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店裏的人不多，卻各個衣著不俗，言談間透著講究。有人在討論“江湖百館評比”的排名，有人說起昨夜南街賭坊的火拚，有人則提及某位名劍客昨夜飲醉在橋頭，唱了一夜《長歌賦》。
    絔毓裔隻是坐著，聽這些喧鬧從耳邊飄過，就像溪水流過石頭，衝不走他的沉靜。
    不多時，那碗麵被端了上來。
    湯清而不寡，麵細如絲，麵上點著幾粒炒香的芝麻，一點蔥花，幾縷蘑菇絲。絔毓裔低頭一嗅，香氣竟不輸陽春麵，那是一種極其細膩的溫潤感，像是溪水拂過舌尖。
    他嚐了一口。
    麵滑湯鮮，入口即化。清湯裏那一絲醬香和蘑菇的甘甜融合得極其自然，不搶味，不突兀，像是十年老友之間的寒暄，熟悉卻不囉嗦。
    他低頭，一筷接一筷地吃著，眉宇之間漸漸展開了一絲難得的放鬆。
    那女子一直站在不遠處，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他的神情，待看到他碗見底時，才走上前：“還要再來一碗嗎？”
    “要。”他淡淡地應了一句，然後頓了頓，“再加點醋。”
    她忍不住笑了：“你很特別，來風眠齋要清湯素麵還加醋的，真是頭一個。”
    “我不在意麵是什麽樣，我隻在意……吃下去的那一刻，是不是我想要的味道。”絔毓裔抬頭，聲音溫和，“人生苦短，麵要好吃。”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轉身去忙。
    第二碗很快上來。
    這回他吃得更快了些，但每一口依然不失節製。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劍客特有的精細節奏，舉筷、夾麵、入口、咀嚼、吞咽，每一步都像一場小小的練功儀式。
    “吃麵的時候，不說話。”他忽然低聲說。
    女子站在不遠處，笑了：“那你吃完後說話嗎？”
    “看麵。”他道。
    她又笑了笑，轉身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離開。他叫了一壺茶，就坐在那裏，安靜地聽雨後的風吹動窗紙，聽鍋灶之中勺子敲打鍋壁的節奏。食堂的世界有一種奇特的安寧，它與江湖無關，與功名無關，隻與舌尖的一念香火相關。
    忽然，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衝進店中，身上帶著雨氣和泥痕，雙目血紅，一眼就鎖定了絔毓裔。
    “你！你是不是雪嶺山下斬了‘黑川三煞’的那個人？”
    絔毓裔沒有回頭，隻用指節輕敲桌麵，“你想問這個問題，代價是三碗麵的價錢。”
    “我弟是黑川老三！”漢子怒喝，拳風已至！
    絔毓裔筷子一橫，輕挑，便將那拳勁蕩開，甩在空中。動作之輕盈，宛如夜風拂柳，無聲無息之間，卻化了對方全力一擊。
    “我說過，吃麵的時候，不說話。”
    他緩緩起身，長衫微動，手中筷子猶自未放，淡金色的湯漬從碗沿滑落，滴在桌麵，濺起一滴沉默的漣漪。
    女子在後廚驚呼：“不要在我店裏動手！”
    絔毓裔淡淡道：“我不會動手。”
    可話音剛落，那漢子再次衝來，招招狠厲，似是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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