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哪哪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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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沙往西三百裏的山坳裏,剛探出片頁岩油礦。儲量不算驚人,可勘測報告裏“輕質油占比超七成”的字樣,在懂行的人眼裏比金礦還晃眼。田毅往黃逸晨麵前推過一支古巴雪茄,金屬煙盒開合間帶起股檀木香氣:“文三的賭場地下室,挖了條輸油管直連湘江碼頭。他最近賭場流水漲得邪乎,是在幫人洗‘黑油’的錢。”話音頓了頓,他夾著雪茄的手指敲了敲桌麵,“可惜啊,土法煉油的路子太野,煉出的油裏硫化物超標三十倍——夠把環保局的檢測儀器燒爆三次。”
    黃逸晨的打火機“噌”地竄起火苗,卻在離雪茄半寸處停住。江風灌進露台,火苗歪歪扭扭舔著空氣,像他此刻亂了節奏的心跳。田毅看得清楚,這話精準戳中了要害——黃父主管的石油係統正刮著嚴打走私油的風暴,湖南地界若爆出這種環保炸彈,那些盯著黃家位置的政敵,能立刻把這事炒成燎原大火。
    “田老板的消息網,比國安的監聽設備還靈?”黃逸晨的聲音裹著江潮氣,聽不出情緒。
    “中航油在新加坡的浮倉,昨天剛拒收一船湖南來的‘保稅轉口油’。”田毅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映出他眼底的精光,船務報告的pdf文件在指尖滑動,“檢測報告在這兒,硫含量夠把煉油廠的催化劑毒成廢鐵,三遍都嫌少。”他頓了頓,拇指在刪除鍵上方懸著,“這批貨現在正漂在公海,隻要我簽個字,它就能從所有航運係統裏消失,連ais信號都留不下。”
    江風卷走最後一縷煙圈,帶著股鹹腥的濕意。黃逸晨忽然笑了,指尖轉著那隻純銀打火機:“你想要什麽?總不會是穿個紅披風替天行道吧?”
    “瀘州那塊頁岩氣區塊,我們新加坡中航油想參一股。”田毅終於亮了底牌,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出“非常規油氣試點”的紅頭文件截圖,“您家老爺子批的這個試點,圈內人擠破頭想進,就剩我們這些海外遊子還在門外站著。”他補了句紮心的,尾音帶著點刻意的輕佻:“劉漢前陣子在長沙栽跟頭,不就是沒靠實您家那些油井的關係?”
    黃逸晨的眼神“唰”地冷下來,像淬了冰的鋼針。田毅立刻轉了話鋒,腰微微弓了弓,語氣卻沒軟:“當然,規矩我懂。中航油新加坡公司,願意把離岸結算通道借您用用,處理些‘不方便走明賬’的流水。”他蘸著玻璃杯底的殘酒,在桌麵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符號,“文三那種土鱉洗錢,靠的是賭場裏一遝遝現鈔,嘩啦啦過手沾一身銅臭。我們洗——”他抬下巴朝江麵示意,萬噸油輪的輪廓在霧裏若隱若現,“用的是新加坡港合規的油輪,艙單、報關單、檢測報告,全套手續比銀行流水還幹淨。”
    權柄與資本在暗夜的露台上碰撞,濺起無聲的火花。黃逸晨忽然抓起手邊的魚食罐,往江裏撒了把橙紅色的顆粒。渾濁的江麵上立刻翻起銀亮的水花,十幾條錦鯉瘋搶的模樣,清清楚楚映在他瞳孔裏:“田毅,你比劉漢聰明。但聰明人常犯的錯,就是覺得自己能拿捏一切。”
    “不敢。”田毅往後退了半步,脊背卻挺得更直,“我隻想當個鑰匙匠。您家那條油龍要從渤海灣遊出來,總得備幾把順手的鑰匙,比如——”他彈了彈手機,屏幕上閃過油輪爆炸的模擬圖,“能隨時讓走私油輪沉進太平洋的鑰匙。”
    劉漢踉蹌著過來敬酒時,露台的藤椅已經換了位置。黃逸晨破天荒抬手與他碰了杯,水晶杯壁相撞的脆響裏,每句話都像淬了冰:“劉老板以後缺錢,直接找田毅。他的錢幹淨,利息嘛……”他瞥向田毅,嘴角勾著抹意味深長的笑,“就按瀘州氣田的入股比例算?”
