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阿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毛毯。晨霧還未散盡，他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樹影，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路，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把我們救出來的？\"
    周路單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報紙。\"費了些手腳，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
    何西阿展開報紙，頭版赫然印著亞力山德羅的屍體照片，旁邊是賽繆爾議員引咎辭職的畫麵。油墨的腥味混合著晨露的潮濕鑽進鼻腔，他猛地抬頭：\"這是你...\"
    \"對。\"周路從口袋裏摸出半截香煙，在齒間來回轉動，\"政府那幫人表麵上一團和氣，背地裏比我們這些亡命徒還要肮髒。\"他忽然冷笑一聲，\"就像奧德裏斯科那幫雜碎，明明都是幹著打家劫舍的勾當，卻非要和我們不死不休。\"
    何西阿將報紙折好，指尖在賽繆爾議員扭曲的麵容上停留片刻。他想起牢裏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我明白了，\"他長舒一口氣，\"蛇要打七寸。\"
    馬車轉過一個急彎，周路甩了個響鞭，繼續說道：\"市長那邊我已經搭上線了。要是順利的話，說不定能幫你們把懸賞令都撤了。\"
    \"達奇他們...\"何西阿的聲音突然哽住。
    周路的目光始終盯著前方蜿蜒的土路：\"現在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他頓了頓，\"至少可以確認他們還活著。\"
    阿比蓋爾的聲音有些發抖：\"約翰呢？他...他怎麽樣了？\"
    周路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輕輕拽了拽韁繩，讓馬車的速度稍稍放緩。
    \"他被另一個警局的人逮住了，\"他最終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緊繃，\"聽說已經轉押去了州立監獄。\"
    阿比蓋爾的呼吸一滯，眼眶瞬間紅了。周路側頭瞥了她一眼。
    \"不是什麽重罪，隻是些小偷小摸的指控。\"他低聲補充道，\"等風頭過去，我會想辦法把他弄出來。\"
    周路望著遠處逐漸升起的朝陽，聲音低沉而堅定：\"隻要人還活著，就有辦法。\"
    馬車緩緩駛入營地時，正午的陽光正烈，樹影斑駁地灑在泥土地上。營地裏的人聽到車輪聲，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圍了過來。
    \"何西阿！\"蘇珊大媽第一個衝上前，粗糙的雙手緊緊抓住老人的肩膀，上下打量著，\"謝天謝地，你還活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另一邊，阿比蓋爾剛踏下馬車，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像炮彈一樣撞進了她的懷裏。\"媽媽！\"小傑克緊緊摟住她的腰，臉蛋埋在她的衣襟裏蹭了又蹭，\"你終於回來了！\"
    阿比蓋爾蹲下身，雙手顫抖地捧起兒子髒兮兮的小臉。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卻又在看到她身後的空蕩時閃過一絲不安。
    \"爸爸呢？\"小傑克仰著頭問道，聲音裏帶著天真的困惑。
    阿比蓋爾喉頭發緊，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湧上來的淚水逼回去。\"爸爸他......還有些事情要忙。\"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手指輕輕梳理著兒子亂糟糟的頭發，\"過幾天，等他把事情辦完，就會回來了。\"
    小傑克撅了撅嘴，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很快又被重逢的喜悅衝淡了。他拉著母親的手，興奮地說：\"大叔給我做了個木頭小馬！我帶你去看！\"
    阿比蓋爾任由兒子拽著自己往前走，回頭望了一眼站在馬車旁的周路。周路正沉默地卸著馬具，陽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他會回來的，對吧？\"她輕聲問道，聲音幾乎消散在風中。
    周路動作頓了頓，沒有抬頭，隻是用力扯緊了馬鞍的皮帶。\"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我保證。\"
    夜幕低垂，營地裏篝火微弱地跳動著，映照著圍坐的人們疲憊的麵容。何西阿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卻堅定：\"我們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蘇珊大媽抱著雙臂坐在木箱上，眉頭緊鎖：\"沒有達奇的消息，沒有槍手，沒有補給——我們就像被拔了牙的老狼。\"她的話讓幾個年輕人不安地交換著眼神。
    查爾斯沉默地往火堆裏添了根柴，火星劈啪炸開。\"約翰在監獄裏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他低聲道，\"我們不能幹等著。\"
    \"周路說他能想辦法...\"阿比蓋爾剛開口，就被西恩打斷。
    西恩灌了口酒，酒液順著胡子滴落，\"要我說就該直接劫獄！\"
