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百草堂之扶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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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花下的醫心
清末民初的江南梅雨季,總把清河鎮泡得濕漉漉的。鎮東頭“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階上,青苔瘋長到了門檻邊,藥鋪門楣上那塊褪色的木匾,被連日陰雨浸得發黑,唯有“百草堂”三個燙金大字,還借著偶爾漏下的天光,泛著點溫吞的亮。
王寧坐在堂屋正中的梨木診桌後,指尖剛搭住老秀才周先生的脈,眉頭就擰成了疙瘩。他穿一件漿洗得發白的月白長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著些褐色藥漬——那是今早炮製黃芩時濺上的。“周先生,您這脈浮數得很,痰中帶血且色鮮紅,還是肺熱壅盛的症候。”他收回手,目光掃過診桌一角堆著的處方箋,聲音裏添了幾分凝重,“得用枇杷葉、川貝母配伍,可這兩樣藥材……”
話沒說完,裏屋傳來妻子張娜略帶慌張的聲音:“當家的,川貝母隻剩最後三錢了!方才李嬸來抓藥,我好說歹說才讓她先拿半副回去湊合用。”張娜端著個黑漆藥盤從屏風後出來,盤裏擺著幾包分包好的草藥,她梳著整齊的圓髻,鬢邊別著朵曬幹的金銀花——那是去年夏天她自己曬的,說能祛暑氣。她走到診桌旁,壓低聲音:“錢多多那邊又來消息了,說川貝母要漲到一兩銀子一斤,還說要等雨停了才肯送貨,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王寧沒接話,伸手掀開藥櫃最上層的抽屜。抽屜裏,枇杷葉攏在一張油紙裏,隻剩下薄薄一層,葉片邊緣因受潮微微卷曲。他指尖撚起一片,湊近鼻尖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這枇杷葉潮了,藥效要打折扣。”
“哥!”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隨著竹籃磕碰的脆響,王雪掀著油布簾跑了進來。她才十六歲,梳著雙丫髻,發梢沾著些雨珠,身上穿的淺綠布裙下擺濺了不少泥點,背上背著個鼓鼓囊囊的粗布采藥籃,籃沿露出幾枝帶著露珠的薄荷。“我剛去後山采了點薄荷,想著能給來抓藥的人泡點水喝,解解暑氣。”她把竹籃往牆角一放,抹了把臉上的雨絲,瞥見王寧的臉色,又看了看張娜手裏空了大半的藥盤,語氣瞬間沉了下來,“是不是……藥材又不夠了?”
王寧點了點頭,把潮掉的枇杷葉放回抽屜:“入夏這一個月,鎮上得肺熱的人越來越多,老的小的都有。昨天趙屠戶家的小子,才五歲,咳得夜裏睡不著,痰裏全是血。可枇杷葉、川貝母都斷了貨,錢多多囤著不賣,這病拖不得啊。”他說著,指節無意識地敲了敲診桌,桌上那本翻得卷邊的《本草綱目》,正好停在“貝母”那一頁,書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他的批注。
王雪咬了咬嘴唇,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窗台上,一盆扶桑花開得正豔,殷紅的花瓣層層疊疊,花心那根長長的花蕊,垂在雨裏,沾著晶瑩的水珠。這花是去年春天她從鎮口老槐樹下移栽來的,本是想著好看,沒想到栽在藥鋪窗邊,倒成了一道景致。她看了會兒,突然轉頭看向王寧:“哥,你之前教我認藥的時候,是不是說過,有些觀賞花也能入藥?”
王寧愣了一下,沒明白她的意思:“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剛才來的時候,路過鎮口老槐樹,看見樹下那片扶桑花,開得比咱們窗邊這盆還旺。”王雪走到診桌前,眼睛亮了亮,“你以前跟我說,藥材要看性味歸經,不是隻有名字帶‘藥’字的才有用。那扶桑花……能不能試試?”
