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咖啡店的彩繪玻璃窗，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周路推開雕花玻璃門時，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瑞茲經理立即從靠窗的座位上站起身，他那身剪裁考究的條紋西裝在晨光中泛著絲綢的光澤。\"您來得正好，\"他圓潤的臉上堆滿笑容，\"咖啡剛上。\"
    周路的目光掃過瑞茲身旁的老人正在端坐在扶手椅中，雪白的八字胡修剪得一絲不苟，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裝熨燙得筆挺，右手握著一根烏木手杖，頂端鑲著一枚暗紅色的寶石。
    \"抱歉，我來晚了。\"周路解開西裝扣子落座，真皮座椅發出輕微的聲響。
    瑞茲的胖手擺了擺：\"我們也是剛到幾分鍾。\"他轉向身旁，\"這位是提利昂·史密斯先生，前國稅局高級審計官，現在開了一家稅務顧問公司。\"
    周路伸出手：\"你好，凱撒·加索圖。\"
    瑞茲的眉毛高高揚起：\"凱撒·加索圖？\"他圓潤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困惑。
    周路的嘴角微微上揚，端起侍者剛放下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哦，我現在是意大利裔的美國人。排華法案，您懂的。\"
    瑞茲恍然大悟，臉上的肥肉擠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當然，當然。您需要喝點什麽？加索圖先生。\"
    \"和你們一樣就行。\"周路的視線落在史密斯麵前那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上，杯沿沾著少許未融化的糖霜。
    侍者很快端上第三杯咖啡，精致的骨瓷杯碟上印著咖啡店的金色徽章。史密斯終於開口，聲音出人意料的清亮：\"我聽說您有一批...特殊商品需要處理關稅問題。\"他枯瘦的手指從內袋掏出一副金絲夾鼻眼鏡戴上。
    陽光正好照在三杯咖啡之間的桌麵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光斑。瑞茲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文件，：\"史密斯先生在這方麵是真正的專家，他經手過...\"
    周路突然抬手打斷了他，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輕輕推到史密斯麵前：\"這裏有五百美元定金。事成之後，再付五百。\"
    史密斯沒有立即去拿信封，而是從馬甲口袋掏出一塊懷表看了看：\"你很直接。我喜歡。\"他蒼老的眼睛透過鏡片直視周路，\"不過我需要知道具體數量。\"
    周路端起咖啡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第一批五千加侖蘇格蘭威士忌。\"他啜飲一口，在杯沿留下半個唇印，\"後續每三個月至少這個量。\"
    史密斯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像在計算什麽。突然，他停下動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每加侖0.5美元的"特別處理費"，保證您的貨物暢通無阻。\"
    咖啡店的門鈴再次響起，幾個穿著考究的紳士走了進來。周路借著這個動靜壓低聲音：\"成交。\"他從懷中掏出一支鋼筆，\"不過我需要書麵保證。\"
    史密斯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印有國稅局舊徽章的信箋：\"早就準備好了。\"他的鋼筆在紙上滑過，留下優雅的字跡，\"用我三十年的聲譽擔保。\"
    陽光漸漸移到了桌中央，三杯咖啡的影子在雪白的桌布上拉長。侍者過來續杯時，三人已經恢複了普通商人談生意的模樣，討論著最近棉花期貨的行情，討論著美菲戰爭的局勢。
    ……
    周路正低頭將燙金名片收進真皮錢包，陽光在名片的凸印字上跳躍——\"平克頓偵探社高級主管威廉·霍桑\"，走出咖啡店大門。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
    \"先生，您好。\"
    周路轉身，看到一個身材挺拔的黑人男子站在咖啡館外的梧桐樹下。他穿著熨燙得一絲不苟的黑色三件套西裝，領結上別著一枚樸素的銀質領針，左手提著磨損但整潔的公文包。
    \"你好，有什麽事嗎？\"周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
    黑人微微欠身，這個動作讓他胸前的懷表鏈輕輕晃動：\"容我自我介紹，我是一名律師，名叫亨利·法利·皮埃爾。\"他的發音帶著特有的法語腔調，\"冒昧打擾，請問您需要法律顧問嗎？\"
