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紫霞側目，話音未落，便見他深吸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一物——
    一隻烏沉沉的指套，細若葦管，通體刻著水波暗紋，在火光裏泛著幽藍。
    他上前兩步，雙手捧至張錫九麵前，聲音沙啞卻鄭重：“張兄弟，那日江麵霧重，老船夫臨終托我一言——‘若見鏡主年少而眉目如劍，便將這東西親手交還。
    ’今日得見，果然……不負所托。”
    張錫九一怔，連忙雙手接過，指腹摩挲，隻覺冰涼沁骨。
    紫霞探頭，小聲嘀咕：“原來老船夫還留了一手？真會賣關子。”
    她師兄苦笑：“他隻剩最後一口氣，仍死死攥著這指套，說‘鏡主若俊，便是天命’
    ——我當時隻當他燒糊塗了。”
    張錫九垂眸，暗運內力，一縷真氣如遊絲探入指套。
    “哢——”
    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指套頂端彈開一道細若牛毛的縫隙。
    康親王在遠處眉峰一挑，似也生出興趣。
    張錫九兩指輕撚，從縫隙裏抽出一縷近乎透明的冰蠶絲絹，薄得能透火光。
    絲絹上，淡褐色的字跡若隱若現，像被水浸過又風幹的淚痕。
    他低聲念出——
    “‘海眼之鏡，本五而缺一；缺者非缺，乃藏鑰於影。欲啟重淵，先尋落雁之脊；龍骨逆水，方可叩闕。’”
    紫霞聽得杏眼圓睜：“缺者非缺？難道……我們手裏的拓片鏡，其實是鑰匙？”
    她師兄搖頭，目光複雜：“不，鑰匙是鑰匙，鏡是鏡。
    老船夫說，‘鑰在影中’——恐怕得借光影交錯那一霎那的暗紋。”
    張錫九抬眼，正對上康親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康親王輕叩扶手，緩聲道：“看來本王這趟落雁穀，要帶的不僅是兵馬，還得帶上——”
    他指尖一點那絲絹，“——這句‘龍骨逆水’的解釋。”
    紫霞忽地“噗嗤”一笑，衝張錫九眨眼：“喂，鏡主大人，你現在不僅英俊，還身負重任。
    要是找不到落雁穀的入口，可別哭鼻子。”
    張錫九將絲絹收入懷中，指尖仍殘留冰蠶絲的涼意，低聲回她：“仙子若肯少奚落兩句，張某感激不盡。”
    魯公咳嗽一聲，打破鬥嘴：“諸位，爐火未熄，光影未散——若要試那‘鑰在影中’，此刻正是良機。”
    眾人同時抬頭，隻見爐台上方，五道殘光猶在空中勾連，像一條尚未閉合的鎖鏈。
    張錫九握緊指套，眸色如淬火之刃：“那就再開一次鏡——看看這鎖鏈盡頭，究竟鎖著什麽。”
    五麵銅鏡懸在半空，幽幽地晃。
    張錫九屏息凝神，指尖輕觸第一麵鏡的鏡框，低聲道：“各位，再往後退半步，鏡光一旦互鎖，勁氣會割麵。”
    紫霞仙子拂袖，將康親王與三公護在身後：“聽他的。
    鏡陣一開，風刃如刀。”
    張錫九忽然側頭，衝康親王一笑：“王爺，一會兒若看見什麽，千萬別眨眼——眨眼就錯過了。”
    康親王撫須大笑：“本王連眨眼都省了，隻盼賢侄給本王一場好戲。”
    張錫九左掌虛托，右掌並指如劍，內力汩汩湧出。
    銅鏡嗡鳴，射出一縷銀白殘光。
    第二縷光與前一道交錯，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鏡光轉為赤紅，三縷殘光首尾相銜，在空中旋出火花。
    紫霞仙子輕聲提醒：“小心鏡火灼脈。”
    張錫九額角見汗，仍帶笑：“仙子放心，燒不到我，也燒不到王爺的胡子。”
    轉瞬五鏡齊亮，五道不同色澤的光鏈擰成一條熾亮鎖鏈，節節相扣，錚錚作響。
    鎖鏈第七次撞擊時，“哢噠”一聲脆響，虛空像被鑿開一道門縫。
    一柄古樸鑰匙自光影中緩緩浮現，鑰齒上暗紋遊走，正是那枚拓片鏡的紋樣。
    康親王忍不住驚呼：“那就是……開山的鑰匙？”
    三公眯眼：“王爺，小聲些，鑰匙剛凝形，最怕驚散了。”
    鑰匙通體閃了閃，像回應眾人，又像隨時會碎。
    張錫九忽然收指，雙眸一闔。
    “收！”
    鎖鏈“嘭”地炸成漫天流螢，鑰匙的暗紋隻閃了最後一次，便歸於寂黑。
    山穀重新沉入濃墨，隻餘眾人急促的呼吸。
    紫霞仙子最先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小九，你故意讓它隻出現一瞬？”
    張錫九用袖子拭去額汗，苦笑：“仙子洞察。
    若它久懸，怕是要吸幹我三成內力，得不償失。”
    康親王迫不及待：“賢侄，方才那鑰匙上的紋路，本王似乎見過……”
    三公截斷他，意味深長：“王爺，紋路隻在懂得的人眼裏才清晰。
    您若真見過，便該知道——沒有拓片鏡，那鑰匙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張錫九抬眼，與三公對視，二人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康親王左右看看，終究沒再追問，隻歎道：“看來本王今日隻算看了一幕序章。”
    張錫九抱拳：“序章已畢，正戲尚遠。
    王爺若想入局，明日卯時，請帶拓片鏡到斷雲崖。
    屆時，咱們再共開那道門。”
    紫霞仙子輕揮衣袖，一縷淡紫香風掠過眾人：“王爺，記得——明日之前，閉眼也別忘了那鑰匙的模樣。”
    沈公抬手按住被風掀起的袍角，向康親王拱手，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沈公：殿下，落雁穀的庫室乃先朝鑄師以“鏡鑰雙絕”之法封禁。
    如今鑰匙雖現，卻隻是一道虛影；若無張公子手中那枚拓片鏡為“匙膽”，縱使我們踏遍山穀，也不過在鐵壁外徒呼奈何。
    康親王眉峰一挑，目光轉向張錫九，語氣裏帶著三分急切、七分試探——
    康親王：小九賢侄，沈公之言當真？
    拓片鏡……竟不在你身上？
    張錫九將手中那幅泛黃絲絹攤開半幅，隻露出邊角一枚殘缺的鏡紋，指尖輕點，似笑非笑——
    張錫九：殿下明鑒。
    此刻我手裏的，不過一張拓片影本；真正的銅鏡，仍在“它”該在的地方。
    絲絹上這句“雁落沙汀，影沉寒水”，指的便是鏡沉之處。
    給我三日，我循圖索驥，必把銅鏡完整帶回。
    紫霞仙子側過身，月光在她眸底碎成兩點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