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百草堂之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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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暖寒夜
    清末民初的南方梅雨季,總把藥香鎮泡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成深褐色,河麵上飄著一層薄霧,連鎮口那棵百年老榕樹的氣根,都垂著串珠似的水珠。百草堂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著一身寒氣的村民老李抱著繈褓,跌跌撞撞闖了進來,懷裏的嬰孩哭聲細弱,像被雨打蔫的蟲鳴。
    “王掌櫃!王掌櫃救命啊!”老李的粗布短褂全濕透了,頭發黏在額角,懷裏的繈褓裹得嚴嚴實實,卻擋不住那陣斷斷續續的打嗝聲。正在櫃台後碾藥的王寧立刻放下銅碾子,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雙手骨節分明,指腹上帶著常年抓藥留下的薄繭,指甲縫裏還嵌著點黃芪的碎末。“老李別急,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他聲音沉穩,指尖剛觸到嬰孩的額頭,便皺起了眉——那溫度比正常孩子低了半截,像揣著塊浸了雨的棉絮。
    裏間抓藥的王雪聽見動靜,端著銅盆快步走出來。她梳著一條烏黑的長辮,辮梢用青布繩係著,身上的藍布圍裙沾了些藥粉,卻收拾得幹淨利落。見老李急得直抹眼淚,她趕緊把銅盆放在桌角,上前幫著掀開繈褓一角:“叔,孩子這是咋了?哭都沒力氣了。”
    嬰孩小臉蠟黃,嘴唇泛著淡紫,每打嗝一次,小身子就跟著顫一下,眼角掛著的淚珠都沒力氣掉下來。王寧指尖搭在孩子細弱的手腕上,片刻後抬頭道:“是脾胃虛寒引發的呃逆,寒氣積在胃脘裏,氣逆才總打嗝。得用丁香溫中降逆,再配點生薑、白術調和,才能把寒氣散了。”
    “丁香?我這就去拿!”旁邊的張陽立刻應聲。他是王寧的徒弟,剛滿二十歲,穿著件新做的灰布長衫,胸前別著個繡著“藥”字的香囊,裏麵裝著曬幹的陳皮,走起來帶著股清苦的香氣。他轉身快步走向藥櫃,拉開最底層的抽屜——那裏常年放著常用的溫裏藥材,可手指在裏麵扒拉了半天,臉色漸漸變了。“師父,丁香……隻剩小半撮了,不夠配藥。”
    王寧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怎麽會這麽少?上周才讓錢多多送過貨。”張陽咬了咬嘴唇,壓低聲音道:“我聽藥鋪街的人說,孫掌櫃前段時間找過錢老板,把鎮上大半丁香都高價收走了,還讓他暫時別給咱們供貨……”
    “又是裕和堂的孫玉國!”王雪氣得攥緊了拳頭,辮梢都跟著晃了晃,“前幾天劉二還在鎮口說咱們的當歸是陳貨,現在又故意囤丁香,這不是要斷鄉親們的活路嗎?”老李在一旁聽得臉色發白,抱著孩子的手都開始抖:“王掌櫃,那可咋辦啊?孩子已經三天沒好好吃奶了,再這麽下去……”
    王寧拍了拍老李的肩膀,目光掃過藥鋪裏候診的村民——有捂著肚子咳嗽的老婦,有抱著心口皺眉的漢子,都是這連日陰雨惹的寒症。他沉吟片刻,正要說話,裏間的張娜端著一簸箕剛炮製好的幹薑走了出來。她穿著素色的布衫,頭發用木簪挽著,臉上帶著點煙火氣,雙手因為常年炮製藥材,指腹比常人厚些,虎口處還有塊淺褐色的藥漬。“掌櫃的,幹薑晾好了,要不要分裝?”見鋪裏氣氛不對,她又補充道,“剛才聽見你們說丁香,後堂還有點去年的陳貨嗎?”
    張陽搖搖頭:“去年的陳貨上個月就用完了,孫掌櫃這次囤得太狠。”王雪忽然眼睛一亮,拉了拉張陽的袖子:“我記起來了!林婉兒姐姐上次來坐診,說過後山老樟樹下長著幾株野生丁香,雖然現在不是最佳采收期,花蕾沒全紅,但應急應該夠了!”
