裏,得用小鋤頭慢慢挖,別弄破了。”他說著從藥簍裏拿出小鋤頭,手腕輕轉,泥土便鬆了,一顆顆白色的鱗莖像蒜瓣似的聚在一起,帶著新鮮的泥土氣息。王雪學著張陽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挖著,剛挖出一株,就聽見林婉兒低聲提醒:“往北邊走,南坡那邊有積水的痕跡。”三人往高處走了走,果然看見南坡的幾株百合被潑了水,葉子已經有些發蔫。“劉二果然在這兒動了手腳,百合沾了水,鱗莖容易爛,藥效也會差。”張陽皺著眉說。
    太陽偏西時,三人背著滿滿一簍鮮百合回到百草堂。王寧早已把麥冬、玉竹等藥材備好,見了鮮百合,便讓張娜去清洗。張娜是王寧的妻子,穿一身青布裙,手上戴著銀鐲子,洗百合時動作輕柔,像在照料嬰兒:“這鮮百合得用清水輕輕衝,不能搓,不然鱗莖會碎,藥汁就跑了。”清洗好的百合被放進砂鍋裏,和麥冬、玉竹一起加水煮沸,再轉小火慢燉。藥香很快彌漫了整個藥鋪,剛才來的漢子守在旁邊,眼睛直盯著砂鍋。半個時辰後,王寧倒出一碗藥湯,湯色清亮,帶著淡淡的甜味:“讓你家娘子趁熱喝,一天一劑,三劑後再來複診。”
    漢子捧著藥碗匆匆離去,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興衝衝地跑回來,臉上滿是笑意:“王掌櫃,太神了!我家娘子喝了藥,昨晚竟睡了三個時辰,咳嗽也輕多了!”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了藥香鎮,那些被“夜不能寐、幹咳無痰”折磨的村民,紛紛往百草堂趕。王寧坐在案前,一邊診脈,一邊囑咐張陽按方抓藥,王雪則在一旁幫忙稱藥,看著村民們帶著希望離去,她心裏滿是歡喜,覺得這百合,真是能解人心頭燥的“仙藥”。可誰也沒注意,藥鋪斜對麵的濟世堂裏,孫玉國正站在窗邊,看著百草堂門庭若市的景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穿一身綢緞長衫,手指在窗台上輕輕敲擊,眼裏滿是嫉妒:“劉二,去把錢多多找來,我倒要看看,這百草堂的百合,能風光多久。”
    濟世堂的後堂裏,藥味混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硫磺味,孫玉國背著手來回踱步,綢緞長衫的下擺掃過滿地散亂的藥包,臉上滿是不耐。劉二縮著脖子站在一旁,雙手攥著衣角,指節泛白:“掌櫃的,錢多多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他說手裏有批‘好貨’,比百草堂的幹百合白得多。”“白有什麽用?要能讓那些村民信,讓他們覺得百草堂的百合不如我的!”孫玉國猛地轉身,袖口掃過桌上的瓷瓶,瓶裏的藥材撒了一地。他最見不得百草堂熱鬧,尤其是王寧用百合治好了怪症後,鎮上的人提起百草堂就豎大拇指,連帶著濟世堂的生意都冷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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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藥材商人錢多多提著個黑布包袱走了進來。他穿一身灰布長衫,腰間掛著個算盤,臉上堆著精明的笑,一進門就拱手:“孫掌櫃,久等了。您要的幹百合,我帶來了,您瞧瞧?”