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晨霧槍火

字數:5188   加入書籤

A+A-


    周路剛走到旅館餐廳的橡木吧台前,一位穿著筆挺製服的服務生便迎了上來。那人棕發微卷,嘴角掛著職業性的微笑,可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卻閃爍著令人不適的光芒。
    "需要我為您準備早餐嗎,先生?"服務生的語調刻意拖長,目光在周路略顯疲憊的臉上逡巡,又掃過他微皺的襯衫領口——那裏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周路皺了皺眉,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眼神中的異樣。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房間裏那個難纏的女人,實在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幫我準備一份早餐,"他簡短地說,"清淡一些。"
    "當然,先生。"服務生微微欠身,卻在轉身時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當周路將幾張紙幣放在吧台上時,他臉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了——這些東方人總是這樣,以為幾個小錢就能擺平一切。
    望著周路走向露台的背影,服務生狠狠擦拭著手中的銀質咖啡壺。"該死的東方小白臉,"他壓低聲音咒罵,目光陰鷙地投向二樓某個房間。
    銀壺在他手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就像他此刻扭曲的嫉妒心。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見,遠比晨霧更難消散。
    周路踩著幹草走進馬廄,木質地板在腳下發出沉悶的吱呀聲。晨光透過高處的氣窗斜斜地照進來,在草料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阿爾忒彌斯——那匹通體雪白的阿拉伯母馬正愜意地甩著尾巴,而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拿著鬃毛刷為它梳理皮毛。
    "你怎麽會在這?"周路的聲音在馬廄裏顯得格外清晰。
    安迪手上的動作沒停,刷子順著馬匹的肌肉線條緩緩移動。"昨晚鎮子西邊的酒館出了點事。"他的語氣輕鬆得像是談論天氣,"四個倒黴鬼見了上帝——其中三個姓勃朗特。"
    周路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阿爾忒彌斯突然打了個響鼻,不安地跺了跺前蹄。
    安迪這才轉過身,皮靴碾碎了幾根散落的幹草。他警長的徽章在晨光中閃著冷光,嘴角卻掛著玩味的笑容。"有意思的是,"他從呢絨外套裏摸出個黃銅彈殼,在指間轉了個圈,"凶手用的是毛瑟c96,這種老家夥在聖丹尼斯可不多見。"彈殼劃出一道拋物線,被周路穩穩接住。
    周路摩挲著彈殼底部的撞針凹痕,突然笑了:"怎麽,要我幫你破案?"
    "巧了,"安迪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周路腰間,"我剛好認識一位用毛瑟的高手。"
    馬廄裏的空氣突然凝固。阿爾忒彌斯不安地扯動韁繩,鐵質馬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周路緩緩張開雙手,腕骨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分明:"怎麽,安迪警長要帶我去警局喝咖啡?"
    兩人的影子在草垛上僵持,一縷陽光正好照在周路腰間的槍套上——那裏,胡桃木握把上的磨損痕跡清晰可見。
    "得了吧,開什麽玩笑?"安迪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震得馬廄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他拍了拍阿爾忒彌斯的脖頸,白馬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我一個人可打不過你。"
    周路挑了挑眉,手指從彈殼上移開:"那你是......?"
    安迪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他警惕地環顧四周,馬廄角落的陰影裏,幾隻老鼠正在草料堆裏窸窣穿行。他壓低聲音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說著解下阿爾忒彌斯的韁繩,"我們邊走邊說。"
    晨霧還未散盡的街道上,兩人的皮靴踩在鵝卵石路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安迪牽著馬走在前麵,周路注意到他右手始終按在槍套附近,警長的星徽在朝陽下泛著冷光。
    "什麽事,搞得這麽神秘?"周路伸手拂開垂到眼前的樹枝。早市剛開張,賣報童的叫賣聲和魚販子的吆喝在街道上此起彼伏。
    安迪突然拽住周路的胳膊,將他拉進一條狹窄的巷弄。潮濕的磚牆上爬滿青苔,兩人的呼吸在逼仄的空間裏格外清晰。"你們是不是要對勃朗特動手了?"他幾乎是貼著周路的耳廓說道,溫熱的鼻息裏帶著濃重的煙草味。
    周路能感覺到警長的手指在自己臂膀上微微發抖。他輕笑一聲:"我說昨晚隻是個意外你信嗎?"
    安迪鬆開手,後頸的汗珠在晨光中閃閃發亮。他點了點頭,喉結上下滾動:"我信。"
    "隻是碰巧遇到一位被劫持的貴族小姐,"周路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順手解了個圍罷了。"他突然眯起眼睛,注意到安迪製服領口處歪斜的徽章——這個向來注重儀表的警長今天連領結都沒係好。"怎麽,"周路的聲音沉了下來,"勃朗特要對你動手了?"
