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一定要求死呢？”
    “我已經背叛了吉利可汗陛下，就絕對不能在背叛你了，可汗陛下。”
    “你……當真？”
    “若真到了斬首示眾的那一日，我願意死在可汗陛下的前麵，先為陛下去黃泉路上探一探路！”
    賀魯張開大嘴，好一陣開懷大笑。
    他對麵的羯列顛抿著嘴，一樣在笑。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笑聲不相同，但也能讓對方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賀魯輕拍羯列顛厚重的肩膀，說：“我這一輩子都在為突厥的利益拚搏，願意跟隨我的人卻不多，最後關頭能有你陪著，此生足矣！”
    “就讓我們，一起迎接，最後的那一天的到來吧！”
    “到了下麵我還帶著你四處征戰！”
    羯列顛點頭，說：
    “好，去他媽的狼神，狼神不會保佑莫度可汗，不會保佑吉利可汗，也不會保護我們，哈哈哈哈哈！”
    “到了大唐的鬼門關，末將也陪你闖一闖！”
    ……
    時間一轉眼就來到了三月，突厥咄陸五部的叛亂還在繼續。
    從突厥傳入大唐的消息來看，咄陸五部的子民之中，大多數都有營救落難的賀魯的心思。
    這一點從叛亂發生的次數可以看出。
    乾陽殿上，這一天的大朝會顯然並不安靜，百官分官職大小排列。
    李存希坐在龍榻上，上官婉兒侍立在一旁。
    底下的文武百官表情凝重，都聽說了突厥內部的風言風語，部分大臣已經在苦苦思索對策。
    梁王武延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坐在墊子上像是在想些什麽事情。
    李存希很清楚武延昊在想什麽，武延昊在想他那即將臨盆的愛妻崔洛。
    崔洛十月懷胎，馬上就要誕下武延昊的長子，這個長子的名字武延昊都想好了，但是目前並沒有公布出來。
    陸大有之所以和武延昊一樣心不在焉，也是因為陸大有的愛妻十月身孕，在狄府裏麵養的好好的。
    馬榮年後和陸大有已經商量過了，已經向陸府的陸小鳳提親，秋天到來之後才會成親。
    今年的好事不少，但壞事同樣足夠讓人頭疼。
    幾位宰輔相繼提出了一些問題，在得以解決之後退回了朝班，一向以參人為樂子的宗秦客今天也偃旗息鼓，把舞台留給其他人。
    李存希終究是年輕，繃不住了，環視群臣，問道：
    “諸位愛卿，突厥內亂不斷，賀魯難以被送回洛陽，幾位大將軍冥思苦想卻得不出計策，可有愛卿能讓突厥內亂消失啊？”
    在場的群臣之中，要說最熟悉突厥的一定是尚書左仆射多鐸，這位昔日的始畢可汗，對突厥的了解要遠超在場所有人。
    可他今天不僅閉上了嘴巴，還在眾人的目光看向他之前垂頭睡覺，好像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擔任太常卿的拔汗那看見親叔叔如此做派，自然是有樣學樣，頭一低，好似真在睡覺一樣。
    要不是群臣都看見他低頭假寐，還真以為他睡著了。
    狄仁傑見兩人都是如此做派，搖了搖頭，起身朝著李存希拱手。
    “陛下，突厥與我大周的戰爭結束，此乃好事，內亂不過痢疾之蘚罷了。”
    “若是諸位大臣都沒有好的想法，不妨派兵屠之！”
    他把“派兵屠之”四個字咬的很重，似乎是故意說給某些人聽。
    派兵屠殺反叛之人，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不管是在大周還是在突厥，都是經常發生的。
    可是。
    現在突厥剛剛被拿下，就立即派兵四處鎮壓，很容易引起惡性循環，激起咄陸五部子民的反心。
    朝中兩位來自突厥的高級官員沒辦法作壁上觀，紛紛睜眼起身，走出朝班。
    拔汗那抬頭看了一眼叔叔多鐸，把頭埋低。
    有多鐸頂在前麵，他這個小夥子倒是不用衝鋒陷陣，也不需要有一往無前的氣勢。
    醞釀了一會兒，多鐸拱手道：
    “陛下，臣有話要說！”
    “三國之戰結束，我大唐將盡收突厥、契丹二國之國土，此乃絕頂好事。然而，咄陸五部之叛亂，也絕非痢疾之蘚。”
    “即便臣對賀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然而，賀魯在突厥之中，地位頗高，威望不弱於臣兄長吉利。”
    “此次賀魯被俘，咄陸五部各地叛亂不止，足可以展現出賀魯對於咄陸五部的重要性。”
    說到這裏，多鐸明顯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賀魯和他乃是死敵，此時他卻不得不為了國家安定，為賀魯求情。
    “臣……”
    “臣請陛下下旨，將賀魯押送至洛陽，而後……”
    “宣布赦免賀魯的罪狀，以安咄陸五部之心！”
    李存希眯著眼睛，一抹難以察覺到的喜色一閃而過。
    這是他最想看到的結局，多鐸說的那些話，他又何嚐不明白。
    而多鐸還隱瞞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不僅僅隻是咄陸五部的人愛戴賀魯，就連努矢必五部之中，也未嚐沒有賀魯的大量擁躉存在。
    原因很簡單，無論是在哪個位置上，賀魯所行之事，都不隻是為了咄陸五部。
    而是為了整個突厥！
    即便是賀魯反了吉利可汗，努矢必五部的諸多貴族，以及努矢必五部出身的大量將領和士兵，也都選擇了跟隨賀魯身後，為賀魯南征北戰。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個道理在賀魯身上完美印證。
    即便賀魯在大唐之人的眼中作惡多端，但是對於大多數突厥人來說，賀魯就是他們的英雄豪傑。
    換句話說，賀魯之於突厥，就如同竇建德之於河北。
    這個道理，在崇州案時，李存希在咄陸五部正麵見到賀魯之後，就已經明白了。
    這位突厥的咄陸五部最高貴族，一心隻為了突厥。
    李存希望著底下的多鐸，沒有立即同意，而是問道：
    “愛卿啊，血海深仇，當真能忍受麽？”
    多鐸再拜頓首：
    “臣請陛下，派信使北上，直奔石國！”
    “抵達之後，公開宣布赦免賀魯一切罪行，而後信使再去見賀魯其人，將我大唐軍隊即將徹底屠戮咄陸五部的消息，傳達給賀魯，賀魯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終止這場鬧劇！”
    “此時，唯有安定，才是最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