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營救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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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路的眼皮像是灌了鉛,在查爾斯的搖晃下才勉強睜開。窗外已是濃墨般的夜色,煤氣路燈在霧氣中暈開昏黃的光圈。他喉嚨幹澀得發疼,舌尖還殘留著煙草的苦澀。
    \"老頭回來了,\"查爾斯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獨個兒,沒尾巴。\"這個魁梧的男人指了指窗外。
    周路用力搓了把臉,胡茬摩擦掌心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瞥見床頭櫃上擺著的黑麥麵包和櫻桃果醬,顯然是剛準備的。他抓起食物走向隔壁。
    隔壁房間裏,奧黛麗蜷縮在扶手椅上睡著了,金發披散在沙迪的外套上。見周路進來,沙迪豎起食指抵在唇前。
    周路沉默地吞咽著食物,果醬的甜膩勉強衝淡了口腔裏的煙味。當他咬到第三口時,走廊傳來謹慎的腳步聲——像是老貓踩著落葉的動靜。敲門聲響起。
    門開處,西奧多像片枯葉般顫抖著。老人渾濁的眼珠急遽轉動,掃視著房間每個角落:\"我孫女呢?你們把她——\"
    \"令孫女正在享受著睡前故事。\"周路側身讓出通道,故意讓老人看見裏間熟睡的奧黛麗。月光透過蕾絲窗簾,在少女臉上投下細碎的影子,胸口隨著呼吸均勻起伏。
    西奧多的手杖咚地砸在地板上,他從內袋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惠特菲爾德議員家的結構...以及守衛情況...\"他的聲音突然哽住,目光黏在孫女身上無法移開。
    周路的手指緩緩撫過紙張上的墨跡。
    \"老先生,\"他折起圖紙時皮革手套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恐怕還得勞您大駕再走一遭。\"窗外的霧更濃了,遠處鍾樓的指針正指向羅馬數字Ⅺ。
    西奧多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手杖:\"你們答應過——\"
    \"令孫女會由我的同伴繼續照料。\"周路朝裏屋偏了偏頭。
    老人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他望向窗邊熟睡的孫女,少女睫毛在煤氣燈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查爾斯突然從陰影中邁出半步,寬厚的肩膀擋住大半光線。
    \"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周路突然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
    \"天亮前送您回來。\"周路的聲音突然放輕,像在哄孩子入睡。
    夜色如墨,潮濕的霧氣在哥特式鐵藝圍欄上凝結成珠。周路蹲伏在陰影處,手指拂過精鐵打造的薔薇花紋——那些尖銳的金屬花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正好能割破不慎觸碰的手指。
    \"四十分鍾巡邏間隔,\"西奧多嘶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老人枯瘦的手指指向圍牆內的灌木叢。
    查爾斯無聲地單膝跪地,交疊的雙手形成穩固的踏台。當周路的靴底踩上他布滿老繭的掌心時,這個壯漢的肌肉驟然繃緊,青筋在古銅色的皮膚下如蛇遊走。
    \"走。\"隨著查爾斯低沉的喉音,周路如離弦之箭騰空而起。皮革手套與鐵欄杆相觸的瞬間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他像隻黑貓般輕盈地翻過尖刺叢生的圍欄。落地時一個前滾翻卸去衝力,腐殖土的氣息頓時充滿鼻腔。
    圍牆內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精心修剪的草坪保持著翡翠般的色澤,遠處的別墅燈火通明。周路貼著紫杉樹籬潛行,樹影在他蒙著黑巾的臉上投下支離破碎的紋路。
    二十碼外,穿猩紅製服的守衛正在打哈欠,步槍的槍管隨著他伸懶腰的動作反射出危險的光。周路屏住呼吸,耳畔響起西奧多的警告:\"那些是退伍的軍人。\"
    隨著一聲夜梟聲,守衛的注意力被瞬間吸引。這短暫的間隙裏,周路已閃到羅馬式噴泉背後,大理石天使的羽翼恰好遮住他的身形。
    水聲潺潺中,周路摸向別墅西側的仆人通道。黃銅門把手上新鮮的指紋還泛著微光。當他轉動把手時,鉸鏈發出細微的呻吟。
    二樓某扇窗戶突然亮起燈光,一個人影在窗簾後晃動。周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凝固在原地,直到那抹剪影重新隱入黑暗。
    指尖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周路這才發現門框內側釘著個不起眼的銅鈴。若再推進半英寸,這個精巧的警報裝置就會驚動整棟建築。冷汗順著他的脊椎滑下,浸濕了內襯的棉麻襯衣。
    遠處鍾樓傳來午夜時分的鳴響,震顫穿透濃霧。周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白氣,閃身沒入彌漫著檸檬油氣息的走廊。他的靴跟踏在波斯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唯有腰間的毛瑟手槍隨著步伐輕輕拍打大腿,像顆不安跳動的心髒。