王寧皺著眉,手指在診桌上輕輕摩挲。他確實在《本草綱目》裏見過關於扶桑花的記載,說它“甘、淡,涼,歸肺、肝經”,可這花在鎮上一直是當觀賞花種的,從沒聽說有人用來入藥。“扶桑花雖有清肺之性,但藥用記載少,我沒試過,不能隨便給人用。”他搖了搖頭,語氣很謹慎,“萬一出了差錯,可是要出人命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張娜走過去開門,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拄著拐杖,懷裏抱著個麵色蒼白的小男孩,顫巍巍地站在門口。“王大夫,您救救我孫子吧!”老奶奶的聲音帶著哭腔,雨水順著她的銀發往下滴,“他咳了三天了,今天早上開始咳血,我去回春堂問,孫大夫說要五兩銀子才肯治,我哪有那麽多錢啊……”
王寧連忙起身,把祖孫倆讓到屋裏,讓小男孩坐在診凳上。他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又搭了脈,臉色愈發沉重:“孩子這是肺熱重症,再拖下去,怕是要傷了肺腑。”可他看了看藥櫃,又看了看老奶奶焦急的眼神,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哥!”王雪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了指窗外的扶桑花,“咱們先試試吧!總不能看著孩子這麽拖下去!”她說著,又看向剛從裏屋出來的林婉兒。林婉兒比王寧大兩歲,早年跟著遊醫走南闖北,兩年前來到清河鎮,就住在百草堂後院,平時幫著整理藥材,偶爾也給王寧提些偏方建議。她穿一件素色布衫,腰間係著個繡著草藥圖案的香囊,手裏拿著一本泛黃的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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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聽見這話,走到窗邊,看了眼那盆扶桑花,若有所思地說:“王大夫,我早年在南方的時候,見過有老中醫用扶桑花治肺熱咳嗽。那時候南方鬧瘟疫,也是缺川貝母,老中醫就用扶桑花配甘草、桔梗,熬成湯給病人喝,效果還不錯。”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用的時候要注意,扶桑花性涼,得選新鮮曬幹的,還要控製用量,脾胃虛寒的人不能用。”
王寧看著懷裏咳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小男孩,又看了看王雪和林婉兒期待的眼神,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拿起剪刀,走到窗邊,剪下幾枝開得最豔的扶桑花,轉身對張陽說:“張藥師,你把這些扶桑花摘下來,去蒂,曬幹,然後取三錢,配甘草一錢,桔梗一錢,熬成湯藥。”
張陽是百草堂的藥師,三十多歲,留著短須,雙手布滿老繭——那是常年切藥、碾藥磨出來的。他接過扶桑花,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炮製。”他說著,端著扶桑花走進了後院的炮製房,那裏飄出的藥香,混著雨絲,在百草堂裏彌漫開來。
後院炮製房的窗戶敞開著,雨絲被風卷進來,落在青石灶台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張陽站在灶台前,手裏拿著竹篩,正仔細篩選剛曬幹的扶桑花。他穿一件深灰色短褂,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的手臂上青筋微微凸起,指尖捏著花瓣輕輕揉搓,動作慢而穩——這是他當藥師二十年來的習慣,哪怕是常見的草藥,也總要確認過幹燥度和品相才肯入藥。
“得再晾半個時辰,水汽沒散幹淨,熬出來的藥會偏濕。”張陽對著竹篩裏的扶桑花低聲自語,又把篩子舉到窗邊,借著天光看了看。殷紅的花瓣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沒有半點黴斑,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將花倒進瓷碗裏,又從藥櫃裏取出甘草和桔梗,用戥子仔細稱了分量,“甘草一錢,桔梗一錢,扶桑花三錢,分毫不差。”
灶上的砂鍋已經燒得溫熱,張陽往鍋裏加了三碗山泉水,待水微微冒泡,才將藥材一一放進去。他站在灶台邊,手裏拿著長柄木勺,不時輕輕攪動鍋底,防止藥材粘在鍋上。藥香漸漸從砂鍋裏飄出來,混著扶桑花特有的清甜,和甘草的微甘、桔梗的淡苦纏在一起,飄出炮製房,飄進前堂。
前堂裏,王雪正幫著張娜給等候的患者倒水。她端著粗瓷碗,走到那位抱著孫子的老奶奶身邊,輕聲說:“奶奶,您先喝點薄荷水,藥很快就好。”老奶奶接過碗,感激地笑了笑,目光卻一直盯著後院的方向,懷裏的小男孩靠在她懷裏,呼吸比剛才平穩了些,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咳嗽,小臉憋得通紅。
王寧坐在診桌後,正在給一位中年婦人診脈。婦人也是肺熱的症候,隻是症狀較輕,他剛寫完處方,就聽見後院傳來張陽的聲音:“王大夫,藥熬好了!”