    “後山?”張陽立刻皺起眉,“這幾天下雨,山路滑得很,還有幾段是陡坡,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去?”王雪把圍裙解下來搭在椅背上,抓起牆角的竹編藥簍:“我從小在鎮上長大,後山哪條路不好走我清楚。孩子等著救命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王寧看著妹妹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懷裏仍在打嗝的嬰孩,沉聲道:“張陽,你跟小雪一起去,路上多照應著。記得挑花蕾泛紅的采,太青的藥效不夠,采完趕緊下山,別耽擱。”張陽立刻抓起牆上的油紙傘,又從抽屜裏拿了塊幹淨的布條塞進懷裏——那是預備著萬一有人受傷時用的。“師父放心,我們很快就回來。”
    兩人撐著一把油紙傘,快步走進雨幕裏。油紙傘的傘骨在雨水中泛著油光,傘麵上的墨竹圖案被雨水暈開,像一幅流動的畫。雨絲斜斜地織在山間,把後山的青石板路泡成了滑溜溜的深綠色。張陽撐著油紙傘,大半傘麵都偏向王雪那邊,自己的左肩早已被雨水浸得發沉,灰布長衫貼在背上,涼得像裹了層濕棉絮。王雪提著竹編藥簍走在前麵,腳下的布鞋踩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沾在褲腳,卻絲毫沒放慢腳步,眼睛緊緊盯著路邊的灌木叢,嘴裏還念叨著:“林婉兒姐姐說老樟樹下的丁香長在背風處,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山路越走越陡,有幾段甚至要抓著路邊的藤蔓才能穩住身形。張陽走在後麵,目光始終落在王雪的腳下,時不時提醒:“小雪,前麵那塊石頭滑,踩著旁邊的草根走。”王雪點點頭,伸手抓住一根粗壯的野藤,腳下剛一使勁,鞋底卻突然打滑,整個人往前踉蹌了兩步。張陽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兩人一起晃了晃才站穩,油紙傘“嘩啦”一聲歪在一邊,雨絲立刻撲在臉上,涼得人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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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吧?”張陽急忙把傘扶正,借著傘麵的遮擋,從懷裏掏出那塊幹淨布條,“我就說山路太險,你偏要走這麽快。”王雪揉了揉被拉得發疼的胳膊,笑著把藥簍往他麵前遞了遞:“你看,前麵那棵是不是老樟樹?”
    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山坡上果然立著一棵粗壯的老樟樹,樹幹要兩人合抱才能圍住,枝椏像撐開的巨傘,把周圍的雨絲都擋去了大半。樹下的灌木叢間,果然綴著點點淡紅——那是野生丁香的花蕾,雖不如人工種植的那般豔紅飽滿,卻也透著股鮮活的生氣。
    兩人快步走過去,張陽先把油紙傘靠在樹幹上,蹲下身仔細打量:“這些丁香的花蕾剛泛紅暈,正好符合林姑娘說的‘應急可用’,太青的藥效不足,得挑著采。”他從藥簍裏拿出小剪刀,指尖輕輕捏起一朵花蕾,剪刀尖貼著花萼處輕輕一剪,淡紅的花蕾便落進了掌心。王雪也學著他的樣子,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葉片,生怕碰掉還沒成熟的小花苞:“小時候跟著爹上山采藥,他總說‘藥是活的,得順著它的性子采’,現在總算明白這話的意思了。”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老樟樹的葉子被雨水打濕,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和丁香的馥鬱氣息混在一起,倒驅散了幾分山間的濕寒。張陽剪著花蕾,忽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小本子,借著樹縫漏下的微光翻了兩頁:“師父之前教過,丁香采收要在花蕾由青轉紅時,此時揮發油含量最高,藥效最好。咱們現在采的雖然差了點,但比沒有強。”王雪湊過去看,本子上記滿了藥材的特性和采收方法,字跡工整,還畫著簡單的藥材圖樣。“你倒記得仔細,我就記不住這些細節。”她笑著打趣,手裏的動作卻沒停,藥簍裏的淡紅花蕾漸漸積了小半簍。
    忽然,張陽起身去夠高處的一叢丁香時,腳下踩空,整個人往後一滑,手背重重蹭在旁邊的岩石上。“嘶——”他倒抽一口冷氣,低頭看時,手背已被劃開一道血口子,雨水一衝,血色立刻淡了,卻疼得鑽心。王雪見狀,立刻放下剪刀湊過來,抓過他的手查看:“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岩石上有青苔,最滑了。”她從懷裏掏出塊幹淨的帕子,蘸了點隨身攜帶的烈酒,輕輕敷在傷口上,“先止血,別感染了。”
