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營地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皮爾遜手中的鐵鍋\"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滾燙的燉湯灑了一地。就連向來聒噪的西恩也死死閉上了嘴，臉色變得鐵青。
    蘇珊踉蹌著後退兩步，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圍裙。她的目光在鈔票和箱子之間來回遊移，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何西阿緩緩蹲下身，拾起一捆鈔票。銀行封條上還有著“黑水鎮銀行”的字樣。
    \"原來如此...\"老人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黑水鎮...那艘渡輪...\"
    周路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地上的鈔票。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聲音低沉得可怕：\"這是我們拿命掙來的錢。\"
    阿比蓋爾猛地捂住嘴，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泣。蒂莉扶住搖搖欲墜的阿比蓋爾，兩人相握的手都在不住顫抖。
    晨風突然變得刺骨。散落的鈔票在風中輕輕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的低語。周路站在原地，目光掃過每一張慘白的麵孔。
    \"所以，\"他慢慢折起那張鈔票，\"這就是達奇一直說藏在黑水鎮的那筆錢？\"
    何西阿痛苦地閉上眼睛，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裏盛滿了從未有過的憤怒與悲哀。
    \"我們都被他利用了，\"老人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從一開始就是。\"
    周路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猛地轉身，三步並作兩步重新爬上馬車。木製的車板在他暴怒的腳步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粗暴地掀開蓋布，從角落裏拖出兩個一模一樣的橡木箱。
    \"周路！你幹什麽——\"蘇珊大媽的話還沒說完，兩個沉重的箱子已經\"砰\"地砸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土。
    周路抄起劈柴的斧頭，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斧刃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刺目的銀弧——
    哢嚓！
    木箱應聲而裂，成捆的鈔票像噴泉般迸射而出。又是一斧，第二個箱子也被劈得粉碎，更多的美鈔如雪片般散落一地。
    \"黑水鎮的錢，\"周路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斧頭\"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全他媽在這裏。\"
    營地死一般的寂靜。鈔票上的銀行封條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每一張都印著\"backater trust\"的字樣。
    何西阿踉蹌著後退幾步，扶住馬車才沒摔倒。他的嘴唇顫抖著：\"達奇一直說...說錢藏在黑水鎮...\"
    \"藏個屁！\"周路一腳踢飛散落的木箱碎片，\"他讓我們東躲西藏，讓我們去搶驛站、劫火車，說什麽"再幹一票就能拿回黑水鎮的錢"——\"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拳頭狠狠砸在馬車上，\"全都是謊言！\"
    阿比蓋爾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啜泣。她跪坐在地上，手指深深插進泥土裏：\"約翰...約翰就是為了這個才...\"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散落的鈔票在風中輕輕翻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每一張都像在無聲地控訴著那個最殘忍的真相——他們所有人，都隻是達奇·範德林德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陽光照在散落的鈔票上，那些沾血的綠色紙片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營地裏的每一個人。
    莫莉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帳篷裏走出來，金色的卷發還淩亂地散在肩上。\"大清早的，你們在鬧什——\"
    她的話戛然而止。蘇珊大媽像一頭暴怒的母熊般衝過來，粗糙的大手一把揪住她的絲綢睡裙領口，硬生生將她拖到那堆散落的鈔票前。
    \"老巫婆！你發什麽瘋！\"莫莉尖叫著，精心修剪的指甲在蘇珊手臂上抓出幾道血痕，\"等達奇回來看他怎麽收拾你——\"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將莫莉整個人扇倒在鈔票堆上。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但更讓她心驚的是周圍人看向她的眼神——那裏麵燃燒著憤怒、背叛和深深的失望。
    莫莉的嘴唇開始顫抖。她低頭看著身下成捆的美鈔，銀行印章上的\"backater\"字樣刺痛了她的眼睛。
    \"賤人，\"蘇珊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每晚都在達奇帳篷裏過夜，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事。\"
    莫莉突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淒厲：\"開槍啊！你以為我會怕你的威脅？\"她揚起下巴，但顫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恐懼，\"我要是知道這筆錢，早就——\"
    \"蘇珊！\"周路一個箭步上前，鐵鉗般的手掌按住了槍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達奇連何西阿都瞞著，又怎麽會告訴她？\"
    蘇珊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槍口卻慢慢垂了下來。莫莉癱坐在鈔票堆裏，昂貴的睡裙沾滿了泥土和枯葉。她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不知是在哭泣，還是在冷笑。
