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東方飯店的金色大廳一改往日的典雅模樣，被邢利斌大刀闊斧地改造成了頗具山西韻味的晉商祠堂。原本金碧輝煌的鍍金穹頂下，九十九盞煤油燈錯落懸掛，昏黃的燈光搖曳，為整個空間添了幾分古樸與神秘。穿著紅旗袍的服務員身姿輕盈，端著汾酒在席間來回穿梭，那鮮豔的裙擺時不時掃過地磚上星星點點、尚未擦淨的煤渣，發出細微的簌簌聲，仿佛在訴說著某種別樣的故事。
    田毅腳蹬一雙鋥亮的鱷魚皮鞋，剛一踏入大廳玄關，四個身材魁梧、戴著耳麥的保鏢就如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迅速組成一道堅實的人牆。顯然，他們早已被邢利斌千叮萬囑，要時刻警惕那些心懷不軌的山西老鄉，千萬別讓他們趁著混亂往田毅的口袋裏塞金條。
    “田總，你可算來了！”邢利斌滿臉堆笑，從高大威嚴的關公像後快步閃出。他右手那缺了根手指得手上此時正攥著一串色澤溫潤的關刀念珠，身上的阿瑪尼西裝筆挺，卻不小心沾上了些許香灰，不難看出，他剛剛才虔誠地給神像上過供。“今晚咱們就不談那些生意上的煩心事了，純喝酒，好好樂嗬樂嗬！”他熱情地拉著田毅的胳膊，言語間滿是豪爽。
    在自助餐台的陰影裏，賈躍亭正貓著腰，手裏拿著zippo火機，小心翼翼地烤著一份樂視商業計劃書。他身上的報喜鳥西裝是從秀水街淘來的便宜貨，做工粗糙，袖口的線頭不知何時勾住了甘薇手腕上那條璀璨奪目的施華洛世奇手鏈。“等會兒你找個時機假裝摔酒杯，”賈躍亭一邊給甘薇整理著蕾絲衣領，一邊低聲叮囑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期待，“我扶你的時候，就趁機把u盤塞到田毅兜裏，成敗在此一舉了。”
    別看賈躍亭如今在外人麵前一副千萬身家的老板派頭，可實際上，他今年才創辦的北京西伯爾通信正麵臨著巨大的危機。多家銀行對他停貸，公司全靠著地方商會提供的過橋資金勉強續命，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大廳裏，三十台背投電視整齊排列，循環播放著邢氏礦業的宣傳片。畫麵裏，戴著潔白手套的工人們正一絲不苟地給烏黑發亮的煤塊打蠟拋光，動作嫻熟而專注。就在這時，田毅穩步走到關公像前，神情莊重地拿起三炷香，點燃後，雙手舉香，向神像深深地鞠躬敬香。
    趁著田毅敬香的間隙，甘薇穿著一雙粉色高跟鞋，蓮步輕移，剛向前挪動兩步，就被邢利斌的保鏢毫不留情地攔下。“田總不接禮物。”保鏢麵無表情，語氣冰冷。甘薇眼眶微紅，那在北電學到的楚楚可憐的淚光在煤油燈的映照下閃爍不定：“我就想請教一下投資方麵的問題……”話還沒說完，賈躍亭就舉著一部摩托羅拉v3手機，急匆匆地衝了上前：“田總，您聽過高清流媒體嗎？這可是個能徹底取代dvd的好東西啊！”
    田毅轉頭看向這個穿著報喜鳥西裝、瘦高個子的男人，覺得頗有意思。兩人年紀相仿，田毅不禁轉頭跟邢利斌低聲問道：“你們山西口音，是你的人？”邢利斌看到賈躍亭，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人叫賈躍亭，以前在我們那兒打過交道，去年跑來北京發展了，聽說成立了個啥公司來著……”這時，邢利斌的助理趕忙上前，恭敬地匯報：“成立了北京西伯爾通信科技有限公司，還成立了無限星空事業部。”
    田毅本就對這些搞信息技術的人有著濃厚的興趣，此刻聽聞，不禁和潘石屹、邢利斌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招手示意賈躍亭過來。賈躍亭激動得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快步走到田毅身邊，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田總！您看這煤老板供個關公像多老土啊，要是我，肯定在這兒擺一台服務器，實時顯示全球帶寬價格，那多氣派！”說著，他迅速從文件包裏掏出一個刻著“樂視”字樣的u盤，接著說道：“未來啊，人們肯定會用電視上網，這就是趨勢……”
    田毅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轉身緩緩走向角落的落地窗。賈躍亭見狀，心急如焚，一邊緊緊地跟在後麵，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田總，您知道網通現在在鋪什麽嗎？”他用手指蘸了蘸茶杯裏的茶水，在玻璃上快速地畫著草圖，“這就是iptv的傳輸架構……”田毅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u盤，冷冷地說道：“你那個無限星空事業部聽說效益不怎麽樣啊。”