    張陽皺著眉,卻把受傷的手往後縮了縮:“沒事,小口子,采完丁香再說。”說著就要去拿剪刀,王雪卻按住他的手,把藥簍搶過來:“你坐著歇會兒,剩下的我來采。這點傷看著不重,萬一淋雨發炎,回去師父該擔心了。”她不由分說地走到那叢丁香前,踮著腳夠高處的花蕾,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張陽坐在樟樹下,看著王雪的背影,手背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雨絲落在傘麵上,發出“沙沙”的輕響,遠處傳來山澗的流水聲,混著王雪偶爾發出的輕笑聲,倒讓這雨天的山間多了幾分暖意。不多時,王雪提著藥簍走過來,臉上帶著汗珠,卻笑得眉眼彎彎:“你看,采夠了!回去就能給孩子配藥了。”
    藥簍裏的丁香花蕾堆得滿滿當當,淡紅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細碎的光。張陽站起身,把油紙傘重新撐開,依舊把大半傘麵偏向王雪:“走,咱們趕緊下山,別讓師父和鄉親們等急了。”兩人踩著濕滑的山路往回走,雨幕中,那隻裝滿丁香的藥簍晃晃悠悠,像一盞提著的小燈籠,在濃綠的山間綴出一抹溫暖的紅。
    雨勢漸小,遠山籠著一層薄紗似的霧。當張陽和王雪的身影出現在百草堂門口時,候診的村民們都下意識地站起身——王雪手裏的竹編藥簍敞著口,淡紅色的丁香花蕾沾著水珠,在門口的微光裏透著鮮活,連帶著空氣中都飄進一縷清苦又馥鬱的香氣。
    “采回來了!”王雪跨進門,把藥簍往櫃台邊一放,顧不上擦臉上的雨水,先探頭往內間看,“孩子怎麽樣了?還打嗝嗎?”裏間立刻傳來張娜的聲音,她快步走出來,圍裙上還沾著些許幹薑的碎末,手裏端著個白瓷碗,碗裏盛著溫熱的米湯:“剛喂了點米湯,還是斷斷續續打嗝,小臉依舊發白,老李在裏麵守著呢。”
    王寧早已候在藥櫃旁,手裏拿著戥子,見藥簍送來,立刻上前翻看:“挑的都是泛紅的花蕾,不錯,應急足夠了。”他轉頭對張娜道,“快把丁香拿去炮製,去除花梗和雜質,用文火烘幹,注意別烘過頭,免得揮發油跑了。”張娜應了聲,小心地從藥簍裏捧出丁香,轉身往後堂的炮製房走——那裏常年飄著藥香,灶上的砂鍋總溫著水,是百草堂最安靜也最講究的地方。
    張陽把油紙傘靠在牆角,抬手擦了擦額頭的雨水,手背的傷口已經用布條包紮好,卻還是隱約透著點紅。王雪瞥見了,拉著他的手往內間走:“先找塊幹淨的布條重新包一下,別讓傷口沾了藥粉。”兩人剛走進內間,就見老李坐在板凳上,懷裏的嬰孩閉著眼睛,小眉頭皺著,每過一會兒,喉嚨裏就發出“呃”的輕響,像堵著口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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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丁香采回來了,馬上就能配藥。”王雪輕聲安慰,老李猛地抬起頭,眼裏滿是血絲,卻瞬間亮了起來:“真的?那可太好了!剛才孩子又吐了點清水,我真怕……”話沒說完,聲音就哽咽了。張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師父的醫術您還信不過?很快就好。”
    這時,後堂傳來輕微的“沙沙”聲——那是張娜在篩選丁香。她坐在小板凳上,麵前鋪著塊幹淨的白布,手裏拿著個竹篩,把丁香倒進去輕輕晃動,細碎的花梗和雜質落在布上,留下飽滿的花蕾。篩完後,她又把丁香放進陶盤裏,端到文火灶上,不時用竹鏟翻動,目光專注地盯著花蕾的顏色,生怕火候過了頭。不多時,一股更濃鬱的丁香香飄了出來,帶著點溫熱的暖意,驅散了藥鋪裏的濕寒。
    “丁香烘好了!”張娜端著陶盤出來,盤子裏的丁香顏色深了些,變成了暗紅,卻依舊飽滿,捏在手裏能感覺到細微的油性。王寧立刻接過陶盤,放在藥櫃上,拿起戥子稱藥:“丁香三分,幹薑二分,白術五分,再加點炙甘草調和藥性。”他的動作熟練又精準,藥材落在紙上,分量絲毫不差。張陽站在旁邊,仔細看著師父抓藥,手裏的小本子又拿了出來,飛快地記著劑量——這是他跟著王寧學醫的習慣,每一次配藥都要記下來,反複琢磨。
    藥材抓好後,王寧把它們倒進銅臼裏,用銅杵輕輕搗著。“孩子小,脾胃弱,得搗成細粉,用米湯送服才好吸收。”他一邊搗藥,一邊對老李解釋,銅杵撞擊銅臼的聲音“篤篤”響著,和著外麵的雨聲,竟有種讓人安心的韻律。不一會兒,藥材就搗成了細粉,王寧用紗布篩了兩遍,留下最細的粉末,倒進小紙包的裏。