說著打開包袱,裏麵的幹百合雪白透亮,比尋常百合白得有些不自然。孫玉國拿起一片湊近鼻尖,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讓他皺了皺眉:“這味兒也太明顯了,村民們能看不出來?”錢多多連忙湊近,壓低聲音說:“孫掌櫃放心,這硫磺是用細火熏的,隻要放幾天,味兒就淡了。再說,老百姓都認‘白’,覺得越白的藥材越好,誰會仔細聞?”他邊說邊撥弄著算盤,“這價格比正經幹百合便宜三成,您要是全要,我再給您讓點利。”
    孫玉國盯著包袱裏的百合,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他知道硫磺熏製的百合會破壞藥性,甚至可能傷身體,但一想到能搶回百草堂的生意,他就把這點顧慮拋到了腦後:“好,這批我全要了。你再去跟鎮上的人說,就說我這百合是剛從產地運來的新貨,比百草堂的陳貨藥效好十倍!”錢多多笑著應下,揣著銀子走了。孫玉國轉頭對劉二說:“你去鎮上散播消息,就說百草堂的百合放久了,藥效都散了,不少人喝了沒用。再帶幾個人,去百草堂鬧一鬧,就說他們的藥治壞了人!”劉二點頭應下,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藥香鎮裏漸漸有了流言。有人說“百草堂的百合是去年的陳貨,我鄰居喝了一點用都沒有”,還有人說“濟世堂的百合又白又新鮮,孫掌櫃親自試過,治咳嗽可靈了”。不少村民被流言誤導,心裏犯了嘀咕,再去百草堂抓藥時,腳步都慢了些。這天一早,百草堂剛開門,劉二就帶著幾個村民衝了進來,為首的村民捂著肚子,臉色難看:“王掌櫃,你這藥是不是有問題?我喝了你的百合湯,不僅咳嗽沒好,還腹脹口幹,疼得直冒冷汗!”劉二在一旁煽風點火:“肯定是你們的百合壞了,用陳藥糊弄人!我看你們就是想賺黑心錢!”
    王寧正在給一個老人診脈,見這陣仗,放下手平靜地說:“這位鄉親,你先別急。你喝藥多久了?除了百合湯,還吃了別的東西嗎?”那村民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喝你的藥,我喝的是濟世堂的百合湯……”劉二趕緊打斷他:“你記錯了!你明明喝的是百草堂的藥!”王寧看在眼裏,心裏已然明白。他轉身從藥櫃裏取出百草堂的幹百合,又讓學徒去濟世堂買了一包他們的百合,放在桌上對比:“大家來看,我這百合是自然晾曬的,顏色是淡黃色,聞著有淡淡的藥香;而濟世堂的百合,顏色雪白,湊近聞,能聞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說著把兩包百合遞到村民麵前。
    村民們輪流看著、聞著,紛紛點頭:“確實,百草堂的百合有藥香,濟世堂的這味兒不對勁。”張陽藥師這時端來兩碗水,把兩種百合分別放進去,用勺子輕輕攪動:“大家再看,百草堂的百合煮出來的水清澈,帶著甜味;濟世堂的百合煮出來的水有些渾濁,還帶著點怪味。”劉二見勢不妙,想悄悄溜走,卻被林婉兒攔住。她雙手抱胸,眼神銳利:“劉二,你剛才說這位鄉親喝的是百草堂的藥,現在怎麽解釋?”劉二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那為首的村民也慌了,趕緊說:“我、我是被劉二逼著來的,他說隻要我來鬧事,就給我錢……”