    他輕輕用手指摩擦著u盤外殼的毛邊，繼續說道：“賈總說的iptv，網通在杭州試點到現在才5萬用戶，這數據可不太好看啊。”開玩笑，田毅可不是一般人，他腦海裏的係統，就這短短幾步路的時間，早就把賈躍亭的底細查了個一清二楚。“你去年就用這一套在太原騙貸三百萬，”田毅猛地推開窗戶，一股熱浪裹挾著長安街的喧囂湧了進來，“拿廢舊光纜冒充未開封的新產品，網通采購價是市場價的三倍，吃回扣的處長上周也被雙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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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毅這一番話，就像一記重錘，砸得賈躍亭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洇濕了假領。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強裝鎮定地說道：“那隻是公司發展過程中的戰略虧損！您再看看這用戶增長曲線……”說著，他眼疾手快，快速抓起桌上的餐巾紙，在上麵畫起了商業模式圖：“您瞧，這是三層架構！底層是邢總的礦場光纖，中間鋪設我們的p2p  cdn，頂層……”他突然激動地伸出手指，指向不遠處的甘薇，“就靠小薇這樣的內容女王！她北電畢業班的同學手裏可握著三十部電視劇的版權呢！”
    “版權？”田毅聽到這個詞，心裏突然像是被什麽擊中了，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在這個視頻行業版權意識淡薄、盜版肆意橫行的階段，麵前這個賈躍亭居然能敏銳地察覺到版權的重要性，著實讓他有些意外。“賈總的意思是，預判我們國家以後會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版權的價值將會回歸？”
    正說著，甘薇端著一杯紅酒，身姿婀娜地飄然而至，那搖曳的裙擺輕輕掃過賈躍亭腰間的七匹狼皮帶。賈躍亭順勢摟住她的腰肢，一臉興奮地說：“田總您知道嗎？周傑倫《雙截棍》的v點擊量都破百萬了，要是放在我們的流媒體平台上……就算邢總運一卡車煤賺的錢，也比不上這段視頻裏植入廣告的收益啊！”
    田毅不為所動，掏出一支鋼筆，輕輕挑開u盤的數據接口，淡淡地說：“你這播放器用的是炬力芯片，單台成本47美元。”說著，他直接在餐布背麵快速地計算起來：“按用戶付費率3計算，收回硬件成本需要……”賈躍亭一聽，急得猛拍大腿，打斷了田毅的話：“所以我們要和網通搞對賭協議！裝機量破百萬就送10幹股，上海那幫投資人都搶著給我們打款呢……”他突然壓低聲音，湊近田毅，神秘兮兮地說：“您要是投八百萬占股5，我保證讓小薇給產品拍宣傳片，到時候這流量不就……”
    他話還沒說完，一直在旁邊偷聽的雅虎中國區總裁周鴻禕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道：“賈老弟，你又在這兒畫大餅了！你那破公司賬上還剩幾個子兒，自己心裏沒點數嗎？”田毅聞言，疑惑地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這個扯著賈躍亭袖口的男人。“田總，我是雅虎的中國區總裁周鴻禕，這是我的名片，一直都想找機會和你聊聊。”周鴻禕趕忙遞上名片，熱情地說道。
    賈躍亭額角青筋暴起，但還是強擠出一絲微笑：“周總，隻要公司還沒關門，就不能以成敗論英雄，而且哪個創業者沒點原罪呢？邢總礦上還出過事呢……”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瞥見邢利斌臉色驟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改口：“就像田總您，也做空過……”
    這家夥真是口無遮攔，田毅皺了皺眉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緩緩起身，淡淡地說：“我賺的是市場定價錯誤的錢，可不是把棺材板刷層金漆就當寶貝賣。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賈躍亭此刻哪還顧得上什麽麵子，一聽這話，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就你這臉皮，確實比一般人厚，也值點錢。”周鴻禕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田毅彎腰將樂視商業計劃書塞進身旁張波公文包裏，然後對賈躍亭說：“等你把寬帶成本壓到0.3元bps就來找我。”這可不是故意刁難賈躍亭，賈躍亭想用版權概念吸引田毅投資，那田毅自然要把寬帶成本這個關鍵因素考慮進去。就算以後國家會大力整治盜版問題，可在當下，燒錢的速度也得控製住，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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