    田毅笑著應了,轉頭卻往劉漢心窩裏捅了最後一刀:“對了,文三那五千萬賭債,我幫你‘優化’了下。”他從助理田薇婭手裏接過文件,紙張在江風裏簌簌響,“用你成都那塊地30的股權抵債,正好平賬。周公子在這兒作證,這買賣公平得很。”
    劉漢的醉眼半睜半閉,簽完字才猛地醒過神——那塊臨著地鐵口的地皮,市價早飆到兩億往上!他攥著筆想爭辯,田毅卻伸手摟住他肩膀,掌心的溫度燙得像烙鐵:“老哥啊,錢是王八蛋,丟了還能賺。可要是惹黃公子不痛快……”他朝主桌努了努嘴,黃逸晨正把玩著田毅送的鍍金打火機,機身上s的徽標在射燈下泛著冷光,像隻盯著獵物的眼睛。
    宴散時,黑色賓利的車門緩緩打開,黃逸晨臨上車前丟給田毅一句話,聲音輕得快被江風卷走:“新加坡的油輪鑰匙,最好別生鏽。”車窗升起的瞬間,又飄出半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劉漢在長沙的項目,你幫忙盯緊點。再出紕漏,沉的可不止是油輪。”
    田毅躬身送走車隊,黑色的車尾燈在雨幕裏縮成兩點猩紅。他轉身摸出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收購文烈宏賭場的協議可以發了。對,地下室的輸油管全部封死,用混凝土灌實——”他望著江麵輕笑,江霧裏隱約傳來賭場方向的施工聲,“洗錢通道換個主人,這才叫‘產業升級’嘛。”
    夜霧漫過湘江大橋時,田毅站在賭場頂樓的露台上俯瞰霓虹。腳下“望江樓”的招牌正被工人撬下來,鐵架落地時發出刺耳的哐當聲,新掛的“寰宇國際娛樂城”燈箱亮起來,藍紫色的光刺破雨幕,把江麵照得像塊打翻的調色盤。他撥通衛星電話,信號滋滋啦啦帶著電流聲:“倫敦油價每漲1美元,就往黃公子在維京群島的基金轉50萬美金。記住——這是鑰匙的保養費,得記在‘設備維護’賬上。”
    資本的獠牙早已悄悄咬進國內石油動脈,而這場始於長沙賭局的盛宴,此刻才剛端上第一道菜。
    三月長沙的陰雨纏纏綿綿,田毅正翹著二郎腿在酒店頂層品茶。青瓷杯裏的君山銀針豎著沉底,茶湯泛著琥珀色的光。田薇婭的聲音壓得極低:“老板,長沙娃哈哈公司的王振華求見,說知道您在這兒,揣著要事來的。”
    田毅眉梢挑了挑,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杯壁。他持有娃哈哈集團股份的事,圈內知道的不超過五個人,這位地方負責人倒是消息靈通得很。
    “請進來。”他隨手把青瓷杯往茶盤裏一放,杯底與紫砂盤相碰,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眼裏閃過幾分玩味。這場熱鬧,竟還牽扯出這麽條意外的支線。
    王振華進門時,深色西裝的肩頭沾著星星點點的雨珠,顯然是冒雨趕來的。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堆著謹慎的笑,身後的秘書抱著兩箱嶄新的“營養快線”,紙箱上的塑料膜還閃著光:“田董,冒昧打擾!聽說您來長沙,我們分公司總得盡點地主之誼。這是剛投產的新品,草莓味的,您嚐嚐,給我們指點指點!”
    田毅示意田薇婭收下,嘴角噙著笑:“王總客氣了。你們長沙基地去年擴的那條三萬噸飲料線,開足馬力生產的時候,整條工業園都飄著奶香味,搞得風生水起嘛。”一句話就點破了對方的底細,驚得王振華後背瞬間沁出層薄汗,黏住了襯衫。
    幾番寒暄繞了些無關痛癢的彎子,王振華終於摸出份文件,指尖捏著紙角微微發顫,欲言又止:“田董,集團最近和法國達能那邊……您作為股東,想必清楚內情。宗總派我們來湖南布局,就是怕外資掐住咱們的咽喉啊!”
    田毅慢悠悠剝著橘子,指甲掐進橙黃的果皮,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滴:“達能想把股份增持到51?宗老板當年簽的合資協議,怕是被法國人鑽了條款的空子喲。”他精準點出核心矛盾——這正是2006年娃哈哈與達能控製權之爭裏,最要命的那個死結。
    王振華像遇著了知音,身子往前傾了傾,聲音壓得更低:“您明鑒!達能現在拿著合同逼我們交非合資公司的銷售渠道,連長沙基地的賬本都要翻個底朝天!”他往門口瞥了眼,確認田薇婭已經帶秘書出去,才咬著牙說,“我們查到,達能的人在接觸文烈宏,想借他的地下錢莊走股權交易的資金通道……”
    田毅突然笑出聲,含在嘴裏的橘子瓣停在半空,橘汁順著嘴角往下淌。他抽過紙巾擦手,雪白的紙巾瞬間暈開片橙黃的汙漬:“文烈宏?哪哪都有他啊。”他重複了遍這個名字,眼底的玩味更濃了,“這潭渾水,倒是越攪越有意思了。”他把紙巾丟進垃圾桶,發出輕微的聲響,“王總,你找我,總不隻是來訴苦的吧?”
    黃逸晨雖然能保下劉漢,順便讓長沙官場抖三抖,卻沒法把人趕盡殺絕。畢竟官場這地方,講究的是和光同塵,潤物細無聲才是真正的政治正確——誰也不會把事做太絕,留三分餘地,才好日後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