    “來,把孩子抱過來。”王寧接過紙包,張娜早已端來溫好的米湯,用小勺舀了點,拌進少量藥粉,攪成稀糊狀。王雪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孩,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張娜則拿著小勺,輕輕撬開孩子的小嘴,把藥糊慢慢喂進去。嬰孩起初還皺著眉,卻沒哭鬧,小口小口地咽著。
    喂完藥後,王雪抱著孩子輕輕搖晃,老李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嬰孩的小眉頭漸漸舒展開,喉嚨裏的“呃”聲越來越輕,最後竟沒了動靜。又過了一會兒,孩子忽然咂了咂嘴,睜開了眼睛,小嘴巴動了動,像是在找奶吃。
    “不打嗝了!真的不打嗝了!”老李激動地叫出聲,聲音都發顫了。王雪也笑了,把孩子遞給老李:“您看,好了吧?再喂點米湯,觀察一會兒,要是沒事就能回家了。”老李抱著孩子,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謝謝王掌櫃,謝謝你們所有人!你們真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啊!”
    這時,藥鋪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候診的村民探頭進來:“裏麵怎麽樣了?孩子好了嗎?”王雪走到門口,笑著說:“好了!丁香配藥,立竿見影呢!”村民們頓時歡呼起來,剛才還緊繃的氣氛一下子鬆了,藥鋪裏充滿了暖意。而櫃台後的王寧,看著這一幕,臉上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拿起那塊剩下的丁香,放在鼻尖輕嗅——這小小的花蕾,不僅能治身體的寒症,竟也能暖了人心。
    百草堂用野生丁香治好嬰孩呃逆的事,像長了翅膀似的,一上午就傳遍了藥香鎮。連河對岸賣菜的阿婆,都拎著籃子特意繞到百草堂門口,探頭往裏看:“聽說王掌櫃用山上采的藥,把快斷氣的娃娃救活了?”候診的村民們七嘴八舌地應著,把前幾日劉二散布的“百草堂藥材差”的謠言,衝得無影無蹤。
    而此時的裕和堂,卻冷得像結了霜。孫玉國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把玩著個翡翠扳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穿著件藏青色綢緞長衫,領口繡著暗紋,頭發梳得油亮,可臉上的陰雲卻遮都遮不住。劉二垂著手站在旁邊,頭埋得低低的:“掌櫃的,街上都在說百草堂的好,咱們鋪子裏今早就來了兩個客人,還沒進門就被旁人拉去百草堂了。”
    “廢物!”孫玉國把扳指往桌上一拍,茶碗裏的茶水濺出幾滴,“我花那麽多錢囤的丁香,反倒讓他們用些野路子藥材搶了風頭!”他站起身,踱了兩步,忽然眼睛一亮:“你去盯著鄭欽文家,聽說他娘這幾日胃寒嘔吐得厲害,肯定要抓藥。你想法子把他引到咱們鋪子裏來。”
    劉二立刻應了聲,揣著孫玉國給的碎銀子,一溜煙跑出了裕和堂。沒過半個時辰,他就領著鄭欽文回來了。鄭欽文穿著件月白色長衫,手裏提著個食盒,臉上滿是焦急——他剛從城裏給母親買了點心,正打算去百草堂抓藥,就被劉二攔住,說裕和堂有“上好的雄丁香”,能根治老夫人的病。
    “鄭公子,快請坐!”孫玉國立刻換了副笑臉,親自給鄭欽文倒茶,“你娘的胃寒症,我早有耳聞。不是我誇口,我這有批從南洋運來的雄丁香,顏色紅得發亮,油性足,藥效比普通丁香強三倍,保準能治好老夫人的病。”說著,他從櫃台下拿出個錦盒,打開後裏麵果然放著些豔紅的丁香,看著比百草堂的飽滿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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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欽文有些猶豫:“孫掌櫃,我聽說百草堂的王掌櫃剛用丁香治好了孩子的病,要不我還是……”“哎,話可不能這麽說!”孫玉國立刻打斷他,“那是他們運氣好,用野丁香蒙對了!你想想,野藥材哪有正經商貨靠譜?我這雄丁香,一兩要價五錢銀子,比百草堂貴兩倍,貴有貴的道理!”他又湊到鄭欽文耳邊,壓低聲音道,“再說了,王寧那小子年輕,哪懂什麽辨證用藥?你娘的病拖不得,可不能拿她老人家的身子試藥。”
    鄭欽文被說得動了心——母親的胃寒症犯了快半個月,吃了不少藥都沒好,他確實急著求個“特效藥”。於是他點點頭:“那孫掌櫃,你趕緊給我配藥,多少錢我都給。”孫玉國心裏樂開了花,立刻拿出戥子抓藥,手裏的動作卻沒了往日的細致,丁香足足稱了一錢,又胡亂加了些幹薑、附子,包成一個大紙包:“每日早晚各服一次,用開水送服,三天保證見效!”