    \"我們都是傻子，\"周路環視著眾人，聲音沙啞，\"被達奇耍得團團轉的傻子。\"
    大叔晃晃悠悠地走上前來，醉醺醺的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彎腰撿起一遝美鈔，在手裏掂了掂，又故意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哈！聞起來都是自由的味道啊~\"他眯起眼睛，露出滿口黃牙，\"既然達奇那混蛋騙了我們這麽久，那不如——\"說著就要把錢往自己髒兮兮的馬甲裏塞。
    空氣中瞬間繃緊了一根弦。
    周路的手閃電般按在了毛瑟槍的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放下，大叔。\"
    大叔的動作僵住了，他斜眼瞥見周路繃緊的手臂肌肉和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
    \"嘿，放鬆點夥計，\"大叔幹笑兩聲，喉結不自然地滾動著，\"我就是開個玩笑...\"
    \"這不好笑。\"周路一字一頓地說，手指依然緊扣著槍柄，\"這些錢上沾著戴維的血，沾著麥克的血，沾著我們所有人的血汗和眼淚。它們不屬於你——\"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也不該屬於任何一個個人。\"
    大叔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鈔票，又看了看周圍人憤怒的眼神，最終像被燙到似的鬆開了手。那遝鈔票飄飄蕩蕩落回地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行吧行吧，\"大叔舉起雙手後退兩步，聲音裏帶著幾分心虛，\"當我沒說。\"
    何西阿彎腰撿起那遝鈔票，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老人的手在微微發抖：\"周路說得對...這些錢要用在正途上。可能是我們...重新開始的本錢。\"
    晨風吹過營地，散落的鈔票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關於背叛與救贖的故事。每個人都沉默地站著，仿佛在這堆沾血的財富前，終於看清了某些殘酷的真相。
    沙迪抱著雙臂站在晨光中，牛仔帽的陰影遮住了她銳利的眼神。她盯著周路看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所以...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周路蹲下身，一張一張地撿起散落的鈔票。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整理某種罪證。\"先把這些錢收好，\"他的聲音低沉而克製，\"等達奇回來——\"
    \"你還指望那個騙子來分配這筆錢？\"沙迪突然打斷他，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她一把扯下帽子，金色的發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瘋了嗎？\"
    周路的手停頓在半空。他慢慢站起身，指間還夾著一張沾著褐色汙漬的百元大鈔。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堅硬的輪廓。
    \"不，\"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般鋒利，\"我不再相信達奇·範德林德說的任何一個字。\"
    他將那張鈔票舉到眼前，透過陽光能看到紙張上幹涸的血跡。\"但這筆錢，\"他慢慢將鈔票攥緊在手心，\"我要親自帶著它去見達奇。我要看著他的眼睛，問問他——\"
    周路的聲音突然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氣，將攥皺的鈔票狠狠摔進箱子裏。
    \"我要問問他，為了這些沾血的紙片，到底值不值得背叛跟隨他豁出性命的兄弟。\"
    沙迪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她重新戴上帽子，陰影再次遮住了她的表情。\"所以...你打算離開？\"
    \"是脫離。\"周路彎腰扣上裝滿鈔票的箱子，金屬搭扣發出清脆的\"哢嗒\"聲，\"但不是現在。在那之前，有些賬必須當麵算清楚。\"
    營地裏鴉雀無聲，隻有晨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何西阿突然走上前，蒼老的手按在箱子上：\"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有些事想要問問他。\"
    周路看向老人渾濁卻堅定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陽光照在裝滿鈔票的箱子上，那些綠色的紙片在黑暗中沉默地等待著一場遲來的審判。
    周路拍了拍裝滿鈔票的木箱，沉悶的回響在營地中回蕩。他環視眾人，目光最後落在蘇珊和何西阿身上。
    \"格裏姆肖女士，何西阿，\"他的聲音沉穩有力，\"這筆錢就交給你們保管。整個營地都信任你們的為人。\"
    蘇珊大媽挺直了腰板，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箱子的提手。何西阿則沉默地點點頭，花白的胡須在晨風中微微顫動。兩人合力將沉重的箱子抬起來，鈔票在裏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小心點，\"瑪麗貝絲小聲提醒，下意識地伸手虛扶了一下，\"那個鎖扣看起來不太牢靠。\"
    當箱子被安全地放進何西阿的帳篷後，周路站在營地中央的篝火旁。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現在，\"他深吸一口氣，\"是時候好好想想我們的未來了。\"
    營地裏一片寂靜，隻有篝火偶爾發出劈啪的爆裂聲。查爾斯抱著雙臂靠在一棵橡樹上，眉頭緊鎖；阿比蓋爾摟著小傑克的肩膀，眼神飄向遠方；就連一向聒噪的西恩也難得地安靜下來，不停地咬著嘴唇。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周路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像無頭蒼蠅一樣東躲西藏，為著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大計劃"賣命。\"
    何西阿從帳篷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他那本破舊的聖經。老人站在周路身邊，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他說得對。是時候...為自己做打算了。\"
    陽光漸漸強烈起來，驅散了晨霧。營地裏的每個人都在光影交錯中沉默著，思考著那個他們很久都不敢想的問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