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糖衣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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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毅沒碰那杯酒,指尖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目光卻掠過長瀨愛的頭頂,落在艙壁懸掛的一幅微型浮世繪上——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之“莊野”,雨幕蕭索。頭頂,落在艙壁懸掛的一幅微型浮世繪上——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之“莊野”,雨幕蕭索。
    “柏圖斯的靈魂?”他淡淡開口,聲音在德彪西《月光》的鋼琴聲中顯得格外清晰,“90年的橡木桶陳釀,單寧厚重得像武士刀的脊背。清水社長用它招待我,是暗示接下來的慈善晚宴,會有刀光血影?”
    長瀨愛倒酒的手幾不可察地一抖,一滴殷紅酒液濺落在她雪白的手套上,如同血痕。她臉上甜美的笑容僵了一瞬,眼中掠過一絲不知所措的慌亂。顯然,這番帶著血腥味的解讀,遠遠超出了她“花瓶”業務能力的範疇。
    “田様真是幽默。”幸田來未清冷的嗓音適時響起,如同一汪冰水注入滯澀的空氣。她已換下製服外套,僅穿著同色係的絲質襯衣,領口解開兩顆紐扣,露出纖細鎖骨和一條極細的鉑金項鏈,吊墜是枚小巧的、造型抽象的刀。她優雅地坐在田毅斜對麵的扶手椅上,長腿交疊,指尖夾著一支細長的薄荷煙並未點燃),姿態慵懶卻帶著獵食者的警覺。
    “社長贈酒,不過是表達對您的信任與熱忱。就像這萬米高空,”她目光投向橢圓形舷窗外翻滾的雲海,“看似凶險,實則……平穩至極。” 她刻意拖長了尾音,視線粘稠地纏繞回田毅臉上,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暗示。“隻要……掌舵之人懂得享受這份平穩。”
    “平穩?”田毅終於端起那杯柏圖斯,暗紅的酒液在杯中旋轉,折射出晦暗不明的光,“辛田小姐似乎忘了,我們腳下這架灣流,剛剛穿越了太平洋上的雷暴區。真正的平穩,”他抿了一口酒,濃烈的單寧在口腔中炸開,如同鐵鏽與黑莓的混合風暴,“從來不是靠風平浪靜,而是看引擎能不能撕碎前方的渦流。”
    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與水晶茶幾清脆一碰。聲音不大,卻讓艙內原本流淌的曖昧旋律似乎卡頓了一秒。
    仿佛接收到無聲指令,長穀川潤,那位“世紀美腿”的擁有者,端著日式漆器托盤嫋娜走近。托盤上是幾枚製作成櫻花形狀的、晶瑩剔透的和菓子。“田様,飛行時間漫長,是否先用些茶點?京都‘一保堂’的抹茶粉,配上‘嘯月’的羊羹,最能撫慰心神……”她聲音柔媚似水,彎腰放下托盤時,身體形成一個極度誘人的弧度,幾乎將那道深不可測的事業線完整呈現在田毅俯視的視野中。帶著梔子花香氣的溫熱吐息,有意無意拂過田毅的耳廓。
    與此同時,另一位以聲音著稱的中島美嘉,悄然跪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伸出塗著淡粉色蔻丹的纖纖玉手,試探性地、極其輕柔地搭上田毅緊繃的小腿肌肉,指尖帶著練習過千百遍的、令人酥麻的按摩力道。她的聲音如同羽毛搔刮:“田様一路奔波,肌肉都僵硬了呢……中島學過一些指壓,為您放鬆一下好嗎?”