    巷子外傳來馬蹄聲,安迪條件反射地摸向配槍。等聲響遠去,他才啞著嗓子說:"差不多。現在警局裏到處都是他們的人,"他扯開領口,露出脖頸上一道新鮮的抓痕,"那群混蛋甚至敢在辦公室裏用意大利語密謀。"
    "你原來的手下呢?"
    "上周全被調走了。"安迪從內袋掏出一份皺巴巴的調令,市政府的火漆印章在陽光下泛著猩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你到底做了什麽,讓勃朗特這麽急著除掉你?"
    "上個月碼頭那批貨..."安迪的瞳孔劇烈收縮,仿佛又看見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本以為是普通走私品,結果開箱發現全是軍火。更糟的是,"他的聲音突然哽住,"箱子裏還有十二個被拐賣的移民女孩..."
    周路的眼神驟然變得鋒利。遠處教堂的鍾聲恰好敲響,驚起一群白鴿。"聽著,"他按住安迪顫抖的肩膀,"勃朗特的末日就在眼前。"一隻鴿子落在巷口的消防梯上,歪頭看著兩人。"我向你保證,"周路的聲音比鍾聲還要沉,"最多一周。"
    和安迪分別後,周路穿過熙攘的集市,拐進一家掛著"瑪德琳夫人成衣店"招牌的店鋪。銅鈴隨著推門發出清脆的聲響,正在整理布料的老婦人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
    "先生需要什麽?"她打量著這個東方來客,目光在他沾著泥點的褲腳上停留了片刻。
    周路的手指拂過一排掛著的最新款女士成衣,最終停在一件淡藍色絲綢連衣裙上。他比劃了一個高度:"這個款式,要這個尺寸的。"指尖精準地停在伊莎貝爾的腰線位置。
    老婦人會意地點頭,從櫃台後取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盒:"這是剛到貨的巴黎最新款,腰線收得特別漂亮。"
    "不用找了。"
    走出成衣店,他拐進的理發店。剃頭匠是個獨眼的老頭,正在磨刀布上來回打磨剃刀。
    "全剃了。"周路摘下帽子,黑發已經垂到肩頭。
    鋒利的剃刀貼著發際線劃過,一縷縷長發無聲地落在地上。當冰涼的薄荷味須後水拍在臉上時,鏡中人已煥然一新——利落的短發讓輪廓更顯硬朗。
    "像個華爾街的銀行家了。"老剃頭匠嘟囔著,用駝毛刷掃去他頸間的碎發。
    周路將幾枚硬幣排在盥洗台上,新剪的短發在陽光下泛著青茬的光澤。他拎起裝著連衣裙的禮盒推門而出。
    安迪目送周路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從內袋掏出一張對折的旅館登記表。羊皮紙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米黃色,他的拇指摩挲過第三行那個燙金的花體簽名——"伊莎貝爾·德·蒙莫朗西"。
    "現在的年輕人..."他搖頭苦笑,從馬甲口袋摸出一盒火柴。磷火在磚牆上擦亮的瞬間,照亮了他眼角的細紋。登記表的邊緣很快卷曲發黑,火苗貪婪地吞噬著那個顯赫的姓氏,將"蒙特斯潘"幾個字母燒成焦黑的殘骸。
    借著最後的火苗,他點燃一支駱駝牌香煙。深吸一口,煙草的焦苦在舌尖蔓延。等安迪邁出巷子時,身後隻餘一縷青煙,和地上那截仍在燃燒的煙蒂。
    微風拂過,卷起幾片紙灰。安迪撣了撣警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突然想起方才周路轉身時,肩頭那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發。他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看著它在空中扭曲消散,不由得啞然失笑:"年輕人喲..."
    伊莎貝爾推開蒙莫朗西莊園沉重的橡木大門時,水晶吊燈的光暈裏飄浮著昨夜未散的雪茄煙霧。她的父親——阿爾芒·德·蒙莫朗西伯爵正深陷在據說是傳自路易十五時期的古董沙發裏,蒼白的手指揉著太陽穴,另一隻手攥著的《聖丹尼斯晨報》上赫然印著昨夜槍擊案的新聞。
    "你昨晚去哪了?"阿爾芒猛地合上報紙,紙張發出清脆的破裂聲。他渾濁的藍眼睛死死盯著女兒腫脹的右頰,以及那件明顯不是出門時穿的嶄新連衣裙。
    伊莎貝爾撫過隱隱作痛的臉頰——那是被綁架時留下的傷。她故意讓一縷金發垂下來遮住傷痕,聲音輕得像在談論天氣:"我...昨晚受到了亞曆山德羅先生的邀請。"
    "亞曆山德羅?"阿爾芒突然直起身子,打翻的手邊白蘭地在地毯上洇開深色痕跡。他喉結滾動著,連宿醉的頭痛都忘了,"是亞曆山德羅·勃朗特先生?聖丹尼斯那個勃朗特?"
    看著父親眼中驟然燃起的貪婪,伊莎貝爾胃裏泛起一陣惡心。她冷淡地"嗯"了一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台階上發出利落的聲響。身後傳來父親急促的喘息,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個落魄貴族此刻一定在盤算如何利用這層"關係"重振家族榮光。
    果然,阿爾芒已經掏出珍藏的波爾多紅酒,對著壁爐上蒙塵的家族紋章自言自語,他完全沒在意到女兒臉上的淤青,更不會在意報紙社會版角落裏"勃朗特長子婚禮"的啟事。畢竟在阿爾芒看來,富豪們養幾個情婦算什麽?至於那些特殊癖好...他摩挲著酒瓶上燙金的標誌,嘴角咧開病態的笑容——隻要能讓蒙莫朗西的姓氏重新出現在上流社會的請柬上,這點代價簡直微不足道。
    二樓臥室裏,伊莎貝爾反鎖房門。鏡中的金發姑娘臉頰還留著綁匪的指痕,可她的眼神比凍原更冷——父親的反應比她預想的還要惡心,但至少,這個謊言能解釋她徹夜未歸的原因。窗外,麻雀飛舞,某個東方人此刻應該正擦拭著他那把毛瑟手槍。她突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周路今晨為她挑選的裙裝,這可比父親那些齷齪心思幹淨多了。
    喜歡荒野大鏢客之西部立國請大家收藏:()荒野大鏢客之西部立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