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眼睛裏住著顯微鏡？”阿梓感慨。
    絔毓裔沒接話，隻是將這團麵收起，重新開始。第二團就順利多了，揉到第十八分鍾時，他猛地一停，盯著麵團中央那道細紋，“看，這時候最好。”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接下來就等湯熬好，再試試看。”
    中午時分，來了一位常客，是附近做陶藝的老齊。他年過六十，滿手泥痕，卻偏愛這家麵館那種每次都“搞點新花樣”的作風。他一進門，鼻子便皺了皺，“今天有點酸？”
    “青梅骨湯麵。”阿梓遞上菜單，笑吟吟道，“你敢試嗎？”
    “這話問得……”老齊眯眼，“在你們這兒，我就是個小白鼠。”
    不多時，麵端上來。整碗湯色近白微綠，骨肉沉在底下，隻露出半截光滑的骨節，麵條細長透亮，湯麵上漂浮幾片紫蘇葉，香氣拂麵卻不膩人。
    老齊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眉毛頓時挑起，眼中閃過驚訝，“謔，這湯……像小時候吃過的一種醃漬魚，但比那鮮，比那甜。”
    絔毓裔點點頭：“我用的是青梅汁底，控製溫度不超過九十度，梅香不會散。”
    “你做的麵，每次都能讓我閉眼五秒。”老齊砸吧著嘴，“這五秒像夢。”
    他吃完後，不像往常那樣急著走，而是坐著看絔毓裔整理鍋碗。“你小子，總是忙。”他說。
    “因為麵也會老。”絔毓裔擦著桌子，“麵最怕久放，也最怕沒心。”
    “那你要一直有心啊。”老齊站起身，攏了攏圍巾，“不然我可沒地方夢五秒了。”
    夜晚，雨又下了。天色更沉，絔毓裔站在門口，看著街上那間老唱片店的霓虹閃動，恍惚間，他回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做麵，那時候他還不叫絔毓裔，隻是個跟著師傅練手的小子，一碗鹹了一點的牛肉麵被客人倒回鍋裏。他記得那天，他哭了。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那一瞬間他意識到：人的味蕾可以拒絕你，也可以記住你。
    他低聲自語：“明天做什麽呢？幹燒香椿炒麵？還是試試酸奶花椒麵？”
    廚房裏的燈光尚亮，案台上擺著還未用完的調料，燉好的豬骨還在餘溫中嘶嘶響著。而絔毓裔已重新坐回小凳子上，打開本子，記錄打開那瞬間，一股極淡的香氣撲鼻，那是他去年用白酒醃製的香幹豆腐條，早已風幹成細密的褐色條塊，輕敲之下聲響脆如幹枝。他取了兩條，在舌尖舔了舔，眉頭微皺，“太幹了。”
    他回頭看向角落那隻老陶罐，裏麵沉著三個月前泡的麻油蒜蓉。“也許可以試試和它搭配。”他喃喃自語，將幹豆腐條浸入蒜油，靜置一夜。他知道，味道是活的，需要等待的溫柔與耐心才能使它舒展出靈魂。
    第二日清晨，廚房裏彌漫著淡淡的蒜香與微涼空氣交織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撈出那幾塊豆腐條，用菜刀斜斜切成極細的絲，像極了繡工下的絲線，柔軟卻不碎。他打算將它們作為新式拌麵的核心配料，與手擀細麵條結合，形成一種近乎素淨卻風味強烈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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