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槍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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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一個瘦削的身影敏捷地閃了進來。夏洛特摘下被夜露打濕的圓頂禮帽,露出利落的金色短發。
\"頭,辦妥了。\"年輕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他調整著皮質槍套的位置,黑色馬甲上還沾著塵土。\"那幫蠢貨全鑽進去了,活像聞到腐肉的鬣狗。\"
\"幹得漂亮,金絲雀。\"安迪的大手重重拍在年輕人單薄的肩膀上,差點讓他踉蹌了一步。倉庫角落裏傳來幾聲輕笑,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夏洛特撇了撇嘴,\"下次能不能別叫我小時候的外號。\"他小聲嘟囔著,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
勃朗特先生家。
硝煙彌漫的樓梯間,周路踩著滿地彈殼走上台階,紅色麵巾已經被火藥熏得入味。\"亞瑟!約翰!\"他的喊聲穿透此起彼伏的槍聲,\"完事沒有?外頭又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來了來了!\"約翰的聲音裏帶著古怪的鼻音。當這個高大的牛仔出現在樓梯轉角時,周路發現他用手死死按著鼻子,藍眼睛裏泛著生理性的淚光。
周路挑起眉毛:\"臉怎麽了?\"
\"沒...阿嚏!沒事!\"約翰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鮮血立刻從指縫間滲出來。這時亞瑟扛著昏迷的勃朗特出現在他身後,這家夥的絲綢睡袍下晃蕩著。
\"咱們的神槍手被勃朗特老爺用手槍砸中鼻梁啦!\"亞瑟幸災樂禍地宣布,故意顛了顛肩上的俘虜。
\"閉嘴,亞瑟。\"約翰惱羞成怒地回罵,結果又扯痛了受傷的鼻梁,疼得直抽冷氣。
正門方向突然爆發出密集的槍聲,比爾粗獷的吼聲穿透木牆:\"他媽的快點兒!我們該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周路聞言冷笑,雙手同時從槍套拔出毛瑟。兩把手槍的握把上,精細雕刻的圖案在硝煙中若隱若現。\"跟緊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約翰和亞瑟交換了個眼神,跟在這個紅色死神身後,朝著槍聲最激烈的正門突圍而去。
周路的肩膀擠開正在換彈的達奇,靴底碾過門廊上散落的黃銅彈殼。他深吸一口氣,硝煙與血腥味灌入肺葉的刹那,瞳孔驟然收縮——
世界褪去了顏色。
燃燒的窗簾、飛濺的血滴、騎警製服上的銅紐扣,全部凝固在深淺不一的灰白之中。唯有那些舉槍的騎警,在死眼的視界裏化作十幾個猩紅的人形靶心,他們扣動扳機的動作慢得像是水底掙紮的溺水者。
遠處教堂的鍾聲穿透槍響,第一聲渾厚的\"咚——\"在周路耳中無限拉長。
槍火綻放。
兩把毛瑟交替噴吐火舌,每一聲槍響都精準地嵌在鍾聲的餘韻裏。子彈旋轉著撕開凝滯的空氣,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第一顆擊碎某個騎警的心髒,第二顆穿透目標的左眼;第三顆打進了正在裝填的霰彈槍手的眉心,第四顆順著鑽進對方張大的口腔...
當第三聲鍾響傳來時,周路的彈匣已經清空。死眼狀態褪去的瞬間,十數具屍體同時倒地發出的悶響,竟比鍾聲還要沉重。滾燙的彈殼在他腳邊跳動,像一串魔鬼的嘲笑。
達奇的手指僵在了手槍的彈倉上,一顆未裝填的子彈從指間滑落,在木地板上彈跳著滾遠。他的瞳孔中倒映著周路持槍的背影,此刻周身縈繞著肉眼可見的硝煙,兩把毛瑟槍管冒著硝煙,在燈光中泛著妖異的橘光。
十數具屍體倒伏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最遠那個騎警甚至還沒從馬鞍上完全跌落,懸空的靴尖仍在微微晃動。達奇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過去半年裏,這個年輕人跟著他們搶劫時展現的\"不錯槍法\",恐怕連真實實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周路行雲流水地完成換彈動作,槍栓歸位的哢嗒聲讓達奇後頸汗毛倒豎。兩人之間不過五步距離,可當年輕人抬起眼時,達奇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橫亙著無法跨越的鴻溝。那眼神像冰原上盤旋的山鷹,帶著俯瞰螻蟻的漠然。
一陣夜風吹來,吹散了門口的硝煙,達奇猛地哆嗦了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襯衣後背已經全部被冷汗浸透,夜風一吹,涼得像貼著塊冰。
\"幹得...漂亮,周路先生。\"達奇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硬擠出來的,伸到半空的手掌僵了片刻,最終隻是尷尬地捋了捋自己胡須。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眉心開洞的屍體,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約翰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打破凝固的空氣:\"看來今晚監獄的晚餐要少準備幾份了。\"他試圖吹個口哨,卻因為鼻梁的疼痛變成了滑稽的漏氣聲。