    鄭欽文付了銀子,揣著藥急匆匆回了家。當晚就按孫玉國說的,給母親喂了藥。可到了後半夜,老夫人突然開始劇烈嘔吐,吐出來的都是酸水,還喊著口幹、心煩,整個人燒得滿臉通紅。鄭欽文嚇得魂都沒了,連夜雇了輛馬車,抱著母親往百草堂趕。
    此時的百草堂剛打烊,王寧正和張陽整理藥櫃,張娜在旁邊縫補著藥袋。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王寧趕緊去開門,見鄭欽文抱著老夫人站在門口,老夫人臉色潮紅,呼吸急促,嘴裏還斷斷續續地哼著。
    “王掌櫃,快救救我娘!”鄭欽文聲音都在抖,“昨晚吃了孫玉國配的丁香藥,就變成這樣了!”王寧立刻把老夫人扶到內間的床上,伸手搭在她的脈上——脈象洪數,明顯是熱證的征兆。他又看了看老夫人的舌苔,舌紅少津,心裏立刻有了數:“你娘本是胃寒,可孫玉國給的丁香用量太多,還加了附子這種大熱之藥,藥性過溫,反而引來了內熱,這是‘溫藥傷陰’啊!”
    張陽在旁邊聽得皺緊了眉:“丁香性溫,雖能治胃寒,可用量最多不能超過五分,且要搭配滋陰藥材調和。孫掌櫃這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簡直是草菅人命!”王寧沒再多說,立刻轉身抓藥:“得用少量丁香中和殘餘寒氣,再配麥冬、玉竹滋陰清熱,快把藥煎了!”
    張娜立刻生火煎藥,藥罐裏的水汽嫋嫋升起,帶著麥冬的清甜和丁香的微苦。鄭欽文站在旁邊,看著母親痛苦的樣子,心裏又悔又恨:“都怪我,不該信孫玉國的話,貪求什麽‘特效藥’……”王寧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先把藥喂了,等老夫人緩過來再說。”
    不多時,藥煎好了。王雪端著藥碗,小心地給老夫人喂藥。藥液下肚後,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老夫人的呼吸漸漸平穩,臉上的潮紅也退了些,不再喊口幹了。鄭欽文這才鬆了口氣,對著王寧深深作揖:“王掌櫃,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以後我再也不盲目信那些誇大其詞的藥材了。”
    王寧搖搖頭:“治病講究辨證施治,藥材不分貴賤,關鍵在用量和配伍。丁香雖好,用錯了也會害人啊。”他望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心裏忽然有種預感——孫玉國這麽胡來,遲早會出事。
    清晨的陽光終於穿透了連日的雨霧,給藥香鎮的青石板路鍍上了一層淺金。百草堂剛開門,藥材商人錢多多就背著個布包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穿著件半舊的藍布長衫,肩上沾著點塵土,臉上帶著幾分局促,一進門就朝著王寧拱手:“王掌櫃,實在對不住,前陣子孫玉國攔著,沒敢給您送丁香,這次我特意帶了批新到的好貨,按原價給您!”