    周路像一道陰影般滑過鋪著波斯地毯的走廊,壁燈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當他停在橡木雕花的雙開門前時,門縫裏漏出的鼾聲如同伐木場的電鋸——忽高忽低,夾雜著床墊彈簧不堪重負的呻吟。
    透過鑰匙孔,能看到亞曆山德羅正煩躁地在四柱床邊踱步。這個意大利裔壯漢隻穿著絲綢睡褲,胸口的黃毛被汗水黏成綹狀。他抓起床頭櫃上的波爾多紅酒直接對瓶吹,暗紅色的酒液順著嘴角流下,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血漬般的汙痕。
    \"該死的...\"亞曆山德羅用母語咒罵著,酒精讓他的瞳孔擴散成漆黑的深淵。他粗暴地掀開羽絨被,露出熟睡中的佩姬——這個體型足有他兩倍的女人正張著嘴打呼嚕。
    當亞曆山德羅擰開房門時,黃銅把手冷卻了他發燙的掌心。走廊的穿堂風迎麵撲來,帶著油畫顏料和打蠟地板的味道——以及某種更危險的氣息。
    周路在門開的瞬間就動了。蒙著黑巾的臉在壁燈下隻露出雙眼,那對瞳孔在黑暗中收縮成針尖大小。亞曆山德羅的驚呼還沒衝出喉嚨,就被裹著皮革的手掌死死捂住。周路另一隻手化作刀鋒,精準砍在對方頸動脈竇上。
    亞曆山德羅的眼白上翻時,周路已經用膝蓋頂住了他下滑的身軀。這個壯漢像袋濕麵粉般軟倒,鼻息噴在周路手心裏,帶著紅酒的酸腐味。門內佩姬的鼾聲突然轉調,變成某種類似蒸汽船鳴笛的聲響。
    周路側耳傾聽片刻,輕輕將昏迷的獵物拖到走廊轉角。月光從彩繪玻璃窗透進來,在亞曆山德羅扭曲的臉上投下七彩光斑。
    遠處傳來守夜人巡查的腳步聲。周路在亞曆山德羅腳踝摸到個硬物——掀開睡褲下擺,赫然是綁在小腿上的德林傑掌心雷。他挑了挑眉,把這把鑲珍珠母的小槍塞進自己口袋,金屬槍身還帶著人體的餘溫。
    周路弓著腰,亞曆山德羅沉甸甸的身體壓得他肩胛骨生疼。這家夥比看上去還要重,像一袋浸透了水的麵粉,隨著步伐一下下撞擊著他的後腰。汗水順著周路的眉骨滑落,在蒙麵巾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轉過第三個拐角時,亞曆山德羅突然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周路立刻停下腳步,將人重重抵在牆上,手肘精準壓住對方的喉結。這個意大利人睫毛顫動了幾下,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議員的套房大門近在咫尺,橡木門板上雕刻著繁複的葡萄藤紋樣。周路單膝跪地,輕輕將肩上的重擔卸下。
    門開了一條縫……
    賽繆爾議員皺了皺鼻子,晨光透過蕾絲窗簾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父親!\"佩姬的尖叫聲像把錐子紮進他的太陽穴。這個體重三百磅的女兒正抓著他的睡袍領子搖晃,滿頭卷發筒像受驚的刺蝟般炸開,\"亞曆不見了!我連馬廄都找過了!\"
    賽繆爾眯起昏花的眼睛,昨夜過量的白蘭地讓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他慢吞吞地坐起身,絲質睡衣黏在後背的冷汗上。\"那個意大利佬能去哪兒...\"他嘟囔著,枯瘦的手指摸向床頭櫃上的金絲眼鏡。
    就在他挪動雙腿時,膝蓋突然碰到了什麽冰涼的東西。
    \"上帝啊!\"當賽繆爾掀開鵝絨被時,晨光正好照在亞曆山德羅青灰的臉上,他被擺成胎兒的姿勢。更駭人的是,他僵硬的右手竟緊緊攥著賽繆爾睡衣的一角,指關節因死後僵直而泛著蠟白的光澤。
    佩姬的尖叫聲幾乎要震碎了床頭的水晶杯。賽繆爾顫抖著摸向亞曆山德羅的脖頸,觸到的皮膚已經呈現出大理石般的質感。
    ……
    第二天清晨。
    米爾頓的皮靴在警局地磚上砸出悶響,他一把推開審訊室的鐵門,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
    \"這他媽是怎麽回事?!\"米爾頓轉身時,他的咆哮震得值班室玻璃嗡嗡作響。
    夏洛特警長慢條斯理地合上登記簿,製服上的銅紐扣擦得鋥亮。\"保釋手續齊全。\"他推過一份文件,指尖在某行文字上輕輕一點,\"市長特批的赦免令。\"
    米爾頓一把抓起文件,紙張在他手中簌簌發抖。當他看清落款處鮮紅的火漆印時,額角的青筋像蚯蚓般暴起:\"這兩個人是範德林德幫的核心成員!幾天前銀行劫案——\"
    \"證據呢?\"夏洛特突然站起身,警服沙沙作響。他比米爾頓還高出半頭,陰影完全罩住了這個平克頓偵探。\"目擊證人說劫匪都戴著麵罩,你怎麽確定是他們?\"他的指甲在桌麵上敲出噠噠的節奏,\"還是說你們平克頓現在辦案全靠猜?\"
    窗外傳來報童的叫賣聲,隱約能聽見\"勃朗特家族\"、\"議員醜聞\"等字眼。
    \"何西阿在西伊麗莎白州的懸賞可是有五千美金!\"米爾頓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唾液星子噴在夏洛特的警徽上。
    夏洛特突然笑了。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盒薄荷糖慢慢咀嚼:\"那你該去西伊麗莎白抓人。\"玻璃糖紙在他指間翻飛,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需要我幫你查火車時刻表嗎?\"
    \"今日頭條!\"報童清脆的嗓音刺入耳膜。米爾頓煩躁地掏出五分硬幣,搶過報紙的瞬間,頭版照片讓他如遭雷擊——亞曆山德羅·勃朗特青紫的屍體被拍得清清楚楚,就躺在賽繆爾議員那張四柱床上。標題更是觸目驚心:《勃朗特家族繼承人離奇斃命在市長競選人的床上》。
    遠處市政廳的鍾聲敲響九下,驚起一群白鴿。米爾頓這才注意到警局二樓窗口,安迪局長正端著咖啡朝他舉杯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