王寧立刻起身,跟著張陽走進後院。砂鍋裏的湯藥呈淺褐色,表麵浮著一層細密的泡沫,張陽用紗布濾掉藥渣,將湯藥倒進一個粗瓷藥碗裏,碗沿還冒著熱氣。“溫度剛好,能直接喝。”張陽把藥碗遞給王寧,又補充道,“我特意少熬了一刻鍾,怕扶桑花性涼,熬得太久會加重寒涼之性。”
王寧接過藥碗,聞了聞藥香,點了點頭,轉身往前堂走。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貼在牆角,看見他出來,立刻縮了縮脖子,轉身往巷口跑。王寧皺了皺眉,沒太在意——這幾日來百草堂求藥的人多,難免有路過看熱鬧的。
他走到老奶奶身邊,將藥碗遞過去:“奶奶,把藥給孩子喂了吧,一次喝半碗,剩下的半個時辰後再喝。”老奶奶連忙接過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進小男孩嘴裏。孩子起初還皺著眉,可喝了幾口後,竟沒再抗拒,乖乖地把半碗藥都喝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小男孩喝了剩下的半碗藥,突然打了個哈欠,靠在老奶奶懷裏睡著了。老奶奶輕輕摸了摸他的胸口,驚喜地抬頭看向王寧:“王大夫,孩子不咳了!你看,他呼吸都勻了!”王寧走過去,摸了摸孩子的脈搏,脈象比剛才平緩了許多,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管用了,明天再過來拿一副藥,鞏固兩天就沒事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在清河鎮傳開了。第二天一早,百草堂的門口就排起了長隊,不少患肺熱的村民都來求扶桑花湯藥。王雪和張娜忙著招呼客人,王寧坐診開方,張陽則在後院不停地熬藥,炮製房裏的扶桑花,一天就用掉了大半。
“王大夫,您這扶桑花真是神了!我家老頭子喝了藥,今天早上就不咳血了!”一位大嬸拿著藥碗,笑得合不攏嘴。王寧笑著點點頭,剛要說話,就看見巷口傳來一陣騷動,幾個村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議論什麽。
“聽說了嗎?百草堂用觀賞花給人治病,昨天有個老頭喝了藥,頭暈得站都站不穩!”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王寧抬頭一看,隻見孫玉國的手下劉二,正站在人群裏,唾沫橫飛地說著話。他穿一件短打,袖子上沾著油汙,手裏拿著個破扇子,一邊扇一邊往人群裏擠:“我可聽說了,那扶桑花有毒!孫大夫說了,這是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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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皺著眉看向百草堂,有人小聲議論:“不會吧?昨天我還看見趙屠戶家的小子喝了藥就好了……”“可劉二是回春堂的人,他總不會騙人吧?”
王雪聽見聲音,氣得臉都紅了,她放下手裏的藥包,就要衝出去理論,卻被張娜拉住了。“別衝動,現在出去爭辯,隻會讓他們更放肆。”張娜壓低聲音,指了指人群裏的劉二,“你看他那樣子,肯定是孫玉國讓他來造謠的。”
王寧也看見了這一幕,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對著人群抱了抱拳:“各位鄉親,我王寧在清河鎮開了十年藥鋪,從來不敢用假藥、劣藥害人。扶桑花能治肺熱,是有依據的,昨天趙屠戶家的小子、周先生,都是喝了這藥好的,大家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他們。”
可劉二卻不依不饒,跳出來指著王寧:“你少狡辯!誰知道你是不是給他們吃了別的藥?這扶桑花要是能治病,早就被人當成寶貝了,還能讓你在這裏糊弄人?”他說著,又看向人群,“我勸大家別上當,要是喝出個三長兩短,可沒人替你們負責!”
