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斂屍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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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少年走出死牢廊道大門的最後一刹,他都沒能從那位周姓劍客口中聽見,任何有關於渾水背後的隱情內容。
與先前來時唯一不同地方,僅在於少年腦海中央憑空多出的那柄“蛟虎”之劍!
關於這柄劍的藏身之處,已然成了少年從此處走出去以後,首先需要解決的事情,以免其落入惡賊之手。
其次便是代他照料好他的家人,盡己所能,給予他妻兒錢財上幫助。
除此之外,那名周姓劍客坦言,自己已經與那夥來抓他的人達成了共識,以他一人引頸受戮為代價。
換取他全家妻兒老小的平安度日。
外加他這些年來,四處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所結交的一些朋友。
有他們在,倒也不必擔心那夥人會連最後這點惡賊的信義都不講了,真要欺人太甚,隻會給那夥人自己惹麻煩。
另外,得知少年來自冷靈範家,卻是姓騰,並非範家真正嫡係子孫後。
那名周姓劍客臉上並未表現出多少失落情緒,隻不過一再強調,讓少年不要嚐試去求家中長輩出麵救他。
畢竟範家早已比不得當年光景了,若是範文正公在世,那他說不定還有救。
隻可惜……以範家現如今在朝堂上的勢力,還真不一定能鬥得過那夥人幕後隱藏最深的老家夥。
即便範家最終能夠憑借先祖餘蔭慘勝,那對他們來說也絕對沒有必要。
為了一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去耗盡家族未來氣運,哪個不長心的姓範之人能幹出這種蠢事?
因此,無論少年多想弄清所謂“渾水”背後隱情,求人救他,皆屬枉然矣。
還不如什麽都不告訴少年,單純送少年一柄……自己和自己家人未來都再也用不上的“廢銅爛鐵”之劍。
既可成全自己最後那點“死不悔改”的心願,同時還能換到些許情分延續。
隻期望……少年日後即便不記得了自己給他留的那些交代,也能看在那柄劍的份上,偶爾給自己妻兒提供些許幫助。
至於他那遠在潼川府路的老父老母……唉,兒行千裏,終難義孝兩全……
遠處監牢內,盤腿坐在地上的年輕男子陡然間麵容劇烈抽動,淚流不止地跪倒在地,對準他心目中家的方向。
重重磕著幾個響頭,甚至於磕到頭破血流也不停止。
如此大動靜,自然搞得牢外看守獄卒誤以為他要畏罪自殺,連忙衝上前敲響鐵欄杆,厲聲嗬斥了幾句。
三日之後,江興路提點刑獄司衙門公文迅速下發,問斬周姓惡獠於冷靈街市。
明梏行刑不予示戮,行刑那日,原本極為冷清的街市旁忽然來了很多愛湊熱鬧的人,不同於尋常市井小民。
這些身形精瘦,樣貌陌生之人在等待,觀看行刑過程中不僅沒有半分喧嘩吵鬧。
像什麽擠在人群當中,識字的,不識字的都看不清楚前麵惡賊身上貼滿的罪狀條子,隻能七嘴八舌張口。
去詢問前麵那些眼尖的識字之人,希望從他們嘴裏聽到台上惡賊所犯罪行。
更有甚者,連爛菘菜葉子早都準備好了,隻等旁人帶頭一喊,便可在其身上肆意宣泄出無辜百姓的怒火。
但可惜的是,此次他們這些真正來看熱鬧的人並未占據多數。
在場多數身形精瘦,樣貌陌生男子,其中不乏有目光警覺,左顧右盼個不停,不知到底在這找什麽東西的奇怪之人。
除卻他們,剩下的陌生男子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專注模樣。
一個個都死盯著台上即將伏誅惡賊,任憑周圍人如何嚐試找他們搭話,向他們詢問有關惡賊罪狀的事情。
始終無法從他們身上得到,拋開厭煩皺眉反應外的任何多餘回應。
然而這些人無一例外,腰間,背後全都看起來鼓鼓囊囊的,被某種毫不透光的黑布給牢牢遮蓋住。
使人既看不真切,又能大致有所猜測。
這樣一來,那些自討沒趣的市井小民也就隻好暗自悻悻撇嘴,不敢有絲毫抱怨話語出口。
再往後,依舊是那條一成不變的熟悉街道,依舊是那處老者占據的說書茶攤。
行人如織,車流不息,皆過客矣。
其實歸根結底,絕大多數走在這條小街上的人,是說不出來這條街道究竟與前幾日有何不同之處的。
