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田毅的灣流g550緩緩降落在廣州白雲機場時，東莞嘉華酒店那璀璨的霓虹燈正奮力刺破漸濃的暮色。在這座酒店的頂層套房裏，六個煙灰缸已然盛滿了雪茄灰，中源集團董事長太子輝將加密賬本推給從深圳趕來東莞、與香港新義安頗有淵源的王某西，憂心忡忡地說道：“田毅一下飛機就直奔咱們東莞來了，你說他這是來幹什麽？該不會是來搶標段的吧。”
    此刻，田毅乘坐的邁巴赫正平穩地穿過107國道。車窗上隱隱映出他正在翻閱的《東莞外資企業名錄》，他的指尖在某一頁上停留，上麵寫著：“宏遠集團，日化原料進出口額占華南23”。坐在副駕的法務總監張波見狀，低聲提醒道：“達能在東南亞的洗發水代工廠，60的原料都是從這裏出貨的。”
    東莞，這座城市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繁榮昌娼）盛”之地。作為全國外來人口最為密集的城市之一，這裏的製造業充滿了無限活力。一進入虎門鎮，田毅乘坐的黑色邁巴赫緩緩碾過積水的路麵，道路兩旁的霓虹燈牌在車窗上流淌成五彩斑斕的彩色油脂。“陸虎，開慢點。”田毅一邊說著，一邊用指尖輕輕敲著真皮扶手，“看看這裏的‘毛細血管’是如何‘造血’的。”
    在東莞的工業區周邊，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消費場景。籃球場上放映的露天電影，夜市地攤上熱氣騰騰的麻辣燙和擺滿西瓜的攤位，都是工人們常見的選擇。除此之外，工業區還會組織集體舞會、廣場舞等活動，商業廣場也會舉辦免費演出，這些都為流水線工人提供了低成本的放鬆方式，讓他們在忙碌的工作之餘，能稍作休憩。
    而城中村則呈現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狹窄的巷子裏，發廊、按摩店白天大多緊閉著門，一到夜晚，霓虹閃爍。年輕女性站在店門口招攬顧客，形成了“紅燈區”這樣的灰色地帶。麻將館也是隨處可見，部分場所甚至存在賭博和性交易等不良行為。
    車窗外，粉紅的燈光從“麗人發廊”中溢出，一位身著吊帶裙的姑娘正細心地給一位黃毛青年掏耳朵。隔壁按摩店的玻璃門上貼著“泰式精油60元”的字樣，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正蹲在門口抽煙，腳邊隨意地堆著富士康的零件箱。
    “田總，王強人都到了，約在新東泰娛樂廣場。”副駕的田薇婭一邊翻著日程本，金絲眼鏡鏈垂落在prada套裝前，一邊略帶疑惑地問道，“您真要花時間看這些……低端業態？”
    東莞政府近年來大力發展旅遊業，全年接待入境遊客達192.85萬人次，星級酒店數量多達96家。王強在成都接到田毅的通知後，便興致勃勃地當天出發，比田毅還早兩天抵達東莞，美其名曰是來“探路”，但隻要是一路狂奔集團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其實是想看看傳聞中“鮑魚開啤酒”之類的表演。
    “低端？”田毅突然笑出聲來，“看見那間黑網吧沒有？”他伸手指向巷子深處閃爍著的“星空網絡”招牌。隻見那二十平米左右的鐵皮屋裏，密密麻麻地擠著三十台電腦，一群少年正弓著背，全神貫注地猛敲鍵盤，地上的煙頭在塑料桶裏堆成了小山。
    “通宵十塊，泡麵五塊，就這月流水，都夠在深圳買兩平米的地了。”田毅手中雪茄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滅閃爍，“知道為什麽城管從不查這裏嗎？”
    保鏢陸虎從後視鏡中抬眼，猜測道：“是有人罩著的場子？”
    “是產業鏈。”田薇婭突然接過話，手中的平板電腦亮起數據圖，解釋道，“網吧給隔壁賭廳輸送客源，賭客輸光錢後就去發廊賒賬消費，發廊妹賺了錢又回到賭廳繼續賭博——這就形成了一個閉環現金流。”
    田毅讚許地點點頭，彈飛手中的煙灰，說道：“阿薇比以前更懂生意了。”
    此時，炒粉的鑊氣蒸騰而起，田毅掰開一次性筷子，問陸虎：“陸虎，你當年在部隊見過這種陣仗沒？”
    陸虎擦拭著墨鏡，搖頭說道：“部隊隻教拆炸彈，可沒教怎麽組裝這些玩意。”
    田薇婭則拿著濕巾反複擦拭著塑料凳，說道：“東坑、黃江等鎮以高端娛樂場所為主；長安、虎門等工業重鎮則以打工者的市井生活為特色，咱們現在所在的虎門……情況更為複雜。”
    “所以帶你來吃路邊攤。”田毅說著，突然把筷子插進炒河粉裏，“你看攤主是怎麽操作的——”
    隻見灶台前，老板左手熟練地顛著鍋，右手還不忘給顧客找零，腳下還輕輕踢開前來討食的流浪狗。他那油漬斑斑的圍兜口袋裏，隨意地塞著紅梅煙和兒童退燒藥。
    “這才是中國生意場！”田毅一邊說著，一邊用筷子戳著有些發黑的蛋液，“所有違法的行為，其實都是還沒上市的商業模式。”他接著點評道：
    “發廊：比7  11更高效的零售終端，既能賣洗發水，還能販賣人情。”
    “按摩店：是地下錢莊最佳的掩護場所，拔火罐的時候就能轉運三百萬現金。”
    “黑網吧：簡直就是培養未來賭客的黃埔軍校，遊戲幣就是賭資的學前班。”
    就在這時，田毅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田薇婭瞥見短信內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東莞太子輝的人……在樟木頭燒了達能兩輛冷鏈車！”
    田毅卻依舊慢條斯理地舀著辣椒醬，說道：“給王強發郵件，就說我不希望他在東莞夜場的空調房裏中暑了。”
    當陸虎製服了一個偷錢包的少年後，田毅蹲下身，輕聲問那少年：“為什麽不去工廠上班呢？”
    “廠裏月薪才八百。”少年吐著血沫，滿不在乎地笑道，“在這裏摸到一部手機，就夠我玩半年了。”
    田毅伸手抽走他兜裏的摩托羅拉v3，說道：“所以你需要更貴的欲望。”說完，轉頭對田薇婭說，“聯係蔡其瑞，就說我明天前去他工廠拜訪學習，今天讓他叫人來接這個小兄弟去他那邊上班。”
    說完，田毅輕輕拍拍少年有些黝黑的臉蛋，說道：“小朋友，賺錢的欲望有時候可比不上狼多肉少的工廠，你去了就會明白了。”
    裕元鞋廠是台灣寶成集團旗下的工廠，蔡其瑞便是寶成集團的創始人，他以父親的名字命名了裕元鞋廠。裕元鞋廠規模龐大，年產各類品牌鞋近2億雙，全球每五雙鞋子中就有一雙出自這裏，幾乎包攬了全世界三分之一份額的運動鞋，為耐克、阿迪達斯等眾多國際知名品牌代工。
    陸虎喊來一名安保人員，讓他陪著少年在此等待，自己則陪著田毅離開。“那孩子左手隻有三根手指。”
    田毅聽後，冷笑一聲：“嗬嗬，在東莞工廠，隻要還有性功能，就憑他這年紀和樣貌，有的是願意養他的女人。”