人群裏的議論聲更大了,有幾個人猶豫著往後退了退,原本排著隊的人,也停下了腳步。王寧看著這一幕,心裏又氣又急,他知道,孫玉國這是故意要毀了百草堂的名聲。
就在這時,王雪突然想起了什麽,她轉身跑進後院,很快又跑了出來,手裏拿著那本翻得卷邊的《本草綱目》。“大家看!”她把書舉起來,翻到記載扶桑花的那一頁,“這裏寫著,扶桑花‘甘、淡,涼,歸肺、肝經,主肺熱咳嗽,咯血’,這是《本草綱目》裏的記載,不是我哥瞎編的!”
人群裏有人湊過來,借著天光看了看書上的字,小聲議論起來:“還真是,《本草綱目》總不會錯吧?”“說不定是劉二在撒謊?”劉二見狀,臉色變了變,還想說什麽,卻看見孫玉國從巷口走了過來,他立刻閉上嘴,退到了孫玉國身後。
孫玉國穿一件錦緞長衫,手裏拿著個玉扳指,慢悠悠地走到王寧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王大夫,不是我多管閑事,隻是這治病救人的事,可不能馬虎。扶桑花當藥,要是出了人命,你百草堂承擔得起嗎?”
王寧冷冷地看著他:“孫大夫,我用什麽藥材治病,就不勞你費心了。倒是你,整天想著怎麽詆毀別人,不如多花點心思在治病上。”
孫玉國臉色一沉,剛要說話,就聽見人群裏傳來一陣驚呼:“不好了!李大爺咳得暈過去了!”大家循聲望去,隻見一位白發老人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嘴角還帶著血絲。王寧心裏一緊,立刻衝了過去,蹲下身給老人診脈——又是肺熱重症,而且比之前的患者都要嚴重。
他抬頭看向孫玉國,語氣帶著一絲急切:“孫大夫,你回春堂要是有川貝母,能不能先借我用用?李大爺情況危急,等不得!”
孫玉國卻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抱在胸前:“我回春堂的藥材,也是要留給我的病人的,哪有借給你的道理?再說了,你不是有扶桑花嗎?怎麽不拿你的扶桑花救他?”
王寧看著孫玉國冷漠的臉,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李大爺,心裏又急又怒。他知道,現在隻有扶桑花能救李大爺,可剛才劉二的謠言,已經讓大家對扶桑花產生了懷疑。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張陽說:“張藥師,再熬一碗扶桑花湯藥,快!”
張陽立刻轉身往後院跑,人群裏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寧身上,有人擔憂,有人懷疑,還有人在小聲議論。王寧蹲在李大爺身邊,輕輕掐著他的人中,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李大爺醒過來,一定要證明扶桑花能治病。
灶火在青石灶膛裏劈啪作響,張陽將新熬好的扶桑花湯藥倒進粗瓷碗,滾燙的藥液濺出幾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隻快步往前堂跑。藥碗裏的湯藥泛著淺褐光澤,熱氣裹著扶桑花的清甜,在雨幕裏氤氳出一道朦朧的白氣。
王寧正半跪在地上,指尖掐著李大爺的人中,另一隻手搭在他腕脈上,眉頭擰得緊緊的。李大爺的脈搏微弱得像風中殘燭,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的血絲已經凝固成暗紅的痂。圍觀的村民擠在百草堂門口,有人小聲歎氣,有人對著孫玉國指指點點,劉二則縮在孫玉國身後,眼神躲閃地看著地上的老人。
“藥來了!”張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將藥碗遞到王寧麵前,手還在微微發抖。王寧接過藥碗,沒有立刻喂藥,而是轉頭看向圍觀的村民,聲音清亮:“各位鄉親,李大爺這是肺熱重症,再拖下去就回天乏術了。今天我就當著大家的麵,用這扶桑花湯藥救他,是真是假,半個時辰後自有分曉!”