    \"然後讓所有人都被吊死在廣場上？\"何西阿厲聲喝道，隨即又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抱歉...但現在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討論持續到深夜，卻始終沒有結果。最終人們三三兩兩地散去，腳步聲在寂靜的營地中顯得格外沉重。瑪麗貝絲挽著凱倫的手臂，小聲說著安慰的話；皮爾遜默默收拾著空酒瓶，碰撞聲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在營地邊緣的哨位上，周路靠著一棵老橡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輪手槍的扳機。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破碎的光斑。他的目光始終盯著營地裏的補給馬車。
    夜色濃重，營地裏隻剩下零星幾處篝火還在苟延殘喘地跳動著。周路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靴子踩在枯葉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在阿比蓋爾的帳篷前停下，手指輕輕叩了叩支撐帳篷的木樁。
    \"阿比蓋爾，\"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帳篷裏的孩子，\"能借一步說話嗎？\"
    阿比蓋爾正坐在油燈旁縫補衣物，聞聲手指一顫，針尖刺破了指尖。她下意識把受傷的手指含進嘴裏。
    \"現在？\"她瞥了眼熟睡中的小傑克，孩子懷裏還緊緊摟著那個木頭小馬。
    周路點點頭，朝營地邊緣的樹林偏了偏頭：\"就幾句話。\"
    阿比蓋爾放下針線，輕手輕腳地起身。她彎腰給小傑克掖了掖被角，孩子的小臉在睡夢中顯得格外安寧。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舊披肩，她跟著周路走進了樹林深處。
    夜風穿過樹梢，發出沙沙的歎息。月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碎片，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周路在一棵倒下的橡樹前停下，從懷裏摸出半包皺巴巴的香煙。
    \"關於營地裏的一些事，\"他劃亮火柴，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動，\"有些細節不方便當著大家的麵說。\"
    晨霧還未散盡，營地裏的篝火已經重新燃起。周路仰頭灌下一口滾燙的咖啡，苦澀的液體讓他皺了皺眉。他走向正在清點物資的蘇珊大媽，靴子踩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蘇珊，\"他放下錫杯，熱氣在清晨的冷空氣中蒸騰，\"看樣子我們要在這兒駐紮一陣子了。先把補給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吧。\"
    蘇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灰白的發絲黏在臉頰上：\"我也是這麽想的，周路先生。\"她環顧四周，歎了口氣，\"可惜現在營地裏能幹活的男人沒幾個，大叔那醉鬼都還沒醒。\"
    周路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我來幫忙。\"他的聲音不大，卻讓附近幾個正在洗漱的女人都抬起了頭。
    很快，整個營地都動了起來。瑪麗貝絲和蒂莉合力搬下一袋麵粉；皮爾遜哼著小調整理著他的廚具；就連一向懶散的西恩也叼著煙卷，慢悠悠地扛起一箱彈藥。
    周路爬上補給馬車，木質車板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陽光透過帆布頂棚的縫隙，在堆積的箱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目光落在一個畫著圓圈的橡木箱上——這是阿比蓋爾做的標記。
    \"蘇珊！\"周路舉起那個與眾不同的箱子，\"這是什麽？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蘇珊眯起眼睛看了看：\"哦，那是達奇的箱子。\"她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可能是他的雪茄或者私人物品吧，你直接送到他帳篷裏就行。\"
    \"好的，女士。\"周路調整了下姿勢，將箱子扛在肩上。就在他跳下馬車的瞬間，磨損的靴底突然在欄杆上打滑——
    \"砰！\"
    箱子重重摔在地上，鎖扣應聲而斷。成捆的綠色鈔票像瀑布般傾瀉而出，在晨光中泛著刺眼的光澤。
    正巧路過的西恩剛要嘲笑：\"哈哈哈，路，你這是要表演雜——\"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煙卷從張大的嘴裏掉了下來，\"天呐...\"
    周路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都顧不上拍打褲腿上的泥土。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散落一地的美鈔，每一捆都用銀行封條整齊地紮著，麵額大得驚人。
    \"這是...？\"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
    蘇珊大媽踉蹌著後退兩步，捂住嘴巴。整個營地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隻能聽見晨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