    真相大白,村民們紛紛指責劉二和孫玉國。王寧卻沒再多說,隻是對大家說:“大家治病心切,我能理解。但藥材好壞,不能隻看顏色,得看藥效、聞氣味。以後大家買藥材,要是拿不準,隨時來百草堂問,我一定知無不言。”村民們散去後,張娜收拾著桌上的百合,眉頭緊鎖:“孫玉國也太過分了,用硫磺熏製的百合,這不是害人嗎?”王寧歎了口氣,看著窗外:“他隻想著生意,卻忘了醫者的本分。隻是這事兒,恐怕還沒結束。”果然,當天下午,孫玉國就帶著幾個夥計來到百草堂,進門就拍著桌子:“王寧,你憑什麽說我家的百合是硫磺熏的?你這是故意詆毀我濟世堂的名聲!”王寧站起身,神色平靜:“孫掌櫃,是不是硫磺熏的,大家都看在眼裏、聞在心裏。我勸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正經藥材上,別再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了。”孫玉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瞪了王寧一眼,甩袖而去。看著他的背影,林婉兒低聲說:“孫玉國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得小心些。”王寧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百合,輕輕摩挲著:“隻要我們守著本心,用好藥材,就不怕他折騰。”
    硫磺百合的風波過去三日,藥香鎮的晨霧還沒散盡,百草堂的門板剛卸下一半,就見一個穿藍布長衫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來,發髻散亂,袖口沾著泥點,嘴裏不停喊著:“王掌櫃!王掌櫃救命!我爺爺咳血了!”王寧剛把剛曬好的百合幹收進瓷罐,聞言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那少年是鎮上老秀才鄭欽文的孫子鄭小秋,平日裏總跟著爺爺來藥鋪看書,此刻臉色慘白,抓著王寧的袖子直發抖:“今早我去叫爺爺起床,就見他咳了一地血,身子軟得站不起來,還直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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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沒再多問,抓起藥箱就往外走。藥箱是梨花木做的,邊角被磨得發亮,裏麵整齊碼著脈枕、銀針和應急藥材,他腳步匆匆,青布長衫的下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張娜在後麵追著喊:“帶上件厚衣裳!今早露重,老秀才身子弱!”林婉兒聞言,轉身從裏間取了件半舊的棉襖,快步跟上王寧的腳步。
    鄭欽文的家在鎮西頭的老巷裏,院子裏種著兩棵桂花樹,花瓣落了一地,卻沒半分香氣能壓過屋裏的藥味。王寧走進臥房,就見鄭欽文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嘴唇卻泛著青紫,見王寧進來,想抬手打招呼,卻咳得胸口劇烈起伏,帕子上又添了幾道暗紅的血痕。“老鄭,別說話,先讓我診脈。”王寧坐在床邊,將手指搭在鄭欽文的腕上。指腹下的脈搏細弱無力,像風中搖曳的燭火,他又掀開鄭欽文的眼皮看了看,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再摸了摸對方的額頭,竟是涼的——這不是之前鎮上流行的陰虛燥咳,反倒是風寒入肺的症候。