孫玉國往前走了兩步,皮笑肉不笑地開口:“王寧,你可別拿老人家的性命當賭注!要是這花湯喝出了事,你擔得起責任嗎?”他這話一出,人群裏立刻響起一陣騷動,幾個膽小的村民往後退了退,眼神裏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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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寧沒理會孫玉國,從張娜手裏接過一把銀匙,舀起一勺湯藥,放在唇邊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喂進李大爺嘴裏。藥液順著李大爺的嘴角流出來一些,王雪趕緊用帕子擦幹淨,又幫著王寧托住老人的頭,讓藥液能順利咽下去。一碗湯藥喂完,王寧直起身,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目光緊緊盯著李大爺的臉。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百草堂門口靜得能聽見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孫玉國雙手背在身後,不停地踱來踱去,玉扳指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劉二則靠在牆角,眼神時不時瞟向李大爺,臉上滿是不安。
突然,李大爺的手指動了動,接著喉嚨裏發出一陣輕微的咕嚕聲。王寧立刻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脈搏比剛才有力了些,雖然還是快,但已經不再是那種微弱的浮數脈。又過了片刻,李大爺緩緩睜開眼睛,咳嗽了兩聲,聲音雖然沙啞,卻比之前清晰了許多:“水……我要水……”
張娜趕緊端來一碗溫水,王寧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李大爺喝完水,緩了緩神,看著圍在身邊的人,疑惑地問:“我這是……怎麽了?”
“李大爺,您剛才咳暈過去了,是王大夫用扶桑花湯藥救了您!”人群裏有人大聲說道,語氣裏滿是驚喜。村民們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李大爺的感覺,剛才的擔憂和懷疑,全都變成了好奇和信服。
孫玉國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沒想到這扶桑花湯藥真的有效,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劉二則嚇得臉色發白,往後縮了縮,差點撞到身後的柱子。
就在這時,巷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婦人抱著個孩子,哭哭啼啼地跑了過來:“玉國!不好了!你侄子咳得快喘不過氣了,嘴裏還吐血絲!”
孫玉國心裏一緊,轉頭看去,隻見他嫂子抱著五歲的侄子,孩子的小臉憋得通紅,嘴唇發紫,每咳一下,身子就劇烈地顫抖一下,嘴角確實沾著血絲。“怎麽會這樣?”孫玉國連忙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侄子的額頭,又探了探他的呼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這症狀,和李大爺剛才一模一樣,是急性肺熱!
“我……我回春堂裏沒有治肺熱的藥啊!”孫玉國慌了神,他平時隻想著囤貨抬價,這次為了等川貝母漲價,回春堂裏連枇杷葉都沒剩幾片,更別說對症的藥材了。他嫂子一聽,哭得更凶了:“那怎麽辦啊?你快想想辦法!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向你哥交代啊!”
圍觀的村民都看了過來,有人小聲議論:“剛才孫大夫還說扶桑花湯藥不管用,現在他侄子也得了這病,看他怎麽辦。”“就是,他要是有本事,就別求王大夫啊!”
孫玉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看著懷裏奄奄一息的侄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寧,嘴唇動了動,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現在隻有王寧手裏的扶桑花湯藥能救侄子的命,可剛才他還在詆毀人家,現在怎麽好意思開口?
