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輕紗般籠罩著聖丹尼斯的郊野，周路的馬靴踏在泥濘的小路上，發出規律的嘎吱聲。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路邊的野草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
    他緊了緊大衣領口。阿爾忒彌斯在身後不耐煩地打著響鼻，周路卻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思緒中。
    \"人手......\"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槍柄。
    泰倫的沉穩、凱倫的精明、還有西恩——這些得力幹將都被他安置在了關鍵位置。查爾斯和沙迪守在酒廠，就像兩把上了膛的槍。但要想在這座吃人的城市站穩腳跟，僅靠這幾個人遠遠不夠。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科瑞町瑞德那幫人，但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馬蹄鐵敲擊路麵的聲音仿佛在附和著他的顧慮。
    \"杯水車薪啊......\"
    更麻煩的是那個黑衣美人，她可是西部各州通緝榜上懸賞高達一萬兩千美元的\"黑玫瑰\"。帶她進城，無異於在懷裏揣了顆隨時可能爆炸的雷管。
    拉凱的輪廓已經出現在晨霧中，破曉的陽光給這個小聚落鍍上了一層金色。周路眯起眼睛，突然有了主意。
    \"或許......該去問問何西阿。\"他輕踢馬腹，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容，\"他一向有主意。\"
    馬蹄聲漸急，驚起了路邊灌木叢中的一群麻雀。周路知道，當太陽完全升起時，他將開始編織一張更大、更危險的網。而這張網的中心，正是逐漸蘇醒的聖丹尼斯。
    周路和同伴們打過招呼，最後停在正在喂馬的何西阿麵前。老人銀白的鬢角上沾著草屑，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我們需要談談。\"周路壓低聲音，順手接過何西阿手中的馬刷。
    半小時後，兩人坐在熄滅的篝火旁。當周路講述完這幾天的經曆，何西阿的煙卷差點從嘴裏掉出來。
    \"等等，\"老騙子彈了彈煙灰，\"你是說你現在擁有一座碼頭，還有附帶地下酒窖的釀酒廠？\"
    周路點點頭，突然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但現在我們的人手連看守這兩個地方都不夠。\"他掰著手指計算，\"碼頭需要至少八個可靠的人，酒廠那邊......\"
    何西阿吐出一個煙圈，看著它在晨風中變形消散：\"去移民社區雇些人如何？意大利人或者愛爾蘭人都行，那些碼頭工人為了份穩定工作能拚命。\"
    \"可是他們可靠性——\"
    \"有契約拴著。\"何西阿打斷他，\"白紙黑字寫清楚，比槍頂在腦門上還管用。\"
    \"何西阿，你們得搬進城裏。\"周路突然說，\"現在營地裏連個像樣的槍手都沒留下。\"
    老人皺起眉頭：\"但我和阿比蓋爾的......\"
    \"聖丹尼斯警局現在是我的"合作夥伴"。\"周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至於平克頓偵探？沒有搜查令，他們連我的門廊都踏不上。\"
    周路站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拍了拍手。篝火的餘燼被他的皮鞋碾碎，揚起一陣細小的灰燼。
    \"都聽著，\"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正在收拾炊具的皮爾遜和擦拭步槍的蘇珊都停下了動作，\"我們得搬進城裏。\"
    阿比蓋爾正給傑克梳頭，聞言手指一顫，扯得孩子\"哎喲\"一聲。她眯起眼睛：\"你確定這是個好主意？\"
    \"比留在這裏當活靶子強。\"周路環視眾人，目光在每一張或疑慮或期待的臉上停留片刻，\"我在聖丹尼斯有產業，有門路。至少在那裏，平克頓的人不敢明目張膽地踹門。\"
    周路看著眾人開始收拾家當，破舊的毯子、生鏽的炊具、以及各樣的私人物品——這個流浪太久的幫派，終於要有個像樣的落腳點了。
    他沒有休息，翻身上馬時，阿爾忒彌斯不滿地噴了個響鼻。
    中介所的門鈴叮當作響。肥胖的漢密爾頓先生從賬本裏抬起頭，金絲眼鏡滑到鼻尖：\"啊！威廉姆斯夫人介紹的貴客！\"他油膩的雙手在條紋馬甲上擦了擦，立刻捧出三大本皮質筆記本。
    第一處位於碼頭區邊緣，是棟刷著廉價藍漆的聯排屋。剛推開門，鹹腥的河風就灌進走廊，牆紙剝落處露出黴斑。\"隻要七千七百美元！\"漢密爾頓踩住地板上翹起的木條，\"稍微修繕就能住二十人。\"
    周路用手推了推吱呀作響的樓梯，三隻蟑螂應聲竄出。
    “下一處。”
    第二處是橡樹區的磚砌公寓，掛著\"現代衛生設施\"的銅牌。但打開水龍頭時，水就噴了中介一臉。\"這可是最新款的鉛管！\"漢密爾頓抹著臉上的水漬，\"才六千五百...\"