    “小秋,你爺爺這幾日是不是淋過雨?”王寧問道。鄭小秋點頭:“前天下午下了場急雨,爺爺去書院收書,回來時淋了半身濕,當晚就開始咳嗽,他說沒事,沒想到今早會咳血……”王寧站起身,從藥箱裏取出紙筆,一邊寫藥方一邊囑咐:“你爺爺這是風寒犯肺,肺絡受損才會咳血,得用麻黃湯溫肺散寒,萬萬不可用百合——百合性偏涼潤,用在風寒症上,就像往冰窖裏添雪,會加重病情。”他寫好藥方,遞到鄭小秋手裏,又特意指著“麻黃”“幹薑”幾味藥說:“抓藥時讓張陽藥師給你包好,回去後用砂鍋煎,大火燒開後轉小火煮一刻鍾,趁熱喝,喝完蓋被捂汗,千萬別再受涼。”
    林婉兒這時把棉襖蓋在鄭欽文身上,又摸了摸他的手,還是冰的,便說:“我去灶房燒點薑茶,讓老秀才先喝著暖身子。”說著轉身去了灶房,不多時就端來一碗薑茶,熱氣騰騰的,鄭欽文喝了幾口,嘴唇終於有了點血色。王寧交代完注意事項,剛要回藥鋪,就見張陽藥師匆匆跑來,手裏拿著鄭小秋剛抓的藥,臉色有些急:“王掌櫃,小秋剛才抓藥時,非要多要一包鮮百合,說‘之前鎮裏人咳都用百合,爺爺咳血更該用’,我勸了半天他也不聽,還說您是忘了之前的藥方……”
    王寧心裏一緊,轉身就往鄭欽文家跑。剛到門口,就聽見屋裏傳來鄭小秋的哭聲:“爺爺!爺爺你怎麽了?你別嚇我!”他衝進臥房,就見鄭欽文躺在床上,咳得比剛才更厲害,嘴角掛著涎水,身下的褥子濕了一片——竟是腹瀉了。“小秋,你是不是給你爺爺喝百合水了?”王寧快步上前,摸了摸鄭欽文的肚子,鼓鼓的,還帶著點涼。鄭小秋紅著眼眶點頭,聲音帶著哭腔:“我見爺爺喝了藥還咳,就想起之前您用百合治咳嗽,便去藥鋪拿了些鮮百合煮水……沒想到爺爺喝了沒多久就開始拉肚子,還咳得更重了……”
    “傻孩子,症候不同,用藥自然不同。”王寧歎了口氣,沒有半分責備的意思。他讓林婉兒去灶房燒熱水,又讓張陽回藥鋪取幹薑和白術,自己則坐在床邊,輕輕給鄭欽文揉著肚子,低聲解釋:“老鄭,你這病是寒邪裹著濕氣在肺裏,百合雖能潤肺,可它涼性重,會把寒邪困在身子裏,不僅治不好咳,還會傷了脾胃,導致腹瀉。你別擔心,我調整下藥方,很快就會好的。”鄭欽文虛弱地點點頭,聲音沙啞:“王掌櫃,是我糊塗,沒聽你的囑咐……”王寧擺擺手:“治病哪有不犯錯的?重要的是及時糾正。”說話間,張陽拿著藥材回來了,王寧親自在鄭家用砂鍋煎藥,幹薑的辛辣味混著白術的藥香漸漸散開,他守在旁邊,不時用勺子攪一攪,直到藥湯熬成深褐色,才倒出來晾至溫熱,一勺一勺喂給鄭欽文。
    喝下藥半個時辰後,鄭欽文的咳嗽漸漸輕了,也不再說冷,肚子也不脹了。王寧這才鬆了口氣,又囑咐鄭小秋:“以後給爺爺用藥前,一定要先來問我,別自己隨便加藥材。你爺爺這病得養些日子,我每日來給你送藥,鮮百合你先收著,等他身子暖過來,不咳了,再用百合煮點粥補補肺氣也不遲。”鄭小秋用力點頭,眼眶通紅地給王寧作揖:“王掌櫃,謝謝您……我以後再也不敢亂用藥了。”王寧扶起他,又看了看床上睡著的鄭欽文,才帶著林婉兒和張陽回藥鋪。路上,林婉兒忍不住說:“要是換了孫玉國,怕是要先責怪小秋亂用藥,哪會像你這樣,先想著治病。”王寧笑了笑,看向路邊剛冒芽的野菊:“行醫不是做生意,看的是病,暖的是心。藥材有藥性,人有心性,隻有心性仁厚,才能把藥材的效用用對地方啊。”說話間,一陣風吹過,帶著遠處田裏的稻花香,也帶著百草堂飄來的百合香,輕柔地裹住了整條老巷。