不知是哪個愛湊熱鬧的閑人,絲毫不嫌麻煩,竟願意從城東邊跑到城西邊去。
跨越數裏,隻為了能在斬首台下看熱鬧的人群當中露個臉,表明自己與台上即將斬首的“惡賊”打過交道。
好歹趁此難得機會,享受享受眾星捧月,受人追問的感覺。
據他所說,他一直等到了行刑完畢,都沒見旁邊有人能主動掀起話題,七嘴八舌討論台上惡賊來路。
即便有零零散散幾個人,會小聲嘟囔幾句話,也嘟囔不到半晌。
便會在周遭為數更多的奇裝異服,來路不明,滿麵肅然之人的沉默包裹下,自討沒趣,悻悻閉嘴。
不甘就此白來一趟的閑人,於是打算堅持站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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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斬首完畢,那些行為舉止極盡怪異的冷臉男子離開後,能否有些“誌同道合”的人跟他一樣留下來。
從而給予他身為“惡賊”舊相識,開口接話感慨的機會。
這種事情,素來講究的是你情我願。
自討沒趣多了,早已總結出尷尬經驗來的閑人自然清楚其中要領。
隻可惜,他一直站到行刑台底下,最後幾位冷臉男子,圍觀民眾的離去,他都沒能等到那個“誌同道合”之人出現。
也是,本就算作聲名不顯的斬首行刑,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怪人站在下麵掃興。
過去湊熱鬧的絕大多數閑人,甚至連台上惡賊所犯何事都沒能聽清,看清,就已看見刀起頭落。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湊熱鬧的呢?
真不如早點回家睡大覺,或者去街上尋些其他消遣樂子來的有趣。
得益於此,那位本該“白跑一趟”的閑人,強撐著雙腿酸痛,站到最後一刻,正欲索然無味離去之時。
總算是有了點意外之喜,使得他翌日來到說書茶攤前,可以勉強彌補昨日遺憾。
原來,那位“隱藏極深”的惡賊暴徒,在這冷靈府內,也是成了家,有妻兒可以為其收屍抬棺的。
完全不同於以往茶攤眾人,對其孤家寡人,遊手好閑的印象。
據閑人所說,他望見遠處有三人走來。
前後抬著薄棺材登上台後,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都在幫襯著一位看起來身形無比消瘦的婦人。
三人先是頗為吃力抬起身體,將之頭,身依次放入棺內,拚接完整。
隨即那名隻望得見背影的消瘦婦人,似乎又將腰間綁著的什麽長條東西給取了下來,彎腰放入棺內。
由於距離隔的有些遠,視力不算多好的閑人實在望不真切,那長條狀究竟何物。
有人猜測是某種用來鎮屍的鬼東西。
說是他們那老人傳言,死後屍首不全的惡賊通常都會不得安寧。
這時候隻能找那些有真本事的先生,從他們手上求來某些鎮屍用的法器,當然,某些棺材匠那也有。
因此他幾乎敢斷定,那長條狀東西肯定是隨棺所贈之物。
也有人猜測,會不會是由秸稈和白紙糊成的哭喪棒,這道本該由送葬之時,亡人家屬手持開路之物。
待到墳頭葬完,祭奠完,再就地插進墳頭裏去,亦或直接燒在墳頭前。
以此表達對逝去之人的不盡哀思。
現在惡賊伏誅,自然用不著搞什麽隆重葬禮送行,哭喪棒開路。
因此將其隨棺葬入墳內倒也說得過去。
總而言之,眾說紛紜,閑人們圍繞的話題自然都是尋常亡人離世那些。
有錢的就陪葬些黃白之物,供其享受。
沒錢的就燒些紙錢,死法正常的自然什麽都不用管,死法不正常的還得考慮鎮屍,鬧鬼這些亂七八糟的……
爭論倒也並未持續多長時間。
蓋好棺材蓋,母子三人再度背起棺材,本來用料極為簡陋的一副薄木棺材。
因為有了棺中人的存在,而變得稍顯分量,母子三人先後變換姿勢,最後才確定下來一種最為省力的抬棺姿勢。
母在前肩扛,大兒在後抬,最小的那個孩子則是跟在棺材旁邊,忍住嘔吐感覺之餘。
也盡自己全力踮起腳尖,抬手出力。
故事的最後,母子三人背影漸行漸遠,向著夕陽西下,向著那名閑人再也望不見的視線盡頭處,緩緩離去。
一步踩不出一個腳印,抬得雖然無比吃力,卻也勉強算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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