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將璀璨的光芒灑向每一個角落，觥籌交錯間，賓客們陸續到來。亨利·勒馬特市長站在中央，不時與來往的客人寒暄。他身旁站著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輕人，淺棕色的頭發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略顯拘謹的神情中透著戶外生活賦予的健康氣息。
    \"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市長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聲音裏滿是掩不住的自豪，\"這是小亨利·勒馬特，我唯一的兒子。他剛從加利福尼亞的農場回來，那裏的陽光把他曬得比聖丹尼斯的小夥子們都要健壯。\"
    賓客們的目光紛紛投向這位年輕人。一位夫人最先開口：\"天哪，簡直和市長年輕時一模一樣！\"她搖著羽扇，\"不過眼神比您當年溫和多了，市長先生。\"
    一個銀行家舉著香檳走近：\"聽說您在農場主理著兩百英畝的果園？這樣的實幹精神，在如今的年輕人中實在難得。\"
    小亨利微微欠身，襯衫領口露出被陽光曬出的麥色肌膚：\"杜蘭特先生過獎了。其實農場生活教會我最重要的是耐心——從栽下葡萄樹苗到收獲果實，需要整整三年時間。\"
    \"聽聽！\"市長挽住兒子的手臂，對圍攏過來的賓客們說，\"這孩子十六歲就獨自管理農場賬目，去年還改良了灌溉係統，讓產量提高了三成。\"
    市長看著被賓客們圍住交談的兒子，眼角泛起細紋。這個曾經因為不適應城市生活而被送到鄉下的孩子，如今帶著土地的踏實與陽光的朝氣回來了。
    亨利市長舉起雙手輕輕擊掌，水晶吊燈的光芒在他戒指上流轉。\"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洪亮而莊重，\"請允許我打斷各位愉快的交談，為我們今晚最尊貴的客人——剛剛從菲律賓前線凱旋的美國陸軍上校塞繆爾·溫特沃斯·布萊克獻上最熱烈的歡迎！\"
    宴會廳的弦樂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轉向大廳盡頭的橡木雙扇門。隨著門扉緩緩開啟，一位身著深藍色軍裝的中年軍官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走進來。他胸前的勳章在燭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菲律賓戰役勳章、銅星勳章，還有那枚嶄新的國會榮譽勳章。軍靴踏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響，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這位，\"亨利市長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崇敬，\"是第17步兵團傳奇的指揮官。今年二月，他率領部隊突破了馬尼拉最後的防線。\"市長停頓片刻，讓每個詞都沉入聽眾耳中，\"不僅俘虜了菲律賓政府的全體內閣成員，更在槍林彈雨中親手降下了他們的國旗。\"
    人群中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幾位參加過南北戰爭的老兵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幾個貴婦人用扇子掩著嘴，卻掩不住眼中的仰慕。
    \"陸軍部前幾天剛授予塞繆爾上校"馬尼拉征服者"的榮譽稱號！\"市長提高聲調，右手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指向軍官，\"讓我們為這位為國家開疆拓土的英雄幹杯！\"
    刹那間，香檳杯碰撞的聲音與歡呼聲響徹大廳。上校微微頷首致意，他抬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回禮。
    \"為了美利堅！\"一個商人高舉酒杯喊道。
    \"為了美利堅！\"整個宴會廳爆發出雷鳴般的回應。
    布萊克上校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踏上講台，鋥亮的軍靴在橡木地板上踏出沉悶的聲響。他高舉一把古舊的燧發槍，槍管上的銅飾在燈光下泛著歲月的痕跡。\"先生們，\"他的聲音如同戰鼓般在廳內回蕩，\"這把布朗貝斯燧發槍曾跟隨華盛頓將軍橫渡特拉華河！它見證了先輩們為自由拋灑的熱血！\"
    宴會廳裏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幾位老先生雖然挺直了腰板，但多數賓客仍專注於手中的雞尾酒。石油商正和銀行家低聲討論著最近的股票行情，幾位年輕人的注意力早已被角落裏的牌局吸引。
    \"而今天，\"布萊克的聲音陡然提高，\"我們的士兵正在馬尼拉的戰壕裏，用血肉之軀扞衛著同樣的理想！\"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後排傳來：\"一百美元。\"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位出價者——周路，那位近來在聖丹尼斯聲名鵲起的商人。他斜倚在雕花立柱旁，手指輕撫著水晶杯沿，眼中閃爍著玩味的光芒。