    鄭欽文的咳嗽漸漸平複時,藥香鎮的集市正熱鬧,可濟世堂的門卻緊緊關著,門板上還沾著幾個爛菜葉——自從硫磺百合的事傳開,再沒人願意踏進濟世堂半步。孫玉國坐在後堂,看著滿櫃積壓的藥材,手指把算盤珠撥得劈啪響,卻算不出半點出路,綢緞長衫上的褶皺,比藥櫃裏的賬本還多。“掌櫃的,錢多多來了,就在門口等著。”劉二縮著脖子進來,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自從上次鬧事被拆穿,他在鎮上走路都抬不起頭,此刻看著孫玉國陰沉的臉,更是大氣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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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玉國把算盤往桌上一摔,站起身:“讓他進來!我倒要問問他,賣的什麽破百合,害得我濟世堂落到這步田地!”錢多多剛進門,就被滿室的低氣壓逼得後退半步。他這次沒掛算盤,手裏提著個沉甸甸的布包,臉上堆著賠笑:“孫掌櫃,您別氣,我這次來,是給您退錢的。”說著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裏麵的銀子叮當作響,“上次那批硫磺百合,是我糊塗,沒跟您說清楚危害,這錢您先收著,就當我給您賠罪了。”
    孫玉國盯著那包銀子,眼神複雜。他不是沒想過找錢多多追責,可真見對方主動退錢,心裏的火氣倒消了大半。錢多多見他不說話,又往前湊了湊:“孫掌櫃,我知道您是想跟百草堂爭口氣,可這藥材的生意,靠的是實在。王寧能用百合治病,不單是藥材好,更重要的是他懂藥性、知症候,咱們跟他比,差的不是客源,是對藥材的敬畏啊。”這話像根針,紮在孫玉國心上。他想起自己為了搶生意,連硫磺熏製的劣藥都敢用,再對比王寧明知鄭欽文誤用藥,卻先治病再講道理的樣子,臉上竟有些發燙。
    正愣神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劉二開門一看,竟是林婉兒。“孫掌櫃,我家掌櫃讓我來送個東西。”林婉兒走進來,手裏拿著個瓷罐,罐口貼著張紅紙,寫著“百合幹”三個字,“我家後山種的百合剛曬幹,王掌櫃說,濟世堂之前的百合出了問題,怕是斷了貨,讓我送些過來,您要是有需要,盡管開口。”孫玉國看著那罐百合,手指動了動,卻沒敢接。他實在想不通,自己處處針對百草堂,王寧為何還要主動送藥材。林婉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說:“我家掌櫃說了,同行不是對頭,都是為了給鎮上人治病。您要是願意,明天可以去百草堂的種植園看看,他說想跟您聊聊百合的種植和炮製,都是為了讓鎮上的人用上好藥材。”
    林婉兒走後,孫玉國盯著那罐百合,打開蓋子聞了聞,淡淡的藥香撲麵而來,比錢多多那批硫磺百合好聞百倍。錢多多在一旁勸道:“孫掌櫃,王寧這是給您台階下,也是真心想幫您。您想想,要是兩堂能一起把百合的生意做好,既不用搶客源,還能讓鎮上人放心,多好啊。”第二天一早,孫玉國換上一身幹淨的青布長衫,沒讓劉二跟著,自己提著那罐百合,往百草堂的種植園走去。