王雪看出了他的窘迫,拉了拉王寧的袖子:“哥,不管怎麽說,孩子是無辜的。”王寧點了點頭,轉頭對張陽說:“張藥師,再熬一碗扶桑花湯藥,多加一錢甘草,孩子年紀小,藥性得緩和些。”
張陽立刻轉身往後院跑,孫玉國看著王寧,嘴唇顫抖著,終於低聲說了句:“謝謝……”王寧沒說話,隻是走到他嫂子身邊,幫著她把孩子抱到診凳上,又仔細檢查了孩子的症狀,確認是急性肺熱,和之前的患者一樣。
很快,張陽就端著新熬好的湯藥跑了回來。王寧接過藥碗,用銀匙舀起一勺,吹涼了才喂進孩子嘴裏。孩子起初還抗拒,可喝了幾口後,咳嗽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臉色也慢慢恢複了些血色。半個時辰後,孩子不再咳嗽,靠在他嫂子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孫玉國看著熟睡的侄子,又看了看王寧,終於走到他麵前,深深鞠了一躬:“王大夫,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了生意詆毀你,更不該質疑扶桑花的藥效。”他頓了頓,又轉身對著圍觀的村民說:“大家也別聽我之前的胡話,這扶桑花湯藥確實能治肺熱,是我一時糊塗,差點耽誤了大家治病。”
劉二也趕緊走過來,低著頭說:“王大夫,之前是我受孫掌櫃指使,在鎮上散布謠言,我錯了,您別跟我計較。”
王寧看著他們,搖了搖頭:“治病救人,本就不該分什麽你我。隻要能治好鄉親們的病,用什麽藥材都一樣。”他說著,指了指後院的扶桑花,“這花雖然常見,卻是能救命的良藥。以後要是大家再見到扶桑花,就知道它不隻是好看,還能治病。”
人群裏響起一陣掌聲,村民們看著王寧,眼神裏滿是敬佩。雨漸漸小了,一縷陽光從雲層裏透出來,照在百草堂門口的扶桑花上,殷紅的花瓣泛著光澤,像一團團溫暖的火,驅散了連日陰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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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邊扯出幾縷淡金色的霞光,灑在清河鎮的青石板路上,將積水映得亮晶晶的。百草堂門口,孫玉國剛帶著嫂子和侄子離開,村民們卻沒散,圍著王寧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王大夫,俺家院牆上也種著扶桑花,明天一早就摘了送過來!”
“俺後山的坡上有一大片,俺叫上家裏人一起去采!”
“采回來的花要怎麽處理?俺們可不會炮製啊!”
王寧看著眼前熱情的鄉親們,心裏暖烘烘的。他抬手壓了壓,等人群安靜下來,才笑著說:“多謝大家幫忙!采花的時候要注意,隻摘盛開的花朵,別傷了花枝,這樣後續還能再開。至於炮製,我等會兒教大家怎麽晾曬、去蒂,很簡單的。”
說話間,王雪已經從後院抱來一捆幹淨的竹篩,張娜則搬來幾張長桌,擺在百草堂門口的空地上。王寧拿起一朵剛摘的扶桑花,對著村民們演示:“第一步,把花萼和花柄去掉,隻留花瓣;第二步,將花瓣平鋪在竹篩上,放在通風陰涼的地方,不能暴曬,不然會破壞藥性;第三步,晾到花瓣發脆,一捏就碎,就算炮製好了。”
村民們看得認真,有幾個年紀大的還掏出隨身的煙袋鍋,把王寧的話記在煙袋紙背麵。“王大夫,俺記不住咋辦?”一位老農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問。王雪立刻接話:“大爺您放心,我寫了張炮製步驟,貼在百草堂門口,您忘了就來看一眼。”說著,她從屋裏拿出一張紅紙,上麵用毛筆工工整整寫著“扶桑花炮製三步驟”,貼在了門楣旁邊。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清河鎮就熱鬧起來。男人們扛著竹籃往鎮外的山坡、河邊走,女人們則在家門口收拾昨晚采回的扶桑花,連孩子們都提著小竹筐,在巷子裏尋找盛開的扶桑花。王寧和張陽則背著藥箱,挨家挨戶地走——不是看病,是教大家辨別扶桑花的好壞,免得采了未開的花苞或枯萎的殘花。
“李嬸,您這花太嫩了,藥效不夠,得摘那種花瓣完全展開、顏色鮮紅的。”王寧蹲在李嬸家的院牆邊,指著一株扶桑花說。李嬸連忙點頭,跟著他的指點摘了幾朵,笑著說:“以前隻當這花好看,沒想到還能救命,真是長見識了!”