亞瑟調整了下肩上昏迷的勃朗特。\"見鬼,\"他吹了個真誠的口哨,\"你小子該不會是撒旦的私生子吧?我在邊境混了二十年,還沒見過子彈會拐彎的。\"
邁卡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陰影處,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手槍,右眼那道疤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各位,\"他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鋸子在鋸木頭,\"再不走的話,我們就要和這些騎警先生們共進最後一頓晚餐了。\"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周路重新裝彈的雙手。
\"十一點方向還有三個。\"周路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屍體,\"要留活口嗎?\"
“把他們留下來傳播我們的威名吧。”
小船在眾人的踩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勃朗特被隨意扔在船底,他的睡袍下擺浸在滲入的河水中,漸漸洇成暗色。亞瑟不得不把腳架在俘虜的肚子上,才勉強給自己騰出點空間——這導致小船往右舷傾斜時,河水差點漫進。
\"見鬼,再動一下我們都得喂魚!\"約翰低聲咒罵,他此刻正死死抓著船舷,指節發白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平日的豪氣。
船槳劃破水麵的聲音在寂靜的河麵上格外清晰,每一次劃動都讓吃水過深的小船危險地搖晃。周路坐在船尾,毛瑟槍橫放在膝頭,紅色麵巾下的眼睛始終盯著漸行漸遠的別墅。破碎的窗戶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眶,但預期的追擊始終沒有出現。
\"看來那三位警官決定提前退休了。\"達奇故作輕鬆地說,卻忍不住第三次檢查他的轉輪手槍是否裝好了子彈。月光下,他鬢角的汗珠閃著微光。
河岸線終於完全消失在濃霧中,隻剩下槳葉撥動水流的聲響,和邁卡時不時神經質的回頭張望。
安迪的靴尖踢到了一塊崩裂的大理石碎片,石塊\"哢嗒哢嗒\"地滾過血泊,在死寂的庭院裏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突然,前方殘破的花壇傳來一絲微弱的蠕動聲。
\"誰在那裏?!\"安迪的喝問聲在空曠的庭院裏炸開,他閃電般舉槍。身後十幾把槍械同時上膛的金屬脆響連成一片。
動靜戛然而止。
安迪朝著陰影處連續喊了幾聲,槍管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終於,一個帶著不滿的聲音回應道:\"是安迪嗎?\"
\"是我。\"安迪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扳機。
三個狼狽的身影從炸毀的牆壁後爬了出來,領頭的警探製服上沾滿了牆灰。\"該死的,你們怎麽才來?\"他啐了一口唾沫,\"那群暴徒走了嗎?\"
安迪眯起眼睛——這三人正是勃朗特安插在警局的眼線。他記得上周就是他們打斷了皮克的三根肋骨。
其中那個鷹鉤鼻突然陰沉著臉喝道:\"還愣著幹什麽?勃朗特先生要是出了事,你們......\"
安迪緩緩抬起左輪,槍口直指對方眉心。
鷹鉤鼻猛地後退半步,配槍\"哢嗒\"一聲上膛:\"你瘋了嗎?勃朗特先生可是——\"
他話未說完,身後突然響起十幾聲槍械上膛的聲響,所有槍口都對準了他們。
\"你...你們......\"鷹鉤鼻的瞳孔劇烈收縮。
安迪扣下了扳機。槍聲未落,整個警隊同時開火。子彈撕裂肉體的悶響中,三具身體像破布娃娃般抖動,鮮血噴濺在殘破的壁上。
\"搜查每個房間,\"安迪的聲音突然沙啞得不像自己,\"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
亨利·勒米厄市長站在落地窗前,絲綢睡袍下的手指不安地摩挲著懷表。遠處的槍聲像爆豆般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爆炸的悶響,震得水晶吊燈微微顫動。
\"馬克,\"他突然轉身,懷表鏈子在煤油燈下閃著細碎的金光,\"我們是不是該...\"
\"恕我直言,閣下。\"馬克看著市長,\"市政廳有十二名持槍警衛,而街上..恐怕正遊蕩著比暴徒更危險的東西。\"
市長神經質地扯了扯睡袍腰帶。\"那群意大利佬到底招惹了什麽人?\"他突然踹了一腳腳凳,\"都這麽久了,警察局那群飯桶還沒平息?\"
馬克默默拾起被踢翻的腳凳,臉上看不出情緒:\"需要我現在去警局...\"
\"去!立刻去!\"市長突然暴怒地揮手,差點打翻桌上的白蘭地,\"告訴本傑明·蘭伯特那個愛爾蘭雜種,天亮前我要看到調查報告放在我的辦公桌上!\"他的聲音突然壓低,\"還有...準備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當馬克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市長猛地灌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