    種植園在後山北坡,遠遠就看見王寧和張陽在地裏忙活,王雪蹲在一旁,正給百合苗鬆土,林婉兒則在旁邊的竹筐裏分揀剛采的百合鱗莖。“王掌櫃。”孫玉國走上前,聲音有些不自然。王寧見他來,放下手裏的鋤頭,笑著迎上去:“孫掌櫃來了,快過來看看,這北坡的土疏鬆,排水好,種出來的百合鱗莖飽滿,藥效也足。”孫玉國跟著王寧走進地裏,腳下的泥土鬆軟,帶著潮氣,每一株百合都長得精神。王寧指著一株剛開花的百合說:“你看,百合開花後,鱗莖的養分就會被消耗,所以采收得在花前,挖的時候不能太用力,不然鱗莖會碎,影響藥效。”他邊說邊拿起小鋤頭,輕輕挖起一株百合,白色的鱗莖完整無損,帶著新鮮的泥土氣息。
    “之前我總想著,隻要藥材樣子好看,就能吸引客人,卻忘了最根本的藥效。”孫玉國看著那株百合,語氣裏滿是愧疚,“上次用硫磺百合,是我糊塗,不僅害了自己,還差點害了鎮上人。”王寧拍了拍他的肩膀:“誰還沒犯過錯?重要的是知錯能改。來,我教你怎麽炮製百合幹。”說著把孫玉國帶到旁邊的曬場,曬場上鋪著竹席,上麵攤著剛挖的鮮百合,“鮮百合得先洗淨,然後用溫水焯一下,不能煮太久,不然藥味會散,焯好後放在通風的地方陰幹,不能暴曬,這樣曬幹的百合才會保持淡黃色,藥效也不會丟。”
    孫玉國跟著王寧學焯百合,水溫、時間都掐得準準的,看著自己焯好的百合攤在竹席上,心裏竟有了種久違的踏實感。王雪在一旁笑著說:“孫掌櫃,您要是想學,以後可以常來,我還能教您怎麽用百合配藥膳,百合蓮子粥能安神,百合銀耳湯能潤肺,都很適合鎮上人吃。”孫玉國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好,以後我常來請教。之前是我太狹隘,總想著跟你們爭,現在才明白,咱們一起把藥材做好,讓鎮上人都能用上好藥,才是正經事。”
    正說著,錢多多也來了,還帶來了幾個藥商朋友:“王掌櫃,孫掌櫃,我跟幾位朋友說了藥香鎮的百合好,他們都想來看看,要是合適,就跟咱們長期合作,把藥香鎮的百合賣到外麵去!”王寧和孫玉國對視一眼,都笑了。陽光灑在曬場上,百合的藥香隨風飄散,遠處的山路上,鄭小秋正提著個籃子走來,籃子裏裝著剛煮好的百合粥,是鄭欽文讓他送來的,說是感謝王寧的救治,也想請孫玉國嚐嚐,讓他知道好百合不僅能治病,還能暖心。孫玉國接過一碗百合粥,嚐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嘴裏散開,心裏的鬱結也跟著化開了。他看著王寧,真誠地說:“王掌櫃,以後濟世堂就跟百草堂一起,好好種百合,好好給鎮上人治病,絕不再走歪路。”王寧笑著點頭,拿起一碗百合粥遞給林婉兒:“你看,這百合不僅能清心潤肺,還能化解誤會,真是味好藥材啊。”林婉兒接過粥,看著眼前和諧的景象,也笑了——藥香鎮的藥香,終於又恢複了往日的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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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過後,藥香鎮的空氣裏多了幾分清冽,後山北坡的百合卻迎來了最好的采收季。這日一早,百草堂的門沒像往常那樣打開,反而掛出一塊木牌,上麵寫著“今日休業,邀全鎮鄉親共赴百合養生節”,落款是王寧與孫玉國的名字。鎮口的曬穀場早已布置妥當,臨時搭起的木架上掛著串串曬幹的百合,黃澄澄的像墜著的小燈籠;幾張長桌上擺著鮮百合、百合幹,還有張陽藥師提前熬好的百合麥冬茶,熱氣騰騰地冒著甜香。王雪穿著一身新做的青布裙,辮子上係著用百合花瓣編的小花,正給圍上來的孩子們分發百合糕:“這是用鮮百合和糯米做的,吃了能潤嗓子,可別多吃,小心甜到牙!”
