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抬手之間水路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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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鈞一發之際,張錫九竟笑了。
    他腳尖勾住箱沿,整個人仰麵滑入箱與箱的縫隙,漁網撲空罩住樟木箱的瞬間,他已從另一側翻身而起,匕首寒光一閃——“叮!”
    魚叉斷成兩截,叉頭深深釘入船板。張錫九單膝跪地,左手不知何時已扣住黑風的腕脈,銀票穩穩夾在他指間。
    “老大,”他輕聲道,“現在能好好談規矩了嗎?”
    底艙門一開,一股潮冷的鐵鏽味撲麵而來。
    張錫九抬眼一掃——左右各三名刀客,貼牆而立,刀背掩在肘後,呼吸卻粗得像破風箱。
    黑風老大在前頭假惺惺地伸手:“老弟,請——”
    張錫九微微一笑,踏進門時故意踩得船板“吱呀”一聲,像給埋伏的人打拍子。
    果然,他腳跟剛落,六把尖刀同時出鞘。
    “殺!”
    刀光織成一張白網,兜頭罩下。
    張錫九不躲不閃,身形一沉,丹田內勁炸開。
    “嗡——”
    仿佛古鍾撞響,一層淡金色的氣勁貼著皮膚蕩開,刀尖觸之,竟發出金鐵交擊之聲,紛紛滑到一旁。
    “金鍾罩?”
    “見鬼了,是橫練!”
    刀客們驚呼未絕,張錫九已動了。
    他左臂如鞭,啪地卷住最近一人的手腕,借對方衝力反手一送—— “噗!”
    那刀客收勢不及,尖刀倒插入自己咽喉,血箭噴在艙壁上,像一幅刺目的紅梅。
    “第一個。”張錫九輕聲說道。
    第二名刀客紅了眼,斜肩撞來。
    張錫九側身讓過,指尖在他頸側一點。
    “呃……”
    刀客愣了一瞬,隨即瞳孔放大,軟軟跪倒——指尖透入內勁,震斷了頸椎。
    “第二個。”
    艙口上方的黑風老大聽見慘叫,疾步衝下舷梯,人未到,聲先至:“都住——”
    “手”字哽在喉嚨裏。
    底艙燈火搖曳,六具屍體橫陳,每人頸側或心口都插著自己的刀,死法一模一樣——像被無形之手按著,親手“自吻”。
    血順著船板縫匯成細流,滴答滴答,敲在空箱上。
    張錫九立在血泊中央,青衫未染半點猩紅。
    他抬手,指尖拈著那張銀票,朝黑風晃了晃:“老大,剛才說到哪兒了?——哦,規矩。”
    黑風喉結滾動,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張……張老弟,好身手!
    我黑風服了!這貨……這貨您隨便驗!”
    張錫九慢條斯理地折好銀票,塞進黑風衣襟,又替他拍了拍灰:
    “早這樣,不省得大家見血?”
    他回頭,朝暗處淡淡吩咐:“老何,把箱子抬上去——輕點,別磕著‘官造’的印。”
    船底的水聲忽然變得很大,像無數冤魂在竊竊私語。
    夜潮拍岸,船燈如豆。
    張錫九抬手示意,老何便一聲不吭地將那箱“官造火銃胚子”扛上甲板。
    木箱落地,發出悶雷般的“咚”一聲,
    驚得桅杆上的幾隻夜鷺撲棱棱飛起。
    幾乎同時,岸邊的林子裏亮起三短一長的火把信號——譚笑、江天飛、齊家兄弟魚貫登船,把窄窄的跳板踩得吱呀作響。
    黑風被反綁在桅杆上,早已沒了先前“翻江龍”的架勢。
    他抬頭看見眾人,喉結滾了滾,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各位……各位當家!
    今日是我黑風豬油蒙了心,才敢動齊家這批貨。
    隻要諸位抬抬手,以後這水路——”
    “——水路怎樣?”譚笑抱著胳膊,腳尖踢了踢木箱,似笑非笑,“黑爺是想說,‘以後全聽九爺吩咐’?
    可我怎麽記得,三天前你還在碼頭上放話,說‘張錫九算老幾’?”
    黑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急聲辯解:“譚爺,那是我酒後胡唚!
    您當我放屁!我黑風對天發誓——”
    “放屁也能放出火銃胚子來?”
    江天飛蹲下身,指尖拈起一枚還帶著爐溫的鐵胚,衝燈火照了照,“嘖,官印都沒銼幹淨,黑爺路子夠野的。”
    齊家老大齊嶽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九爺,這批古玩是我齊家三代攢下的傳家底子,如今箱子空了,您說怎麽辦?”
    他身後,齊家老二早按捺不住,鏘地拔出一半腰刀,被齊家老大橫臂攔住。
    張錫九沒急著答話,先彎腰拾起一枚鐵胚,指腹摩挲過冰涼的紋路,像在掂量一條人命。半晌,他忽然笑了,衝黑風道:“黑爺,你剛才說‘決不越雷池半步’——可雷池在哪?
    你指給我看看。”
    黑風怔住。
    船燈搖晃,張錫九的影子投在他臉上,像一道漆黑的枷鎖。
    “雷池,在我心裏。”張錫九抬手,輕輕按在自己胸口,“今日我退一步,雷池就寬一分;我進一步,雷池便淹死人。”
    他轉頭看向齊家兄弟,語氣放緩,“齊老大,古玩已經追回來了,箱子裏不過是些仿件。真東西,我三天前就托老何換到了你們家祠堂的暗格裏。”
    齊老大瞳孔一縮:“當真?”
    張錫九點頭:“我張錫九做事,向來留三分餘地。
    黑風這條命,我本想留給江心的魚,但既然諸位都到了——”他拖長聲調,目光掃過眾人,“不如賣大家一個麵子。
    黑爺,你方才說‘全聽吩咐’,那便聽我一句:即日起,你名下七條貨船,三成幹股歸齊家,兩成歸江爺壓驚,譚爺負責賬目。
    至於我——”
    他俯身,替黑風解開繩子,卻在對方耳邊輕聲補了一句:“我要你黑風,做我水路上的影子。
    三個月內,把私運火銃的上線、下線、接頭的、走賬的,一個不漏地給我‘吐’出來。辦得到,今日之事一筆勾銷;辦不到——”
    張錫九直起身,拍了拍黑風肩膀,笑裏透寒:“這箱火銃胚子,就留給你當棺材釘。”
    黑風撲通跪倒,額頭抵著潮濕的甲板:“九爺放心!我黑風……不,我這條狗命,往後就是您的!”
    譚笑吹了聲口哨,衝江天飛擠眼:“瞧見沒?這才叫‘抬手’——抬手之間,水路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