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威像被趕鴨子似的，被田毅匆匆打發去了北京。一周後的成都，空氣中彌漫著開發區特有的塵土味道，悶熱的天氣裏，塵土仿佛也在蒸騰。田毅手裏緊捏著高新區規劃圖，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的襯衫後背，洇出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跡。“李書記的電話又來了，讓您現在就去黨工委。”田薇婭在一旁低聲提醒道。田毅心裏“咯噔”一下，暗暗叫苦不迭——三天前，這位黨工委一把手才“好心建議”他，把金融城土方工程交給劉漢。所謂的“建議”，實則就是攤牌：“小田啊，劉總對本地施工環境那是相當熟悉，你呢，專注搞科技產業才是更合適的嘛。”
    田毅心裏清楚，穀歌中國的研發中心如今已然成了一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的香餑餑，消息剛一傳開，當天就有十二家本土建築公司的老板，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擠滿了田毅的辦公室，其中竟有七家背後都有劉漢參股。對於劉漢這樣的黑社會，田毅即便手握外資這張牌，也實在沒辦法跟他麵對麵徹底撕破臉皮。
    原本田毅還想著，通過周旋了重慶劉漢和文強的爭鬥之間，劉漢再怎麽表麵上也該對他溫和一些。但現在看來，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成都高新區管委會三樓會議室內，田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屋內煙霧繚繞，李書記臉上雖掛著笑容，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手續都給你加急批了，劉漢那邊可不能掉鏈子啊。”李書記率先開口說道。
    “這可是年納稅超5億的大項目，要是在土方環節出了什麽紕漏......”田毅剛想把話說完，李書記已經不耐煩地掐滅煙頭，打斷了他：“劉漢的鏟車就在隔壁工地，穀歌的服務器機房能不能按期打樁，可全看田總你怎麽決斷了啊！”
    李書記的這一句話，讓田毅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茶杯裏上下浮沉的茶葉梗上。他不禁想起博瑞開發商酒後吐的那句真言：“在四川搞工程，誰都繞不開漢龍集團的鏟車。”此刻，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商業合作，分明就是明晃晃的搶劫。
    “外資項目安全責任重大，李書記，難道這也能用黑工地那一套來處理？”田毅冷笑一聲，站起身來，隨手丟出一本黑色文件夾——裏麵全是去年劉漢承建的商貿城塌方事故照片，照片中，鋼筋水泥裏竟然還摻著竹篾片。
    “田總，先坐下說……”李書記微微皺眉，指了指院外正在巡邏的特警，“雖然省裏給穀歌項目配了三級安保，可土方工程並不在保護範圍之內啊。”說著，他將合同翻到補充條款那一頁，“讓劉漢來做土方，竣工驗收的時候，專家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有錢賺，何樂而不為呢？”
    “要是我不簽呢？”田毅毫不退縮地問道。
    “那劉漢的渣土車明天就能把穀歌工地的大門堵得死死的。外資最怕什麽？不就是工期延誤，然後引發總部質疑嘛！”李書記說著，掏出打火機，慢慢燒著合同的一角，“你猜《華爾街日報》是會相信外企的投訴，還是相信‘地方保護主義阻礙投資’的辟謠呢？”
    田毅緊緊盯著那燒焦的紙邊，穀歌法務團隊已經明確警告過，若施工方涉黑，將會觸發總部esg審查。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忽然抓起另一份文件：“這是劉漢去年在綿陽機場工程使用海砂的檢測報告，李書記要是想燒，那就一起燒了吧？”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當天，田毅一回到公司，便立刻召集團隊，果斷下達指令：“所有工地機械全部熄火，預售許可證申辦也暫停。”財務總監何潔一聽，急得猛拍桌子：“每天這麽下去可就要虧損八十萬啊！銀行利息又該怎麽辦？”
    “虧錢也比喂狼強。”田毅一邊把玩著打火機，一邊冷笑說道，“劉漢要是拿了工程，肯定轉手分包，層層吃差價，最後再用劣質建材，到時候出了事，黑鍋還不得我來背。這局，我寧可不玩！大不了穀歌中國就從這地方撤了！”
    次日上午，田毅來到劉漢的紫雲茶樓，劉漢的馬仔拎著明晃晃的砍刀，一臉凶相地站在一旁。田毅卻神色鎮定，指尖輕輕敲著穀歌中國總部的規劃圖，對麵的劉漢，手中的紫砂壺突然“哢”地一聲，裂開了一道細紋。
    “田老弟，把金融城土方工程交給我做，穀歌機房年底就能通電。”劉漢不緊不慢地用絹布擦拭著壺身上的裂痕，“要是換了別人……渣土車輪胎三天爆八次，你信不信？”
    田毅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推過一份文件：“漢哥，這是‘漢龍集團去年水電項目偷逃稅兩個億的賬本’，要是這份報告全球見報——”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睛緊緊盯著劉漢，看著他的瞳孔瞬間驟縮，“您說說，黃公子還能安穩在三亞度假嗎？”
    “有些事能曝光，有些事可不能曝光——田老弟，全球見報是簡單，但你恐怕就隻能流落他鄉嘍。”劉漢怒極反笑，一把攥碎了手中的核桃。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反正我已經停工了，大不了這塊地就算虧了。但隻要穀歌法務自動啟動esg調查——您猜《華爾街日報》會怎麽寫標題？‘四川黑幫威脅跨國企業’？穀歌中國可是掛著‘省重點外資’的牌子，動它就等於打中央的臉，希望漢哥您能扛得住。”
    “你！”劉漢氣得臉色鐵青。
    “我這其實是在給漢哥你留條活路。”田毅將文件再次推到劉漢麵前，“畢竟縣官不如現管，現在是張書記當家，要是換做別人，恐怕早就把這偷稅賬本寄到中紀委了。黃公子的父親在官場也有政敵，不是嗎？”
    當夜，工地上就爆發了“意外”：劉漢的馬仔竟然強行拆除質檢帳篷，與田毅雇傭的保安隊發生了激烈的械鬥。保安隊隊長格桑毫不畏懼，掄起鋼釺，一下子就砸翻了兩人，大聲吼道：“穀歌機房可是政府的臉麵！誰敢鬧事，就按破壞外資合作罪論處！”
    田毅在心裏暗暗冷笑，開玩笑，現在土方工程都還沒開始，工地可是有省上派來的特警負責安保，劉漢現在就敢派馬仔來鬧事，看來他真是橫行霸道慣了，做事都不過過腦子。
    “跟狼打交道，就得備好獵槍。”田毅在監控室裏，看著格桑繳獲的砍刀，“明天給美國使館送份‘施工安全預警’。”
    這消息一傳開，瞬間震動了政商兩界。三天後，省委緊急約談相關人員，田毅也迅速召開了風險研判會。法務部律師警告：“舉報可能還會遭到報複”；投資總監魏賓則提議：“要不撤資轉戰長三角”；而田毅卻緊緊盯著高新區衛星圖，緩緩說道：“在這黑暗森林裏，能活得長久的，從來都不是最凶猛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