    周路眯起眼睛。這個姓氏突然觸發了一段記憶——蒂莉後來似乎嫁給了這個律師。
    \"皮埃爾先生...\"周路若有所思地重複著這個名字，目光落在對方公文包上燙金的\"h.f.p\"字母上，\"您的事務所在？\"
    \"就在聖丹尼斯法院街。\"皮埃爾從內袋取出一張米色名片，紙質厚實，邊緣燙著金線，\"雖然規模不大，但我們在產權法、商業合同和...\"他謹慎地壓低聲音，\"某些特殊許可證辦理方麵頗有建樹。\"
    周路接過名片，嘴角微微上揚。他將名片和之前那張平克頓的一起收進西裝內袋：\"正好我需要處理一些...複雜的產權文件。您明天上午十點有空嗎？橡樹街別墅。\"
    \"榮幸之至。\"皮埃爾正要告辭，突然補充道，\"順便說一句，加索圖先生，您選擇意大利裔的身份很明智。不過您的財產轉讓文件可能需要一些...額外的公證手續。\"
    周路挑眉：\"您調查過我？\"
    \"隻是職業習慣。\"律師微笑著指了指街對麵的產權登記處，\"我在那裏有個朋友。畢竟，在聖丹尼斯，一個黑人律師想要生存，總得比白人多知道些事情。\"
    鍾聲從教堂傳來。皮埃爾抬腕看了看那塊略顯陳舊但走時精準的懷表：\"恕我失陪，還要去法院提交一份上訴狀。\"
    周路注視著律師離去的背影，挺直的脊梁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
    周路推開平克頓偵探社厚重的橡木大門，銅鈴在頭頂發出沉悶的聲響。接待廳裏彌漫著雪茄煙和威士忌的混合氣息，深色橡木牆上掛滿了帶框的懸賞令和褪色的通緝海報。
    一個穿著馬甲背帶褲的壯碩男子從檔案櫃前轉過身來，絡腮胡修剪得整整齊齊，銅製袖扣在煤油燈下閃著暗光。\"有何貴幹？\"
    \"我找威廉·霍桑主管。\"周路將那張燙金名片放在磨得發亮的紅木接待台上，名片邊緣在台麵上刮出輕微的聲響。
    接待員用布滿老繭的手指捏起名片，眯著眼睛仔細端詳。他襯衫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平克頓徽章，已經有些氧化發黑。\"預約了嗎？\"他粗聲問道，同時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登記簿。
    \"提利昂·史密斯先生的推薦。\"周路平靜地回答。
    壯漢的眉毛微微挑起，他轉身拉開身後的百葉窗，朝裏間喊了聲：\"頭兒！史密斯的老關係！\"然後對周路歪了歪頭，\"會客室等著吧。\"
    周路被帶進一間鑲著深色護牆板的房間，牆上掛著的野牛頭標本正對著來訪者的座位。他剛在皮椅上坐下，門就被猛地推開。
    一個身高近兩米的老人大步走進來，灰白的鬢角像鋼刷般堅硬，右眼上一道刀疤橫貫眉骨。\"威廉·霍桑。\"老人的握手像鐵鉗般有力，指節上布滿陳年傷疤。他坐下時，馬褲發出緊繃的聲響。
    \"提利昂·史密斯先生推薦我過來。\"周路開門見山地說。
    霍桑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老提利昂還欠我三瓶蘇格蘭威士忌。\"他從雪茄盒裏取出一支，用刀利落地削去尾端，\"你有什麽需求嗎？”
    \"我在碼頭區和橡樹街有些產業。\"周路接過遞來的雪茄，任由霍桑用黃銅打火機為他點燃，\"需要專業的人手。\"
    霍桑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在陽光中緩緩上升：\"平克頓的收費標準是每周每人二十美元。\"他突然傾身向前，雪茄灰落在鋥亮的靴尖上，\"不過看在老提利昂的份上，可以給你安排些...特殊背景的夥計。\"
    周路從內袋取出支票簿，鋼筆在紙上劃出流暢的線條：\"我需要八個好手，明天到橡樹街別墅報到。\"他撕下支票，遞給霍桑：“不過我們需要簽合同和保密協議。”
    ……
    周路和霍桑並肩走出平克頓偵探社的大門。霍桑正叼著雪茄，講述著當年在堪薩斯追捕火車劫匪的往事，他粗獷的笑聲在街道上回蕩。
    \"那小子最後——\"霍桑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裏。
    街道盡頭，一隊人馬正朝他們走來。為首的米爾頓探長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銳利的目光像鷹隼般鎖定兩人。他身旁的羅斯副手正低頭翻閱一份文件。身後跟著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平克頓偵探。
    空氣瞬間凝固。
    \"威廉。\"米爾頓在五步外站定，聲音像淬了冰，\"真是...意外的相遇。\"
    羅斯抬起頭，眼睛在看到周路時微微睜大。他湊到米爾頓耳邊低語了幾句。
    霍普麵色冷了下來：“你不是去追捕罪犯了嗎？怎麽來這裏了，又向我抽調人手？”
    米爾頓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微笑，他的目光越過霍桑的肩膀，\"這位先生看起來很麵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