    \"下一處。\"
    當馬車駛入橡樹街時，漢密爾頓突然抓住周路的手臂。一棟帶鑄鐵陽台的克裏奧爾風格建築靜靜矗立。
    \"三萬美元？\"周路翻著標價牌冷笑，\"這價錢夠買兩棟了。\"
    \"噢我親愛的先生，\"漢密爾頓搓著手，\"這曾是法國領事宅邸。\"
    “下一處。”
    ……
    夕陽將聖丹尼斯的街道染成血色，周路的耐心隨著天色一起漸漸暗沉。漢密爾頓掏出手帕不停擦拭著禿頂上滲出的汗珠，絲綢手帕很快就被浸透了。
    \"先生，您的要求實在是......\"中介人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煩躁，\"既要空間大，又要設施新，價格還不能貴......\"他在心裏暗罵，這該死的鄉巴佬怎麽不去搶銀行？
    周路倚在馬車旁，\"漢密爾頓先生，\"他頭也不抬地說，\"看來我需要換個更"專業"的中介了。\"
    \"等等！\"漢密爾頓急忙攔住作勢要走的周路，\"我們還有一套特殊房源！\"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政府委托拍賣的豪宅，原屬於......\"他緊張地左右張望，\"勃朗特家族。\"
    周路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住，槍油滴在馬靴上也沒在意。\"哦？\"他挑起一邊眉毛，\"那個被剿滅的黑手黨？\"
    \"正是！\"漢密爾頓掏出一把黃銅鑰匙，\"三層樓，二十七間臥室，大理石樓梯，甚至有個噴泉......\"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隻是......\"
    周路努力壓下自己上揚的嘴角，努力讓自己麵色變得嚴肅起來：“你給你的顧客推薦一處凶宅？”
    漢密爾頓急了起來：“那怎麽能算凶宅呢？隻不過是死過人，這聖丹尼斯有幾處房產沒死過人呢，而且我們請牧師去過那裏。”
    漢密爾頓的禿頂在夕陽下泛著油光，他局促地搓著雙手：\"先生，您要理解，在聖丹尼斯這種地方...哪個大戶人家沒點見不得光的事？\"
    周路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馬車門框：\"死了幾個？\"
    \"呃...這個...\"漢密爾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勃朗特先生全家，大概...十二個？\"他急忙補充，\"但都是專業的清潔公司處理的！血跡絕對擦幹淨了！\"
    周路冷哼一聲，：\"帶路。\"
    馬車穿過逐漸昏暗的街道，最終停在一棟巴洛克風格的豪宅前。鐵藝大門上還殘留著彈孔，噴泉池裏漂浮著樹葉。漢密爾頓哆哆嗦嗦地打開門鎖。
    周路踩著大理石台階緩步上行，靴跟敲擊地麵的回聲在空曠的廳堂裏格外清晰：“有點暗啊。”
    水晶吊燈驟然亮起，昏黃的燈光在鎏金壁紙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周路眯起眼睛，看著灰塵在光束中起舞。
    \"這可是全聖丹尼斯最早通電的豪宅！\"漢密爾頓獻寶似的撫摸著黃銅開關，\"愛迪生公司親自安裝的線路。您看這威尼斯水晶吊燈——\"
    周路猛地轉身，右手已經按在了槍柄上。
    \"先生？\"漢密爾頓的聲音開始發抖。
    周路將槍口指向二樓回廊：\"剛才那裏...好像有個人。\"
    中介人的臉色瞬間慘白，金絲眼鏡滑到鼻尖：\"一、一定是窗簾！這房子空置好久了...\"他掏出手帕猛擦額頭。
    話沒說完，周路開口打斷：\"你有沒有覺得似乎有人看著我們？”
    中介人雙腿打顫，幾乎要跪倒在地：\"先、先生，這棟房子真的隻是死了十二個人...不，十三個...不對，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您要是不滿意，我們可以看別的...\"
    周路將手槍收回：“應該是我感覺錯了。”
    “一定是這樣。”漢密爾頓聲音裏壓抑不住的顫抖。
    “這套大概需要多少錢？”
    漢密爾頓站在門口，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先生，這棟房子隻要一萬八千美元，還附贈所有家具...\"
    周路的手指在鎏金扶手上輕輕敲擊，節奏如同倒計時。
    \"漢密爾頓先生，\"他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你說牧師來過這裏？\"
    \"當、當然！\"中介人急忙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聖米迦勒教堂的驅魔證明，還蓋著主教印章！\"
    周路接過文件，借著水晶吊燈的光線仔細端詳。羊皮紙上的拉丁文花體字有些褪色，但火漆印確實完好無損。他忽然輕笑一聲，將文件對折塞進懷中。
    \"七千。\"
    \"什麽？\"漢密爾頓瞪大眼睛，\"先生，這連零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