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叼著半截熄滅的煙，蹲在地上幸災樂禍地看著約翰狼狽的樣子，灰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促狹的光芒：\"約翰，你是不是把力氣都在阿比蓋爾身上都用光了？怎麽連個小孩子都扛不住？\"
    \"亞瑟·摩根！\"
    一聲帶著怒氣的女聲從人群外傳來。阿比蓋爾快步走來，棕色的眼睛裏冒著火。她一把將小傑克從約翰身上拎起來，又伸手拽住約翰的鐵甲領口，用力一拉：\"快把這蠢玩意兒脫了！你們這群男人整天就知道胡鬧！\"
    約翰在鐵甲裏悶哼一聲，像隻被揪住殼的烏龜一樣晃了晃。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比爾喝得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拍著大腿笑道：\"約翰，一定是你虛了！連個鐵甲都撐不住！\"
    \"放屁！\"約翰的聲音從鐵甲裏傳出，悶悶的，\"要不你來試試？\"
    比爾一挺胸膛，劣質威士忌的酒氣噴了周圍人一臉：\"我來就我來！讓你們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男人！\"
    周路和亞瑟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同時揚起不懷好意的弧度。兩人七手八腳地把約翰從鐵甲裏\"剝\"出來，又像給戰馬套鞍具一樣把鐵甲往比爾身上招呼。
    \"見鬼，這玩意兒怎麽這麽沉...\"比爾嘟囔著，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他活動了下肩膀，鐵甲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感覺自己簡直無所不能。
    \"嘿嘿嘿，\"比爾得意地朝眾人展示，還用力拍了拍胸甲，\"這東西可真不錯！我感覺我現在能抵禦大炮！就是去單挑平克頓偵探所都不在話下！\"
    他的大嗓門引來了更多圍觀者。查爾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搖頭，哈維爾則吹了個口哨：\"那我們搶劫銀行就靠你了，"鐵甲比爾"。\"
    比爾聞言更加得意，邁著誇張的步伐在營地中央轉圈，活像隻炫耀羽毛的公雞。鐵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嚇得營地裏的狗夾著尾巴逃走了。
    \"你們看好了！\"比爾突然一個箭步衝向篝火堆，想要表演個跨火堆的絕活。
    結果剛跑到一半，鐵甲的重量就讓他失去平衡。\"轟\"的一聲巨響，這位\"鐵甲勇士\"直接栽進了泥地裏，濺起的泥漿糊了周圍人一身。
    亞瑟抹了把臉上的泥點，幽幽地說：\"看來我們的大炮防禦者連地心引力都防不住。\"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隻有小傑克一臉擔憂地跑過去，蹲在比爾身邊小聲問：\"比爾叔叔，你還能站起來嗎？要不要我叫牧師來？\"
    周路看著眼前荒誕的場景，突然靈光一閃，轉身鑽進了自己的營帳。片刻後，他捧著箱式相機走了出來，鏡頭在夕陽下泛著黃銅色的光澤。
    \"都別動！\"他高聲喊道，\"這麽精彩的時刻值得永遠保存。\"
    隨著鎂光燈\"嘭\"的一聲爆響，白煙彌漫中，定格了比爾像隻驕傲的鐵公雞般站在營地中央，鐵甲上還沾著新鮮的泥漿；亞瑟叼著煙卷笑得前仰後合；約翰正揉著被鐵甲勒紅的肩膀；小傑克躲在阿比蓋爾身後，隻露出半張好奇的小臉。
    比爾被閃光燈晃得眨了眨眼，隨即更加興奮地拍打胸甲：\"看到沒？這玩意兒抵擋子彈絕對不在話下！來，周路，朝我射兩槍試試！\"
    周路正小心翼翼地收起相機底板，聞言差點失手摔了寶貝設備：\"這不好吧？\"
    \"怕什麽！\"比爾醉醺醺地嚷嚷，\"你當初不是朝那個奧德裏斯科的雜種射了兩槍，都被這玩意兒擋下來了嗎？\"他用力拍著胸甲，發出\"哐哐\"的悶響，\"來吧，往這兒打！\"
    周路堅決地搖頭，抱著相機，退至人群身後：\"要試你自己試，我可不想當。\"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我來！\"
    珍妮·柯克撩開額前的碎發，手裏把玩著一把鋥亮的左輪手槍，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來。她今天穿著件棕紅色的皮馬甲，腰間的子彈帶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珍妮！別胡鬧！\"何西阿急忙出聲製止。
    珍妮利落地轉了個槍花，子彈上膛的聲音清脆悅耳。她歪著頭打量比爾的鐵甲，嘴角掛著危險的微笑：\"先說好，打壞了可別哭鼻子。\"
    比爾咽了口唾沫，酒醒了大半。但現在退縮未免太丟麵子，隻好硬著頭皮挺起胸膛：\"來...來吧！讓你見識見識...記得打準點啊。\"
    營地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亞瑟默默把煙頭吐掉，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約翰一把將小傑克的眼睛捂住；就連一向冷靜的查爾斯都皺起了眉頭。
