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將日記合上的時候，她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理所應當的，她被接住了。
    各種魔法，菲阿娜，還有舉著零件急急忙忙跑過來的杜庫。
    艾琳看著閃亮的燈光，沒有任何動作。沉默在空氣裏湧動，無人對現在的情況發出疑問。
    艾琳現在什麽都不想說。
    她躺在菲阿娜的懷裏，看著菲阿娜粉色的頭發。她覺得自己的關節抽痛。她並沒有產生非常明顯的愛與恨，她早就接受了一個事實。
    伊莎娜不愛她。
    但伊莎娜相信她。
    艾琳伸手去捉那搖搖擺擺地藤蔓，沒什麽感情的想著，她的母親，把活著的機會留給她，同時也把那些痛和恨留給她。
    她的母親知道她會遭遇什麽，知道她會以怎樣的痛楚麵對成長。
    伊莎娜有考慮過她嗎？
    應該是沒有的。伊莎娜在意的是她能夠取得的成就，是瑈幽的未來。她應該慶幸自己是可利用的，有價值的。
    “喂，小矮子，你把那些日記本都看完了，怎麽不說話？”
    艾爾利特走到她附近，蹲下看著她。
    “快點說，說完哭完就去睡覺，明天還要做很多事。”
    “我才不會哭。”
    艾琳的聲音很悶。她用手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遮住了所有光亮。她開始產生傾訴的欲望。
    “……伊莎娜不愛我。在一開始，我就是不合時宜的。她並不想要我。但是因為有我之後她擁有了接管瑈幽宮廷的權力，所以她留下了我。
    她還是討厭我。她不喜歡孩子，她不喜歡成為母親。但是她覺得，如果她擁有一個女兒，她可以讓她的女兒成為國王，名正言順的國王。
    所以她留下我。她從不愛我，她根本不愛誰。在意識到萬丹……卜拉辛的弟弟，會對她下手之後，她計劃了我的死亡。在她原本的設想中，我的死亡能夠帶走萬丹，用我換萬丹，她覺得這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最後，她說，看到了屬於我的未來。她覺得我活著帶來的價值要比她更多。所以她選擇救下我。
    她從來都不愛我。從頭到尾，她說我是她的榮耀……隻有我創造足夠多的價值，我才是她的榮耀。她認為我是屬於她的，我是她的東西，她掌控我，她決定了我的未來，並且她從來不覺得我會偏離——如果我令她失望，我就不是她的女兒。
    她……她明明知道。沒有死亡的、野心勃勃的萬丹，沒有主見的卜拉辛，逐漸被滲透的瑈幽宮廷……她隻給了我名字。給了我名字，和一個糟糕的環境。她沒讓任何勢力保護我，幫我，她什麽都不打算告訴我，就好像……就好像要用這樣殘酷的環境來考察我的能力。
    我一定會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嗎？在那麽多、那麽多絕望的時刻裏，她從來都不會心疼我嗎？我是多麽渴求她，如果她憐憫我，如果她看到過我的未來，她不能表露出對我的一點點愛意嗎？
    既然是成熟的政客，一直用感情來換利益，她為什麽不能騙我，告訴琴奧她很愛我，隻寫一句話，一句話，她都不願意嗎……
    我不是因為她選擇成為國王的。我不是。我選擇成為領主，成為國王，是因為薩拉·波尼，因為你們，因為我自己。”
    艾琳始終都沒有掉一滴淚。她的聲音逐漸低啞，她的心髒始終在痙攣地抽動，她的身體也很痛，但是她不會因此流淚。
    她覺得伊莎娜是狡猾的。她作為女兒會對母親有期待，這是她無法控製的。她會對冷漠的母親產生怨言，但她的母親是為了她獻祭的，她永遠無法簡單純粹地去恨伊莎娜，伊莎娜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伊莎娜吝嗇於說愛，伊莎娜甚至不願意再去騙她。
    艾琳深深地歎了口氣。
    她很難受，但她又覺得她是被肯定了的。
    因為伊莎娜最後選擇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伊莎娜衡量了自己的價值和她的價值，結局是，伊莎娜為了她獻祭了自己。
    艾琳想，她見過很多灰狼，那些灰狼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父母的肯定，它們的心裏永遠因此有一處隱痛，並且伴隨它們很久。
    她不一樣。她早就得到了母親的承認。在她認識這個世界之前，母親就肯定了她的未來。
    艾琳揉了揉眼睛。疲乏向她襲來。
    她坐起身，睜開眼睛看向她的隊友們。
    她當然知道她的動作牽動著他們的情緒。
    “我不難過喔。”
    艾琳開口，認真地看著他們。
    “她喜歡有價值的女兒。如果她現在還活著，她看到我現在的政績，她會喜歡我。雖然我不是按照她的心意去做的，但是，我做的很好。假以時日，我會做的比她更好。她自己也承認的。”
    艾琳撐著地站了起來。
    “我都看完啦，我們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很多事情嘛。我真的覺得還好。我知道伊莎娜·珂戎是一個什麽樣子的灰狼，我很佩服她，但我不想成為她。
    我會比她更好。我知道我可以。無論她愛我與不愛我，她都不在。所以沒關係，我早就習慣她在愛裏缺席。但她給了我生命，這很重要，這最重要。
    因為我的羸弱，她還給了我力氣。她給我的足夠多，她把愛等同於利益讓渡，從這個方麵看，她已經無與倫比地愛我。”
    “艾琳……”
    諾爾維雅剛想開口，就被艾琳趕著去睡覺。
    “快去休息啦！真的沒關係。她不愛我又怎麽樣呢，我愛我自己啦！”
    艾琳又看向剛才從她開口後就一直沉默著的艾爾利特。她輕輕開口。
    “當然，要是今晚我能夢到母親，就更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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