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最基礎的金融公式，“區別隻在於評級高低，和……杠杆撬動的倍數。”他轉過身，深不見底的眼眸對上幸田來未探究的目光，“米勒需要中資的錢去勒緊套在俄歐脖子上的繩索，也需要中概股這塊不斷膨脹的蛋糕去喂飽sec的審查機器。而我們……”
    他微微一頓，目光投向更深的夜幕，仿佛穿透時空，看到了雲南冰片場染血的鵝卵石，此刻正成為他撬動米高梅、進而撬動sec文化壁壘的杠杆支點。
    “我們需要他暫時抬高的柵欄，去鋪一條能同時跨越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資本暗橋。”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橋下的水是深是淺，取決於誰先聽到債務鏈條崩斷的脆響。”
    窗外，東京灣漆黑的海水無聲湧動，倒映著宴會廳虛幻的輝煌燈火。露台上傳來米勒醉醺醺的笑罵和女人嬌嗲的驚呼。田毅將杯中殘冰一飲而盡。冰塊在齒間碎裂的微響，像極了西伯利亞凍土下，那條連接俄德的北溪天然氣管道，正在資本與政治的絞殺中悄然蔓延的冰裂之音。
    資本的盛宴永不散場，隻是刀叉下的祭品，隨時更替。
    東京帝國酒店頂樓“雲海”茶室。紙門輕合，將樓下的浮世喧囂徹底隔絕。米倉弘昌跪坐在榻榻米上，動作一絲不苟地為田毅點茶。幽玄的茶香彌漫，與窗外東京灣燈火輝煌的夜景形成奇異對比。一份《渤海灣環保科技園合作備忘錄草案）》靜靜躺在兩人之間的黑漆矮幾上。
    “貴社的碳纖維強化樹脂技術，在深海鑽井平台、航天器隔熱部件上有不可替代性。”田毅指尖輕點草案上的技術目錄，“中方可以提供土地、政策，以及……繞開某些敏感審批渠道的資源。初期投資，我公司資本，占比60，住友以技術入股占35，剩餘5，留給地方國資——必要的潤滑。”他每一個字都清晰冷靜，像在棋盤上落下棋子。“收益分成，我公司占55，住友40，地方國資5。風險，我們承擔大頭。”
    米倉弘昌點茶的手穩如磐石，眼中精光閃爍。田毅的方案毒辣精準：用中方的市場壁壘和規避監管的灰色通道，換取住友的核心技術；用高額初期投入和風險承擔，鎖定絕對控股權和收益權。住友看似出讓了部分技術和收益，卻獲得了突破美國枷鎖、進入巨大新興市場的船票，更重要的是，綁上了田毅這艘在灰色海域擁有強大破冰能力的巨輪。
    “米勒副主任那邊……您談的如何……”米倉沉吟，這是最後的顧慮。
    “米勒先生的藝術收藏興趣廣泛，”田毅端起薄胎瓷杯，抿了一口微苦的抹茶，語氣平淡無波，“聽說他最近對日本‘琳派’裝飾屏風情有獨鍾。恰好，京都一家小型‘美術館’，藏有一幅尾形光琳的《楓鹿圖》複製精品，雖非真跡，卻也古意盎然，足以慰藉思鄉之情。”他放下茶杯，看向米倉，“小小的文化交流，想必不會觸動sec敏感的合規神經。真正的禮物，總是無聲勝有聲。”
    米倉弘昌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積鬱已久的塊壘仿佛被這杯茶，被田毅輕描淡寫卻又雷霆萬鈞的安排，悄然化開。他雙手捧起茶杯，向田毅深深一躬：“田桑，合作愉快！”
    幾乎在森田低下頭的同一瞬間，田毅口袋裏的加密手機無聲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條簡短的信息，來自顧問周放：
    “刀已淬火，寒氣透骨。尹導甚滿意。下一部‘敦煌’劇本已呈上。”
    田毅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零點一秒，隨即熄滅屏幕，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他優雅地回敬米倉：“合作愉快，米倉社長。願我們的‘環保事業’，能如這杯中茶，雖初嚐微苦，終得回甘。”他深邃的眼眸映著茶室的幽光，如同深潭，無人能窺見其底部正在攪動的資本暗流。
    東京灣的夜航船拉響汽笛，悠長而蒼茫。杯中的抹茶，泛起最後一圈漣漪，歸於平靜。棋局之上，雲水之間，新的經緯已在無聲中悄然織就。一把淬煉於冰河的刀鋒，正等待著劈開西方世界的帷幕；一條掙脫黃金狗鏈的資本潛龍，已悄然遊入深不可測的渤海灣。
    田毅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好跟高盛得混蛋們過過招，偏偏天不遂人願，10月17日，也就是晚宴後第二天，東京永田町首相官邸外，右翼團體的宣傳車高音喇叭嘶吼著軍國主義舊曲，黑壓壓的人群舉著“堅決支持首相參拜”的標語，將抗議者的怒罵淹沒在狂熱的聲浪裏。小泉純一郎那張標誌性的、帶著刻意不羈微笑的臉出現在所有電視頻道，在無數閃光燈簇擁下，第五次以首相身份踏入靖國神社那道象征恥辱與傷痛的鳥居。中韓兩國大使館的抗議照會雪片般飛向日本外務省，外交部發言人的譴責聲明字字如刀，卻刺不穿東京政客們傲慢的鎧甲。
    與此同時，東京港區六本木新城森大廈頂層，田毅資本東京分部的全景會議室裏，空氣卻凝固如冰。巨大的落地窗外，東京塔在陰沉的天空下亮起刺目的紅白燈光，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電視屏幕定格在小泉低頭鞠躬的畫麵，田毅背對屏幕，手中一杯山崎25年威士忌裏的冰塊早已化盡，琥珀色的酒液濃稠如血。
    “老板，國內三家電訊社的緊急內參，”助理田薇婭將一份還帶著油墨味的傳真輕放在黑曜石桌麵上，聲音壓得極低，“措辭是‘嚴重傷害中國人民感情’、‘動搖雙邊關係政治基礎’。國資委剛叫停了我們和住友在渤海灣項目的技術評估會。”
    田毅沒說話。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緩緩劃過，發出細微的嘶啦聲，如同刀鋒出鞘前的低吟。窗外，一架直升機掠過，旋翼攪動沉悶的氣流，像攪動著此刻東亞上空無形的政治風暴。他腦海裏得係統在視網膜上投影下控製台藍光，當腦電波觸摸投影藍屏時，就跳出全球主要資本市場實時行情。日經指數在小泉參拜新聞爆出後，如同被無形重錘擊中，瞬間跳水超過2，東證所一片刺目的綠。中概股在納斯達克也集體受挫，新浪、網易的k線圖拉出長長的陰線。
    “政治上的耳光，”田毅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得用資本市場的血來還。”他放下酒杯，冰涼的杯底撞擊桌麵，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現在必須做出報複得姿態，要展現給國內高層看，要不評估會會無限期的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