    陸虎和幾名保鏢如同雕塑般矗立在機艙隔斷的陰影裏,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忽略眼前這片活色生香的景象,但緊繃的太陽穴和微微滾動的喉結,暴露了他們承受的巨大衝擊力。機艙內,香水、酒氣、女人肌膚的氣息、甜膩的和菓子香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欲望旋渦。溫柔的觸摸,甜蜜的話語,藝術品般的身體,所有感官被精心設計的刺激填滿,如同一層層包裹著蜜糖的枷鎖,悄然套向獵物。
    田毅沒有立刻推開腿上的手,也沒有避開長穀川潤近在咫尺的誘惑。他甚至微微闔上眼,似乎沉浸在中島美嘉那恰到好處的指壓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掩蓋了所有真實的情緒。
    幸田來未嘴角的笑意加深,貓一般的眼中閃過一絲“獵物入籠”的得意。她抬起手,示意中島的指壓可以更用力些。
    就在中島美嘉的指尖試探著想要攀上田毅大腿外側時——
    田毅倏然睜眼!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沉迷的迷蒙,隻有冰封千裏的銳利寒光!那光芒太過冷冽,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原之風,瞬間凍結了雪中島的動作,也凍結了幸田來未嘴角的笑意。
    “引擎的推力,”田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背景音樂,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真皮沙發上,“靠的是燃油燃燒的純粹,而不是這些……”他目光掃過艙內環伺的鶯鶯燕燕,最終定格在幸田來未瞬間僵住的麵孔上,“……影響空氣動力的冗餘裝飾。”
    他身體微微前傾,強大的壓迫感驟然釋放,迫使近在咫尺的長穀川潤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他盯著幸田來未那雙此刻寫滿驚愕與不甘的貓眼,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告訴清水社長,他這份‘好意’,我心領了。這次見麵,我更期待和他討論……”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鋒利如刀的弧度,“住友化工,如何在特搜部的狗鏈下,撕開一條新航道的具體推力參數。至於現在——”
    他身體後靠,重新隱入沙發陰影,仿佛剛才那迫人的鋒芒隻是錯覺。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隻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星空腕表,時間精確。
    “我累了。讓無關人員離場。幸田小姐,”他目光再次落在幸田來未身上,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聽說你棋力不錯?留下來,陪我手談一局。這萬米高空,沒有棋盤廝殺,未免太過……平淡。”
    機艙內死一般的寂靜。香檳的氣泡在杯中兀自升騰破裂,發出細微的“啵啵”聲,像這場盛大溫柔陷阱破碎的殘響。長瀨愛呆滯地看著濺在手套上的酒漬,長穀川潤的媚笑僵在嘴邊,中島美嘉則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手,臉色慘白。
    幸田來未塗著裸色唇蜜的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她精心策劃的溫柔刀陣,竟被對方輕描淡寫地以“空氣動力學”和“棋盤廝殺”碾碎成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她看著田毅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絕非清水社長預想中會被美色輕易腐蝕的獵物。
    他是獵人。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臉上重新掛上程式化的、無可挑剔的淺笑,隻是眼底再無半分暖意:“田様雅興,幸田……榮幸之至。” 她揮了揮手,像拂去塵埃般優雅決絕。
    那九位價值連城的“星光”,如同被按下靜音鍵的提線木偶,在難堪的死寂中,無聲地、迅速地躬身退出了主艙。珍珠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隔斷門後,隻留下艙內驟然稀薄了許多的甜膩香氣和一片狼藉的尷尬。
    陸虎無聲地鬆了口氣,背肌終於放鬆一絲。
    田毅的目光投向舷窗外翻滾的墨黑雲海,仿佛剛才那場風波從未發生。飛機引擎的轟鳴透過機體隱隱傳來,那是鋼鐵撕裂氣流的純粹力量。
    “去,”他淡淡吩咐侍立一旁、同樣穿著珍珠白製服卻明顯是真正機組人員的年輕男乘務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準備棋盤。要榧木的,本榧hon kaya,最高級的榧木材質)。”他的指尖在冰冷的衛星電話金屬外殼上輕輕一叩,
    “順便通知駕駛艙,航路天氣監測升級到一級。前方東京上空,有強氣流。”
    幸田來未端坐在他對麵,背脊挺直如青竹,指甲卻更深地嵌進了掌心軟肉。田毅話語裏的“強氣流”,像是對她、對清水社長、甚至對整個東京暗湧的精準預言。棋局未開,殺伐之氣已在無形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