    布萊克上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環視全場，等待可能的競價，但隻收獲了一片尷尬的沉默。最終，他不得不敲下木槌：\"成交。這件見證獨立戰爭榮光的珍貴文物，歸這位先生所有。\"
    轉身時，上校的軍裝後背已經微微汗濕。他從副官手中接過一個鑲嵌珍珠母貝的檀木匣子，臉上的表情立刻鮮活起來。\"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語調突然輕快了許多，\"這件來自菲律賓總督府的珍珠項鏈，據說曾屬於西班牙王室...\"
    話音未落，宴會廳頓時沸騰起來。一個夫人第一個站起身，她的鑽石耳墜隨著動作激烈晃動：\"兩百美元！\"另一個夫人也不甘示弱，直接喊出了三百的高價。其他夫人們也加入了競拍，絲綢手套因為攥得太緊而起了褶皺。
    在越來越熱烈的叫價聲中，周路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而台上的布萊克上校，此刻正紅光滿麵地主持著珍珠項鏈的拍賣，仿佛剛才的尷尬從未發生過。
    拍賣會的氣氛逐漸升溫，宴會廳裏彌漫著一種近乎狂熱的競拍熱情。布萊克上校此刻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他像一位經驗豐富的拍賣師，嫻熟地調動著在場賓客的情緒。
    \"接下來是來自呂宋島的特級馬尼拉雪茄，\"他打開一個雕花紅木盒，裏麵整齊排列著二十支深褐色的雪茄，\"這些是用菲律賓總督私人種植園的煙葉卷製，每一支都經過......\"
    \"五十美元！\"還沒等上校說完，煙草商已經迫不及待地舉起手。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微微顫抖，顯然識貨得很。
    \"五十五！\"另一位紳士立即跟進。
    另一邊，幾位夫人正圍著一套精美的刺繡桌布嘖嘖稱奇。淡米色的亞麻布上，金絲銀線繡出的熱帶花卉栩栩如生。\"這針腳，\"一個夫人戴著眼鏡仔細端詳，\"絕對是西班牙修女的手藝。\"她毫不猶豫地報出了一百二十美元的高價。
    角落裏，幾個年輕人正爭相品嚐著樣品盤裏的芒果幹。\"天哪，\"一個年輕人驚呼，\"這比我們在紐約進口的甜多了！\"他立即加入了競拍。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椰子油的競拍場麵。藥劑店老板和美容店老板娘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拉鋸戰。藥劑店老板認為這是最好的跌打藥引子，而美容店老板娘則堅信這是她新開發的美容聖品的關鍵原料。價格很快從十美元飆升至一百七十五美元，引得周圍賓客陣陣驚呼。
    整個宴會廳人聲鼎沸，侍者們不得不穿梭其中，不斷為賓客們更換已經空了的香檳杯。布萊克上校的副官忙得滿頭大汗，不停地從後麵的儲藏室搬出新的拍賣品。每一件物品亮相時，都會引發一陣新的競價熱潮。
    隻有那把見證過獨立戰爭的燧發槍，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周路身旁的錦盒裏。周路坐在一角，若有所思地觀察著這場熱鬧的拍賣會，指尖有節奏地輕叩著那個裝著古董火槍的木盒。
    隨著最後一件拍賣品——一套菲律賓紅木雕花家具以驚人的一千美元成交，布萊克上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宣布進入戰爭募捐環節。宴會廳裏那些未能競得心儀物品的賓客們此刻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就連幾位起初對拍賣興致缺缺的老紳士，此刻也慷慨解囊，生怕在愛國熱情上落於人後。
    與此同時，在二樓一間鋪著地毯的橡木書房裏，周路正將一隻木匣子遞給小亨利。年輕人在打開匣子的瞬間，眼睛立刻被裏麵那把鍍銀的\"和平締造者\"左輪手槍吸引——槍柄上精細雕刻著葡萄藤紋飾，扳機護圈上還鑲嵌著兩枚小小的紅寶石。
    \"這是柯爾特公司特別定製的款式，\"周路用輕聲解釋。小亨利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槍身上精美的花紋，完全沒注意到父親逐漸陰沉的臉色。
    亨利市長清了清嗓子，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桃花心木辦公桌。周路會意，立即從懷中取出一份燙金邊的合同。\"按照我們之前的商議，\"他恭敬地將文件展開在市長麵前，\"技術入股，三成收益。\"
    市長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合同條款，當看到\"亨利·勒馬特\"的名字被特別標注時，嘴角終於浮現出滿意的微笑。他剛要將合同遞給兒子過目，卻發現年輕人正對著窗戶，眯著一隻眼做瞄準狀。
    \"亨利！\"老勒馬特終於忍不住厲聲嗬斥，手杖重重敲在地板上。小亨利這才如夢初醒，慌忙將手槍放回匣中。
    窗外，宴會廳傳來的歡呼聲隱約可聞，樓下募捐的熱潮仍在繼續，但此刻，這座城市真正的交易，已經在這間書房裏悄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