    珍妮舉起手槍，眯起一隻眼睛瞄準。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都給我住手！！！\"
    蘇珊的怒吼如同炸雷般響起。她揮舞著湯勺從廚房帳篷衝出來，身後還跟著端著燉鍋的皮爾遜。
    \"你們這群沒腦子的蠢貨！\"她氣得滿臉通紅，\"要玩命去外麵玩！別在我的營地發瘋！\"
    珍妮撇撇嘴，熟練地轉了個槍花把武器收回槍套。比爾如蒙大赦，趕緊手忙腳亂地解鐵甲扣帶，結果越急越解不開，活像隻被卡住的穿山甲。
    周路悄悄按下快門，又一張珍貴的照片誕生了——比爾滿臉驚恐地掙紮，蘇珊大媽舉著湯勺怒發衝冠，珍妮在一旁偷笑，而亞瑟已經笑得蹲在了地上。
    暮色漸濃，營地的炊煙嫋嫋升起。這副傳奇的鐵甲，最終被扔進了物資馬車的角落，再也沒人提起要試穿它的事。
    範德林德幫的營地回蕩著此起彼伏的笑聲。那副惹禍的鐵甲靜靜地那裏，在餘暉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仿佛也在嘲笑這群長不大的男人們。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聖丹尼斯，周路和何西阿偽裝成兩名商人，慢悠悠地走在市政廣場的石板路上。何西阿時不時停下來假裝欣賞街景，觀察著四周的巡邏規律。
    \"就是這兒了。\"何西阿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市議會大樓上。那棟氣派的白色建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醒目，門口站著兩名穿製服的警衛。
    周路壓低聲音道：\"確實是個好位置。銀行對麵的警局離這裏不到兩百碼，爆炸聲一響，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往這邊趕。\"
    何西阿微微頷首，銀灰色的鬢角在晨光中泛著光澤。他掏出一塊懷表看了看時間：\"七點十五分，警衛剛換完班。注意到沒有？他們每半小時會繞著建築巡邏一次。\"
    兩人裝作閑聊的商人，慢慢踱步到一處噴泉旁。周路皺眉道：\"不過在這裏直接放置炸藥太冒險了。議會門口人來人往，還有那麽多警察...\"
    何西阿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他不動聲色地指向市議會斜對麵一棟破敗的三層建築：\"誰說要在這裏放了？看到那棟廢棄樓了嗎？\"
    周路順著指引望去。那棟紅磚建築的外牆爬滿了藤蔓，窗戶都用木板封死，門口掛著\"危房，禁止入內\"的牌子。
    \"完美。\"周路眼前一亮，\"從那裏引爆的話，不會留下直接證據。而且...\"他眯起眼睛估算著距離，\"爆炸發生後，警察肯定會先封鎖那片區域。\"
    何西阿滿意地點點頭，從口袋掏出一張折疊的城區地圖。兩人借著噴泉的掩護，在地圖上標出了幾個關鍵位置。
    \"後天的議會開席，\"何西阿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市議會所有重要人物都會到場。爆炸發生後十分鍾內，銀行那邊的警力就會被抽調一空。\"
    周路會意地收起地圖，最後看了眼那座廢棄工廠。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照在斑駁的磚牆上，為這個即將成為犯罪現場的建築鍍上一層詭異的金色光芒。
    周路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邊緣，目光停留在廢棄小樓的位置上，心思卻早已飄遠。
    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爆炸聲一響，警力會被調離銀行，幫派就能順利得手……但如果出了意外呢？如果平克頓的人提前埋伏？如果何西阿被捕……
    他的喉嚨微微發緊，腦海裏閃過那副鐵甲，閃過何西阿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樣子，閃過老人疲憊卻依然溫和的眼神。
    不，不能冒險……pan b啟動。
    他昨晚輾轉反側時想到的計劃，此刻愈發清晰——提前把他們的行動細節透露給安迪。
    安迪雖然是警察，但至少不是平克頓偵探。如果真出了意外，落在安迪手裏，何西阿還能活命。
    周路不動聲色地收起地圖，假裝整理袖口，實則摸到了內袋裏的那封早已寫好的密信——得找機會送出去。
    何西阿察覺到他的沉默，側頭問道：\"怎麽了？\"
    周路迅速調整表情，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沒事，隻是在想炸藥的用量。\"
    何西阿點點頭，沒有多問。兩人繼續沿著街道慢行，仿佛隻是普通的觀光客。但周路的心跳卻比平時快了幾分。
    背叛？不，這是保險。
    他望向何西阿的背影，老人微微佝僂的肩膀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至少能保住你的命。
    他深吸一口氣，跟上了何西阿的腳步。聖丹尼斯的鍾聲在遠處響起，仿佛在倒數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