    鄭欽文拄著拐杖,在鄭小秋的攙扶下也來了。他大病初愈,臉色雖還有些蒼白,卻精神矍鑠,手裏還提著個木盒,裏麵裝著他親手寫的匾額。“王掌櫃,孫掌櫃,我這老骨頭也來湊個熱鬧。”他笑著說,目光掃過曬穀場,見兩堂的夥計們一起分揀百合,孫玉國正蹲在地上,教幾個村民辨別百合的好壞,“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百草堂和濟世堂一起為鎮上做事,好啊,真好。”
    王寧剛從後山回來,褲腳沾著泥土,手裏提著一籃剛采的鮮百合,聞言笑著說:“老鄭,這都是應該的。之前多虧你提醒小秋及時說清誤用藥的事,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呢。”正說著,林婉兒牽著兩個穿補丁衣裳的孩子走過來,孩子們手裏拿著小鋤頭,是鎮上孤兒院裏的孩子,“王掌櫃,孩子們說想跟著學挖百合,以後也想幫著照顧種植園。”王寧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頭,從竹筐裏拿出小鋤頭遞給他們:“挖百合要輕,像這樣順著鱗莖的方向挖,別弄破了根,明年才能再長。”他邊說邊示範,孩子學得認真,小臉上沾了泥土也不在意。
    孫玉國看在眼裏,心裏忽然有了個主意,湊到王寧身邊說:“王掌櫃,我想著,以後濟世堂也在後山開辟一塊地,專門種百合,再請孤兒院的孩子們來幫忙,管他們飯,還教他們辨藥,也算給他們謀條出路。”王寧眼睛一亮:“這主意好!咱們不僅要種好百合,還要讓鎮上的孩子都懂藥材、愛藥材,這樣藥香鎮的藥香才能傳下去。”兩人正說著,錢多多帶著幾個外地藥商走來,手裏拿著賬本:“王掌櫃,孫掌櫃,上次說的百合外銷的事,我跟幾位老板談妥了,他們願意長期收購咱們的道地百合,還說要把咱們的百合標注‘藥香鎮’的名號,賣到省城去!”
    人群裏頓時響起歡呼聲,村民們紛紛圍上來,有的問怎麽種百合,有的問百合藥膳的做法,張陽藥師幹脆站到長桌前,拿起鮮百合演示:“大家看,這鮮百合除了入藥,還能炒菜、熬湯。今天我教大家做百合炒西芹,清熱又爽口,特別適合秋燥的時候吃。”他邊說邊切百合,動作利落,雪白的百合片在陽光下透著光,引得村民們紛紛拿出紙筆記錄。
    正午時分,養生節到了最熱鬧的時候。鄭欽文讓鄭小秋打開木盒,取出那塊匾額,上麵寫著“百合清心,醫者仁心”八個大字,墨色飽滿,筆力遒勁。“這是我送給百草堂和濟世堂的,”他聲音洪亮,“王掌櫃守著仁心,用百合解民之苦;孫掌櫃知錯能改,與百草堂攜手護藥;還有林姑娘護藥、張藥師傳藝、雪丫頭熱心,咱們藥香鎮的醫者,都配得上這八個字!”王寧和孫玉國一起接過匾額,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孫玉國握著王寧的手,感慨道:“以前我總想著爭輸贏,現在才明白,醫者的贏,不是贏了同行,是贏了病痛,贏了鄉親們的信任。”王寧點頭:“是啊,就像這百合,單開一朵再美,也不如一片花海熱鬧。咱們兩堂攜手,才能讓藥香鎮的藥香,飄得更遠。”
    夕陽西下時,養生節漸漸散去,村民們帶著分到的百合幹、百合糕,滿載而歸。王雪幫著收拾東西,看著曬穀場上殘留的百合香,笑著對張陽說:“張陽哥,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去挖百合,林姐姐幫咱們避開劉二設的陷阱嗎?那時候我還覺得,濟世堂是咱們的對頭,沒想到現在能一起辦養生節。”張陽點頭:“這就像王掌櫃說的,藥材有藥性,人有心性。隻要守住本心,再深的誤會也能解開。”林婉兒走過來,手裏拿著一束剛采的百合,遞給王寧:“王掌櫃,這是後山最晚開的一批百合,留著做種,明年咱們的種植園就能種得更大了。”
    王寧接過百合,看著夕陽下的後山,遠處的炊煙嫋嫋升起,與百合的清香交織在一起。他知道,藥香鎮的故事,不會就此結束——明年春天,後山的百合會再發芽,兩堂的夥計會再一起播種,孩子們會再跟著學挖百合,而這股藥香,會伴著醫者的仁心,一代又一代,在藥香鎮永續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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