到了晌午,村民們陸續把采好的扶桑花送到百草堂。門口的長桌上、院子裏的曬架上,全是鋪得整整齊齊的殷紅花瓣,風一吹,帶著清甜的花香飄滿整條巷子。張陽忙著驗收、分類,王雪則幫著老人和孩子處理花萼,張娜在屋裏燒著開水,給大家泡薄荷茶解暑。
就在這時,一輛騾車停在了百草堂門口,車轅上坐著的,正是藥材商人錢多多。他穿一件藏青色綢緞長衫,手裏拿著個算盤,臉上堆著笑,卻有些不自然。“王大夫,忙著呢?”他跳下車,走到王寧麵前,搓了搓手,“之前是我不對,不該囤著藥材抬價,這不來給您賠罪了。”
王寧愣了一下,還沒說話,錢多多就指揮著車夫把騾車上的麻袋卸下來:“這裏麵是一百斤枇杷葉、五十斤甘草,還有二十斤桔梗,都是上好的藥材,您先拿去用,錢的事以後再說。”他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塞到王寧手裏,“這是之前多收的藥材錢,您拿著,就當是我為鎮上的鄉親們盡點力。”
王寧看著錢多多,心裏明白了——想必是昨天孫玉國侄子被救的事傳開了,錢多多知道百草堂贏得了民心,也怕自己再囤貨抬價,會被鄉親們排擠。他沒有接銀票,隻是指了指院子裏的扶桑花:“錢掌櫃,藥材我收下,多謝你。但這銀票你拿回去,現在鎮上需要的是齊心協力渡難關,不是計較錢財的時候。”
錢多多愣了愣,看著王寧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院子裏忙碌的村民,臉上的笑容終於變得真切起來:“王大夫說得對!是我格局小了。這樣,後續你們需要什麽藥材,盡管跟我說,我保證按成本價供應,絕不漲價!”他說著,還主動拿起一個竹篩,幫著村民們鋪曬扶桑花,綢緞長衫上沾了花瓣碎屑,他也毫不在意。
接下來的幾天,清河鎮變成了“扶桑花鎮”。家家戶戶的院子裏、窗台上,都晾著殷紅的花瓣;百草堂裏,王寧、張陽和錢多多忙著將炮製好的扶桑花與甘草、桔梗配伍,熬成一大鍋一大鍋的湯藥,分發給需要的村民;孫玉國則帶著回春堂的夥計,幫著王寧給行動不便的老人送藥上門,兩家藥鋪的夥計碰到一起,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互不理睬,反而會笑著打招呼,一起搬藥材。
王雪每天都會去鎮口的老槐樹下,那裏的扶桑花長得最茂盛。她看著村民們小心翼翼地采摘花朵,不傷害花枝,心裏很是欣慰。有一次,她碰到一個小女孩,正踮著腳想摘高處的扶桑花,卻夠不著。王雪走過去,幫她摘了幾朵,笑著說:“這花是救命的藥,我們要好好保護它,讓它多開些,救更多的人。”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花小心地放進小竹筐裏,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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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王寧坐在百草堂的診桌後,翻看著賬本。賬本上記錄著每天的藥材用量和發放的湯藥份數,看著“已治愈患者一百二十八人”的數字,他欣慰地笑了。張娜端來一碗熱茶,坐在他身邊:“今天鎮上已經沒有新增的肺熱患者了,錢掌櫃說,他明天會再送一批藥材來,以防萬一。”
王寧接過熱茶,喝了一口,看向窗外。夕陽下,院子裏的扶桑花晾架上,最後一批花瓣泛著柔和的紅光;巷子裏,傳來孩子們的笑聲,還有村民們談論著“扶桑花救命”的話語。他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不僅沒有打垮清河鎮,反而讓鄉親們的心貼得更近了,也讓大家明白了——有時候,最尋常的草木裏,藏著最珍貴的善意與希望。
秋風漸起時,清河鎮的肺熱疫情徹底平息了。百草堂前的空地上,王寧種下的那片扶桑花,開得比往年更盛,殷紅的花瓣順著青石板路鋪展開,遠遠望去,像一條通往藥堂的紅毯。
這天清晨,王寧早早起了床,走進後院的炮製房。張陽正坐在案前,仔細打磨著一把新的切藥刀,刀刃在晨光下泛著冷光。“王大夫,您來啦。”張陽抬頭笑了笑,指了指案上的一摞紙,“這是您讓我整理的扶桑花藥用記錄,我把配伍劑量、適用症和禁忌都寫清楚了。”
王寧拿起紙,一頁頁翻看。紙上不僅有文字,還畫著扶桑花的形態圖,花瓣、花蕊、花萼標注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不同季節采摘的花瓣藥效差異,都做了詳細說明。“做得好。”王寧讚許地點點頭,“咱們把這個印出來,分發給鎮上的鄉親,再貼幾張在藥鋪門口,讓大家都知道扶桑花的藥用價值。”
