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田毅懷著幾分忐忑，踏入了省委的辦公室。一進門，卻瞧見窗邊站著一位身著夾克的中年人，手中正緊攥著一份《四川國有企業改製問題調研》，竟然是省委書記張xx。
    “你停工的決定是正確的。”張書記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田毅愣在了原地。“劉漢去年強占物流園項目，生生逼得港商跳樓。但你如此強硬地與之對抗……”說著，張書記將茶杯重重地頓在桌上，神色凝重，“可能會得罪……！”
    田毅心裏自然清楚當下的局勢，自己這也是被逼上梁山，隻能寄希望於那位能看在新加坡中航油的麵子上，高抬貴手。畢竟自己在商業布局上也有一定價值，不僅拉攏了眾多新加坡華人建立生物科技實驗室，牽一發而動全身，上麵想必也不願看到新加坡的中資變成外資。
    “老黃如今位高權重，咱們這邊政法係、石油係，大半都是他的舊部。現在若硬碰硬……”張書記說著，突然伸手抓起盆栽剪刀，“哢嚓”一聲，果斷剪掉了側枝，“主幹暫時動不了，那就先清理周邊。就好比這棵病樹，隻有把枝葉剪光，主幹上的病灶才無處遁形。”
    其實，田毅一直不太理解張書記的行事風格。同樣是地方主政，為何不能直接下重手，說不定還能收到奇效。而張書記總是不溫不火，循序漸進，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架空了一般。
    這時，張書記推過來一份名單：“劉漢承包的七條路，其中三條質檢不合格。下周審計組會進駐，你要配合提供相關材料。”田毅見狀，瞳孔猛地一縮——原來書記早已暗中布好了局。
    張書記掏出鋼筆，在一片落葉上寫下了一個“穀”字：“穀歌就如同這把刀，用得好，能切開腐敗的膿包；用不好，反而會傷到執刀之人。”說著，他突然將落葉撕成兩半，“現在既要讓外資看到我們在修剪毒枝，又不能把投資嚇跑。所以，下周你舉報劉漢……但僅限於治安案件。”
    又是妥協，田毅心裏暗自罵了句“尼瑪”，自己一個商人，如今卻還要研習政治上的彎彎繞繞。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三天後的清晨，田毅撥通李書記的電話，語氣中帶著幾分笑意：“接工程！但合同得加一條——所有建材都由我司質檢。”這一招猶如暗棋，既能保全表麵的和氣，又悄然埋下了關鍵的證據鏈。
    在成都“竹韻齋”茶樓的包廂裏，冷氣嘶嘶作響。田毅與劉漢再次相對而坐。
    “工程可以分包給你。”田毅直接鬆口，“但漢龍集團負責的標段，每車混凝土都必須在現場采樣，工程給你了，但每車混凝土都必須經過我司質檢。”
    這實在是無奈之舉，田毅需要給自己設立一道防火牆，將風險轉嫁出去。畢竟外資項目若因使用劣質建材被曝光，需要劉漢首當其衝。同時，這樣做還能固化證據，質檢員每日的記錄都將成為日後反腐的鐵證，並且可以借勢清場，利用穀歌的安全審查倒逼劉漢規範施工。
    “這才對嘛，工程合作才符合咱們兄弟倆的感情。你放心，都是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劉漢大笑著，重重地拍了拍田毅的肩膀。
    三天後，工程簽約宴上，劉漢將茅台淋在合同複印件上，說道：“老弟，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麽嗎？你竟然把外資當成防彈衣！”說著，他突然壓低嗓音，威脅道：“可要是穀歌工程師出個車禍殘疾……”
    田毅微微一笑，從容地打開手機免提，聽筒裏傳出一口美式中文：“領事館已備案貴司的安全承諾，任何事故都將觸發跨國訴訟。漢哥，有些事還是三思而後行。”
    “田老弟也得三思啊，畢竟你的質檢總管有些太愛挑刺了。”其實在工程簽約宴前，劉漢就帶人闖入了工地，三十輛未掛牌的渣土車將工地團團圍住。隻因質檢員正常檢查，劉漢的馬仔哪裏忍得住，直接綁架了田毅的質檢主管，還美其名曰是“保護”，聲稱是為了避免讓穀歌機房變成墳場，簡直無所顧忌。
    當夜，劉漢收到一個匿名包裹。裏麵除了質檢的偷拍照，還有黃公子在馬來西亞別墅泳池的裸照。“媽的，這瘋子連境外線都埋了！”劉漢燒照片的時候，手都在微微顫抖——黃公子的家族勢力看來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周後，省委後院的竹林裏，張書記手持煙頭，緩緩灼穿一片落葉：“政協的老李申請退休了，因為他收到了自己在澳門賭場輸掉國企款項的錄像——你說巧不巧？錄像帶還貼著香港郵戳。”
    田毅微笑著沏茶：“商海有時候就像這滾燙的開水，水開了，細菌自然會少一些。”
    “但可別濺到自己身上。”書記突然摁滅煙頭，話鋒一轉，“下周警方開展‘掃黃打非’行動，正好要清理金融城周邊。”
    “……”田毅心裏一陣無語，尼瑪，自己前幾天停工，想找點補助，也為了給工人們提供點娛樂，搭了些要價幾十元的鐵皮房，這也要查……不過他心裏明白，這應該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敲打。張書記的策略一直秉持著政治改革的漸進性原則：當無法瞬間粉碎冰山時，持續提升水體製度環境）的溫度，遠比蠻力撞擊更為有效，正如會議室裏盆栽所隱喻的——病樹前頭萬木春。
    esg審查機製如今就像一條道德絞索，跨國公司的投訴能直達商務部，這便倒逼劉漢不得不規範施工。現在由不得劉漢不好好做事，畢竟他的馬仔已經因六起工地鬥毆事件被治安拘留，趕來調停的警察“恰好”發現車隊裏藏有管製刀具。
    7月初，金融城地塊打下了第一根合規樁基。在奠基儀式上，田毅從張書記手中接過鐵鍬，鎂光燈閃爍間，兩人的手緊緊握了三秒。沒人聽到書記低聲對田毅說：“高新區擴容的批文下來了，你來負責做一下總體規劃。”
    在成都漢龍集團頂層的會議室裏，氣氛冷得像冰窖。劉漢憤怒地甩出一份《金融城土方質檢報告》，上麵水泥摻沙率赫然標著27.5。“田毅這王八羔子，居然把外資招牌當成尚方寶劍！”他一腳踹翻紅木椅，玻璃渣飛濺到弟弟劉維臉上。“穀歌工地那幫藏族保安還在盯著咱們的渣土車嗎？”
    這幾天，劉漢感覺諸事不順。質檢員24小時跟車取樣，逼得漢龍車隊隻能使用高價合規水泥。而且劉維手下已經有6人因“破壞外資工程”被拘留。
    “大哥，張書記的人昨天約談了鐵礦運輸線。”劉維指著地圖上被紅筆圈掉的三個礦場，“咱們的批文卡在省發改委了。”
    “國內的路子看樣子是走不通了。”劉漢咬牙切齒，猛地灌下一口威士忌，“田毅靠著穀歌當護身符，老子就用外資來對付外資！”當夜，他撥通了某電話：“幫我約一下五礦的人，就說四川有個商人要給國家找鈾礦。”
    劉漢打算通過海外礦產項目，向權力層獻上投名狀，同時順便把20億灰色資金洗白後轉移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