    說著,他把包袱放在櫃台上,打開來——裏麵的丁香豔紅飽滿,指甲輕輕一按就能滲出油來,是上等的雄丁香。王寧有些意外,錢多多卻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孫玉國囤的那批丁香,放在潮濕的庫房裏,大半都受潮發黴了,我讓他結款,他還想壓價,這生意我實在做不下去了。您這兒誠信經營,我還是願意跟您合作。”
    王寧拿起幾顆丁香聞了聞,香氣濃鬱純正,便笑著點頭:“錢老板客氣了,既往不咎。這批丁香我全要了,你算個價,我這就給你結款。”一旁的張陽立刻拿出紙筆,準備記賬,王雪卻忽然想起什麽,問道:“錢老板,孫玉國那批發黴的丁香,他打算怎麽處理?”錢多多皺了皺眉:“我聽他手下說,好像想重新烘一烘,低價賣給鄉親們,說是‘不影響藥效’。”
    這話剛說完,門外忽然跑進來個小孩,是藥鋪街劉二的侄子小石頭。他喘著氣,拉著王雪的衣角:“雪姐姐,我叔讓我來報信,孫掌櫃要把發黴的丁香賣給人,還說誰要是敢說出去,就把誰趕出鎮!”王寧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發黴的藥材不僅失效,還可能含有毒素,要是賣給鄉親們,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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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陽,你先看著鋪子,我去裕和堂一趟。”王寧剛要起身,林婉兒卻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穿著件素色的布裙,手裏拿著一小包東西,神色凝重:“不用去了,我剛從裕和堂附近過,看見孫玉國正在後院烘發黴的丁香,這是我偷偷拿的樣本。”說著,她把小包遞給王寧——裏麵的丁香顏色發黑,帶著股黴味,輕輕一捏就碎了。
    “這種丁香要是吃了,輕則腹瀉嘔吐,重則傷肝傷腎。”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我去勸過他,可他不聽,還說‘能賺一點是一點’。”王雪氣得攥緊了拳頭:“這也太過分了!咱們得想辦法阻止他!”王寧沉吟片刻,對錢多多道:“錢老板,你能不能跟我去趟裕和堂?你是藥材商人,最懂藥材好壞,你說的話他或許能聽進去幾分。”錢多多立刻點頭:“沒問題,這種昧良心的事,我絕不能看著他做!”
    幾人快步來到裕和堂,剛進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黴味。孫玉國正蹲在灶前,把發黴的丁香倒進鍋裏烘,劉二在旁邊幫忙煽火,臉上滿是不情願。“孫玉國,你住手!”王寧大喝一聲,孫玉國回頭看見他們,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王寧,這是我的鋪子,跟你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錢多多上前一步,拿起鍋裏的丁香,“你看看這丁香,都發黴變質了,賣給鄉親們是要害人的!我做藥材生意這麽多年,從沒想過要賣這種劣藥!”林婉兒也走過去,把之前鄭欽文母親的事說了一遍:“你之前用藥過量害了人,現在還不知悔改。醫者仁心,你連最基本的良心都沒了,還開什麽藥鋪?”
    孫玉國看著鍋裏的黴斑,又想起鄭欽文母親痛苦的樣子,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劉二也放下了扇子,小聲道:“掌櫃的,咱們別做這事了,剛才小石頭還說,鎮上的人都在說您之前的事,要是再賣劣藥,以後就沒人敢來咱們鋪子裏了。”
    孫玉國沉默了許久,忽然歎了口氣,把鍋裏的丁香倒了出來:“罷了罷了,是我鬼迷心竅,差點做了錯事。”他轉身從櫃台下拿出個紙包,遞給王寧:“這裏還有些沒發黴的丁香,按成本價轉給你,就當是我給鄉親們賠罪了。以後,我再也不跟你搶生意了,好好學辨證用藥,做個正經的藥鋪掌櫃。”
    王寧接過紙包,臉上露出了笑容:“孫掌櫃,知錯能改就好。以後咱們兩家藥鋪,可以互相交流醫術,一起為鄉親們治病,這不比互相拆台好?”孫玉國點點頭,眼裏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後來,孫玉國真的變了,不僅把裕和堂的劣藥都清理了,還常來百草堂向王寧請教醫術。霜降過後,鎮上的寒症漸漸少了,王寧教鄉親們用少量丁香泡水喝,緩解輕微胃寒;王雪把上山采丁香的故事講給孩子們聽,讓他們知道藥材的來之不易;張陽則把丁香的用藥案例整理好,記在《驗方集》裏,供後人參考。
    藥香鎮的日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和,每當有人提起丁香,都會想起那個雨天裏,所有人為了救孩子、阻劣藥所做的努力。那小小的丁香花蕾,不僅能溫中降逆,更能溫暖人心,讓醫者的仁心,像陽光一樣,驅散所有的寒霧,長久地留在藥香鎮的街巷與人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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