說話間,王雪背著采藥籃走了進來,籃子裏裝著剛采的薄荷和金銀花。“哥,林婉兒姐讓我給你帶個話,她說她要走了。”王雪的語氣有些不舍,“她說明年春天會回來,還會帶南方的草藥種子,跟咱們一起種在鎮上的後山。”
王寧愣了一下,隨即釋然地笑了。林婉兒本就是四海為家的性子,能在清河鎮停留這麽久,已經是緣分。“那你替我送送她,把這本《本地草藥實用錄》交給她。”王寧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線裝書,書皮上是他親手寫的書名,裏麵不僅記錄了扶桑花的用法,還有這些年他在清河鎮發現的各種本地草藥,“讓她帶著,說不定能幫上其他地方的人。”
王雪接過書,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看見孫玉國提著一個布包,站在扶桑花叢前。他穿一件素色長衫,比之前少了幾分市儈,多了幾分沉穩。“王大夫在嗎?”孫玉國看見王雪,笑著打招呼,“我來送樣東西。”
王寧聽見聲音,從炮製房走出來。孫玉國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幅裝裱好的畫,畫的正是百草堂前的扶桑花,筆觸細膩,色彩鮮活。“這是我托城裏的畫師畫的,送給你。”孫玉國把畫遞過去,“之前是我不對,總想著跟你爭生意,忘了醫者的本分。現在我想通了,以後咱們兩家藥鋪,就一起研究草藥,一起為鄉親們治病。”
王寧接過畫,心裏很是感動。他把畫掛在診堂的牆上,正好對著門口,來人一進門就能看見滿畫的扶桑花。“好啊,以後咱們就是夥伴了。”王寧拍了拍孫玉國的肩膀,“下個月我打算在後山開辟一片藥田,種上扶桑花和其他本地草藥,到時候你也來幫忙出出主意。”
孫玉國連忙點頭:“那太好了!我回春堂也有幾個老夥計,懂些種植的門道,到時候讓他們一起來幫忙。”
正說著,錢多多趕著騾車來了,車上裝著滿滿的藥材和種子。“王大夫,孫大夫,你們都在啊!”錢多多跳下車,指著車上的種子,“這是我從南方買來的扶桑花種子,還有一些適合在咱們這兒種的草藥種子,咱們一起種在後山,以後就不用愁藥材不夠了。”
王寧看著眼前的眾人,又看了看院外陸續走來的村民——有人扛著鋤頭,有人提著水桶,都是來幫忙開辟藥田的。他突然想起疫情最嚴重的時候,自己對著空藥櫃發愁的樣子,再看看現在的景象,眼眶不禁有些發熱。
“那咱們就開工吧!”王寧笑著說。眾人紛紛應和,扛著工具往後山走去。王雪走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百草堂牆上的畫,畫裏的扶桑花在陽光下開得正豔,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照亮了整個清河鎮。
半年後,後山的藥田鬱鬱蔥蔥,扶桑花在春風裏綻放,引來成群的蜜蜂。百草堂裏,王寧正在給一群孩子講草藥知識,孩子們圍在他身邊,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手裏的扶桑花標本。“這花不僅好看,還能治病。”王寧指著標本,“以後你們要是看見有人得了肺熱咳嗽,就可以告訴他們,扶桑花配甘草、桔梗,能治好病。”
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其中一個孩子舉起手:“王大夫,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認識好多草藥,給大家治病!”
王寧笑了,摸了摸孩子的頭。他知道,這顆“醫心”的種子,已經在孩子們心裏生根發芽。而那片盛開的扶桑花,不僅是清河鎮的“救命花”,更成了中醫藥傳承的象征,年複一年地開在清河鎮的土地上,也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裏。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百草堂前的扶桑花上,花瓣泛著溫暖的紅光。王寧站在藥田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無比平靜。他知道,隻要這醫心在,這草木在,清河鎮的藥香,就會永遠彌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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